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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綜)世界重啟中》作者:蕭暖陽【完結】

第196章 迷宮的十字路口(四)

  【我懷疑我的父親被人替換了。】

  聊天室中忽然跳出來新的消息。

  【誒?為什麼突然有這樣的想法?】

  很快就有人追問。

  【他穿的鞋碼數不對, 對媽媽的態度也很奇怪, 最重要的是我在家裡安裝了監控, 發現他居然在照著以前寫的東西練字, 練的還是自己的名字。】

  【咦?早人在自己家裡還安裝監控啊,好可怕。】

  【說得好像你不喜歡到處放你的小蜘蛛一樣。】

  【可我也沒有在自己家裡放啊。】

  【你根本就沒有家吧, 上次說自己住在網吧裡的是誰?】

  【所以你不放的原因是網吧裡本來就有監控了吧。】

  接下來的話題理所當然地跑偏了。

  聊天室裡的情報販子多就是有這點不好, 大家都是太過有個性的人, 於是經常說話也抓不住重點, 話題轉得像風車一樣快。

  【我現在該怎麼辦,報警嗎?】

  最開始說話的早人執著地拉回了注意, 他的年紀是聊天室中最小的,也不是情報販子,而是靠著自己的智商破解了某個成員無聊放在網上的謎題找到了這裡。然後被聊天室裡的大佬們閑極無聊輪著上陣套了幾句話後, 個人信息全暴露了。

  不過他本身只是生活在光明世界的普通人, 還是個沒有任何故事的小學生,信息就算暴露了也沒有價值, 所以反而安安分分地在聊天室留了下來。

  【報警了警察也不會信吧。】

  【爸爸是某天回家之後忽然有了異樣的, 早上出門時還很正常。這個世界上存在能夠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的能力嗎?】

  【有啊,易容就可以。你去捏一下他的臉試試?】

  【早人不是說他爸異常好幾天了嗎?易容沒辦法保持這麼久還不被發現吧。】

  【那用了什麼辦法?異能力?陰陽術?】

  這個話題比較有意思,聊天室裡的人紛紛討論起來。

  太宰治一手支著下顎,蒼白修長的手指搭在屏幕上往下劃拉著頁面, 看完記錄後輕輕笑了一下,慢條斯理地發出去一句話。

  【能夠完全替換這麼久,說明早人的父親已經死了吧。】

  刷屏的討論停了一下, 這一點大家早就想到了,但是還剩下的那一星半點良心讓他們沒有主動把這件事戳破——除了某個良心早喂了狗的黑泥精。

  屏幕上很快冷冷跳出一行字。

  【跟你有關?】

  【昴君這個問題問得好像是我殺的一樣。不是哦,不過我大概能知道是誰。早人君,要出來見一面嗎?】

  那頭的小孩子似乎猶豫了一下,但很快下定決心。

  【好,告訴我時間和見面地點。】

  【咦?早人你真的要去啊,會被拐賣的吧?】

  【那家伙明顯不是好人啊,早人你小心去了之後腎就沒了。】

  【為什麼是腎?】

  【啊,前段時間看了個新聞……】

  聊天室裡又開始聊些雜七雜八的話刷起屏來,手機屏幕頂端忽然跳出一封郵件提醒,正是剛剛和他在聊天室說了話的「昴」君發來的。

  【你到底在杜王町搞什麼?】

  【咦,我以為你會自己查?】

  【我沒你那麼閑。以及,幼稚。】

  太宰治認真思考了一下自己搞的事哪裡幼稚了,然後才反應過來對方指的是自己之前給他發的那段錄音。

  【伏見君你其實是嫉妒吧,不用說我都懂的~】

  句末騷氣的波浪號幾乎要飄出屏幕,對面人似乎被他惡心到了,好一會兒沒說話。

  就在太宰以為對方已經懶得理他的時候,屏幕上終於蹦出了新回復。

  【把你掛上通緝名單了,不用謝。】

  太宰治:「???」

  太宰治盯著手機慢慢地變成了包子臉,雖然說這是他的目的之一,但是伏見君下手也太果斷了吧?

  與其說跟他心有靈犀不如說是公報私仇。

  所以這人還好意思說他幼稚?到底誰幼稚心裡沒數嗎?

  .

  澤田彌知道太宰忽然就被scepter4 通緝的時候已經是當天晚上了。

  她剛和她還在經歷地獄特訓的哥哥通完電話——他們終於找到了那個潛藏在杜王町的殺人魔,據說是一個叫吉良吉影的「普通上班族」。對方的能力太過詭異,且智商很高,他們一時不慎被他跑了,然後就找不到人了。接下來的時間還不斷冒出新的替身使者找上門來,她哥和東方仗助一行人宛如冒險游戲中的勇者,冷不防街邊就會跳出個來刷他們的小怪,導致他們這段時間的生活也像冒險游戲的主角一般精彩紛呈。

  「那些替身使者的能力也太奇怪了吧?打架就打架,為什麼還要費腦子啊?我寧願再去打一場聖杯戰爭!」

  澤田綱吉在電話對面發出了學渣的聲音,並且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又立了個碩大的fg。

  抱怨歸抱怨,澤田彌能夠聽出來其實哥哥還是挺開心的。

  大概是又認識了新朋友的原因?感覺東方仗助一行人來到彭格列的碗裡已經不遠了。

  小蘿莉深沉地掛斷電話,對策劃了這一切的reborn生出敬仰之情,伏見的消息就到了。

  【太宰治被通緝了,最近少跟他接觸。】

  澤田彌:「?」

  她滿臉懵逼地又給太宰治撥了個電話,作死成功的太宰在電話那頭活蹦亂跳,開心地表示他要在外面浪一段時間,他找到了個新的樂趣,有事通過弘樹聯系。

  讓人不知道該先吐槽她弘樹哥又不是聯系軟件還是先同情他找到的那個「樂趣」。

  「太宰到底想做什麼啊?」她扭頭問身邊的柯南。

  名偵探握著易拉罐「呵呵」干笑兩聲,虛著眼喝了一口可樂,「去臥底。」

  「?」小蘿莉驚訝得眼睛都睜大了一下,「居然還有敢收留太宰的組織啊。」

  她其實有點想說「冤大頭」,但是又想一想好像把自己掃射進去了。

  「說明那個人是個特別自負的家伙,自負到誰都不放在眼底。」

  他三兩口喝完飲料,隨手將空了的易拉罐放到旁邊,「他說不定已經找到線頭了。」

  這個「他」顯然指的太宰治,澤田彌歪歪頭,「那還釣魚嗎?」

  「釣,他不是說了嗎,不用管他。」

  他們此時還在京都,坐在延歷寺最高的塔樓上,面前是恢弘的即將墜入地平線的夕陽。

  源氏螢的案子昨天就已經結束了,凶手被他們設計當場抓獲,他手裡的短刃刀柄上被檢測出了死者櫻正造的血跡,鐵證如山。

  蒙面人的真實身份正是當時在居酒屋的客人之一西條大河,他在源氏螢中的代號為武藏坊弁慶。被抓住後不知道是不是自知無路可逃,西條大河非常干脆地認了罪,隨即便被京都府的警視廳收押,等待審判。

  但犯人是抓住了,山能寺的那尊佛像卻並沒有被找回來。西條大河證實了柯南的推理,藏佛像的是源氏螢的首領,已去世,只留下了謎題告訴他們誰能解開誰就是首領。

  這就是他們還繼續留在京都的原因,不只是他們,服部平次也沒回去。兩個偵探似乎跟這個失蹤的佛像杠上了,不解開謎團就不肯走。

  說曹操曹操到,她的思緒剛飄到這裡,熟悉的大阪腔就從身後冒了出來。

  「工藤,這個謎題你有頭緒了嗎?」

  她回頭,某個黑皮少年正拿著張打印紙從廊柱後走出來,半長不短的黑發被他隨手抓亂了,難得地翹了根呆毛在頭頂,乍一看居然有點萌。

  小蘿莉的視線下意識跟著那根呆毛一直挪到他在身邊坐下。

  「沒有。上面的天狗、泥鰍我有些頭緒,但是松子還有下面那個點是什麼,沒辦法將他們聯系起來。」

  「我也是,怎麼看怎麼覺得奇怪啊!」

  服部習慣性地又抓了抓頭發,澤田蘿莉繼續盯著呆毛,見它被又被壓了回去,遺憾地嘆了口氣。

  服部:「?」

  柯南回頭看看她,又看看服部平次。

  「服部你別動。」

  他站起身,伸手在關西偵探頭頂一勾,又重新坐下,「好了。」

  服部:「??」

  黑皮少年頂著再次精神起來的呆毛滿臉狐疑,「工藤,我感覺我剛剛成了你撩妹的工具,告訴我這是我的錯覺嗎?」

  江戶川柯南一臉淡定,「就是錯覺,好了來看這張地圖。」

  關西的少年偵探注意力宛如個執著指向案件的指南針,雖然偶有晃動,但被隨手一撥果然又重新指回正途。他立刻就把剛才的事扔到一邊,湊到柯南旁邊來,一起盯著他手裡的地圖。

  「你也覺得那些公雞、天狗之類的指代的是京都的路名……」

  兩個偵探陷入頭腦風暴。前方的落日染紅了半邊天幕,輝煌又燦爛的夕陽如潮水般漫過遠方的樹林,給兩人認真俊逸的眉眼渡上了一層融融的光。

  澤田彌歪歪頭看著他們,慢慢笑了一下。

  這時候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織田作之助的聲音緊接著響起,「樓下的大師說晚飯准備好了,你們要在這裡吃嗎?」

  旁邊兩人還沉浸在推理中暫時沒注意,澤田彌回頭揮了揮手示意織田作過來坐下。

  「等一下吧,柯南和平次在解謎呢。」

  「哦。」

  紅發青年聽話地走上前,目光還往兩個偵探的方向瞟了一眼,似乎也有點興趣的樣子。

  「織田作,剛剛伏見告訴我太宰被scepter4通緝了哦。」

  「嗯,他是又有什麼計劃嗎?」

  「應該是吧,嗯,太宰開心就好吧……」

  「是啊,放心,他有分寸的。」

  如果有港口黑手黨人在這裡聽到這段對話能一口水嗆死,那位大人有分寸?上趕著找死的分寸嗎?他哪回搞事不是衝著作死去的?在翻車的邊緣來回橫跳之後還能生生把局勢拽回來,太宰治,一個大寫的傳奇。

  然而身在延歷寺看夕陽的一大一小兩個天然呆並不能理解港口黑手黨被太宰治坑過的倒霉蛋們的辛酸,因此對話依舊和諧地進行了下去。

  「說起來,織田作你來彭格列後想要什麼待遇呢?」

  「工資不要比現在低就行。」家裡還有五個孩子要養的單身老父親十分現實道,「對了,太宰跟你說過嗎,我不殺人。」

  「說過呀,他還說過織田作喜歡寫作。」

  「啊,對。那是興趣愛好,彭格列不禁止這個吧?」

  「並不哦,我們鼓勵大家多元化發展。」澤田彌小蘿莉作為一個成熟的領導人,十分大氣道,「像我弟弟的理想是當警察,我覺得非常可以,等他長大了就送他去警校,他說好了要當警校第一噠。」

  「是嗎?真是有志向啊。嗯,目標是警校第一的話需要我教他怎麼用槍嗎?」

  「誒?可以嗎?謝謝啦。」

  「不用客氣。」

  柯南:「……」

  他剛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就聽到了以上這段對話——槽點多得都不知道要從哪裡吐槽好。

  關鍵這兩人似乎還並不覺得有任何不對。

  雖然身邊只有兩個人但感覺自己好像被天然呆淹沒了的小偵探心累地嘆了口氣,收起地圖站起身,「走吧,我們先去吃飯。」

  「但是松子和點是什麼意思?這個依舊串聯不起來啊……」服部平次沒注意到另外兩人的談話,意猶未盡地盯著密碼紙道。

  「明天再想吧,這個也不著急。」

  「嗯……嗯?」

  服部平次狐疑地盯著將身旁的銀發小蘿莉拉起來,灑脫地轉身往外走的人。

  他往前走出兩步後意識到身後人沒跟上來,詫異地又回過頭。

  「工藤……」服部盯著他的眼睛,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已經把這個謎題解開了?」

  「……」

  「說什麼不急,是因為你已經知道答案了?那為什麼不現在去把佛像拿回來?」

  「……」清亮的眸光微動,名偵探終於無奈地嘆了口氣,「就知道瞞不過你。」

  他回頭看了一眼澤田彌,銀發小女孩衝他們眨了眨眼睛。

  「現在還不能拿哦平次。」

  作者有話要說:

  「昴」就是伏見啦,是他的劍的名字,直接拿來用了。

  看過jojo的應該都知道那個替換了早人他爹的「普通上班族」是誰,沒看過也不要緊,就是被澤田綱吉和東方仗助圍堵後逃跑的吉良吉影。

  又以及,對,這部劇場版還沒完。


第197章 迷宮的十字路口(五)

  毛利小五郎的委托到底沒能完成, 他離開寺廟時十分不好意思, 對著住持再三鞠躬抱歉。

  山能寺的老住持倒是對此頗為淡定,佛系得非常有高僧風範,「沒關系,就直接對信眾說被偷走了吧。」

  力主邀請毛利小五郎過來的龍圓和尚有些遺憾,「就這樣不找了嗎?」

  「阿彌陀佛, 有緣自會回來。」老住持持了個佛禮, 笑了笑便轉身回寺了。

  澤田彌眨了眨眼睛, 湊到柯南耳邊, 「這個住持和高野山的和尚好像哦。」

  她最熟悉的和尚們就是高野山的,那些閑著沒事會和晴明討論「咒」的高僧們給她留下了深刻印像, 一遇到別的和尚就會習慣性地把他們拉出來做對比。

  柯南干笑兩聲, 同樣壓低了聲線,幾不可聞地說,「高野山是真言宗吧, 山能寺研習的經文是《妙法蓮華經》,嚴格來說住持應該歸屬於法華宗。」

  澤田彌茫然, 「有什麼區別, 不都是和尚嗎?」

  「嘛, 如果大家都像你這樣想就好了。」

  「和尚之間也有爭鬥嗎?」

  「爭端可多了。」

  這時候毛利蘭已經和委托人道完別走了過來,彎下腰耐心地對兩個小孩子道,「柯南要乖乖的,不要給織田先生添麻煩。啊,對了, 也不能欺負彌姐姐哦。」

  「彌姐姐」眨了眨眼睛,扭頭看他。

  小偵探嘴角一抽,湛藍色的眼瞳透出點無奈,面上卻十分乖巧可愛道,「是,我知道啦。」

  京都事情還沒完,他當然不會走,於是織田作之助就強行客串了一把他虛假的母親「江戶川文代」的朋友,而他就以不想這麼快和世交家的小姐姐分開為借口要留在京都。

  好在織田作之助雖然是個黑手黨,但卻自帶種老父親般迷之靠譜的氣質,最終讓毛利蘭放心地把柯南留了下來。

  「柯南好像的確比我小哦。」

  告別了毛利蘭之後,某只蘿莉一邊跟在織田作之助身後往停車的方向走一邊若有所思。

  江戶川柯南:「……別裝了,別跟我說你還不知道我是誰。」

  「可是你現在是柯南,不是新一哥哥呀。」

  「……那也別指望我叫你姐姐。」

  銀發蘿莉失望地嘆了口氣,淺色的眼睛焉噠噠地看著他,連呆毛都不翹了,漂亮的小臉上寫滿失落。

  柯南:「……」

  一眼看出她是裝的,然而良心依舊有點痛。

  她到底是跟誰學得這麼黑的?

