第101章 喬納森的毒計
在和那個出言無禮的緬因州女人當面鬧得很不愉快之後, 斯佳麗對於北佬的厭惡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剛開始她只覺得那是一些征服她家園的人, 現在她發現, 這些北佬連南方人的尊嚴和情感都要踐踏！要繼續忍耐下去實在太難了！
不知道和那個緬因州女人有沒有關係，最近一段時間，斯佳麗的木頭在北佬中賣得不如之前好了。雖然還是亞特蘭大的大頭, 但已經露出危險的意味。斯佳麗清楚後面有多少競爭對手虎視眈眈, 這些人可不會管什麼紳士風度, 逮著機會就會撲上來把她撕個粉碎！如今木材廠就是塔拉最大的進項來源, 雖然她手上還有一些存款，但資金鏈斷掉的後果還是非同小可。因此, 斯佳麗想盡辦法挽回生意, 她挨家挨家上門拜訪有權勢的北佬軍官, 希望能對生意有所作用。
今天她要拜訪的那位軍官正是駐紮在亞特蘭大幾支部隊中最大一支的長官。斯佳麗清楚這一趟非同小可, 因為這位軍官手下不知道有多少士兵要蓋房子呢！因此, 她甚至特意準備好了禮物才按照約定的時間上門拜訪。當僕人為她打開門，並且邀請她進去的時候, 斯佳麗還不明白自己即將面對著的是什麼。
斯佳麗和那個北佬軍官的太太說笑著，一路往房子裡走。北佬挺會享受，佈置雖俗氣卻奢華。斯佳麗對拿錢財說服他更添幾分信心。今天，那位軍官要和她一起吃頓午飯。斯佳麗打算在飯桌上說服他幫自己推銷生意。吃完飯之後，湯米會來接她回去。
彼得大叔自從那次遭到北佬女人的侮辱就不大願意幫斯佳麗趕車上人家的門，斯佳麗也不太好勉強他。今天上午湯米又有監工，因此斯佳麗獨自駕著馬車來到北佬軍官的家。她在亞特蘭大裡駕車，自覺十分安全。既然湯米和彼得大叔都來不了就算了, 她也沒打算去找瑞特•巴特勒求助。對方倒很願意獻殷勤，但他也沒辦法天天蹲點，於是錯過了這個機會——斯佳麗漠不關心地想著，她自己不也辦得挺漂亮嘛。
說說笑笑著走過大廳，轉過一道門，斯佳麗的話語驟然停止了，她的瞳孔一下子放大，滿臉的不可思議和強行壓抑住的厭惡——
喬納森•威爾克森臉上帶著得逞的醜惡笑容，親熱地坐在那位北佬軍官身邊，正遙遙對著斯佳麗舉起酒杯。那位北佬軍官既親密、又輕蔑地對她說道：「來了呀，斯佳麗小姐？請您坐下吧，午飯馬上就要開始啦。」
斯佳麗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喬納森•威爾克森，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要爆炸了。喬納森•威爾克森是這裡的座上賓，而那軍官的邀請上明明說過除了他自己和太太外沒有別人！深呼吸，冷靜，冷靜，斯佳麗告誡自己。這一定是喬納森搞的鬼——是的，這是他在算計她，她決不能著了他的道兒！斯佳麗緊緊咬住因憤怒而顫抖的牙關，盡力克制住自己不失禮地說道：
「不好意思，赫爾南斯先生。我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有點兒事，恐怕今天不能和您一起吃飯了。」
她直接忽略過去那聲親昵又輕賤的「斯佳麗小姐」，因為知道這種時候和他計較也沒用。
「哦，是嗎？」肥胖的軍官赫爾南斯有一張詭譎的臉，他粗腫的、臘腸一般的手指扣成節，敲擊著桌面，仿佛漫不經心一般說道，「可是，咱們都約好了啊。親愛的斯佳麗小姐，您怎麼對我們的約定如此不重視呢？這讓我很懷疑您對待我們軍人訂單的態度啊！」
斯佳麗再度咬緊牙關，她冷冷道：「可是，我以為這是一場私人午餐。您可沒告訴我，來客裡還有喬納森•威爾克森先生這一位啊。」
「啊，是這樣！」赫爾南斯仰天大笑，拍著巴掌，「斯佳麗小姐，感情您就為這不痛快，和我們鬧脾氣！喬納森•威爾克森先生和您一樣，是我們的朋友呀——是我們最最親密的好朋友呀。怎麼，」他的小眼睛狡猾地一閃，「您不喜歡這位幫助我們管理南方的朋友？」
斯佳麗知道這個時候怎麼都不能回答不喜歡，否則無數頂大帽子立刻就扣上來，壓得她和木材廠無法翻身。要知道面前的可是北佬的高級軍官！但是對喬納森的刻骨恨意占了上風，此刻見他穩操勝券地坐在一邊，滿臉得意，斯佳麗恨不得下一刻就撲上去撕咬他！
「我不喜歡他。」斯佳麗冷冷道，「威爾克森先生在鄉間辦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傷害了我很多的親人朋友。」
赫爾南斯哈哈大笑：「可不巧呀，斯佳麗小姐！我們的高層恰恰很欣賞威爾克森先生的工作呢！」他邊說邊哥兩好一般摟住喬納森的胳膊，喬納森自斯佳麗進來後頭一回說話，面上是矜持的得意：「啊，我十分榮幸你們這麼說呢。」
「我要走了。」斯佳麗道，再也忍不下去這裡的氣氛。但赫爾南斯的僕人擋在她身前，那肥胖的軍官直起身子，冷冷道：「怎麼著？斯佳麗小姐是看不起我們嗎？一頓飯也不肯吃？居然這麼失禮！」
斯佳麗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她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喬納森那副得意的嘴臉。她知道這個時候如果抽身離去，北佬立刻就能撕下他們之間那層親善的外衣——撕就撕，誰在乎！可她不能讓自己的心血、自己辛苦經營的鋸木廠就這樣垮掉！斯佳麗木然轉身，被那一直在旁邊看戲的北佬太太狠狠推到一把椅子上，她強壓怒火，用充滿了仇恨與厭憎的聲音說道：「那麼您請開始吧。」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漫長而難熬的羞辱。
顯然喬納森對於斯佳麗目前陷入的境地感到有趣。他就像狡猾的獵手，對於落入陷阱的動物百般戲弄折磨，而不急於殺死對方。斯佳麗明白對方謀劃這一刻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他不會容許任何人阻止他這份享樂。看！赫爾南斯夫婦坐在一邊高聲歡笑、隨口附和，把她當成一個取樂的木偶。而她假如發怒站起來就是把殺死自己的把柄送到別人手上，就是自取滅亡！時間的流逝變得非常慢，斯佳麗幾乎是味同嚼蠟，同時不可抑制的怒火在心中不斷升騰。喬納森•威爾克森，他怎敢！他怎敢用玩味的口氣提起她的親人她的家園，怎敢用高高在上的口氣嘲諷南方的信念，怎敢……怎敢用那種無恥的目光逡巡她的身體，斯佳麗幾乎要把盤子摔到他臉上了！她發誓再過一分鐘她就要這麼辦了！