  名偵探一邊頭疼一邊微妙地開始妥協,其實哄小孩子玩的話叫聲姐姐也不是不可以……咳,發現自己快輸了的名偵探忽然清醒,機智地轉移話題,「說起來,雖然說信佛的高僧們大多數都挺好說話,但其實也有思想特別激進的。」

  「誒?」

  「嘛,就算是吃齋念佛的高僧,也是有道統之爭的嘛。最具有代表性的應該是鐮倉時期那位創立了日蓮宗的日蓮上人了……」

  作為一個注意力本來不集中的小孩子,澤田蘿莉果然聽著聽著就忘了「姐姐」那一茬,開啟了聽故事模式重新乖巧下來。

  走在前面的織田作之助若有所思地回頭,正好對上柯南的目光。

  紅發青年:你真會哄小孩子啊,學到了。

  柯南:呵呵……又不是我願意的!

  .

  織田作的車停在了山腳下,剛一拉開車門,某個在後座等了好一會兒的黑皮少年壓著鴨舌帽,低頭盯著手機頭也不抬道,「真慢啊工藤。」

  「這句話你應該去跟毛利大叔說吧,他一直在依依不舍地和居酒屋的千賀玲小姐道別才拖了這麼久。」

  澤田彌上了車,好奇地湊到服部旁邊,「平次在看什麼呀?」

  「啊,澤田妹妹知道數珠丸恆次嗎?」

  澤田彌眨了眨眼睛,她可太知道了,這不是審神者的基本課程嗎?

  「天下五劍?」

  「對。」

  關西名偵探放下手機,微微抬起帽檐,臉上露出了些凝重的神色,「這把供奉在本興寺的重寶被盜走了。」

  跟著上車的柯南一怔,「什麼時候的事?」

  「半個多月之前,寺廟方面原本是想私下找回,但是後來實在隱瞞不了才報了警。」他把手機遞過去,「這件事影響太大了,暫時還沒對外界披露,我也是從特殊渠道知道的。」

  幾人在後座坐好後織田作直接發動了引擎,汽車徐徐駛入山下的車道。服部平次系好安全帶,又把坐在中間的蘿莉往身前一圈,澤田彌乖乖往他的方向蹭了蹭,聽著他和柯南繼續討論。

  「你懷疑是源氏螢做的?」

  「西條大河昨天招供了,他之所以販賣佛像是因為他想要一大筆錢用來重修玉龍寺——就是原址在佛光寺的那座寺廟,後來搬進了比叡山的深山裡,因為住持死亡已經瀕臨廢寺,那個住持就是源氏螢的首領。玉龍寺隸屬於日蓮宗,西條大河是日蓮上人的狂熱信徒,他拒絕接受玉龍寺即將沒落的命運,所以才加入了源氏螢。」

  雖然我殺人盜竊買賣佛像,但我依舊是是個一心向佛的虔誠信徒。

  這種款式的「人才」實在罕見,連見過大世面的澤田蘿莉都聽得有一點嘆為觀止,「還有這個樣子的和尚啊。」

  「不奇怪,畢竟是那個日蓮宗。」柯南扶額,「我剛剛跟你講過的吧,日蓮宗的創始人日蓮上人本人就思想非常激進。」

  服部平次:「『念佛進無間地獄,禪宗是天魔,真言宗導致亡國,律宗是國賊』這可是他的名言呢。」

  一句話把其余三大宗全罵了,還告訴世人除了法華宗其他的全都不要信,實乃佛門中的挑事大手,第一毒唯。

  而數珠丸恆次就是日蓮上人的佩刀。

  柯南:「這樣說的話,那把重寶被源氏螢的人盜走也不是沒有可能。」

  服部平次一手枕在腦後嘆氣道,「西條大河背後肯定還有其他勢力,那些失竊的藝術品也都還沒有被找回來。因為數珠丸恆次失竊的案子,他已經被押送往大阪府了,就是不知道警方能不能再問出什麼來。」

  .

  京都通往大阪府的國道。

  押送車上坐在副駕駛的警官打了個哈欠,一手支著窗沿揉了揉眼睛。

  「山村君,累了嗎?」駕駛座上的同僚問。

  「啊,別提了,最近事太多了,昨天晚上才睡了兩個小時,石田你不困嗎?」

  「我今天要開車,昨天晚上特意留出時間休息了。」

  駕駛座上的警察握著方向盤望著前方笑道,「離到大阪還有一個多小時,趁這個機會睡一下吧,我到了地點會喊你起來的。」

  「這不太好吧……」

  「沒關系,在車上不會出什麼事的。要是一會兒移交的時候因為精神不好出了什麼漏子不是更糟嗎?」

  副駕駛上的山村似乎被說服,猶豫了片刻,「那你一定要記得喊我啊。」

  「放心,」駕駛席上的人抬手放在耳邊,輕輕打了個響指,嗓音輕柔含笑,「安心睡吧,我絕對……不會叫醒你的。」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山村垂著頭往旁邊一倒,飛快睡死過去。

  警車依舊正常行駛在馬路上,下了國道進入大阪,駕駛席上的人一打方向盤,汽車便偏離了原地路線,開上了一條人煙稀少的小路。

  將車停到一處偏僻的樹林裡,「石田」下了車,打開後車廂,隨手將裡面那個人頭頂的黑色頭套扯下,扔給他一串手銬鑰匙,「自己打開。」

  西條大河聽話地彎腰撿起鑰匙開鎖。

  「那個警察要干掉嗎?」他嗓音沙啞地問。

  「年輕人不要總是開口閉口就是殺人,你不是還是信佛的嗎?給自己留點德行不好嗎?」

  「石田」靠在車門口吊兒郎當地笑道,開口就是古裡古怪的九州腔調。他頂著張別人的臉,本來的聲音卻是爽朗的少年音色,一聽就知道比西條大河年紀要小,卻還滿口「年輕人」地仿佛長者般教訓。

  西條大河不敢反駁,打開鎖後把手銬扔到地上,一瘸一拐地下了車。他身材壯碩,人高馬大,或許是不再掩藏,眉目中籠著股猙獰的殺意,但垂著首站在「石田」面前時卻有種低眉順眼的味道。

  「西條大河這個身份已經不能用了,接下來怎麼辦?」

  「你應該知道我們當初找上你的目的吧?」「石田」懶洋洋道,帶頭轉身往樹林裡走,「只要那件事做好了,給你換個身份也不是難事。放心,組織的能量比你想的還要大得多。」

  他微微轉頭看向跟在身後的人,唇角一勾,隱沒在樹影下的平凡至極的眉目忽然多出幾分神秘詭譎,「況且,難道你不想親眼看一看你心目中的『神』嗎?」

  西條大河的腳步微微一頓,眼瞳中驟然升起一抹狂熱的火光。

  .

  兩個小時後,察覺到不對的大阪府警官終於找到了樹林外。

  大阪府的警部長服部平藏從警車上下來,目光沉沉地看著押送車後車廂大開,裡面已經空無一人。

  扔在地上的那副空蕩蕩的手銬仿佛是對警方的無聲嘲笑。

  刑事部長遠山銀司郎和手下警員們查看完現場,走到面無表情的好友身邊。

  「車上的山村警官沒事,只是被人用特殊手段昏迷了。被替換的石田也在他家中找到,似乎從出門開始就已經被人頂替了。」

  服部平藏:「而警局裡那麼多警官沒有一個分辨出來。」

  這事實在荒謬,遠山銀司郎也不好為同僚們說話,只能干咳一聲岔開話題,「說起來,犯罪嫌疑人西條大河還是平次幫忙抓到的吧?他逃走之後會不會去找平次報仇?」

  服部平藏聞言被提醒,「所以你的意思是可以把平次叫回來再當一回誘餌?」

  遠山銀司郎:「……」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明明是在提醒你關心一下你兒子的安全,你為什麼會想到這裡去?有你這樣折騰親兒子的嗎?


第198章 迷宮的十字路口(六)

  另外一邊, 並不知道自己又要被親爹拉去當工具人的關西名偵探正帶著一行人在京都游玩。

  既然正事暫時辦不了,但來都來了, 不如順便旅個游。

  「來都來了」這句話就很魔性, 好像一用它起個頭, 後面的事情就自然而然了起來。

  時值正午,幾人正沿著之前服部帶著柯南走過的源義經聖地巡禮來到佛光寺。

  夏日的陽光越來越烈,澤田彌小蘿莉不知道從哪兒抽出了把唐紙傘。傘柄斜斜靠在肩上,落下一片陰影恰好將她罩起來。

  她仰頭望著面前香火鼎盛的寺廟, 眨了眨眼睛, 「柯南,我想喝水。」

  「嗯?」小少年回過頭,「想喝什麼, 我去買?」

  她想了想,「我和織田作去吧,柯南和平次想喝什麼?」

  「芬達,謝謝。」

  「額,礦泉水就行。」

  距離佛光寺沒多遠的位置就有自動販賣機,澤田彌撐著傘拐過寺廟圍牆, 從牆內伸出來的樹蓋沿路灑落斑駁的影子。

  她停在自動販賣機前, 幫柯南和平次買好飲料後自己卻糾結了起來, 遲疑好一會兒後回頭征詢身邊的人。

  「織田作要喝什麼?」

  「礦泉水就好。」

  「哦, 」小蘿莉的視線穿過紅發青年身後的大街,落在了斜對面便利店的門牌上,「我想吃冰淇淋……」

  「嗯?」

  織田作回頭看看要繞過半條街的便利店, 又看看面前滿臉寫了「不想動」的焉噠噠的蘿莉。

  「你在這裡等一會兒,我去買?」

  蘿莉頓時重新精神過來,「嗯嗯,我就在這裡不會動噠。」

  目送著紅發青年老父親般的背影穿過街道,消失在了街邊的綠化帶後。澤田彌摸了摸肚子,正思考是不是該去吃午飯了,一道陰影忽然從頭頂投下來。

  「別動。」

  伴隨著沙啞低沉的男聲,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從斜側方伸過來,橫在了她的脖頸前。

  .

  另外一邊,佛光寺門口。

  目送著又一個游客穿過寺門,服部平次雙手抄兜略微彎腰湊到柯南耳邊,「喂,工藤,我們來這裡不要緊嗎?那個謎題暗示的地方就是佛光寺吧,如果有人暗中跟著我們不是就能找到這裡來嗎?」

  「我們這幾天走了這麼多地方,單獨漏過佛光寺不來才有問題吧。」

  小偵探靠在旁邊的院牆上,往拐角處瞥了一眼,「而且,那張圖上暗示的位置不一定就是佛光寺。」

  服部下意識跟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不遠處的圍牆下立著的紀念石碑,上書「玉龍寺遺址」。

  他恍然大悟,「對啊,應該是那裡才對。」

  就在這個時候,一串突兀的來電鈴聲忽然響起,服部隨手摸出手機,發現是不認識的號碼,疑惑地接通,「莫西……」

  「那個謎題你們解開了嗎?」

  不等他打招呼的話說完,沙啞的聲音就伴著奇怪的熟悉感撞進耳膜,他下意識覓著這點熟悉往回回憶,抽到線頭末端的瞬間,眼瞳驀地一縮,「西條大河?」

  「跟你們一起的那個小女孩現在在我手裡,今天傍晚之前,你一個人帶著答案到玉龍寺來。如果敢報警,你知道結果的。」

  那人說完後似乎將手機移到了另外一個人耳邊,冷冷喝了一句,「說句話。」

  電話那頭傳來點窸窣的動靜,緊接著就是小女孩焉噠噠的聲音,「平次哥哥,我餓了。」

  居然真的是澤田彌。

  服部平次頓時震驚外加急切道,「我知道了,會按你說的做的。警告你不要欺負我妹妹啊!」

  「哼,你最好說話算話。」

  「啪嗒」一聲,那頭電話掛斷了。

  「工藤?」服部回頭,嚴肅看向身邊的人。

  「我聽到了,」柯南收起手機,眉心略微皺了皺,尚算冷靜,「西條大河果然逃獄了。」

  「啊,京都和大阪的警方到底在干什麼啊!」服部平次有點煩躁地抓亂了頭發,一句話把他大阪府警本部長的親爹都掃射了進去,「織田作……織田先生不是跟澤田妹妹在一起的嗎?」

  「我剛剛給他打了電話,沒有人接。」

  湛藍色眼瞳中劃過一抹沉思,柯南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停頓片刻,再次撥出去一個號碼,「以防萬一……」

  .

  玉龍寺。

  外頭的天色不知不覺暗了下來,澤田彌乖乖抱膝坐在倉庫裡,看著從紙門透進來的光從亮白漸漸過度到橙黃。紙門後有帶著惡鬼面具的人影跑過,零星的談話聲透過門縫飄進來。

  「那把刀放在弁慶的抽屜,弓箭放回六角的抽屜……」

  她茫然地回頭看著身後的貨櫃,什麼是弁慶的抽屜啊?

  她剛想到這裡,倉庫的門被人「唰」地拉開,腰間挎刀的西條大河出現在門口,冷冷道,

  「走吧,時間快到了,跟我去外面等。」

  澤田彌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擺,乖乖跟上。

  大概是看她是個小孩子,這伙人沒有多此一舉地拿繩子綁她。另一個原因則是她實在太配合了,除了剛被抓到時焉噠噠地表示想吃東西以外,其他時候一個指令一動作,聽話得仿佛是自己人。

  小孩子被迫聽話的情況不是沒有,但那是被劫匪嚇住了的情況下。某只銀發蘿莉心大得吃完飯還在倉庫裡睡了個午覺,怎麼看都不像是害怕的樣子。

  西條大河感覺有些異樣,但又想不出她一個小孩子能夠構成什麼威脅,只好暗暗保持警惕。

  玉龍寺的大殿前是一片寬廣的廣場,是以往僧人們誦經的地方。此時廣場周圍已經架起了火盆,西條的弟子們大概是守在了兩側的僧房裡,空蕩蕩的廣場上只有有綁匪和被挾持的人質站在正中央。

  澤田彌的視線若有所思地落在前方被薄砂覆蓋的空地上。

  今天正好是煙火祭舉辦的時間,遠處的京都城上空已經燃放起煙火。一朵又一朵絢爛的煙花升到最上空,炸開的光芒凝成金色的雨線墜落,光華搖曳,盛開了滿池星河。

  在這忽明忽暗的煙火光芒下,一個壓著鴨舌帽的修長人影緩緩拾階而上,從寺廟門口走了進來。一直到十多步外,他終於停下,把手裡的木刀往旁邊一扔。

  「喂,你沒欺負澤田妹妹吧?」

  「服部平次,」西條大河一聲冷笑,「別廢話,告訴我佛像在哪兒。」

  沒理會他隱含威脅的語氣,服部觀察環境般扭頭往四周看了一圈,「原來如此,你已經把這裡經營成你的道場了嗎?可是你占據這裡這麼久了,居然還是沒找到啊。」

  西條眉心一蹙,「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那尊佛像一直都藏在玉龍寺裡面啊。」

  「什……」

  「我沒有騙你的必要哦。」服部冷聲說,「是不是讓你的人找一下就知道了吧?」

  隔著半個廣場,西條大河毒蛇般森冷的目光遠遠朝他投來。半晌,他仿佛確認了什麼一般,伸手把旁邊的小女孩往前一推。

  澤田彌乖乖朝平次走去。

  就在她距離服部只有一步遠時,關西名偵探忽然窺見後面的西條大河唇角浮起一抹陰森的笑。

  「妹妹,躲開!」

  他眼疾手快地撲過去把小蘿莉拉開,右手迅速拿起木刀俯身衝上前,抬手就架住了迎面而來的刀鋒。

  「嘖。」

  他的目光迅速撇過對方腰間另一把脅差,認識到了自己和對方在裝備上的巨大差距。

  ……用木刀對真刀,還是兩把,這能打?

  他身體往後一退,技巧性地再次架住對方襲來的攻擊,大腦飛快運轉思考辦法時,後面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喊聲。

  「平次,讓開。」

  服部平次條件反射側過身體,槍鳴劃破長空,一道急促的氣流擦著他的手臂狠狠釘入面前人的肩膀,帶起一串飛濺的血花。

  西條大河一聲悶哼,身體猛地一晃,手裡的刀「哐當」一聲掉到地上。

  服部平次:「?」

  服部平次:「!!」

  他震驚地扭頭,發現剛才果然不是他幻聽,某只還不到他腰高的銀發小蘿莉正站在身後,雙手平舉握著一把銀色□□。

  開槍姿勢賊特麼標准。

  「這是誰教你的啊?!」

  澤田彌眨了眨眼,報了一串名字,「reborn、出雲、太宰、織田作、堂哥……嗯,還有柯南。」

  「什麼鬼?連工藤都有?!」

  有點崩潰的關西名偵探飛快扔了刀退到她身邊,聽到槍響聲,埋伏在周圍的西條大河的手下們已經提刀追了出來。

  看著迅速成形的包圍圈,服部輕輕抽了口氣,也沒時間和她討論「小孩子能不能玩槍械這種危險武器」。他掃了一眼澤田彌手裡的槍,發現型號不認識,猜測大概是特制的,「妹妹,這裡面有幾發子彈?」

  澤田彌很乖的有問必答,「六發,還剩下五發。」

  「嘶……現場可不止五個人啊。」服部警惕地掃了一眼包圍上來的人群,暗示該叫外援了,「織田作先生呢?他沒有埋伏在周圍嗎?」

  然而沒想到身旁的小蘿莉無辜地微微偏頭衝他眨了一下眼睛,「我讓織田作去追蹤另外一個人啦。」

  「……所以你該不會告訴我你原本是打算自己拿著把只有六發子彈的槍對付在場這麼多人吧?」

  你才九歲啊妹妹!

  「這倒沒有……」

  其實槍只是reborn扔給她玩的,她原本就不用靠這個。

  澤田彌松開右手,剛准備往下一劃召喚出妖怪們的分靈出來干活了,一串詭異的狂笑忽然響起,讓她動作一滯,循聲抬頭看去。

  十多步之外,右肩中彈的西條大河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鮮紅的血液順著他的手臂滑落,一路淌到指尖,絲絲縷縷地落到地上,積起一小灘赤紅。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

  搖曳的火光照亮了他猙獰狂熱的面孔,他的目光仿佛都被染上了熱度,死死盯著服部平次,「喂,關西的名偵探,你剛剛說了那座藥師如來像在這座寺廟裡,對吧?」

  服部微微蹙眉,望著這人扭曲的神色,心中升起些不安的預感,「……按照那張紙上的謎題暗示的,的確是在這裡沒錯。」

  「哈哈哈……那就夠了!」

  話音剛落,他腳下的血忽然無風自動,以他本人為中心像是有自我意識般迅速蔓延開來,畫了一個完整的圓,又飛快向裡蔓延。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執著筆,以他的鮮血為墨水,在空地上書寫下一個又一個神秘的符文,構建出神秘莫測的法陣。

  西條大河狂熱、執著又扭曲的笑聲響徹夜空。

  「哈哈哈……宣告!」

  聽著這熟悉的召喚詞開頭,澤田彌小蘿莉一愣,有點呆地放下手裡的槍。

  「啊,翻車了。」


第199章 迷宮的十字路口(七)

  時間往前倒推一個小時, 杜王町的陰陽夾道深處。

  紅色和服的女子伸手一推,金發男人一個踉蹌,帶著滿臉憤恨和絕望, 身體卻宛如木偶一般失去控制地倒進了前方緩緩旋轉的封印陣法裡。

  金色的陣紋宛如蛛網,一層一層籠罩上去。他宛如撞上蜘蛛獵場的愚蠢獵物, 眨眼間就被束縛得動彈不得。

  男人憤怒凄厲的慘叫接連不斷地從陣法中傳出來。

  太宰治閑閑站在一旁, 雙手插兜,宛如觀看一場無聊的電影般冷眼旁觀了片刻,忽然幽幽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摸出朵花縮到牆角, 一片一片地往下拽著花瓣, 嘴裡還念念有詞。

  這神經病一般的操作吸引了和服女子的注意,讓她終於將視線從逐漸解開的封印上移開, 好奇地撇過來一眼。

  「太宰君,你在做什麼?」

  「我明明答應了silvie要做個好人, 可是最近好像完全沒干好事呢。」太宰治憂愁地嘆氣,「別打擾我,讓我算一下,silvie還喜歡我、不喜歡我、喜歡我、不喜歡我……」

  他說一句就拽下一片花瓣, 宛如正在進行戀愛占蔔的懷春少女,神情時而忐忑時而憂傷。

  紅葉狩:「……」

  她禮貌地旁觀了片刻,望著他手裡那朵花剩下的肉眼都能數出來的花瓣默了默。

  「太宰君,如果你算出來的是不喜歡……」

  牆角的黑發少年動作一頓,陰森森抬頭, 「那就把知道我做了什麼的人全都滅口。只要沒人知道,我就什麼都沒做了!」

  紅葉狩:「……」

  說真的,有時候她也在懷疑,她選擇的盟友是不是太神經病了一點?

  「紅葉桑,用不著理會這種死蘿莉控,變態的思維旁人是不可能理解的。把他當成路邊多余的垃圾就行,說實話除了扔進有害垃圾分類裡給人添麻煩,實在沒有一點多余的價值啊。」

  隨著一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熟悉的九州腔調在身後響起。

  太宰治回頭,煞有介事地驚訝,「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吃不著葡萄就說葡萄酸』嗎?紅葉桑你看這裡有顆檸檬樹在說話呢。」

  「……」紅葉桑並不想卷入你們的戰爭,並朝你扔出六個無言的黑點。

  好在太宰治很快結束了這種插科打諢式的鬥嘴,把手裡的花一扔,站起身來,「你遲到了。」

  「臨時遇上點事,」鼻梁上還架著副墨鏡的金發少年雙手插兜,吊兒郎當走上前來,「畢竟我只是一個自己養活自己的情報販子,可沒有有人發工資的太宰君這麼閑吶。」

  「哦?」「有人發工資」的太宰治冷冷淡淡勾了勾唇,眸色忽然暗下來,「我怎麼覺得是你通知了什麼人把我們賣了呢?」

  「哢嚓」,兩聲□□上膛聲。

  太宰治和元一幾乎同時掏出了槍,筆直指向對方。

  「論背叛的嫌疑這裡應該沒人比你大吧?」

  「哦?別名『背刺之刃』的家伙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嗎?」

  兩人針鋒相對,現場氣氛驟然緊張,仿佛有無聲的硝煙味在空氣中彌漫。

  一直處於旁觀狀態的紅葉狩終於輕嘆口氣,輕柔出聲,「太宰君,元一君,把槍放下吧。既然我們選擇了合作,就要對彼此有一定的信任基礎。」

  太宰治和元一對視了一眼,依舊沒動。

  「元一之前已經跟我報備過了,說是遇到個相當棘手的敵人,不一定能夠按時趕來。太宰君,這件事我是知道並且同意的。」

  太宰治神色莫測,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在表情不變的元一身上落了好一會兒,終於慢條斯理地放下槍。

  「既然你這麼說了……」

  情報販子一聲輕笑,也懶洋洋地收起了武器。

  「但我還是沒有放棄懷疑你哦,太宰君。」

  「呵,彼此彼此。」

  兩人有矛盾反而更是紅葉狩希望看到的,所以只要不當著她的面動手,她就無所謂了。和服女子的目光重新落回面前層層解開的封印上,艷色的唇邊勾起一抹笑。

  隨著陣法中央的人影如蠟像般融化,層層疊疊的復雜封印像被插入了正確鑰匙的鎖,一層層開始往內解開。

  金色光芒背後那沉睡的千年的封印物終於露出些許輪廓,紅葉狩沉靜若水的眼瞳中也隨之浮出抹激動的神色,連聲線都隱隱多出幾分顫抖,「我們的計劃終於要完成,現在,到了接收勝利的果實的時候了。」

  她激動得不自覺往前垮了一步,多年的夙願終於將要達成,讓她全副心神全都放在了面前漸漸淡去的桔梗印上,沒注意身後呈對峙狀態的兩人不經意地相互對視了一眼。

  「說起來,紅葉桑也真是狠心呢。」

  太宰治忽然放松下來,耷拉下肩膀,懶洋洋地往身後的牆面上一靠,「那位被你親手推進法陣的吉良吉影君可是紅葉桑的親外甥呢,他之前還那麼信任你,沒想到卻被自己的親人親手送上了絕路,真可憐。」

  他說著可憐,語氣中卻連敷衍的同情都沒有,宛如捧著本課本在進行平鋪直敘的課文朗讀,故事中的悲歡離合沒有讓他觸動半分。

  紅葉狩微笑,「這是吉良的責任哦,這個命運是他從出生前就定好的。盡管我也十分心痛,但無論如何也要教導姐姐的孩子當一個負責任的男子漢啊,就算為此被吉良怨恨也在所不惜。」

  「誒?那紅葉桑真是辛苦了呢。」

  來得最晚的情報販子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地聽著這兩人胡扯。

  還真是一個敢說一個敢聽啊,讓他這個常年嘴裡跑火車、什麼都說就是不說真話的人都生出佩服之情了。

  嗯,這句是真的,他確實挺佩服紅葉狩的——還有她背後那個野心膨脹扭曲到了極致的櫻川家。

  這家人大概專門出產神經病。

  吉良吉影雖然沒有摻和過櫻川家的事,但身體中依舊流著櫻川家的血,是個不殺人就活不下去的披著人皮的怪物。紅葉狩的確是他的小姨,但這對血脈相連的親人之間壓根沒有任何信任,從頭到尾都是相互利用,只不過最後是紅葉狩棋高一著而已。

  從小在櫻川本家長大的紅葉狩和吉良吉影的母親則是更瘋,她們花了幾十年的時間,只為了完成當初櫻川家的先祖的一個假想,還將婚姻和血脈都拿來當了實驗材料。

  最扯的是,居然還讓她們給成功了。

  吉良吉影就是那個最終的成功品,他是紅葉狩和他那個早就逝世的母親為了解開千年前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留在杜王町的封印而打造的一把鑰匙。在他還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母親就吃下了傳說中的妖怪「件」和「人魚」的肉——說實話情報販子本人都驚詫她們是從哪兒弄來的。

  「件」是人面牛身的妖怪,據說能夠預言未來,但一生只有一次,成功了就會立刻死去。

  而「人魚」則是被經常與長生不老的傳說牽連,傳說吃了人魚肉的人會擁有不死之身。

  櫻川家某個「天才」的先祖,將這兩個妖怪聯系在了一起——如果同時吃下「件」和「人魚」的肉,不是就能得到一個永生的預言家了嗎?

  他大膽假設,沒有小心求證就直接開始了實驗,實驗結果就是那一代的櫻川家下一代將近死絕。沒人能夠同時承受「件」和「人魚」的力量,同時吃下兩種肉的人全都當場暗墮成了神智不明只知道殺戮的妖怪。

  最後那個家主提出的這個假設被封存,此後數百年無人再提及,直到櫻川家的上一代家主,也就是紅葉狩的大姐,重新把這個實驗翻了出來。

  元一漫不經心地在腦海中把櫻川家的相關資料重新過了一遍,因為某些原因,他對相關的事十分關注,原本還以為櫻川家這一代成功了一個櫻川六花和櫻川九郞已經是僥天之幸了,沒有想到杜王町這裡還藏著一個吉良吉影。

  吉良吉影的替身受到了他吃過「人魚」和「件」的肉的母親的影響,最終進化出來的能力不是預知,而是更為可怕的時間回溯。

  櫻川家這哪是祖墳冒青煙,這是整片墳頭都燒起來了吧?

  ……所以說,還真有點對不起了啊。

  情報販子懶洋洋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墨鏡,唇角勾起個漠然的笑。

  身後兩人的動靜,此時心緒澎湃的紅葉狩自然察覺不到。她全部注意都放在了眼前即將解開的陣法上,眼底浮動著激動的光。

  她花了大半輩子去做的這件事,終於要有一個結果了。

  金色的漣漪一層一層淡去,隱藏在後面的木匣終於於光芒中顯露身影,封存了千年的紫檀木依舊是大陰陽師當初將它放進封印時的樣子,仿佛從平安京時期開始停滯的時間,終於被人重新撥動。

  「終於,終於……」

  紅葉狩激動地緩緩伸出手,紫檀木匣仿佛被一縷清風托著落入她的手中。她低頭凝視著它宛如凝視日思夜想的情人,亦或是被漫長時光分隔兩地的至親。

  「呵,哈哈,哈哈哈……我櫻川家多年的夙願,終於,終於成功了……」

  「是啊,」身後有人說,爽朗而愉快,「恭喜了。」

  一把雪亮的短刃毫不留情地從她的胸口穿胸而過。

  「!」

  劇痛傳遍身體的一瞬間,紅葉狩甚至沒能明白發生了什麼。

  她怔怔地扭過頭,身體因為脫力緩緩後傾,視線卻執著地盯住了身後那人。

  她看到他慢條斯理地抽出刀,甩了甩刀鋒沾上的血,再干脆利落地將它插回腰間的刀鞘,白色的風衣衣擺一晃就將短刀重新蓋住。

  「抱歉啊,我也是奉命行事,其實紅葉姐你的長相是我喜歡的類型啊。」

  這種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居然還是陽光爽朗的,一邊說話一邊隨手摘下了墨鏡掛在了領口,接著從腰後摸出了一個白色的狐狸面具扣在臉上。

  另一個她更為熟悉的低啞聲線從面具後傳了出來,「但是,既然組織下了清除叛徒的命令,也就怪不了我了,對吧?」

  「你是清道夫……白藏主!」

  大量失血帶來的痛楚讓她大腦一陣眩暈,但在對方拿出那個面具的瞬間,紅葉狩還是心神巨震,驚慌和恐懼瞬間猶如潮水般將她淹沒了進去,讓她吐出那個名字時幾不可聞的聲線都顫抖起來。

  「咳咳……」她倒在冷冰冰的地上,感覺到那人走過來撿起了滾到一邊的紫檀木匣。她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聲音也越來越微弱,「……為什麼?」

  「你做了什麼,自己應該知道吧?」

  隨著這個更加熟悉的聲音,一個人緩緩從黑暗裡走了出來,伸手接過白藏主遞過去的木匣,順口說了一句,「辛苦了,白藏主。」

  「……」她用最後的清明認出了那人的身份。

  「……酒吞童子。」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紅葉狩趴在地上慘笑,一滴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沒入了地上的血跡中。

  白藏主從一開始就是酒吞童子的人,她做的事還是被組織發現了,她的計劃,她全部努力,最終都為他人做了嫁衣……

  「我早就提醒過你他的代號了哦。」

  愈漸模糊的視野中,有人走了過來,黑沉沉的風衣衣擺擦過地上的鮮血,從容在她面前蹲下,朝她伸出手。

  「Dust to dusts, dirt to dirts, ash to ashes……」

  仿佛在為罪人做最後告解的神父,他慢條斯理地擦去她眼角的淚水,然後溫柔地替她理了理領口。她的意識在對方輕柔的聲音中緩緩沉入黑暗,腦海中的最後一幕是那人比壓在上頭的繃帶還要蒼白的手腕。