焦渴而漫長的時光令她身心俱焚，斯佳麗•奧哈拉，南方的美人兒，氣得臉色煞白、渾身發抖卻無能為力，只能徒勞地撐著一身傲骨，這場景比什麼都更動人！赫爾南斯夫婦看著這一幕就要開懷大笑了，多麼下飯了，好朋友喬納森•威爾克森特意準備的一場、美妙無比的喜劇！這對醜惡的夫妻互相對視一眼，剛要開口再說幾句俏皮話兒，突然門口一陣好大的動靜，砸門聲、僕人的叫駡和驚恐的呼喝聲混亂地響起。赫爾南斯站起來，伸手摸向胯間的手|槍——摸了個空。喬納森得意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斯佳麗則是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向走廊那邊的方向看去——
推開兩個奮力擋路的僕人，湯米•韋爾伯恩帶著怒意的臉龐出現在眾人面前。
金髮男人本就身材高大，挾怒一路闖進來更是有種不常見的悍勇。一隻手死死按在腰間的手|槍上，要不是尚存一絲理智恐怕早就□□。湯米•韋爾伯恩怒氣衝衝站在這裡，一時間連赫爾南斯夫婦和喬納森•威爾克森都愣住了，不敢和他對視。只見他幾個箭步來到斯佳麗面前，一把扯過她手臂，將她死死護在身後。一瞬間，斯佳麗淚欲湧出。
很長一段時間的對峙後，喬納森•威爾克森首先反應過來，他面色陰沉沉地問道：「怎麼，我們邀請您進來了嗎，韋爾伯恩先生？」
「對對對！」剛剛居然被嚇破了膽，現在也反應過來的赫爾南斯也叫嚷起來，「你居然敢闖我的家，分明是看不起……」
「對不起。」湯米冷冷道，但聲音沒有半點歉意，「奧哈拉小姐身體不舒服，我來接她回去。」說完這句話，他猛地一扯斯佳麗的手臂，就這樣不管不顧地一路帶著她闖了出去，不管身後喬納森和赫爾南斯夫婦氣急敗壞地怒駡。斯佳麗渾身直哆嗦。
門口停著一輛馬車，和一匹孤零零的馬。湯米想必來得很急。他剛要扶著斯佳麗上馬車，斯佳麗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道：「騎馬，我想快點兒走。」湯米臉還是沉著的，但動作很溫存。他答應一聲「好」，脫下外衣就將斯佳麗包住。然後抱著她上了自己的馬，韁繩一甩，馬兒吃痛地飛奔起來。他感到懷裡的斯佳麗正在瑟瑟發抖。
「斯佳麗，斯佳麗。」馬已經飛奔出去很遠，湯米才輕輕搖了搖懷中的女孩，極盡溫柔地喚道，「你沒事吧？抱歉，我來遲了。」
「不，你來得很及時，湯米。」斯佳麗喃喃道，她情緒還有些不穩定，整個人也近乎虛脫，「謝謝，謝謝你。要不是你過來了……」
要不是湯米過來了，斯佳麗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當場射殺喬納森？也許那還不是最遭的一種結果。
但湯米依然感到內疚，他輕聲道：「我無意間聽兩個北佬客戶說起這個，說赫爾南斯答應幫喬納森整一個人……一聽說這個我就過去找你了，還是遲了……」
斯佳麗閉上眼睛，再睜開時，裡面的軟弱已經消失乾淨。她十分肯定地說道：「是喬納森主謀，他設計這一天很長時間了。」
之前她木材生意銳減，恐怕不是因為和那個緬因州女人的幾句吵嘴，而是喬納森•威爾克森動的手腳……斯佳麗之所以格外注重和赫爾南斯的會面，正是因為這段時間流失的客源大部分都出自他的麾下，當時她還想著好好挽回……這次的事情從頭到腳就是一場算計——從客源銳減，到她上門拜訪。一樁樁一件件，喬納森•威爾克森還真是看重她！斯佳麗的指節都捏在了一起，他就是要看著她跟個小丑一樣，因為一點點虛假的希望在他面前掙扎著，忍受他的羞辱！這個畜生！
「湯米，」斯佳麗突然間開口道，「你這麼幫我，威爾克森他們肯定會記恨你。到時候……」
「我沒事。」湯米打斷了她，他溫柔地注視著斯佳麗的面容，「只要你安好就行了。」
斯佳麗頓覺喉頭一哽。
此刻的斯佳麗還不知道，這一次喬納森對於她設計性的羞辱會又一次成為3K黨和叛賊交戰的導火索。魯莽的報復和出擊，槍|聲又一次回蕩在亞特蘭大的郊外。命運兜兜轉轉，最後還是來到相同的位置。她竭力避免卻毫無用處……此刻的她還僅是安靜蜷伏在湯米的懷裡，享受片刻寧靜，卻不知，風雨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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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那些叛賊在城外那家酒吧喝酒？包括那個畜生喬納森？」
「是的，我們今晚就在他們回城的路上伏擊他們。北佬的走狗，總得受到教訓！」
第102章 斯佳麗的恐慌
在赫爾南斯家受辱後, 斯佳麗的情緒還是不太穩定。她也無心再顧忌生意上的事了, 直接讓湯米將她送回了皮特姑姑家。斯佳麗手裡捧著一杯熱茶, 裹在毛毯裡，坐在沙發上瑟瑟發抖。思維既混亂，又敏銳。她盡力平靜自己, 但情緒翻湧如何能好。
湯米陪了斯佳麗很長一段時間, 直到聞詢的梅麗匆匆過來, 焦急卻柔和地對斯佳麗說道：「親愛的, 去我家裡坐坐吧？姑姑出去訪友了，過一會兒就回來。你知道她那個脾氣, 鬧起來不管不顧的。我想你很需要安靜的休息。」
斯佳麗點點頭, 覺得這個提議合情合理。於是梅麗叮囑了彼得大叔幾句, 半摟半抱著斯佳麗將她帶到自己一道籬笆之隔的家中。湯米跟過來坐了一會兒, 但他很快就用取回斯佳麗馬車的藉口離開了。
斯佳麗靜靜依偎著梅麗, 對方柔軟的手指插入她的黑髮，好溫暖、好愜意, 她陷入一片迷蒙的混沌，安詳又舒適，簡直不知道過了多久。所有的憂懼、痛苦、死亡都在這雙手的撫慰下離開了她，只有甜美的夢境……突然，斯佳麗的頭從梅麗肩膀上滑落，她猛然間醒了過來。綠眸姑娘一把緊緊抓住好友的手腕，恰好看見梅拉妮來不及收好的慌亂神情。
「湯米呢？」她厲聲道，「湯米怎麼還沒回來？」
她睡了肯定很長時間了, 斯佳麗能模糊看見窗外的夜色。不詳的預感在心中升起，湯米，湯米•韋爾伯恩為什麼不在這裡？他早就應該取好馬車回來了呀！斯佳麗清楚湯米的性格，在她遭了這樣的事之後他肯定還會回來繼續陪著她、守著她，就算湯米不過來，沒道理其它人也不知道消息過來寬慰她。總之，客廳裡絕不可能這麼安靜！最恐怖的想法在心中出現，斯佳麗抑制不住突然湧上心來的恐慌，大聲問道：「幾點了？現在是幾點？梅拉妮，回答我！」
她的好友面色蒼白，卻鎮定自若地答道：「晚上七點半，斯佳麗。」
斯佳麗猛然間癱坐在沙發上。
七點半……如果，如果真的像前世那樣，3K黨為了替她復仇安排了襲擊，那麼她無論如何都來不及阻止了，七點半……她又騰地站起來，驚了梅麗一跳。
「他們去哪裡了？」斯佳麗儘量用克制、冷靜的口吻問道，天知道她的手直打抖。命運！可恨的命運非要用相似的軌跡來玩弄人嗎？但她斯佳麗絕不認輸！斯佳麗顫抖著雙手，又一次問道，「湯米•韋爾伯恩，還有其它3K党成員，他們去哪裡了？」
「你知道，斯佳麗？」梅拉妮喃喃道，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原來你知道……你不喜歡3K黨，所以大家都瞞著你。親愛的……」
「告訴我他們去哪裡了！」斯佳麗吼道，「你該知道他們在幹什麼，為什麼不攔下他們！」
「他們幹了他們覺得非幹不可的事。」梅拉妮安靜地說道，「就好像你現在也打算幹你覺得非幹不可的事一樣。」
斯佳麗深吸一口氣：「所以，你會告訴我他們去哪兒了吧？」她在心中默默祈禱著，「拜託，梅麗，還來得及！」
但梅拉妮悲哀地搖了搖頭：「親愛的，你是我的朋友。你要我怎麼忍心讓你去送死？來不及了……你就算現在立刻趕過去，混戰也一定開始了，你過去會有危險。要是早一個鐘頭我也許會告訴你，可是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
「我——要——過——去！」斯佳麗聽見自己的嗓子發出的、風雷一般的怒吼，「告訴我，梅拉妮•威爾克斯！還來得及，肯定還來得及，我不能再一次眼睜睜看著他們因為我送了性命……」電光火石間，上輩子那個慘痛的、絕對無法忘卻的地點出現在腦海中，斯佳麗福至心靈一般大喊道：「迪凱特街，貧民窟附近，沙利文莊園的地窖碰頭，是不是！」
這個在上輩子那個混亂、恐懼的風雨之夜最終從梅麗口中吐出，報給瑞特的地名，也同樣是斯佳麗內心無法忘記的傷痕。而現在，看著梅麗在她出口之後立刻變色的神情，斯佳麗知道自己賭對了。她立刻站起身來，往大門方向疾走。
「你怎麼會知道——等等！」梅麗在她身後淒厲地呼喊，「斯佳麗，別去！斯佳麗——」她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臂，大口大口喘著氣，兩個女人的目光對視在一起。片刻後，梅麗先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好吧，好吧。」她喘著氣說道，「我攔不住你……但是斯佳麗，沙利文莊園地窖的確是他們碰頭的地點。可今晚他們碰頭之後還要往外騎馬七裡地才到真正的伏擊地點！亞特蘭大郊區的那間『粉紅』酒吧，通過那裡回程的那條路！我——」她面露驚恐，「我真的告訴你了，斯佳麗。我真的……」
「謝謝你，梅麗！」斯佳麗卻顧不上安慰這位好朋友了，她抓過梅拉妮的胳膊，在她右臉上飛快親了一下，「祝我好運吧。」然後毅然決然地拉開了那扇門——
她的目光剛好與滿臉焦急、正要抬手敲門的瑞特•巴特勒撞在一起。
命運的軌跡又一次暗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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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斯佳麗——這個時候出去？」瑞特驚疑不定地問道，但他迅速拋開了這個，一把抓住門邊啜泣的梅麗，急切地問道，「梅麗小姐，梅麗小姐，請你務必告訴我他們去了哪裡？快告訴我，人命關天呐！」
梅拉妮尚在驚訝之中，斯佳麗卻已經明白瑞特來是為了什麼。她抓住男人的胳膊，快速地說道：「迪凱特街，沙利文莊園地窖碰頭，這會兒應該差不多出發了。交戰地點可能在『粉紅』酒吧回城的那條路上。」
瑞特回過頭，詫異的神色還未消失，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轉身就要走。
「等等！」斯佳麗喊道，「讓我和你一起去！」她說著也追出門，抬手就要解自己馬的韁繩。但瑞特突然間撲過來，雙手抓著她肩膀，語調又急切又恐慌：「斯佳麗，你瘋啦？你知道這是在幹嘛嗎？」
「放開我！」斯佳麗拼命掙扎，她瞪他，暗夜之中男人的黑眼睛閃著光，「我當然知道——我必須去阻止——讓我走！」她終於有一隻胳膊擺脫了瑞特的禁錮，但瑞特下一個瞬間又更用力地抓住了她，他低吼道：「斯佳麗！」
「讓——我——去！」斯佳麗咬牙切齒和面前這個頑固得要命的男人對視，「放開我，瑞特•巴特勒，我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瑞特吼道，黑眼睛狂亂地掃視著她的臉龐。
「不關你的事！不關你的事！」焦慮和恐慌本就在斯佳麗心中亂成了一團，如今瑞特又拼命阻撓，她幾乎控制不住情緒地和男人廝打起來，「瑞特•巴特勒，放開我！混蛋，放開我！」
劇烈的掙扎還有喘息，黑暗中他們對峙著，一種慌亂的情緒同時纏住了兩個人，使他們的言行更加沒有章法。梅麗焦急地高聲勸說卻毫無辦法，而他們也聽不見別人的話了。眼中只有對方，可惡的、不一致的意圖。安全，必須使人得到安全！瑞特又一次暴怒地將斯佳麗的手按回牆壁上，斯佳麗的堅持實在太可疑，帶著不顧一切的恐慌，他突然間問道：「你是為了湯米•韋爾伯恩，是不是？」
湯米•韋爾伯恩？這個名字使斯佳麗的動作下意識停滯了一瞬，瑞特目光稍暗。神智獲得了片刻的清明，緊接著就是關於湯米的記憶不可抑制地湧來，湯米，湯米就死在3K黨為她復仇的行動裡！斯佳麗的聲音高了一個八度，裹挾著無數的恐慌，近乎尖利地叫道：「讓——我——去！」態度激烈，近乎絕望。
瑞特的手顫抖了一下，有一瞬間他眼中的絕望簡直和斯佳麗一模一樣，但他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男人又一次將斯佳麗的雙手按死在牆壁上，以不容置疑的語調大聲說道：「他會沒事的，湯米•韋爾伯恩一點事都不會有！現在立刻回去，斯佳麗•奧哈拉，我會把他帶回來——完完整整帶回來——」
他能感覺到斯佳麗不動了。綠眼睛的姑娘木木呆呆地問道：「真的嗎？」一瞬間，她看起來是那麼疲憊、那麼脆弱。