  「……and may God bless your spirit into Heaven.Amen。」

  作者有話要說:

  虛構推理的設定裡「件」的真正力量不是預知,而是抓取既定的未來,但這一點只有活下來的六花和九郎知道,其他人眼裡還是預知。而吉良吉影最終的替身「敗者食塵」也能勉強算是通過不斷回溯時間來確定對自己有利的走向,所以聯動了一下,但是正文解釋太湊字數了,在這裡提一下,有興趣的可以去搜搜看。


第200章 迷宮的十字路口(八)

  晚上八點整, 東京,大手町。

  夜幕下佇立的高樓已經亮起星星點點的燈火,像是在地上流淌的銀河。

  在現代氣息的高樓環繞之間,有一片特意留出來的空地,中間聳立著石階砌成的墳墓,半人高的墓碑歷經風雨衝刷,卻依舊昂首挺立。

  「這就是那位將門大人的墳墓啊。」

  太宰治雙手插兜站在石階前, 眼睛亮亮的,像只看到了毛線團很想上去撓一爪子的貓。

  「具體來說, 這裡埋葬的只有平將門的頭顱。」

  酒吞童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那聲線冷而冽,像泉水滴落在玉石上, 有種和歌般的韻律,讓人聯想起風雅無限的平安京。但比起表面的浮華靡麗, 更多了幾分沉在暗地裡的疾風驟雨。

  太宰治回頭, 看著身披狩衣的男人不緊不慢地走上前來。他長至腰間的黑發束起松松搭在肩後, 腰間挎著一把太刀,比起生活在現代社會的人,更像是舊時代的公卿貴族穿越了時間從畫中走下來。

  他身後一左一右跟了兩個人,一個是已經把面具斜推到額角的白藏主, 另一個人披著件黑色鬥篷, 全身都隱藏在陰影裡看不清面目。

  「太宰君和白藏主,你們之前做得很好,接下來的事情由我來就可以了。」

  太宰治往後退一步讓開位置, 視線看似不經意地在鬥篷人身上掃過,眼眸深處浮起一點看戲般的期待,「哦?要開始了嗎?」

  酒吞童子沒在意他的神情,往前走了一步,停在墓碑前。他的神色好像忽然鄭重起來,身姿如出鞘的利劍般筆挺,語氣莊嚴又肅穆。

  「將門大人,抱歉打擾您的安寧,但是這世間需要您的力量。」

  他輕聲說完,右手徐徐按上腰間刀柄,驀地抽刀,刀光迅疾如雷電,直直撞在了墓碑上。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過後,平將門的墓碑四分五裂。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麼東西跟著破碎的聲音響起,石塊沿著台階滾下,擺在墓邊的鮮花被砸得七零八落。一片不知名的緋色花瓣輕飄飄掛在了最末級的石階,像一點濺落的血。

  下一秒,大地怦然震動。

  高樓在地震中震顫,像是地上的銀河忽然被人投入一顆石子,燈光如水波般晃動。驚慌的人群急匆匆跑上大街,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地茫然四顧。

  狂風平地而起,天空中的雲層似乎也被無形的力量翻攪,四散逃開。月亮終於從雲後面露了出來,帶著不知何時已經被沁染得血紅的月暈。

  太宰治雙手插兜站在原地,額前的碎發和肩上的風衣被氣流掀得紛飛,臉上卻依舊是漫不經心的表情,看著面前平將門的墳塋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托著緩緩上升。

  泥土與碎石不斷剝落,處於最裡面的木匣終於慢慢露出真容。

  木匣正中央,一把無名的長刀像是封印一般穿匣而過,正好將平將門的頭顱釘在裡面。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和酒吞童子說的一模一樣——除了這把刀。

  站在墓前的男人見到這場景似乎也略微怔了一下,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然而他還來不及有下一步動作,無名長刀在露出真容的瞬間發出一聲清脆的刀吟,仿佛有自我意識般,不等眾人看清楚就化為一道白光破空而去。

  「哦?」

  太宰治懶洋洋拖長了聲音看向墓前的人,「這也是你計劃中的嗎?」

  酒吞童子微怔片刻,失笑地搖頭,「這倒的確不在我的計劃內。但是沒關系,這只是小節。我們的計劃已經開始,從此刻起,我們才是大勢,無人能夠阻擋。」

  .

  京都,玉龍寺。

  服部平次拉著小蘿莉飛快地跑上樓梯,躲避著身後的追兵。

  「平次,那裡。」

  澤田彌認出了之前關她的倉庫,迅速出聲指出位置。服部拉著她就跑進去,反手鎖上門,一邊真誠地發問。

  「妹妹,既然你都知道要帶搶了,為什麼不順便再帶個彈夾?」

  「因為本來就是reborn扔給我玩的,我也沒有想到會用到呀。」

  小蘿莉拉著他跑到貨櫃前,「平次,這裡面有刀,弁慶的抽屜是哪一個?」

  來不及感嘆這只蘿莉簡直喪心病狂的家庭教育,服部平次聞言精神一振,也迅速撲到面前的貨櫃上。

  密集的腳步聲已經追到門口,倉庫的門被人撞了兩下沒能撞開,透過門板依稀能夠聽到領頭的人在命令手下去拿斧子。

  時間緊迫得如同火燒眉頭,越到這個時候少年偵探卻愈發冷靜,他視線一掃就認出來這占了整面牆的貨櫃是按照京都的地圖建造。

  「弁慶的抽屜應該是弁慶石所在的地方,這是烏丸路,蛸藥師路,從三條麩屋町的東邊進去,弁慶石在……嘖,那首歌皮球歌怎麼唱的?」

  「嘭、嘭、嘭」的砸門聲越來越急促。

  關西名偵探雙手撐著櫃門,大腦飛快運轉試圖撈出那片關鍵的記憶碎片,一手抓狂地揉了揉頭發。

  「啊,想不起來了!」

  一只手機突然從旁邊伸過來。

  「平次,在這裡。」

  看著屏幕上地圖的服部平次:「……」

  對不起,是我傻了。

  這時身後「哐」地一聲巨響,門板徹底被人破開。服部迅速回神轉身,手臂抬起按在一掃而過後記住的位置,扣住抽屜的拉環猛地往外一拽。

  甚至來不及辨認裡面的是什麼刀,他單手抓住的刀柄,凌空抽刀,一個健步上前架住了襲來的攻擊。

  有刀在手後,劍道高手服部少年從容多了。三兩招將追過來的頭領打暈,又晃過門口兩個守門的,他拉起小蘿莉就繼續往外跑。

  「西條大河沒有追上來,那家伙到底在干什麼妹妹你知道嗎?我有種很不詳的預感啊。」

  澤田彌在他身後深沉點頭,「我知道呀,我現在都打不過他了,所以我們快跑吧。」

  「等等,所以你原來是覺得自己能打過他的嗎?」

  服部平次頭疼地拉著她跑出倉庫所在的閣樓,在踩上走廊的瞬間,月光從屋檐外鋪進來,像兜頭潑了他們一捧鮮血,兩人同時怔了一下。

  「……發生了什麼?」世界觀正在產生劇烈震蕩的關西偵探茫然問。

  樓外天空的雲層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散開,一輪完全不符合自然規律的血紅圓月高懸於天際,整片大地都被不祥的紅色月光籠罩。

  樓底下原本西條大河站立的地方,赤色的光柱衝天而起,像一道連接天與地的通道。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打開衛星視角從天空上往下看,就會發現光柱亮起的地方不止這一處。像是連鎖效應一樣,玉龍寺的紅光點亮的瞬間,東京、橫濱、京都、長野,一共七道召喚的光芒一一激發,像星子般陳列在日本島上。

  澤田彌站在樓前仰頭看向天幕,北極星的西南側,北鬥七星的光芒艱難地連成一線,仿佛風中燭火,在血紅色月光鋪過去的剎那微弱地閃爍了一下,隨即徹底熄滅。

  天空中那常人無法看到的徐徐轉動的大陣就此斷流,在片刻的停滯之後倏然崩毀,化作星雨墜落大地。

  「雖然剛才就感覺西條會搞出大事來……」她聽到關西名偵探在旁邊懵逼又茫然道,「但這場面也太大了吧?」

  澤田蘿莉默默點頭,誰說不是呢?她也沒想到呀。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余光瞟到底下的召喚光柱已經開始漸漸淡去,紅色的光芒勾勒出一個身披僧袍的身影,強大且不祥的壓迫感也隨之降臨。

  「!」

  「平次,快走。」

  她拽著身邊的人就往樓下跑,服部茫然地應了一聲下意識跟上。但少年偵探很快就反應過來,加快腳步又變成他拽著澤田蘿莉往門口衝,口裡還有些懵道,「怎麼回事啊,西條呢?為什麼忽然冒出了個僧人出來,妹妹你認識嗎?」

  「不認識呀,我只知道我們加起來都打不過他,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啊?」

  服部平次只覺得他從來沒有這麼懵過,正准備問那人難道是西條的幫手嗎,身後一道刀風倏然襲來,冰冷的殺意刺得他汗毛倒豎,條件反射就轉身抬刀。

  千鈞一發地,他手裡的長刀架住了對方銳利的刀刃,一串佛珠從刀柄滑下,晃過他的視野。

  等等,佛珠?

  他還來不及察覺到這個要素的熟悉,手臂湧上來的酸痛感就讓他呼吸一滯,一瞬間差點以為自己的手要斷了。

  對面傳來的力量大得出乎預料,幾乎要讓人懷疑這陌生僧人是不是人類。

  他緊咬著牙,目光穿過交錯的刀鋒朝對面看去。

  透過兵器的冷光,他抬頭就對上了一雙血紅色的眼睛。瘋狂、殘忍、宛如沒有理智的野獸一般,填滿了血腥和殺戮,仿佛有累累白骨埋沒其中。

  「!」

  一縷奇怪的熟悉感在他腦海中一晃而過,服部滿頭冷汗地握緊了刀,看著對方往後退了一步。

  「立正、安國……」

  僧人低聲喃喃,像是失去了自我意識,只會重復這兩個詞般,他一邊喃喃敘述著,一邊再次舉起了僧刀。

  「……立正、安國。」

  (糟……)

  服部正大腦急轉地思考對策,余光忽然瞟到角落裡的銀發蘿莉給他打了個手勢。

  又一次兵器撞擊之後,他咬緊壓長刀脫手而出,乘著對方條件反射橫刀阻擋的空檔飛快後退和他拉開距離。

  清脆的聲線在斜側方響起。

  「破道之二十一——紅蓮塞。」

  「縛道之四——這繩。」

  炎火組成的壁壘拔地而起,恰好橫亙在他和僧人之間。與此同時一條黃色的光帶橫過他的腰間捆了幾道後,末端穿過寺門朝山下伸去。

  銀色長發的小蘿莉撲過來撞進他懷裡,服部迅速把她抱住,腳往下一蹬,身體借力被光帶著飛一般往外彈去。

  風聲急速在耳邊掠過,少年偵探一邊抱緊了澤田彌一邊大聲喊道,「一會兒安全了你一定要給我講解一下你這些稀奇古怪的能力是怎麼回事?!」

  小蘿莉回首補上一個她目前能用的最高的縛道「六杖光牢」,一邊乖巧地點頭。

  「好噠,我知道啦。」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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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迷宮的十字路口(九)

  比叡山, 延歷寺。

  赤紅光柱衝天而起的時候, 寺廟整個震蕩起來。

  仿佛整座寺鎮在封印的正上方, 現在封印鎮不住了, 底下的東西要破土而出, 要將頂上的寺廟都掀翻出去。

  澤田彌曾經帶著柯南去過的那個大殿,土御門家的家主穿過列著羅漢像的走廊,拐過轉角, 一眼就看到了屹立於大殿中心的四座佛像, 以及靜靜立於佛前的那個人。

  果不其然, 佛像的位置已經被移動,原本的五行相克陣法改成了五行相生,這就是第一重封印破得這麼快的原因。

  土御門元夜一聲長嘆,「果然是你。」

  那人一聲低笑,毫不避諱地轉過身。殿內燭火搖曳, 照亮了一張蒼老卻目光攝人的臉。

  絲絲縷縷的黑氣從佛像體內溢出,縈繞在大殿中, 櫻川家的家主立於黑霧的包圍裡,比起人更像是個從人心中爬出來的鬼物。

  「我原先就查到櫻川家可能和那個組織有所牽連,但只以為你們是利益上的往來, 現在櫻川家要徹底站在組織那邊了嗎?」

  「呵, 你在說什麼呢元夜, 當然不可能。」半邊身體立於黑暗中的老婦人說,被燈火照亮的一雙眼睛亮著野心勃勃的光,像蠢蠢欲動地想要撲上去從面前人身上撕下一塊肉來的野獸, 「櫻川家怎麼可能和那群藏頭露尾的老鼠有聯系,我們可是要拯救這個世界的人。」

  土御門元夜眉心略微一簇,隨即像是明了了什麼般,他目光復雜地嘆了口氣,「原來如此。」

  「土御門家站在陰陽道的頂點已經太久了。」櫻川家主低啞地笑著問,「你們從未想過被人扯下去是會什麼感覺嗎?」

  「這就是你們刻意和組織合作將那個怪物放出來的理由?」土御門元夜緩緩抽出一道符咒,「既然如此,我便絕不能留你了。」

  「哈哈哈……虛偽!你們土御門家還是那麼虛偽!」

  櫻川家主大笑著一揮手,她身後的黑霧宛如龍蛇舞動,落地就凝成了黑漆漆的形狀各異的式神,眨眼間就將整座大殿包圍起來。

  她唇角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宛如毒蛇嘶鳴道,「讓我看看吧,你這個頂替了元和上位的替代品的實力。」

  .

  鞍馬山,玉龍寺。

  服部平次抱著澤田彌像顆球般從寺門口彈出來,就地一打滾緩衝了落地的衝力。一聲車輪碾過路面的「吱呀」帶著滾滾塵土衝到他面前,黑色的SUV從斜側樹林裡衝出來擦著邊停下。

  「快上車。」柯南坐在後座推開門衝他們喊道。

  服部二話不說,動作敏捷地抱著懷裡蘿莉穿過車門跳上了後座。汽車在他上車的瞬間就啟動引擎,車速眨眼間飆上最高,一個甩尾就把紅光衝天的玉龍寺甩在了身後。

  「Boss,抱歉,那個人我追丟了。」前面握著方向盤的織田作之助一邊將車開上山道一邊報告道。

  正抱著澤田彌往旁邊位置上放的服部下意識愣了一下,一時沒搞明白他這聲「boss」喊的是誰,直到他聽到手裡的蘿莉嘆了口氣,「沒關系,反正我也只是試試。」

  服部:「???」

  什麼意思?怎麼回事?在場只有我聽不懂嗎?