「真的。」瑞特堅決地說道，壓抑住心中一瞬間升騰起的無數苦澀，「所以現在回去好嗎？不要讓我擔心。」他看斯佳麗已經乖巧了許多，慢慢放下對她雙手的鉗制，然後揚聲喚道：「梅麗小姐！」
梅拉妮立刻趕過來。
「請幫我照顧好斯佳麗——不會有事的，我保證。」他急促卻盡可能柔和地說道，將斯佳麗交到梅麗懷裡，然後躍身上馬。男人回過頭，又一次深深地對著那雙美麗的綠眼睛望了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策馬而去。
急促的馬蹄聲漸漸在這條街道上消失，梅拉妮輕輕搖了搖仿佛置身夢中的斯佳麗，柔聲道：「親愛的，我們回去吧？」
但這句話反而驚醒了斯佳麗，她呢喃出一個名字：「瑞特？」
「什麼，斯佳麗？」梅拉妮擔憂地問道。
「瑞特……瑞特……」斯佳麗喃喃念著這個名字，目光又一次清明起來，她大聲道，「瑞特！瑞特•巴特勒他——別人都當他是叛賊！他過去了一樣會有危險！」聲音到最後已經近乎淒厲。梅拉妮悚然一驚，但還沒等她拉住斯佳麗，綠眼睛的姑娘已經敏捷地欺身上前翻上馬背。馬鞭使勁一抽，「駕！」吃痛的馬兒帶著斯佳麗如離弦之箭飛奔出去。梅拉妮匆忙跟到街道上，只見塵埃滾滾，哪裡還有斯佳麗的身影！
第103章 第二聲槍|響
斯佳麗縱馬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飛馳, 內心的恐慌一點一點脹大, 很快飛漲到無法控制的地步。不安的情緒幾乎塞滿整個心間, 使她全身都快要爆炸。她想要大聲尖叫，但理智把所有氣力都逼到驅策馬兒身上。「駕！駕！」她淒厲地喊道，上身壓低緊緊貼著馬, 絕望地追趕著前方看不見的身影。
她的在追趕什麼呢？是瑞特？是命運？還是死亡？斯佳麗不知道。此時此刻, 在寒風凜冽的夜裡, 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 她能緊緊握在手中的只有一條韁繩。大腿處有硬邦邦的套子隨著馬兒的飛馳一下一下頂著斯佳麗的腰側，斯佳麗一把將那東西握住, 深吸一口氣, 用力抽了出來——
那是一把裝滿了子彈、寒光閃閃的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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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駕！」
瑞特同樣在黑夜中縱馬飛奔, 他無論是騎術、馬匹還是出發時間都優於斯佳麗, 此刻自然是領先了她一大截。同樣, 他也根本不會知道，在他的身後還有一位綠眼睛姑娘在咬著牙苦苦追趕。他所能做的只是用盡全部力氣去驅策身下的駿馬……阻止這一切, 他必須阻止這一切！瑞特•巴特勒無比清楚他得這麼做，而斯佳麗剛才的反應使他的心在難耐的痛苦中憑藉理智滋生出更大的迫切——湯米•韋爾伯恩不能死在這個時候，不能死在這一天，這一夜！不說他剛剛向斯佳麗承諾過，沒有做到會讓她多麼失望。單說韋爾伯恩今天中午剛剛將她從喬納森的詭計中解救出來——而他那個時候卻該死的一無所知！湯米•韋爾伯恩假如死在這個時候，那麼極大的愧疚會成為他和斯佳麗之間永遠的阻礙。單憑這一點，單單為了自己，瑞特也不容許湯米死掉！
他在夜幕中穿行, 在星光下狂奔。他的馬撕開風，劈開霧，奔向自己的、以及更多人的命運……
「駕！駕！」
最終，瑞特•巴特勒終於在眾人進入伏擊地點之前追上了他們，但他第一時間遭到的便是所有人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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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特隱隱看見前面一隊人馬隱秘的火光時就想要大喊了。他得讓他們停下，因為今晚的一切其實是個圈套！3K黨準備的伏擊地點已經被北佬知曉，北佬在那外面布了一個更大的伏擊圈，而現在他們已經快要進到裡面了！
但所幸瑞特還能保有自己的理智。他裹著黑斗篷，沒舉火把，黑夜中誰都看不見他的臉。他默不作聲，儘量加快速度追趕，務必使自己混進這支隊伍——至少使那些伏擊的北佬認為他只是這支隊伍之前落隊的一員。不然，北佬看出他是來報信的，一定會立刻開始攻擊，那根本就是得不償失。況且瑞特•巴特勒不到萬不得已並不希望讓北佬看見他的臉——除非3K黨能把此地的北佬掃盡，否則他回頭要維護自己的北方關係肯定又要付出許多東西。
然而即使瑞特選擇了默不作聲的潛行，在他接近這支隊伍的時候還是被人發現了。3K黨的隊伍停下來，在黑夜中轉過來面向他，有人用警惕而克制的聲音問道：「什麼人？」
瑞特沒有作答，加快速度前進。直到對面開始吼「再不回話開槍了」，他才儘量壓抑著聲音快速回答道：「報信的，今晚是陷阱，前面有北佬的埋伏，不要過去。」
他這番話本來足夠使3K黨隊伍停止騷動，等他過來仔細解釋。然後不巧的是，這時候正好一陣狂風吹來，瑞特的兜帽被掀到了後面，露出一張3K黨人都認識的臉來——
「瑞特•巴特勒，叛賊！」怒吼聲響起來，立刻就有人拔|槍向他射擊，零零散散的。瑞特險之又險躲開了，他現在到了距離3K黨隊伍末端十五米的地方，他停住了馬。剛才開|槍的人雖然不多——估計是為了不打草驚蛇引起北佬注意力，但怒駡幾乎是從每個人口中發出。所有人，咬牙切齒、態度一致——巴特勒，叛賊！
瑞特在內心苦笑一聲，不過此來的待遇他早有心理準備，也沒時間感慨。他不再刻意掩飾聲音，依然是壓低了、但十分清晰地說道：「聽我說，這是個陷阱。我剛才在和兩個北佬玩牌喝酒，有個人說漏了嘴，今晚你們的事是設計好的，有人在前面等著呢……」
但他的話沒能說完，一聲怒喝又從本就嘈雜混亂的隊伍中響起來：「聽見沒，他剛才就在和北佬喝酒！」於是又是一陣槍|支上膛的聲音，黑洞洞的槍口齊刷刷對準巴特勒的胸口，而瑞特面不改色。他對著嗡嗡議論著的和怒火中燒著的3K黨人，鎮定自若地說道：
「這裡只有我一個人，我帶了槍，但有這麼多指著我呢。你們總不會覺得我過來是純粹為了好玩吧？」
「鬼知道你在耍什麼陰謀詭計！」又是一個憤怒的聲音，頓時引來無數附和。瑞特輕笑一聲，正要解釋，突然間，湯米•韋爾伯恩縱馬上前，和他面對面對視了片刻，然後轉過身對眾人說道：「聽他說吧。」他簡短地說道，「我相信巴特勒。」
這種信任立刻招來一陣不滿的嗡嗡聲。
「湯米，你怎麼了？」
「這種人怎麼能信！」
「他自己就是最大的叛賊！」
「……」
湯米的藍眼睛裡充滿堅定，他一言不發，但驅策著馬兒走到了瑞特身邊，然後轉過來一起面對著眾人。他說道：「我支持巴特勒的意見，至少讓他把話說清楚。」他瞥了瑞特一眼，很快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況且，他沒必要騙我們，不是嗎？」
湯米向眾人解釋道：「如果巴特勒是北佬的人，那麼就說明我們的計畫已經暴露了。既然北佬知道我們的計畫，直接在我們要去的地點設下埋伏就行了，為什麼非要他過來送死呢？畢竟我們有很大可能一見面就打死這個叛賊——而且讓他過來，又有什麼意義呢？所以我寧可相信瑞特•巴特勒先生是真的打算幫助我們——請告訴我們你所知道的吧。」他對瑞特說道。
瑞特沖他點點頭，危急時刻來不及多說什麼，僅僅交換一個眼神。他得承認韋爾伯恩表現不錯——就算是自己陷入危機的時刻瑞特還有心思品評別人。他對著聽了湯米的分析後表現明顯開始軟化、神態猶疑不定的3K党成員們，再一次說道：
「前面你們原定的埋伏點外已經有北佬守著了。」他快速地說道，「今晚的事是設計好的。從中午奧哈拉小姐受辱，到晚上喬納森等人故意來『粉紅』酒吧聚會，引得你們報復……全都是設計好的，目的就是引你們上鉤。也許他們沒料到韋爾伯恩先生會沖進去解圍，但奧哈拉小姐回來之後只要說出遭遇，肯定會有3K党成員上鉤，他們把一切算好了……不能去前面，儘量安靜迅速地撤離，我剛才不敢高聲喊叫就是擔心被北佬聽見，他們得知有人報信肯定會立刻發動襲擊。快走吧，今晚他們有準備，你們不能連累家裡人呐。」
3K黨眾人面面相覷，依然在低聲討論著瑞特話語的真實性，以及這個大叛賊為何突然轉了態度。瑞特一陣心焦，他望向黑魆魆的遠方——什麼都看不見，但他仿佛已經能夠察覺到，北佬見3K黨人不再前進而產生的騷動了。或許，他們馬上就要襲擊了，不剩多少時間了！
「必須立刻走！」他斬釘截鐵地說道，又一次催促眾人，「最多耽誤一次機會，但你們不能給一網打盡！走吧……走吧！」
「但是，」一個青年的聲音微弱地響起，「假如北佬是剛剛察覺我們要襲擊，叛賊們來不及撤離，所以派出巴特勒用子虛烏有的埋伏把我們誆走，那又怎麼辦呢？」
這個全新的猜想立刻引起一波新的嗡嗡聲，所有人都開始懷疑，不信任的目光又一次投向了瑞特。瑞特簡直頭頂要冒煙了……他又一次望向掩藏在夜色中的遠方……
「我相信巴特勒先生。」一陣壓低聲音卻十分激烈的爭執中，阿什禮•威爾克斯挺高了聲音，並且沖著轉向他的瑞特嚴肅地點了點頭。這個一貫溫和的男人用強硬的態度說道：「我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我相信他是想要幫助我們……來吧，只要我們往回走，北佬一定會不甘心地發起追擊，到時候巴特勒先生話語的真假立刻就能分辨出來了。停在這裡只會面臨滅頂之災。」說完這些話，他也驅策馬匹來到了瑞特身邊，又一次對他的朋友們說道：「走吧。」
人們猶豫著對視著，慢慢向瑞特的方向靠攏。瑞特心中稍微一松——但就是這個時候，遠方突然爆發一聲槍鳴。刹那間，無數流彈射向大陸的方向，埋伏的北佬終於忍不住出動了！
「快走！」瑞特怒吼道，雙腿緊緊夾住馬腹掉頭，對著那些正尋找敵人的3K黨人喊道，「他們有準備，快走！快走！」
但是晚了！埋伏著的北佬紛紛騎著馬沖了出來，眨眼間已離眾人不到百步。計畫已經被發現，那麼追著打、咬下來一個尾巴也是好的！北佬紛紛殺來，這個時候，已經逃不走了！眾人可以想見自己騎馬狂奔，而北佬在百步之外緊追不捨射擊的景象——血流成河。現在，唯有回頭一戰，打痛了北佬才有逃出去的一線生機！這一次，3K黨人無比默契。他們不需要瑞特、湯米或是阿什禮呼喝，紛紛勇敢地轉過來，對準北佬的方向殺去，槍|聲響起！
混戰開始了。
先是遠遠的拔|槍互射，靠近之後北佬抽出軍刀、3K黨人也各自運用武器作戰。北佬一心立功，3K黨人復仇心切，一時間就這樣廝殺在一起！瑞特舉起手|槍，沉著冷靜地在後面射擊，幾乎一槍一個准。精確的爆頭令北佬心驚不已，也頓時令和他一起作戰的3K党人生出敬意，這是獨屬於戰友的感情。不管瑞特•巴特勒之前是個怎樣的大叛賊，現在的他就是自己人，一起幹過北佬的自己人！
槍聲，鮮血還有慘叫！3K黨用孤勇和侵略家園者為戰，幾乎殺紅了眼。戰鬥中，湯米的手臂被流彈擦傷了；梅裡韋瑟爺爺被人撞下馬，摔斷一隻腿；英勇的阿什禮•威爾克斯剛剛將差點被馬蹄踏死的梅裡韋瑟爺爺拽上自己的駿馬，就被一顆子彈射進了腰部，頓時鮮血如注……兩邊的苦戰中，作為「誘餌」的叛賊們騎著馬，說說笑笑、優哉遊哉從「粉紅」酒吧出來了。他們還不知道外面瑞特報信產生的變故，自以為勝券在握，遠遠看見交火了也不放在心上，而是騎著馬過來在戰圈外觀賞，並且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其中又以喬納森•威爾克森為甚。
「看看吧，我的計畫！」他得意洋洋地大叫著，夜色太暗沉，沒上過戰場的他其實不是很能弄清楚現在的戰況，「看呀，3K黨今晚就要被一網打盡啦！赫爾南斯我的朋友……」他驀然間住了口，一道刻毒、快意而扭曲的光從他的眼中射出，喬納森拍著大腿笑了起來。
「哎呀，讓我看看這是誰呀……」他不懷好意地盯著瑞特，對方在戰鬥中已經無暇遮住自己的臉。儘管天色很暗，但喬納森還是認出了這個經常和自己作對的對頭——這下可叫他抓住把柄了！他狂笑著，拍著巴掌吸引觀眾們的注意力，同時慢條斯理地報出那個名字，以享受勝利的快感。他知道只要這個名字被在坐的軍官們聽到——然後他們的目光看向那個男人，瑞特•巴特勒就全完了！顯然瑞特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舉起手|槍想要對他射擊，然而距離太遠無能無力……這一點掙扎更加增添了喬納森•威爾克森的快感，只見他猖獗地大笑著，終於用勝利的口吻說道：「這不是瑞……」
他的話語驀然間止住了，醜陋扭曲的臉上露出既痛苦又困惑的神情。喬納森•威爾克森舉起一隻手，摸著頭顱——滿手都是鮮血。他驚愕地喘著氣，仿佛想要尖叫起來卻根本做不到。最後，他的屍體失去了對馬匹的控制，跌下馬來，咕嚕咕嚕滾了好幾個圈，不動了。那張醜惡的臉上最後停留著的，是極度驚恐憤恨的表情。