  他抓了把頭發,理了理現狀。看澤田彌小妹妹的表現她之前八成是故意被西條大河帶走的,為了引出那個要和西條交易佛像的人,織田作之助也是被派去跟蹤那人,可惜還是跟丟了。

  這些事連推理都不用,他腦袋一轉就能想明白,如果是十分鐘之前他大概還會向織田作詢問一下線索,試著推理出甩掉他的那人的身份。但現在這些都已經不重要,或者說不是最重要的了,目前最要緊的是——

  他扭頭去看工藤,小偵探正趴在椅背上往後看,視線穿過後車窗落在玉龍寺的方向,眉心微簇,表情籠上了一層淺淺的陰霾,一看就知道他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他淡色的薄唇抿著,眉宇間收著抹超出年齡的凝重,湛藍色的眼眸映著越來越遠的紅光,輕若呢喃地吐出了一個服部沒聽過的名詞,「……聖杯戰爭。」

  服部平次:「……工藤,我覺得我們的友情受到了嚴重考驗。」

  「不是我不想告訴你,我簽了保密協議。」

  名偵探很顯然聽出了他在抗議什麼,頭也不回道。

  服部:「???所以你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是需要簽保密協議這麼嚴重的?」

  疑問出口的瞬間,他忽然想起了一個多月前那場出了意外的游戲發布會。

  當時他收到了消息就想趕過去,卻被他那個大阪警本部長的爹攔住了,嚴肅警告他不要調查這件事情,因為相關情報已經被列為最高機密。所以後來他得知好友已經從游戲裡出來之後,好奇心快把心底撓破了也沒開口去問。

  他記得那時候和工藤一起被卷入那個游戲裡的還有……

  服部下意識低頭,就見坐在中間的銀發小蘿莉不知為何居然在這個緊急時刻發起呆來,視線直愣愣戳在自己的右手。

  她白皙的手背上多出了三枚赤紅色的瑰麗紋樣,像枝蔓纏繞的曼珠沙華,給人的感覺神秘又危險。

  「彌,」柯南正好也在這個時候回過頭,見狀微微怔了一下,「令咒?」

  服部:「……」

  好的,又是一個聽不懂的新名詞。

  關西偵探感覺自己受到了小伙伴們的排擠= =

  然而現在很顯然並不是有余裕問個清楚的時機,前方原本正安安穩穩開著車的織田作忽然察覺到了什麼一般,迅速開口說了一句「坐穩」,然後猛地一打方向盤。

  後面三人還沒回過神來,服部下意識把旁邊的蘿莉往懷裡一抱,又按住柯南的肩,下一秒汽車就猛地靠上左側的岩壁來了個貼地漂移。

  向心力的慣性讓後座的一只蘿莉和一只正太同時撞進了服部懷裡,被當做靠墊的關西偵探嘶啞咧嘴地被撞到了車門上,正想問前面的織田作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秀起了車技,車外忽然一聲巨響,煙塵滾滾,炸裂的碎石接二連三砸上了右側的車門和窗玻璃如濺落的雨瀑。

  服部平次震驚地扭頭,就見被已經被他們甩在身後的位置,煙塵之下露出了一道深深的刀痕,半邊山道都被這一刀削平。如果剛剛織田作沒有打方向盤,他們現在大概就跟這倒霉山道一個慘狀了。

  而在山道上方,一個瘦長的人影站在山崖上,正緩緩收刀。他寬大的僧袍被烈風吹得紛飛,腦袋轉向他們的方向,像正在狩獵的野獸,往前一步就直接跳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的眾人同時輕抽了一口涼氣。

  澤田彌:「Berserk吧?」

  柯南:「Berserk沒錯了。」

  服部:「Berserk又是什麼鬼?」

  唯一不受影響的織田作之助一打方向盤,冷靜依舊地再次預警道,「坐穩了。」

  服部平次聞言下意識就把懷裡的正太蘿莉抱緊了,果然,下一秒汽車又猛地往左一晃,保持著極高的車速飆出了一個蛇形走位。

  接連不斷的攻擊從車後面緊追過來,不斷響起的爆炸像門邊上掛了串鞭炮,濺射的碎石不斷拍在兩側車門上。這輛車大概是經過了特別改裝,車窗都是用的防彈玻璃,也正因為如此,在如此密集的攻擊下,它居然還能保持著囫圇完好。

  隨著車輛在山路上的漂移,車裡的人感覺自己像被扔進了搖滾洗衣桶,洗衣桶外頭是敘利亞前線,後面還追著輛重型坦克,不斷朝他們開炮。

  澤田彌被平次和柯南護在中間,眼睛快要暈成了蚊香圈,一邊枕在服部的胸口,聽著他胸腔裡劇烈的心跳。就算是有過不少次出生入死的經歷,但這麼刺激的體驗對少年偵探來說大概還是頭一次。饒是如此,他抱著她和柯南的手還是很穩,沒讓他們受一點磕碰,並且在被甩得顛來倒去的同時還有余力震驚大喊。

  「從山崖往下有一百多米吧?就這樣往下跳?還有現在這個攻擊能比上迫擊炮了吧,這個和尚其實真的不是人吧?!」

  澤田蘿莉暈暈乎乎地回應,「可是平次哥哥你剛剛還和他拼了一刀呢。」

  「我也很震驚,我居然還活著。」

  「這個時候還能說這些,你們倆是不是夠了……」

  就在這個時候,前方一聲巨響。漫天煙塵撲過來蓋住了前方的視野,坐在駕駛席上的織田作之助眼瞳猛地一縮,一踩油門居然再次加快了速度。

  後座的三人不明所以,被慣性同時懟到了後座椅上。澤田彌正掙扎著從平次懷裡鑽出來,忽然聽到柯南一聲低呼,「等等,車騰空了?」

  她下意識回頭,只見身後煙塵散開,一塊碎石正從斷崖滾下來。而與此同時,追到了斷崖邊上的僧人已經再次抬起了刀。

  汽車正在空中無法轉向,這道攻擊沒辦法躲開。

  後座的三人同時意識到了這一點,澤田彌立刻伸出手打了個響指。

  金色的光芒如雨線般墜落,咒文組成的結界如一面牆憑空升起擋在車後。

  但是她也沒有和英靈正面杠過,結界能起多大作用她也不清楚啊!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凌冽的刀芒忽然從側面斜飛而來,狠狠撞在了迎面而來那道攻擊上。

  金色的結界如水波般震動,衝擊波掀起的氣流將還沒落地的煙塵帶得再次飛舞起來。

  衝過斷崖的汽車重重落地,「嘭」地一聲巨響過後,車上人齊齊震了震。澤田蘿莉一不小心撞上了身後平次的下巴,惹得關西偵探一聲通呼。

  但兩人暫時都沒有關注這個插曲,齊齊趴在座椅上往後看去。

  一陣山風吹過,帶走了遍布山道的煙塵。他們方才衝過去位置,一個身穿深藍色軍裝的修長人影背對他們站在斷崖邊上,墨色長發曳地,至發尾漸變成蒼白,被路過的風吹拂得宛如山間的雲霧。

  他瘦削瘦的手腕從袖口探出來,帶著白手套的手裡握著把太刀,刀尖斜斜拖到了地上,纏繞在手臂上的佛珠順著刀身垂下來,肅穆又華麗。

  他微微側頭,似乎是偏過來一個眼神。但車速實在太快,還不等澤田彌看清,他的表情連同端麗的側臉都被甩在了轉過去的山林後。


第202章 迷宮的十字路口(十)

  這人是誰?為什麼忽然跑出來救他們?

  車內幾人全是一腦門問號, 澤田彌呆了呆, 然後飛快從平次懷裡爬起來用力拍駕駛席的椅背,「織田作,我們回去, 他打不過berserker的,我們回去幫忙。」

  織田作之助一腳踩下剎車, 流暢地控制著汽車轉了個彎。

  車後面的三人頓時東倒西歪,服部平次再次被懟在車門上,無奈地抱緊了滾進自己懷裡的兩個小孩子, 「沒問題嗎?雖然我也覺得把對方扔下逃跑非常不男子漢, 但是妹妹你確定我們回去是幫忙不是給對方添加麻煩吧?」

  「確定, 我是審神者呀, 至少可以幫忙加buff!」

  加buff什麼的你以為這是打游戲嗎?而且審神者又是什麼啊?

  服部平次對新冒出來的名詞已經無力了, 一邊抱住兩個小孩一邊抓狂道,「工藤,等這件事完了你一定要給我補個課!」

  柯南一聲干笑, 「呵呵,等安全了再說吧。」

  .

  本著不能放棄友軍的大無畏精神, 汽車又重新衝回了斷崖前。

  暈頭轉向的幾人一下車就被迎面而來的罡風吹了個趔趄,抬頭就看到對面的神仙打架。

  是真.神仙打架, 刀光肆虐、劍氣縱橫,對面半截山道已經毀得差不多,兩個人間凶器從山道打到了半山腰,被倒霉波及的樹林落了漫天紛紛揚揚的「暴雨」。

  兩把相似到驚人的長刀「鏘」地一聲撞在一起, 深藍色軍裝的青年緊抿著唇,從下顎到脖頸白得近乎於肩上的羽織一色,靈力的波動如風中燭火,搖搖欲墜。

  澤田彌見此情景飛快地抬手空氣中勾畫出一連串復雜的咒文,隨即指尖一彈,咒文化作金光,閃電般沒入那人背心。

  青年似乎怔了一下,微微朝身後側了一下眸,隨即刀光一閃,迅速欺身上前,繼續和對面人激戰起來。

  高空的風輕飄飄吹過來一句低弱呢喃的「謝謝」,小蘿莉緩緩吐出一口氣,小聲嘀咕,「還好回來了。」

  普通人自然看不出這一起一落,但作為劍道高手的服部平次還是從青年忽然凌厲的攻擊中敏銳察覺到了其中變化,疑惑問,「妹妹你剛才做了什麼?真的給加buff了?」

  「差不多,」澤田彌輕聲說,「他剛才快沒有靈力了。」

  大概原本就是強撐著趕過來,又沒有審神者的契約,居然還和英靈打了這麼久。

  其他人不懂這些審神者和付喪神之前的規則,甚至連那位救了他們的好心人是不是人都不清楚,但依舊察覺出了澤田彌小妹妹扔出去的那個buff似乎十分厲害,友方那位軍裝青年攻擊防御速度眨眼間就被加起來了,一改方才的頹勢,戰局逆轉。

  他們看到一道驚艷絕倫的刀光劃過天幕,像星子墜落,快得甚至讓人捕捉不到痕跡。刀光落下時青年手中的長刀已經從僧人身前穿胸而過,長長的佛珠凌空一甩,寂寥地滾落在地。

  肆虐的罡風忽然平靜,青年的身影背對他們,在原地停了停,緩緩抽出刀刃。他面前的僧人猙獰狂熱的表情定格,如同忽然斷電的人偶,「嘭」地一聲仰面倒了下去。

  「贏,贏了?」

  局勢轉變太快,服部有點懵。

  「好像是……」澤田彌跟著茫然,「出真劍必殺了嘛。」

  「哈?真劍必殺又是什麼?」

  黑皮少年抓狂地蹲下身去,抓亂了半長不長的頭發,但到底長長松出口氣。

  整場追逐戰爆發得莫名其妙,追殺他們的人不認識,救場的也不認識,關西名偵探簡直要化身為一個巨大的問號。

  澤田蘿莉安撫地揉了揉他的頭毛,一邊抬頭看向對面。

  付喪神收起刀後並沒有離開,曳至地面的長發被風吹得紛飛,背影修長挺拔,像一株立於山巒頂上的青松,有種遙遠又孤寂的氣質。

  他站在倒在地上的僧人面前,那一瞬間給人的感覺似乎是有些無措的。

  半晌,他動作頓了頓,彎下腰去似乎是想為僧人整理一下遺容。

  嗯,遺容?

  澤田彌眼睛驀地睜大了一下,旁邊的柯南幾乎是和她同時反應過來,一句高喊脫口而出,「小心!他沒有死!」

  話音剛落,地上的人驀地重新睜開眼睛。

  被提醒的付喪神反應飛快,身形一閃就和匹練般的刀光錯身而過。

  待光芒散開,僧人已經重新站起來,胸前的僧袍被風吹開,眾人赫然看到他心口那處猙獰的刀傷已經愈合了大半。

  「喂,工藤,」服部平次瞠目結舌,不懂就問,「你說那家伙是英靈對吧?他們這種生物都是不死之身嗎?」

  「怎麼可能?就算是英靈被貫穿了靈核也是會死的!」

  「那現在是什麼情況?」

  「……不知道。」

  「你居然還有不知道的時候?!」

  「廢話!彌?」

  「我也不知道呀。」

  「你居然也有不知道的時候?」

  「嗯,現在不是研究這個的時機吧。」一直安靜站在一旁的織田作之助不知什麼時候聊勝於無地把槍也拿了出來,肅然指了指對面,「那個和尚好像要做什麼。」

  不必他提醒,眾人已經全都注意到了。

  「念佛進無間地獄……」僧人手中長刀倒轉,直直插入地面,雙手交疊搭上了刀柄。他眼皮低低垂下,在這一瞬間那種野獸般的殘虐從身上淡去,居然依稀流露出些許佛陀的悲憫之像。

  狂風平地而起,似乎有層層疊疊的地獄幻想於他身後出現。

  「……世人有罪……」

  「!!!」

  這個起手式實在眼熟,打過一次聖杯戰爭的柯南和彌同時呼吸一滯。

  「不能讓他放寶具!」

  「數珠丸!」

  付喪神應聲俯衝過去,長刀出鞘,刀光一閃劈在僧人身上,卻被他周身激蕩的魔力振開。他微微咬牙,視線掃過對方身後即將化為實質的幻像,忽然停了一下。

  下一秒接連三道刀光在空氣中亮起,兩道的落點依舊是正在展開寶具的berserker,而第三道卻是狠狠劈在了對方身後的斷崖上。

  久經摧殘的山道再也支撐不住,「嘭」地一聲巨響過後,整片坍塌。

  上頭的岩壁劈裡啪啦滾落碎石,澤田彌被柯南眼疾手快地撲倒,只來得及看到煙塵彌散中深藍色的人影一晃而過,一刀釘住了berserker垂至地面的僧袍,兩個身影交疊在一起,同時墜落下山崖。

  「數珠丸恆次!」

  她飛快地撲到斷崖邊上,只見到一抹深藍色如同折翼的飛鳥般掉了下去,緊接著底下寶具的光芒大放,鋪天蓋地地遮蔽視野。

  她撐在地上的手微微一僵,怔怔地看著崖底。數秒過後,刺目的光芒慢慢熄滅,山間雲霧飄過,再無痕跡。

  「……」

  「彌……」

  半晌的安靜,身邊人遲疑地搭上了她的肩。

  「……」小蘿莉默了默,正要輕輕搖頭,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一抹白色的光華一閃而過。

  她一愣,低下頭,視線盡頭只見到有什麼東西快速穿過雲霧,如一支穿雲破霧的長箭,擦著崖邊衝上來,纏在了她的手腕上繞了三圈。

  末尾的佛珠敲在手邊的石頭上,一聲脆響。

  小蘿莉呆住了,隨即又被這聲脆響喚回神來,拉著佛珠往上用力往上一拽,一把通體純白的太刀從山崖下彈出,跳進她的懷裡。

  「呼……」

  峰回路轉。看著只有輕微擦傷的太刀,她終於長長吐出口氣,小手摸了摸刀鞘,輕聲嘀咕,「差點被你嚇死啦。」

  「妹妹!」

  這時候服部和織田作終於穿過滿地斷裂的山岩跑過來,看到斷崖邊上只有兩個小孩時,兩人同時一怔。

  服部平次露出了復雜惋惜的神色,「……那個人,和那個僧人一起掉下去了嗎?」

  「沒有呀。」澤田彌開心地朝他舉起手裡的刀,「你看,還在這裡呢。」

  「……」

  服部平次看看它,又看看刀,「???」

  .