在他的對面，斯佳麗•奧哈拉顫抖著舉著手中的槍，那把手|槍的槍|口正冒出縷縷青煙。
這是她，用這把手|槍殺死的，第二個人。而第一個，是那個倒在塔拉臺階上的北佬士兵。
第104章 吻與愛意重燃
斯佳麗感到自己的手臂在發抖。
她的手臂依然平舉著——不是她還有下一個敵人要射殺, 而是她根本就放不下來。她全身僵死, 整個人木僵僵騎在馬背上, 槍口依然對準著剛才喬納森•威爾克森的頭顱倡狂大笑的地方——如今只是一片虛無。喬納森的身軀已經癱倒在地上，流出汩汩的血，但斯佳麗依然沉浸于剛才那一刻無法自拔。
可能過去了一秒鐘, 也可能過去了一萬年, 斯佳麗的目光終於能夠緩緩地移開, 轉向地上的血跡——終於, 她親眼見證了大仇人喬納森•威爾克森的死亡。斯佳麗整個人癱軟在了馬背上，方感到後背冷汗涔涔。
剛才, 就在剛才那一刻, 她仿佛受到冥冥之中強烈直覺的感召, 不假思索地舉槍射擊, 出奇的冷靜卻裹挾著怒火, 殺死了她一直以來痛恨著的那個惡棍。斯佳麗想道，這簡直像是註定的一樣。很長時間以來, 她都醞釀著殺死喬納森•威爾克森的想法，而她也感到命運在她與他之間安排了一場絕不能輸的搏鬥。就在剛才那一刻，復仇女神借她的手以命運的名義射出了那一槍——從此與喬納森•威爾克森的仇怨終於了結。這個惡棍再也無法傷害她和她的家人了。
突然間，一顆流彈打在旁邊的地上。馬兒受到驚嚇發出嘶叫，斯佳麗猛地直起身，緊緊揪住韁繩。——直到這一刻斯佳麗才聽見湯米焦急的聲音，原來他在她旁邊有一會兒了。
「……你怎麼樣，斯佳麗？要不要緊？還好嗎, 需要我幫忙嗎？」
她茫然地看著他。
不，不，這些話語斯佳麗現在能聽見了，但是她的大腦簡直無法處理這些資訊，使她對於湯米到底在說些什麼依然是一片迷茫。因為，因為她全部的心靈都被她目光望向的方向——望向的那個人佔據了，那個滿臉焦急策馬趕向她的黑髮男人……強烈的恐慌、絕望的飛馳還有不假思索的一槍，強行壓抑也根本從未熄滅的愛意在極度擔憂中被重新喚醒……不，不，此刻也無所謂什麼愛不愛的了，斯佳麗也根本想不到那些了。她只是知道——近乎本能的知道她需要——需要這個男人，在她剛剛槍殺仇人之後，復仇的快感與極度的虛弱一併侵襲的關頭，她需要他——斯佳麗下意識地將自己的手伸向了瑞特•巴特勒。
她的手臂被緊緊握住了，男人的力量仿佛無邊無際，令她在這混亂之中都感到安全。瑞特就著手臂的力道一把將斯佳麗提起——這個時候兩人的馬匹已經非常之近。一陣天旋地轉後，斯佳麗發覺自己已在瑞特懷中，而他的嘴唇正壓下來，極度瘋狂而渴求地尋找著她的。
吻，最熱烈、最本能的吻。什麼都想不到，什麼都想不了，只有本能操縱了一切。斯佳麗的雙手緊緊揪著瑞特的衣服，貪婪摸索著他的手臂和胸膛。而她的唇，她的唇，尋找著、迎合著他的，熱烈而不顧一切地吻著他。津液四溢，唇舌相交，狂亂、迷離卻仿佛出自上帝的意志。她感到身心都被另一種強有力的感情佔有了——她愛他，她要他，她狂熱地吻著他——就這樣，不顧一切地吻著他——到最後，斯佳麗幾乎是跌倒在瑞特懷中的。
「哦，瑞特。」斯佳麗靠在瑞特的胸膛上，喃喃地說道，然後闔上了雙目。
現在，她能清晰地回憶起剛才的一切了。她是如何在絕望的驅馳中奮力策馬，在發現雙方已經交火時又是何等的驚慌。而當喬納森•威爾克森以及一眾叛賊得意洋洋的身影從路那邊出現之後——斯佳麗顫抖著雙手，繞過大道從灌木所隔的野地潛行。她得瞄準，她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沖到混戰裡只是拖累人，但她至少得做點什麼！喬納森，還有他旁邊那個赫爾南斯明顯是這次的頭兒，殺了他們，北佬至少得亂一陣，大家就有機會逃跑！冷靜下來，斯佳麗，冷靜下來，你不會有太多機會，一旦一擊不成，他們有所防備就會往回逃，冷靜，冷靜……她一遍又一遍對自己說道。
她不能去回味對於喬納森的痛恨，因為那會使雙手再抖一分。夜幕、遠距離，她怎麼會相信自己能夠擊中呢？對於殺人的厭惡在那一刻怎麼就遠離了她呢？然而，當喬納森•威爾克森認出了報信者瑞特•巴特勒的身份，並且要得意洋洋地宣之于口時，斯佳麗毫不猶豫地舉起了自己的手|槍，冷酷而果決地射出了她這輩子可能最精彩的一槍……「砰！」她渾身一顫，霎時間直起身子提醒道：「赫爾南斯——還要殺掉赫爾南斯——」
「韋爾伯恩先生已經把他殺掉了。」瑞特溫聲安慰，「他的槍法很准，赫爾南斯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
斯佳麗愣愣聽著他的話，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明白是什麼意思。這一刻她才猛然間想起湯米——一陣羞愧的情緒湧入大腦，她居然就這樣在湯米麵前和瑞特接吻！儘管那一刻是本能主導了一切，斯佳麗的世界裡除了瑞特什麼都沒有，然而這也不是……斯佳麗恨恨推開瑞特：「放我下來！」
瑞特趕快摟住她：「別鬧，這邊太亂，下去會被馬踩死的。」
斯佳麗羞憤至極的情況下反而恢復了之前的冷冰冰狀態，她一把推開瑞特道：「巴特勒船長，你以為我是傻子嗎？我知道自己是在什麼位置射擊的，根本就是遠遠離開大路之外。而且，」她大喘氣，目光掃過交戰地帶，「見鬼的我剛才怎麼會和你……總之，喬納森和赫爾南斯死了，他們現在很亂。」而這也是她和瑞特剛才不顧一切地接吻卻還都好好的原因——位置遠離交戰地點，且北佬群龍無首陷入短暫混亂。
斯佳麗深吸了口氣道：「是時候跑了。」說完不等瑞特回答，自顧自跳下馬，走向自己的馬匹。一邊慶倖幸好湯米已經走開了，不然真不知如何是好——同時又感到一陣尷尬的內疚。
瑞特在她身後輕笑一聲。
「不管怎麼樣，」他柔聲道，「斯佳麗，謝謝你，你做的棒極了。你救了我。」
他說的這麼溫暖真摯，斯佳麗翻身上馬後也不禁回過頭沖他微微一笑。
「走吧。」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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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納森與赫爾南斯死後，北佬著實陷入了一陣混亂——3K黨也趁著這個機會殺死了其中不少人。但是，郊外的交戰持續太久定然會引來更多的北佬，在趁這段混亂狠狠在北佬身上咬下一塊肉後，3K黨的眾人——連帶這時候出現在人們面前的斯佳麗，一起聰明地逃逸了。
北佬依然處於收攏屍體的混亂中，3K黨人一起跑出好幾英里才算定神，然後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大家對視著哈哈大笑，紛紛說今晚殺得夠勁兒。斯佳麗騎著馬在人群中心慌慌地轉悠——她這時候可又記起來了，阿什禮腰側受傷，梅裡韋瑟爺爺腿摔斷了，還有湯米的手臂——她的目光和湯米湛藍色的眼睛對上，立刻愧疚地閃開。儘管兩人其實都沒有確定關係，但之前也隱隱有交往的打算，那麼做實在是對於湯米的傷害。但是，又一遍確認人數後，斯佳麗還是忍不住長出了口氣，她拍拍心口，由衷感謝老天——
依然有不少人掛彩，但這一次，大家都活著，這就足夠了！
也許這就是命運在某種程度上給予有勇氣者的獎賞——斯佳麗追了上來，槍殺了喬納森•威爾克森，徹底瞭解了自己與他之間的冤仇。因此，瑞特•巴特勒的身份沒有被北佬發覺，而群龍無首的北佬也使得眾人順利逃逸，無一死亡——這真的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報償了！
斯佳麗在人群中沒有見到弗蘭克•甘迺迪，打聽了一下得知蘇艾倫把他看得牢極了——斯佳麗撇撇嘴，還是樂了。她騎著馬，一身夜行黑斗篷，被3K党的男英雄們簇擁著，爭先恐後地問候著，人人都擠上來向這個姑娘家表達敬意。
「你充滿勇氣地趕來，殺死了侮辱你的人，同時解救了我們大家！」休這樣說道。
「請你放心，尊敬的奧哈拉小姐。我們即使被逮捕也絕對會認下殺死喬納森的功勞，不讓您有半點損傷。」這是懷廷先生。
「幹得漂亮，斯佳麗！」這是彼得大叔。
總之，人們又驚奇、又稀罕地圍著斯佳麗，表達他們的敬意。當然嘍，也有另一部分人去向瑞特表達感激——船長只是笑了笑，用溫暖的目光看向人群中的綠眼睛姑娘。
她真的太棒、太棒、太棒了。
「好啦，」等人們的熱情稍歇，瑞特懶洋洋地說道，「我們還是得做好打算……雖然打散了剛才那波，但我敢肯定，每一戶人家門口都守著北佬，等著捉拿逃回去的3K黨呢。」
頓時，人群陷入一片議論紛紛。但對於這個結果他們也不算意外，氣氛幾乎算得上肅穆。他們商量出來的結果就是：逃亡就逃亡！男子漢頂天立地，但絕不連累奧哈拉小姐！
斯佳麗真是又感動又氣惱。此刻，她能真切體會到這些男人們為她、為整個南方的女人們而戰的心情——她剜了瑞特一眼。
男人咳嗽一聲。
「諸位，」瑞特開口道，在他剛才的英勇表現之後大家倒也樂意聽他說話，「我有個想法……」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從嘴邊升起，「如果你們願意稍微犧牲一下面子，也許我有辦法保住大家不必逃亡。但我們得儘快了，後面的北佬遲早會追上來……」
「是什麼？你快說吧！可以的話誰願意背井離鄉啊。」
「是啊，你快說吧。」
大家紛紛充滿信心地催促道。
瑞特嘴角一勾，故作神秘（斯佳麗想吐）：
「我有個眾所周知的朋友，她的名字是——貝爾•沃特林。」
第105章 淑女的犧牲
不出所料, 瑞特提出了斯佳麗上輩子就知道的那個計畫——讓3K黨人躲進妓院, 然後眾目睽睽之下醉醺醺地走出來。妓|女們會為大家作證, 而北佬認為這些女人沒有愛國心，反而會真的相信。簡言而之，就是拿面子換命。
他這麼說出來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南方的紳士們紛紛漲紅了臉, 表示自己絕不會去「那種地方」, 而且紛紛拿眼睛看斯佳麗, 好像覺得不該在姑娘家面前提這個似的。休提出一個很有建設性的問題：
「可是，就算那些姑娘願意給我們作證, 也順順當當瞞過了北佬, 奧哈拉小姐怎麼辦呢？我們總不能說她在和我們一起嫖……妓吧。要知道, 喬納森•威爾克森可是奧哈拉小姐親手打死的, 雖然天色很暗, 但說不準就有人看見了。」
這話頓時引起一陣憂慮，沒人肯拋下斯佳麗獨自謀生。斯佳麗感到心裡暖洋洋的——而瑞特抬了抬眼皮, 懶懶道：「奧哈拉小姐麼，反而是最不必擔心的那一個。畢竟，哪個北佬能想到3K黨出門還會帶著個女人，尤其是千嬌百媚的奧哈拉小姐呢？」最後的語氣在輕佻與活潑之間，反而不好苛責。人們不得不認同他說的有道理。
「的確是這樣。」阿什禮思考了一下說道，「北佬，在這件事上自大得很……況且我們3K黨一向就說要保護南方的女人……」他看了斯佳麗一眼，說不下去了, 仿佛為竟然讓她冒險感到愧疚。其它人大抵如此。
「那麼，」瑞特稍微提高了點兒音量，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回他的身上，「現在能考慮下我的提議了麼？」
他們在說話的時候依然在騎馬趕路，只是不如之前那樣奔命。如今瑞特重提建議，自然又是一番激烈爭執。米德大夫鬍子直發抖，斯佳麗覺得他幾乎要臉紅了；梅裡韋瑟爺爺和亨利伯伯看上去倒有點兒心動，很想見識見識「那種女人」的地方；斯佳麗儘量降低存在感，但周圍男人時不時投過來的目光依然讓她不太舒服——哦，見鬼，這情景簡直像是一大幫小男生在密謀男人的遊戲，中間卻混進了個小姑娘嘛！斯佳麗不想理他們了，既然瑞特最後肯定能說服大家，她何必多此一舉。
其實那個吻之後，斯佳麗面對瑞特更多是尷尬。上馬趕路以來兩人沒說一句話便是最好的明證——雖然瑞特有兩句話說的時候，目光是對著斯佳麗的。斯佳麗能夠擺出刻意的疏離姿態，卻無法阻止內心被那個狂熱的接吻勾回來的一切。綿綿的愛意混雜著對自己的不滿，還有對湯米的尷尬與愧疚，令斯佳麗情緒複雜。幸好現下忙於逃命，她能夠把這些心緒放在一邊。然而不久之後的斯佳麗就會發現，她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這個時候，瑞特已經差不多說服了所有人。「這是一種高尚的犧牲。」他鄭重其事，「為你們的家庭，為所有人，為3K党的基石，為了南方。」「為了南方！」於是所有人（當然不包括斯佳麗）便肅穆地低聲重複一遍，然後紛紛接受了瑞特的提議。斯佳麗本覺得這場景有點兒滑稽，但當她想到這裡除了瑞特和她以外都是真心這麼想的，又感到難過起來。