  五分鐘後,回程的車上。

  服部平次:「所以,剛剛救了我們的是數珠丸恆次?」

  澤田彌:「對噠。」

  服部平次:「……一把刀?」

  澤田彌:「沒錯。」

  服部平次:「還是我的夢中情人?」

  澤田彌:「對……誒?」

  小蘿莉懵逼地看向服部,服部平次也同樣懵逼地回望。

  關西名偵探還沒意識到自己一時口誤,視線直愣愣落在銀發蘿莉懷裡的刀上。

  那是一把通體純白的太刀,黑白漸變的佛珠從刀柄墜下來纏繞著刀身,刀柄末端和刀鍔點綴一抹肅穆的黑,整把刀華麗耀眼得懾人眼球。

  天下五劍之一的數珠丸恆次,刀長2尺7寸6分,返高9分9釐、元幅1寸2釐、先幅5分9釐,太刀銘為恆次,平安時代的刀匠青江恆次得意之作……這些數據他閉著眼睛都能背下來,畢竟只要是學過劍道人,哪個沒對著天下五劍流過口水?

  夢中情刀橫在眼前,服部反應過來時一句話已經脫口而出,「妹妹,刀能給我摸一下嗎?」

  「嗯?可以啊」澤田蘿莉懵並大方地遞過去,「給你。」

  柯南:「……」

  他揉了揉太陽穴,努力把話題拉回正題,「彌,我剛剛聽你喊了數珠丸恆次的名字了,所以你們是認識的嗎?」

  「嗯,不認識啊。」

  「?」

  柯南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那他為什麼要幫我們。」

  但是話一出口,他又忽然感覺這種「己方隊友莫名+1」的情況有種奇怪的熟悉感。

  對,沒錯,在他和某只蘿莉組隊之後,發生過不止一次了。

  蘿莉本人也是懵並習慣著,「我的確和他沒有交集啊。」

  說著她扳著手指開始舉例子,「如果是三日月宗近、童子切安綱、今劍、鶴丸國永、髭切、膝丸……」

  她在兩個偵探逐漸呆滯的目光中列出了一長串名刀的名字,「突然跑出來救我的話,是有可能的。但是數珠丸我的確不認識的呀。」

  服部、柯南:「……」

  你認識的已經夠多了,你到底還有多少掛啊?

  「妹妹,」安靜半晌,服部肅穆地一手抱著數珠丸恆次,另一只手伸出來鄭重搭上小蘿莉的肩,「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親妹妹了。」

  柯南:「……」

  服部平次,你夠了。

  就在這個時候,汽車忽然一個急剎車。

  後座的人頓時撞到一起,再次當了靠墊的關西偵探「嗷」地一聲慘叫,還不忘伸手護住滾到懷裡的正太蘿莉和寶貝名刀。

  不等他奄奄一息地開口問,前面的織田作已經沉聲道,「Boss,前面有點不對勁。」

  後座三人頓時抬頭往前看去。

  只見汽車前方不知什麼時候起了一層薄霧,隱約露出一條寒磣的黃泥路,黃泥路盡頭,高大的古城門在夜色下若隱若現。

  作者有話要說:

  工藤新一:你走開,這是我妹妹!


第203章 迷宮的十字路口(十一)

  晚上九點整, 玉龍寺。

  「……今天夜裡八點零三分,以東京大手町為中心爆發6.7級大地震。大手町少部分房屋倒塌,傷亡人數還在統計中……東京山手線和中央線沿路發生不同程度塌方, 目前已經停止使用……」

  「……谷中靈園、築地本願寺、青山靈園等五大靈園於今日晚八點同一時間起火,消防人員已經就位, 靈園起火原因尚在調查中……」

  通訊車裡的電視上還在不斷播報新聞,主播的聲音冷靜中帶了一絲懵逼。今天晚上的東京實在兵荒馬亂, 混亂中還透著一絲風雨欲來的靈異,忽然爆發的地震沒有收到一星半點的事前預警, 地震局仿佛吃干飯的……這也就算了, 但五大靈園同時起火就讓人毛骨悚然了。哪個縱火犯也不會閑著沒事去燒靈園, 還是算准了時間一起燒, 如此有儀式感的火災, 實在逼著人不得不往靈異方向去想。

  坐在車裡的情報員也是這樣想的,他很想找人討論一下,但是在鋪天蓋地的低氣壓籠罩下不敢吱聲,只悄悄把腦袋偏過一個角度去看低氣壓的源頭。

  scepter4的三把手閣下抱臂靠在車門上, 滿臉陰雲密布。雖說他日常給人的感覺都是冷若冰霜,但今天已經不止是冰霜了, 那得是南極冰川。

  通訊車對面, 機動部隊的成員們正壓著一隊穿著武士服蔫頭耷腦的嫌疑人魚貫而出,走在最後的還提著一捆收繳的□□。

  「伏見, 」領隊的秋山走過來, 神色凝重, 「已經全部檢查過了,在逃犯西條大河的手下都在這裡,源氏螢偷盜的藝術品也藏在倉庫, 除了兩樣下落不明其他全部在冊。這裡應該就是西條大河的大本營了,但是……」

  但是西條大河本人不見了,連帶著失蹤的還有理應被他挾持到這裡的澤田小姐,以及前來救人的江戶川君一行人。

  旁觀的通訊員在心裡默默接到,半個小時前他們接到消息趕來這裡時就在伏見的帶領下把玉龍寺裡裡外外全部搜過一遍了,得出的結果一模一樣。

  「我放在彌身上的定位器失去了聯系,底下的東京城我也通過監控搜了一遍,沒有找到他們的線索。」機械質感的聲音從伏見的手機中傳出來,帶著一點不太明顯的焦躁。

  通訊員並不知道電話那頭是個超級AI,聽到這話愣了一下,在心裡驚嘆這麼短就搜查了全城,對面那人真是個高手……而且這已經違了多少條規定了?

  但他們的三把手閣下好像當做了沒注意到,「江戶川上山之前除了告訴你如果出了意外就幫忙叫支援,還說過什麼?」

  那邊的聲音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但是較之正常人速度快得過分,仿佛大腦中有個一鍵搜索程序一般,只間隔了半秒不到他就飛快道,「他還讓我把日蓮宗的創始人,日蓮上人的資料發給他。」

  通訊員對著伏見的背影,不知道黑發少年聽到這句話眼瞳猛地縮了一下。隔了兩三秒,他聽到了對方低啞著聲線傳來的命令。

  「木下,聯系室長。」

  「啊?哦。」通訊員回過神,轉過身去雙手搭上鍵盤,進入工作狀態,「通訊正在接通,聯系的內容是?」

  「伏見猿比古申請啟動最高災害警備方案,災害等級SS,類比王權者掉劍。」

  「!」

  通訊員放在鍵盤上的手僵住了,他大腦空白地將申請按照程序發送出去,然後僵硬地扭頭去看發出指令的人。

  伏見靠在車邊的側臉被晦暗的月光勾勒得冷漠又凌厲,絲毫沒感覺自己說出了什麼可怕的話一般,他正垂眸問手機,「土御門家的家主在哪兒?」

  .

  比叡山,延歷寺。

  口出狂言想要掂量土御門元夜實力的櫻川家主沒能按照預想中一樣將她眼中那個實力稀松平常的替代品拿下。

  畢竟在兄長元和在位時,土御門元夜一直隱藏實力這件事知道的沒幾個。

  所以她非但沒能干掉元夜,還差點當場翻船被元夜扣下。只是在元夜差點要將她抓住時,延歷寺外忽然冒出個如岩山般巨大的怪物,不顧佛光的燒灼掀開大殿屋頂把她救走了。

  對方似乎並沒有現在就和他們對上的意思,撈走櫻川家主後就迅速撤離,留下土御門元夜站在一地狼藉中垂目沉思。

  那個來救人的怪物似乎是被人為操控的,大殿屋頂被掀開的瞬間,金色的佛光大放光明,他偶然抬頭一瞥間看到怪物頭頂上站著個身著和服的女性身影。

  佛光似乎對怪物有克制作用,但他分明看到怪物在受傷的同時,傷口也在快速愈合,恢復能力高得嚇人。

  但它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當今世間還存在的大妖都是有數的,連沒做過什麼孽的千年女鬼德子小姐和風神一目連都被迫陷入半沉睡。那個妖怪渾身那麼濃的血氣和煞氣,是怎麼做到還能清醒地在現世行走?這世間難道又要出什麼變故了嗎?

  他就是在思考這些問題時接到了青王閣下的聯絡,土御門家的家主不習慣隨身攜帶電子產品,還是在部下那裡轉了一道手才和青王聯系上。

  「殿下在玉龍寺失蹤了?」

  「是,結合之前發生過的情況。」青之王宗像禮司在電話那頭冷靜地問,「土御門閣下,您認為,她們是否有可能掉到了陰界?」

  .

  澤田彌這邊。

  按照地圖顯示,他們應該是已經從鞍馬山下來,准備進入京都。然而面前別說京都城了,連條正經的瀝青路都沒有,只有條黃泥道一通到底,也不知道是在寒磣誰。

  汽車從未走過如此坎坷的路面,引擎轉動的聲音都透著股子委屈味。前方還沒有路燈,只能靠頭頂那輪滲人的紅月勉勉強強照著亮。

  車子駛過薄霧,愈發靠近,借著車前燈眾人才發現前面不止有古城門,城門後還擠著成片的屋宇。

  屋檐低垂,泥土砌的牆面,正門窄而矮小,像是從大河劇中裁剪下來的布景。

  屋子裡還有人,燭火的光從紙糊的窗子透出來,大概點的是根陰間的蠟燭,居然泛著幽幽綠色。

  服部平次靠在車窗邊往外看的時候才發現外頭街道上也有人……或者別的什麼生物。被汽車經過的聲音驚擾,一個個從牆檐底下的黑暗裡探出頭,骨瘦如柴或者體態臃腫,胖瘦十分不均衡,什麼都像就是不像活人。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些不像活人的生物非但沒有對他們這群混進來的叛徒群起而攻,反而是忙不迭地避著他們走的。他想起了之前在大河劇中看到的貴族的牛車出行,街上行人紛紛躲避的畫面,往這裡一套居然很是類似。

  服部一邊漫無目的地胡思亂想,一不小心跟街旁走過的一個臉皮皺得像癩□□的老婆婆對上了眼。他一個激靈,迅速移開視線,終於忍不住問旁邊自信地指揮織田作往裡開的澤田蘿莉,「妹妹,這裡到底是哪兒?」

  小蘿莉自然地說,「這是平安京啊。」

  柯南:「不是陰界嗎?」

  澤田彌:「陰界的平安京。」

  服部平次:「……」

  他覺得自己急需補習一下小伙伴們眼中的「常識」,現在,立刻!

  「織田作,這邊往右拐。」

  澤田彌繼續指揮車子往前走,熟門熟路地像回到了家。下了主干道,旁邊的小路更加破,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大概是為了留出位置給牛車出行,路面還算寬敞,織田作總算是在路邊上找到了停車的位置。

  那是一座十分標准的貴族宅院,唐破風式的院牆,上頭壓著黛色的屋瓦,大門口一左一右蹲著兩只不知道是什麼怪物的雕像,屋檐底下還掛著兩個燈籠。

  一行人站在門口,看著銀發小蘿莉走上前去敲了三下門。

  服部摸了摸被大街上的陰氣吹得汗毛直豎的後脖頸,就著燈籠的紅光盯著那扇朱紅色大門,心說這個時候還有人開門就是個鬼故事吧?

  他剛想到這裡,門就被打開了。

  身著十二單衣的女子低垂著眉眼站在門前,白皙的手裡執著盞風燈,她輕抬眼睫,朝她們一笑,容貌清麗得像鄰國聊齋故事裡的美麗女鬼,「姬君,您回來了。」

  「凌女。」小蘿莉跨過門框朝她蹦跶過去,被式神溫柔地接住。

  隨即她抬起頭,「幾位是姬君的朋友嗎,請進來吧。」

  服部和柯南互相對視了一眼。

  「額,打擾了。」

  大門後頭是宅邸主人的庭院,不同於貴族的院子慣常整齊栽種名貴花草的畫風,庭院裡的花草看上去未經任何修整,任其自由生長,讓人猜測宅邸的主人是不是也和這滿園花草一樣是個任性又肆意的人。

  「感覺到姬君的靈光我就醒過來了,」身穿十二單衣的美麗女子在前面帶路,她似乎是穿慣了這樣的服飾,層層疊疊的繁瑣衣物沒給她的行動帶來任何不便,反而有種綽約的美,「蜜蟲和熏不在花期,這裡暫時只有我一個。」

  領著眾人步上走廊,穿過長長的走道,她最終在靠著後院的茶室前停下來,輕輕拉開紙門。

  房間裡亮著燭火,也被精心打掃過,地面干淨整潔。

  「姬君要與朋友議事的話就在這裡吧,晴明大人以前與友人商談要事時也是在這兒呢。」

  服部正朝她微微頷首後往裡走,聞言忽地愣住,「晴明大人?那個,小姐姐,這裡是哪兒?」

  「嗯?姬君沒有說嗎?這裡是安倍宅啊,晴明大人在平安京的宅邸。」

  旁邊的柯南也跟著一怔,緊接著急切問,「那晴明大人還在這裡嗎?」

  「當然已經不在了,畢竟已經過去一千多年了。」美麗的式神溫柔地微笑,只是神色多少有些落寞,「我是式神,所以才能留下來,而且之前一直在沉睡,感覺到姬君的靈力才蘇醒。」

  「這樣啊。」

  柯南和平次對視一眼,嘆了口氣。

  果然,安倍晴明這種級別的強援不會這麼簡單就能冒出來。

  「姬君說你們遇到麻煩了是嗎?」式神微笑地指了指天上,「雖然晴明大人已經不在這裡了,但是他留下的結界還在保護這間宅院,只要待在這裡就暫時不會有危險。」

  「額,謝謝。」

  式神將他們帶到茶室就離開去准備茶水了。

  幾人在茶室裡尋了個位置坐下,柯南把凌女說的宅院有結界的事提了提,「總而言之,我們現在暫時是安全的。但是berserker還沒有死,遲早會追上來,我們也不能一直躲在這裡。現在當務之急是……」

  「柯南,」他剛說到這裡,銀發蘿莉忽然舉手打斷了他的話。

  她的表情有一絲困惑,遲疑了片刻後,慢慢地說,「我剛剛發現,我好像沒辦法召喚從者了。」

  名偵探眼瞳驀地一縮,「什麼?」

  小蘿莉看著他的眼睛,「這場聖杯戰爭的從者好像已經全都被召喚出來了。」


第204章 迷宮的十字路口(十二)

  「你的意思是, 你感覺到你的從者已經被召喚了,但不知道他現在在哪兒?」名偵探按著額角,頭疼地問。

  銀發小蘿莉懵懵點頭, 望著自己手背的令咒也有點呆。

  從者都能丟,這場聖杯戰爭就離譜。

  「仔細回想一下,好像西條大河召喚出berserker之後就失蹤了, 的確不像是正常召喚……」

  畢竟沒有哪個從者召喚是要先把御主獻祭了的。

  名偵探更加頭疼了,「該不會這場聖杯戰爭全是游離從者吧?」

  想想游戲裡差點被核平的倫敦,意識到現在有六個從者在外頭搞事的江戶川柯南眼前一黑感覺自己已經看到了日本島陸沉的未來。

  澤田彌眨了眨眼睛,正准備說話,忽然一怔, 扭頭朝外面看去。

  注意到她的動靜,其他人也同時回頭。

  瑰麗的金色陣紋漸次亮起, 覆蓋了整片天空。肅麗的桔梗印徐徐鋪開, 像一把將宅邸籠罩起來的傘。而在傘外頭,狂暴的攻擊狠狠撞在結界外沿, 衝擊波像橫掃而過的風暴,半邊天空赤紅如血,和金色的結界分庭抗禮。

  berserker居然已經追過來了。

  服部平次見狀愕然, 「這麼快?」

  澤田彌膝上的長刀一亮,數珠丸恆次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房間中。

  只是他剛一站穩, 身體就猛地晃了一下,如雲煙般的長發順著臉側滑落, 臉色蒼白,絲絲縷縷的血線順著佛珠打落在地上。

  「數珠丸!」小蘿莉迅速站起身把他扶住。

  另一邊的平次也立刻蹦了起來,緊張道,「喂喂, 你該不會這個情況還想出去吧?」

  付喪神略微抬頭,視線落在他身上,濃密眼睫下的眼瞳剔透得像琉璃塔頂的夜明珠。

  服部平次在他的目光下身體一僵,他之前衝著天下五劍表白的時候沒想來起人家是有自我意識的,現在也不知道他在刀的狀態的時候是不是全聽到了。他像個剛對偶像表白完轉身就發現人家站在自己身後的粉絲,著實有點尷尬。