「但是我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瑞特等所有人才討論完了，才不無遺憾地說道，「我們必須從妓|院的後門進去，這樣才能假裝我們已經在那兒呆了好幾個小時了……然而今天我並沒有帶著那把鑰匙。」
「你有後門的鑰匙？」大部分男士的關注重點反而是這個，他們紛紛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傳言中你和沃特林的關係居然是真的？」
瑞特顯得泰然自若——刨除他投向斯佳麗的一瞥，他道：「可能差了一點兒。不過，那家妓|院的確是我贊助貝爾開的，我有股份……所以我肯定你們能在那兒得到幫助。但不幸的是我今天沒帶後門鑰匙。」
他這麼一說，3K党人頓時安心不少。然而這時候一個強壓憤怒的聲音響起，驚了所有人一跳。
「這麼說來，」斯佳麗的聲音充滿尖銳的諷刺，「大名鼎鼎的巴特勒船長去逛那些地方時居然是偷偷摸摸走後門？哈！我還以為你不在乎這個，都是光明正大進去的呢！」
這番話使不少人暗自皺起眉頭。一方面，名門閨秀的奧哈拉小姐直接提起這個未免有失規矩；另一方面，話裡話外這種明顯的嫉妒……男士們默默歎了口氣，看看渾然不覺的斯佳麗，再看看一路分外安靜的湯米，都不說什麼了。不管怎麼樣，今晚他們承了瑞特的情，關於他和斯佳麗的事眾人自然不會大嘴巴。然而奧哈拉夫婦那一關又哪裡容易過了？卻不知瑞特把他們的心思都看在眼裡。這一下，亞特蘭大社交圈至少搞定了一半——而且把他和斯佳麗的戀情隱晦公佈出來，時機簡直是渾然天成！也就斯佳麗自己還沒察覺罷了。
斯佳麗當然沒察覺，事實上她現在非常生氣，都快控制不住自己了。雖然瑞特有貝爾妓|院後門鑰匙這件事她上輩子就知道，但那個時候她對瑞特又沒什麼感覺，自然不會怒火中燒，最多嘲笑這男人風流罷了。可是現在，現在呢！他當著所有人的面，大大方方承認他有沃特林妓院的後門鑰匙——平時他都是這麼去找那個女人的？哦，好吧，聽過瑞特的過去以後，斯佳麗知道他去找的可能是貝爾手下的姑娘，然而這對她來說還不是一樣！斯佳麗忿忿地想著，既然巴特勒自己有後門鑰匙，那前世他們分居後，這男人光明正大逛妓|院是幾個意思，故意打她的臉嗎？這樣一想更加怒火中燒，簡直豈有此理！
「的確是這樣的，」瑞特聳聳肩——他居然還敢聳肩！斯佳麗遲一刻才明白過來他是說他的確會大大咧咧走前門。而瑞特下一刻便補充道，「——當我想去那裡的時候。」
也就是說他並沒有去？
「貝爾總說我是股東，應該有產業的鑰匙。」瑞特攤手，「所以她就丟給了我兩把，前門後門都有。我沒太放在心上，可有可無的東西，誰知道今天會要這東西救命？肯定被我丟在旅館哪個角落了，但我身上的確沒有。」
斯佳麗聽完這個解釋覺得自己稍微好過一點兒了。她想起貝爾•沃特林對瑞特舊情難忘，總是通過一些小細節來對自己挑釁，這鑰匙說不定就是其中之一……而且瑞特的解釋很說得通，股東擁有鑰匙，並且馬馬虎虎丟在一邊，總之沒貼身攜帶。瑞特肯定知道那是貝爾的暗示，但他不當一回事。既然她說的有道理那便隨手拿了，誰能想到今天呢……然而心裡總歸是不舒服，幸好現在有更值得關注的話題。
「那麼，」安靜了許久的湯米終於說話了，他直接指向瑞特，目光猶如寒冰，「你打算讓誰進去，請沃特林夫人為我們開後門？」
瑞特安靜地注視著他，眼底複雜的情緒裡，有著不多見的敬意。然而湯米仿佛一無所覺，他只是死死、死死地盯著瑞特，要求他給出一個答案。突然間，斯佳麗明白湯米的憤怒來自哪裡了，因為她下一刻便策馬上前，微微一笑道：
「看來，我是最好的人選了。」
這句話就如一滴水投入滾油中，頓時，3K党成員的吵嚷聲炸上了天。
「絕對不行！怎麼能讓一個女孩子做這種事！」
「讓一個姑娘家進那種地方，老天啊……」
「如果要奧哈拉小姐這麼做，我情願自己去冒險！」
所有人一致流露出不認同的意思來，吵吵嚷嚷、憤然不已。唯獨湯米•韋爾伯恩一言不發，利劍似的目光直直對著瑞特——隨即他轉過來，看向斯佳麗，輕輕一歎，目光中有著憐惜和包容：
「斯佳麗，你不必這樣……」
斯佳麗心下一慌，見眾人越吵越厲害，連忙打斷道：「行了，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眾人都用不贊同的目光看著她，斯佳麗卻逐漸冷靜下來了，她沉著地說道：
「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包括巴特勒在內，今晚過後都會遭到懷疑。必須讓人家看到你們每一個人從妓|院大門走出來才能洗掉嫌疑——每一個人。這樣一說，只有我能進去。只有我，只有我能進去，找到貝爾•沃特林，要求她打開妓|院的後門。這樣，才能保下所有人的性命。」
她察覺大家又想說什麼，立刻提高聲音道：「好啦，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我是說——我是說，哈！」她試圖活躍氣氛，「我連人都殺過，還怕進妓|院？」顯然這是個不成功的玩笑，因為大家都沒有笑。「我在醫院給重傷患做過看護……我見過裸|體……這沒什麼的，真的。沃特林肯定就在櫃檯附近，說不定我剛進了門就能看見她，或者請個妓|女把她找過來。這沒什麼的……真的。」她聲音也不由有點兒發抖，兩輩子都沒真的闖進那地方去，老天！斯佳麗對於這方面的未知不能說不發怵，然而保住大家的強烈欲望占了上風。但在眾人越來越嚴肅的目光下，她終於忍不住，輕輕歎息了一聲。
「是啊，」她道，「我也不樂意去那種地方，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呢？一個人我都不想他有危險。」
肯定有誰跟著發出了歎息。所有的憤怒和質疑都被這歎息澆滅了，就好像火遇見水。湯米•韋爾伯恩依然一言不發地看著斯佳麗，但斯佳麗卻仿佛承受不住他這目光似的扭開了頭。人們都覺得眼睛有點兒酸。終於，斯佳麗抬起頭，對著瑞特柔聲道：「可以把你的斗篷借給我麼？我裹著進去。我自己的還蓋不住臉呢。」
瑞特也歎息了一聲，有一陣子，斯佳麗在他臉上看見了劇烈的掙扎和困窘。最後，他還是無可奈何地脫下了自己的斗篷，遞到斯佳麗手上。現在，他們已經在妓|院後門的一片陰影處停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那麼，」瑞特柔聲道，「祝你好運，親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