  幸而數珠丸恆次並沒有提起那一茬,看了片刻後,付喪神只靜靜地頷了一下首,「我必須要去阻止他,大人他不是這樣的。」

  「原來如此,所以現在門外面那位berserker的確就是日蓮上人,對吧?」

  清脆的少年音忽然從旁插了過來,澤田彌回頭,見到黑發少年從位置上站起,冷靜又胸有成竹地問,「你之所以用了『阻止』這個詞,是因為他的狀態不對是嗎?這不是正常召喚?」

  數珠丸恆次在他的視線下輕輕點了點頭,「大人他現在沒有任何理智……不,應該說那已經不是大人了,那只是從他的屍骸中孕育出來的弒殺的野獸。」

  「但即便是那個人的屍骸,你也不願意他被玷污,所以就算拼上性命也要阻止,對嗎?」

  付喪神微斂著眸,顯然是默認了他的說法。

  「難怪我總感覺有些異樣,日蓮上人生前是有名的高僧,就算以berserker的職階被召喚也不應該有如此強烈的殺性才對。」

  柯南長長吐出口氣,「謝謝,這個情報對我們來說很重要。現在我倒是有點慶幸彌的從者已經被提前召喚了,如果我們剛剛貿然嘗試把從者召喚出來……」

  就這個異樣的召喚模式,怕不是引狼入室直接白給了。

  數珠丸恆次不再說話,只低垂著眼睫靜靜地將目光落在拉住自己羽織衣擺的小蘿莉身上。

  靈力的震蕩不斷從院牆外漫過來,外面不斷攻擊結界的berserker像嘶吼的野獸,半點看不出當年那位沉靜慈悲的高僧的影子。

  銀發小女孩垂著眼默了默,拽了拽他從手腕垂下的佛珠,「數珠丸。」

  付喪神乖順地在她面前半跪下來,握著長刀的手垂落指節輕抵地面,漸變色的長發披散如流雲。

  他是她見過的所有刀劍付喪神中最安靜的,安靜得近乎帶上了佛性,讓人一眼看過去時連那過於端麗的容貌都會下意識忽略。

  只看外表,他似乎柔和又秀雅,沒有半點鋒芒,但是她知道付喪神是多忠誠而執著的生物。為了追逐主君的背影,為了守護主君的榮光,生死是最不必多言的東西,哪怕披荊斬棘遍體鱗傷,碎也要碎在戰場上。

  澤田彌靜默了幾秒,抬起手。

  復雜的符文在空氣中一閃,沒入付喪神的眉心。

  數珠丸恆次似乎略微怔了一下,輕輕抬眸。

  「我不攔你,」小蘿莉給他加完buff後輕聲說,「去吧,武運昌隆。」

  「……」

  付喪神秀雅的臉上勾起了一個輕柔的笑,那縹緲如雲霧的眼眸中終於帶上了一點真實的味道,「謝謝您,審神者大人。」

  .

  數珠丸恆次走了。

  刀光在原地一閃,眨眼間就沒入庭院外的紅色中,漫天猩紅的光芒像引著了一場要將天地都燒穿的大火,結界外很快響起狀似野獸的憤怒嘶鳴和刀劍的吟嘯。

  澤田彌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外頭一道刀光橫貫天空。

  有人從後面走了過來,「那麼擔心就不要讓他走啊。」

  小蘿莉搖了搖頭,轉身拉住他的手,「柯南,我們去晴明的書房。」

  「嗯?」

  舊式的貴族宅邸廊腰縵回,本就修建得像個迷宮。大陰陽師家中還隔個三兩步就冒出個結界和陷阱,空間被切割得宛如萬花筒。服部幾人跟在澤田彌身後,往前跨了一步就從茶室瞬移回前院,再往前走兩步拉開門,又對上後院一池清潭,頓時嘆為觀止。

  「這也太復雜了吧?那位大陰陽師平時沒事在家走迷宮玩嗎?」

  「晴明在的時候這裡當然不是這樣啊。」

  澤田彌拎著風燈走在前面,凌女熟悉的地方只有生活區域,要找去書房的路,也只能跟著她走,「但是晴明離開之後這裡就變成這樣了。」

  「是防御機制嗎?」柯南在她身後若有所思,「可是這裡是怎麼保存到現在的?就算陰界是表世界的對照,但京都城已經過去千年了,為什麼這裡還停留在千年前?」

  「因為京都有平安京大陣,陰界的其他地方已經和表世界同步了,像那個時候的倫敦一樣,只有京都這裡比較特殊。」

  澤田彌把風燈交給凌女,推開最後一扇門,千年前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書房終於呈現在眼前。

  與其說是書房更像座書樓,層層疊疊的書架盤旋著堆到了房梁,大概是布置了什麼神秘的陰陽術,上頭的房頂遠遠高出了從外面看到的整座宅邸的高度。月光穿過房頂中央的天井,為房間裡提供了足夠的光亮,天空中的那輪月亮像專為這間書房而掛起的燈火。

  「咦?晴明的書房是這個樣子的啊。」小蘿莉懵懵地走進去。

  柯南第二個跟上,目光從那些若隱若現著陰陽術淺光的書架上掃過,「你沒來過嗎?」

  「我來過,但是我來的時候也不是這樣,在平安京的時候還是很普通的呀。」

  「所以是那位晴明大人後來的布置嗎?」

  「應該是?」

  把風燈留給了柯南幾人,借著月亮的光亮,澤田彌帶著凌女一頭扎進書海裡。書架上全都設有防御性質的陰陽術,只有她能翻找,趁此機會,柯南快速而簡略地組織語言給服部和織田作補齊了設定。

  聖杯戰爭、英靈、平將門、陰界、付喪神……

  受到海量的信息衝擊,服部平次和織田作之助的世界觀頓時都有點不太好。

  「所以說,妹妹她現在是在找當初晴明公封印平將門的資料?」

  呆滯了將近半分鐘後,關西名偵探仿佛一鍵重啟,重新找回智商,抓住重點問。

  柯南:「對。在玉龍寺的時候,西條大河說過這樣的話吧——

  『你剛剛說了那座藥師如來像在這座寺廟裡?』

  『……這樣就夠了。』」

  服部:「然後他就啟動了從者召喚,也就是說,那座藥師如來像是召喚從者的重要道具。」

  柯南:「但實際上正常的英靈召喚是不需要額外道具的,除非是聖遺物。但如果藥師如來像作為聖遺物的話,被召喚出來的不可能是日蓮上人,因為那座如來像裡封印的是平將門的心髒。」

  服部:「再加上剛才數珠丸說外面的berserker只是從日蓮上人的屍骸中生出的野獸……」

  柯南:「所以真相只有一個,這一次的聖杯戰爭被召喚出的英靈,全部都是被平將門的殘軀污染,自身人格已經死去,只知道廝殺狩獵的怪物。」

  「啪啪啪……」聽完兩個偵探推理的織田作之助認真鼓掌,「真厲害。」

  服部、柯南:「……」

  雖然被誇獎應該很高興,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被這人用這種平鋪直敘的淡定語氣說出來就完全沒有推理成功的氛圍了啊。

  「嘛,算了。」小偵探往前走了幾步拿起風燈,「你們已經接受這個設定了?」

  紅發青年:「嗯,本來我所處的世界也不怎麼科學。」

  「嗯?」

  「就是異能力,你們聽說過吧?」

  「完全沒有,」服部平次木著臉說,「我現在覺得這個世界有點不真實,仿佛在玩一個叫做世界OL的大型虛擬在線游戲,剛剛破獲第一重世界觀,不知道後面還有什麼在等著我。」

  「……你要是覺得這樣比較輕松就這樣想吧。」柯南嘴角抽了抽,隨後忽然想起了什麼,「我的確知道橫濱有很多異能力者,港口黑手黨的高層都是,織田作你也有異能嗎?」

  「有啊。」

  柯南望著他的臉,忽然想起之前被berserker追殺時,汽車一路上神乎其技的閃避。對方選擇的路線實在太過正確了,全程沒有一點失誤不說,預判成功率高達百分之百。

  他腦海中升起一個不可置信的猜測。

  「……該不會織田作你的異能是預知吧?」

  「啊,果然猜到了嗎?小朋友你真聰明啊。」

  紅發青年承認得非常爽快,大概是覺得自己要跳槽了,沒有隱瞞新boss的朋友的必要,「我的異能力叫做『□□無縫』,能夠預知接下來五秒以上六秒不到的時間發生的事。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下對英靈作戰的話應該起不了什麼作用吧。」

  還真是預知啊!那也很厲害了啊!說真的,有這樣的神技港口黑手黨那邊真的會放人嗎?

  名偵探的注意力差點都被帶偏了,好在很快身後就傳來一陣略帶沉重的腳步,讓他回過神來扭頭看去。

  銀色長發的小蘿莉正努力抱著一堆卷軸走過來,身後還跟著個抱著更多卷軸的凌女,兩人小心地把書卷堆到地上。

  「都在這裡啦,晴明留下的資料。」

  另外兩人也立刻湊了過來。

  織田作:「要從這裡面找到解決辦法嗎?」

  柯南:「對,berserker之前被數珠丸殿貫穿了靈核還沒有死,很有可能是被平將門的殘骸污染的同時也獲得了他的不死屬性。」

  這才是這場聖杯戰爭最難打的地方。而安倍晴明既然在千年前就知道平將門會卷土重來,他不相信那個算無遺策的大陰陽師會沒有對這種情況作出預案。

  一定有的,他一定有留下什麼東西……

  他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剛伸手拉開一卷卷軸,忽然聽到旁邊的服部一聲慘叫,「為什麼這些卷軸全是中文啊?」

  柯南:「……」

  他低頭看看自己手裡打開的,又看看旁邊澤田彌手裡那卷。

  運筆流暢,字體飄逸,除了的確全是中文沒有任何毛病。

  他最後虛著眼瞥了一眼並不會中文的關西偵探。

  好的,服部你沒用了。


第205章 迷宮的十字路口(十三)

  平安京時期, 唐國文化盛行。因為對那個如天空中的太陽一樣輝煌的帝國的仰慕,以及當時的日本並沒有發展出完整的自身文字體系, 假名作為拆解漢字的音符,大部分時候都只在女性中流傳,所以那時候但凡落在紙上的重要文件,全都是用漢文書寫。

  「道理我都懂,」服部平次虛著眼睛問,「但工藤你什麼時候學的中文?」

  大家最開始明明是一條起跑線的,你什麼時候背著我偷跑了?

  「我以前就有過了解, 而且土御門家很多古籍的影印資料都是漢字, 我想看懂當然只能去學了。」

  「你連土御門家的書庫都去過了?誰帶你去的?!」

  「……」柯南從書卷裡抬起頭, 給了小伙伴一個看傻子的眼神, 「還能有誰?」

  「……對不起,是我蠢了。」

  現在也不是扯這些閑話的時候, 關西名偵探也只是稍微抗議了兩句就安靜下來。他看著柯南重新埋頭在資料裡,再加上另外一邊的澤田彌和也來幫忙的凌女,三人拉開卷軸過得飛快。

  銀發小蘿莉跪坐在書堆旁,視線三兩行掃過卷面,按照晴明的習慣提取出重要信息,發現不是要找的,又將它闔上放到一邊, 拿起下一卷打開。

  然後猝不及防地, 晴明手書的一行文字撞入眼簾, 裡面的信息讓她驀地一頓。在原地怔了半秒, 她迅速回頭一拽身邊人的袖子,「柯南,來看這個。」

  「嗯?」小偵探靠過來, 解讀出那段文字的瞬間,眼睛都睜大了一下,「這是……」

  「怎麼了,找到辦法了嗎?」

  旁邊正在幫忙整理卷軸的服部和織田作察覺到動靜,同時抬頭看來。

  柯南正准備說話,就在這個時候,庭院外頭忽然響起一聲悠長又悲愴的刀鳴。

  像是名刀即將被折斷的哀鳴,又像是神明死去前大地的悲嘆。穿透時間與空間直抵耳膜的那一刻,讓人幾乎能從這冷兵器的吟嘯中品出一股哀婉與不舍來,還有一點佛刀所特有的雲淡風輕的平靜。

  「數珠丸!」

  澤田彌猛地站起身,握著卷軸朝門外跑去。

  外頭紅月如血,照亮了對面屋脊上的兩個人影。數珠丸恆次以長刀支撐著身體,半跪在地上,長發散落,斷裂的佛珠順著瓦檐滾落,顯然已經是強弩之末。

  而在他對面,青灰色衣袍的僧人雙手持刀,刀尖倒轉插入地面,眉眼低垂,再次露出了佛陀慈悲之像。

  「念佛進無間,諸行無常,眾生皆苦,故此世既地獄。」

  靈力激蕩,狂風驟起。

  浩大的地獄幻影在他身後凝實,慘白的手骨伸出地面,一具三層樓高的骷髏緩緩從地獄中爬出,一把抓起地上的付喪神,另一只手握成拳攻城錘般朝著安倍宅的結界砸下來。

  「!」

  如山巒傾落,急促的風壓將結界掀起層層漣漪。在安倍宅內直面了這一擊的眾人一時間呼吸都微微滯了滯,眼看著結界的金色光芒宛如風中殘燭,仿佛下一秒就要熄滅。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眼前刀光一閃,骨屑飛濺。

  付喪神的身影閃現般出現在安倍宅的院牆上,被衝擊力帶著狠狠撞上結界,低低咳出了一口血。

  巨大的白骨拳頭這才緩緩從手臂上滑落,砸在地上發出「嘭」地一聲巨響。對面屋脊上的僧人仿佛終於被吸引了注意力,身體緩緩一動,遠遠將目光投來。

  數珠丸恆次慢慢地從屋檐上爬起來,安靜地和他對視。

  不知從何而來的雲層覆蓋了天空,血月的光芒也黯淡了。付喪神站在雲層的陰影下,蒼白的發尾拂過黛色瓦檐,背影修長又筆直,像即將向著荊棘縱身一躍的飛鳥。

  狂躁的風掃過屋瓦,瓦礫的碎片拔地而起,卷入風暴的旋渦中。

  風起雲湧,遠處依稀閃過一道雪亮的電光,周遭都暗了下來,仿佛連天上的神明都不忍再看這場戰鬥的落幕。

  澤田彌望著這一幕沉默下來,她依稀好像聽到背對她的付喪神輕聲說了句什麼,但不等她分辨清楚,那道身影就縱身而起,跳下了屋檐。

  刀光或者閃電,以快得讓人看不清的速度,那抹深藍色眨眼間就穿過了荊棘一般的白骨。巨大的骷髏這個時候就顯得格外笨重,它甚至來不及阻擋,那道耀眼至極燃燒了付喪神所有靈力的光芒破開空間,匹練一般的光華穿透僧人的脖頸。

  「啪嗒」被砍斷的頭顱掉到了地上,巨大的骷髏陡然僵硬。

  那一刻,幾乎所有人的心髒都隨之驟停了一下。

  「……死,死了嗎?」服部僵硬地問,「頭都砍掉了,不可能活了吧?」

  柯南:「按理說是這樣,但是……」

  仿佛就是為了應和他這句「但是」,付喪神身後的骷髏忽然動了,它高高舉起的拳頭再次砸下來,投下的陰影宛如海嘯,將來不及動作的數珠丸恆次整個淹沒了進去。

  「數珠丸!」

  澤田彌眼睛驀地睜大,抬起手一個縛道就要脫手而出。只是在靈力激發的瞬間,她的掌心一空,之前被拿在手裡的卷軸忽然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芒,閃電般衝向對面屋脊。

  端雅的桔梗印徐徐在天空中鋪開,符文緩緩轉動,像一座指路的燈塔,遠處似有雪亮的電光奔騰而來。

  底下的白骨骷髏被桔梗印鎮壓得動作一滯,仿佛被黏進蛛網的昆蟲,正要繼續掙扎時,清冽的刀光橫空,像破開黑暗的第一縷晨曦,閃電般撕開天幕。

  人眼難以捕的光芒一鋒銳至極地閃而過,那仿佛開天辟地的一刀將視野碎裂,讓人的眼球都為之刺痛。

  慘白的手掌驟然停在了半空中,凝滯幾秒,「啪嗒」掉下一塊碎骨。

  像是高樓被抽走了地基,短短數秒之間,幾層樓高的巨大骷髏整個崩塌,一落地就化成了細碎的光點。

  這時候眾人才看清楚berserker身後多出了一個人,正漫不經心將長刀從無頭屍體中抽出來。

  地獄的虛影在他身後碎裂,從者退場時螢火般的光從berserker的身體中漂浮出來,照亮了那人的側臉。

  那是張極為好看又極為年輕的面容,朦朧光亮中的輪廓清朗俊逸,有種刀劍般鋒銳的氣質。

  那人長刀歸鞘,在月光下回過頭,似乎是微微頓了頓。黑色的衣擺輕巧劃過夜色,眨眼間他就出現在了安倍宅的院牆上,像一只靈巧的貓,微微歪頭朝底下怔怔看著他的小蘿莉一笑,眉宇間的冷銳皆化作了瀟灑的清風,徐徐吹入墨色眼瞳。

  就像很多年前他忽然從院牆外頭翻上來,准備拐著大陰陽家的小公主出去玩時一樣,唇角勾起抹懶洋洋的笑意開口道,「姬君,好久不見啊。」

  澤田彌怔了怔,揚起臉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好久不見啦,賴光。」

  .

  一顆流星拖著長長的光尾劃過天幕,墜入遠方的如深海的星池裡。

  坐在主位的人收回目光,「berserker退場了。」

  太宰治終於將目光從手裡的書上收回來,饒有興致地挑眉,「哦?這麼快?這和酒吞君計劃的有些不一樣啊。」

  「的確和計劃有些偏差,但終究只是小節。」酒吞童子似乎對此並不在意,語氣依舊徐緩,「只不過,berserker再怎麼說也是從將門大人的屍骸中孕育出來的不死的怪物,到底是誰殺了他,這一點我有些興趣——ncer。」

  門外的走廊上黑影一閃,穿著古代鎧甲的武士單膝半跪著出現在門前。

  「去看看誰殺死了berserker,把那人的頭顱帶回來。」

  黑影低沉應聲,眨眼間就再次消失在原地。

  太宰治一手托著下顎,眨了眨眼睛望著從者遠去的方向,好像十分好奇道,「那位將門大人也是不死之身?」

  「沒錯。」

  「誒~都過去一千多年了還活著啊,」他伸了個懶腰,懶散地棒讀,「真可怕。」

  「呵,將門大人的力量來源當然是普通人無法想像的。」

  「哦,這樣嗎?難道來自於哪位神明大人?」瞥了一眼忽然插口的那個坐在牆角的黑袍人,白藏主也隨口問。

  然而對方這一次卻只「嘿嘿」笑了幾聲不再多說了。

  「那位神明大人可真是殘酷啊,」太宰治低垂著眼睛繼續看書,「這可真是殘酷到讓人毛骨悚然的詛咒。」

  白藏主:「誒?太宰君認為這是詛咒嗎?」

  「人類正常的壽命就已經漫長又難捱到讓人迫不及待地找尋結束的方法了,能夠支撐這漫長人生的東西根本不存在。想死都不能死,不是詛咒嗎?」

  黑發少年指尖拈著紙頁邊緣往下翻了一頁,一邊聽著耳邊的竊聽器裡傳來的聲音,墨色的眼眸中露出一點幽深莫測的情緒,「話雖如此,人類一向是會自找罪受的生物呢。」

  .

  飛離比叡山很遠之後,和服女子終於命令身下的怪物停下,降落在一處偏僻的森林裡。

  將櫻川家主放下來,她抬頭看了一眼天幕,西南側代替了北鬥七星懸掛在天幕的七枚血色星子只剩下了六顆。

  「Berserker退場了。」

  「什麼?這麼快?」

  櫻川家主當一落地就聽到這個消息,驀地皺了一下眉。

  「Avenger,」和服女子回頭喚道。

  一個纖細的身披甲胄的人影從樹林深處的黑暗中走出來。

  「去查查看誰干的,必要的話就干掉。」

  纖細的人影略一點頭,重新消失在樹林深處。

  「麻煩你了,紗紀。」櫻川家主捂著胸口的傷,臉色陰沉道,「沒想到土御門元夜以前都是在藏拙,今天要不是你我可能就要被他扣在延歷寺了。」

  「到底是那位晴明大人的後裔,土御門家沒我們想的那麼簡單。」

  「要不是因為有那樣一個祖先……」櫻川家主的臉色猙獰了一瞬,隨即長長吐出一口氣,「我還要養傷,可能沒有辦法給你太大幫助,紗紀,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我早有准備了,另外……」

  櫻川紗紀回過頭,隨手理了理還沒來及換下的沾染著大片血跡的和服衣領,漫不經心道,「還是叫我紅葉吧,潛伏在組織裡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這個名字了。」

  作者有話要說:

  紅葉狩沒死,她的確被白藏主捅了一刀,但是她吃了人魚肉死不了。太宰猜到了於是在她身上放了竊聽和追蹤器,不然他給小姐姐整理衣領做臨終禱告難道還是出於好心嗎……

  所以這一局沒有老實人,大家都是影帝影後。

  現在ncer和avenger全都去找源賴光麻煩了。

  源賴光:來給我送菜?

  相信我,這次被召喚出來的賴光就是個bug,我給他開掛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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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迷宮的十字路口(十四)

  玉龍寺。

  京都府警察的車在外面圍了一圈, 大阪府警察本部也來了人,再加上早到一步的scepter4,收到消息後趕來的陰陽師們, 官方和半官方勢力齊聚一堂, 湊了個非正式的會談。

  今晚的月光亮得詭異,除了西南側六枚紅光若隱若現, 其他星子都不見了蹤影。

  伏見按下遙控器, 玉龍寺前的空地上出現了整個日本島的立體影像。

  「先介紹一下現在的情況。」

  他的聲音是一貫的有氣無力,摻雜著一點不易察覺的冷懨。這場會議原本不該由他住持,但是現場混雜的勢力太多,唯有scepter4和哪邊都沾上點邊, 所以雖然伏見猿比古其人異常厭倦這種場合, 但還是強忍著不耐背了一通官方台詞。

  「聖杯戰爭的資料你們應該已經看過了, 諸位警官的職權是負責表世界的安定, 原則上不該將你們牽扯進來。但是這場聖杯戰爭的地點已經確定了是整個日本島, 影響範圍無法預計, 到時候很有可能會需要各地警方配合,所以基本情況希望各位能夠了解。」

  他抬眸掃了一眼一邊聽一邊低頭翻資料的在場眾人,到現場的有京都府的警部, 大阪府警察本部的本部長服部平藏和警視長遠山銀司郞, 王權者的代表他自己, 以及陰陽師方面的土御門家和源氏家主。

  事態緊急, 沒時間把所有人都湊在一起開個三天三夜的大會,好在上一場聖杯戰爭過後, 王權者、陰陽師還有表世界的執法機構已經有過聯合預案,除了此時恰逢其會來到玉龍寺的這幾波人,其他到不了現場的都在以遠程連線的方式聽他講解。

  「聖杯戰爭是外來魔術儀式, 原本的目的是為了奪取被稱為『聖杯』的萬能許願機。但實際上我們的世界不存在『聖杯』,所以現在被啟動的『聖杯戰爭』是原有儀式上的變種,就算贏了也許不了願。而對方的目的,根據我們現有信息分析,應該是想要復活日本傳說中四大惡靈之一的平將門。」

  話音落下現場一時有些騷動,主要是在此之前都只是普通人的警官們。老實說,召喚都不打一聲就被扔到靈異玄幻片場,警官們的世界觀都有點不好。

  幸而近幾年世界OL頻繁更新資料片,靈異現像頻出,大部分了解內幕的人都有過心理准備,現場很快有人冷靜下來,緊跟著發問道,「判斷的依據呢?」

  「這個由老夫來解釋吧。」土御門元夜站了出來,「平將門的傳說,諸位應該都知道。雖然有少部分以訛傳訛,但其中主要故事都是真的。」

  平將門是千年前的平安朝朱雀天皇在位時的平氏武將,在關東地區起義自稱新皇,後被朝廷派出的平貞盛聯手藤原秀鄉擊敗,這是在歷史書上的記載。

  但歷史書上不會有的是,戰國末期德川家康以江戶為根據地修江戶城,受人指點,將平將門供奉為江戶的守護神,為其增建了包括將門塚在內的七座神社,地理位置正好呈北鬥七星狀,組成了將門北鬥七星陣來保佑了德川治世兩百六十年。

  明治時期天皇奪回政權遷都江戶,為了搬遷皇居和政府部門,強行拆除了將門塚,但隨即就被怨靈作祟,建在將門塚舊址的大藏省接連病死了許多官員。

  「當時天皇向土御門家征詢建議,那一代的土御門家主給出了一個解決方法,便是修建五座靈園組成法陣,鎮在北鬥七星陣上。」土御門元夜徐徐講解,「正是今夜同時起火的谷中靈園、築地本願寺、青山靈園……這五座。」

  眾人聞言一怔。

  「除此之外,圍繞著皇居,修建了山手線和中央線這兩條線路,恰好連成陰陽圖,同時切斷了兜神社和鎧神社與北鬥七星陣的聯系,意在剝奪將門閣下的盔甲,阻止怨靈作祟。」

  「但今天晚上發生的事諸位應該已經收到消息了,山手線和中央線斷裂,五大靈園同時起火,平將門的封印已經宣告破裂,這昭示著距離他歸來的時間已經不遠了。」

  現場一片沉默。掃了一眼寂靜無聲的眾人,伏見從靠著的車廂上直起身來,沒給他們太多接受的時間,手指在遙控器上一點,中央的虛擬投影立刻跳出了一個男人的照片。

  「現在將一下這場聖杯戰爭,目前已經可以肯定,它是由於今日上午潛逃的西條大河率先開啟。根據我們從西條的手下口中得知的消息,西條大河背後有一個神秘資助人,而且有兩個嫌犯親眼看到了西條大河召喚從者的場景。只不過緊接著他們就昏了過去,沒有看到接下來的發展,等他們醒過來玉龍寺內只剩下他們和其他同伙。西條大河,被他們綁架來這裡的人質澤田彌,以及前來救人的服部平次全部失蹤。」

  「……」

  聽到平次的名字,遠山銀司郞下意識看了一眼身邊的好友。

  服部平藏目視著前方,臉色幾乎看不出變化,「沒關系,平次那小子命大得很。」

  遠山銀司郎無奈苦笑,會議中央scepter4的少年闡述的聲音還在繼續。

  「……除此之外,和服部平次一起前往鞍馬山的另外兩人,江戶川柯南以及織田作之助,也失去蹤跡。目前推測,很大可能性是他們幾人和西條大河以及被召喚出來的從者一並掉入了陰界。」

  虛擬屏幕上畫面一閃,切換成了失蹤的幾人的圖像,其中柯南和彌的照片被重點挑了出來放大。

  「失蹤的幾人中,江戶川柯南和澤田彌是上一屆聖杯戰爭的參與者。其中澤田彌是七名被選定的御主之一,這一次的聖杯戰爭她極有肯能會被再次選中。」

  在場只要有智商的人,都聽出了這兩個孩子的重要性。雖然看過上一屆聖杯戰爭的經過後發現自己居然在不知道的時候被幾個孩子拯救過一次讓大部分有責任心的警官們別扭又自責,但現在也不是矯情的時候,很快有人抓住重點問,「所以我們現在的主要任務的是保護這兩個孩子的安全嗎」

  「……不。」

  從人群中穿過的風送來些枝葉搖曳的動靜,伏見站在風聲中靜默幾秒,忽然回過頭朝右側樹林的方向看去。

  「現在最主要的任務……保住自己的命。」

  下一秒,流轉著赤色火焰的光華一閃而過。伏見猿比古厲喝了一聲「讓開!」,手按劍柄,身體眨眼間出現在人群外圍。

  與此同時,在場的兩個反應力與他不相上下的存在已經一個疾速拔刀向前,一個閃電般抽出符咒。

  如一支紅色箭矢的暗器被人揮開,眾人震驚愕然的目光中,一個身穿古代將軍甲胄的壯碩身影從森林中走出來,提槍就和已經衝上去的源氏家主戰到一起。

  在場的陰陽師們只反應慢了半拍,很快就紛紛擲出符咒,金色的光芒連成大型結界,牢牢罩在了眾人上方。

  槍與長刀對撞的轟鳴響徹夜空,頭頂的明月不知何時已經轉為血紅,月光沉甸甸灑落像兜頭潑下的鮮血。

  嘖……

  伏見單手按在刀柄,咬緊了牙。

  那毫無疑問是敵對從者,職介應該是Lance,但是就連他都沒有料到對方會在這個時候冒出來。

  按照常理,在不知道對手底牌的情況下,聖杯戰爭的最初階段還是收集消息互相試探,沒有人會在第一個晚上就直接引發戰鬥的。

  為什麼?出現什麼變故了嗎?

  他驀地想起方才墜落的那顆紅色星辰,忽然生出一個猜測——該不會,已經有從者退場了?

  風壓橫掃,不遠處的戰鬥像移動的風暴,玉龍寺外的樹林眨眼間就被損毀大半。現狀看起來是源氏和土御門的家主聯起手來似乎擋住了陌生從者的攻勢,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這戰況不會支撐太久。

  人類是無法和從者相比的。

  就算兩位家主都是人類中的頂尖強者,但從者和人類是本質上的不同,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而現在找到這裡來的陌生從者殺氣衝霄,根本無法交流,伏見幾乎懷疑他收到的命令不是來查看情況而是將這裡的人全部殺光。

  想到這裡時他腦海中忽然一道靈光閃過。

  如果ncer是因為有從者退場而前來查看的,那其他從者呢?會不會還有……

  就在他轉念至此,心跳猛地漏跳一拍的時候,一道赤紅的光芒亮起,從另一個方向潮水般奔湧而來。

  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咬牙切齒仿佛嚼著血氣的怒吼,高亢的女聲帶著刻骨的恨意幾乎要將人耳膜都撕碎。

  「源氏!!!」

  「——寶具,展開。賜予我火焰吧!賜予我旭日之輝吧!」

  (糟……)

  在場所有人愕然回頭,只見樹林盡頭,一輪烈日徐徐升起,耀眼的光芒將夜空映照得宛如白晝。

  土御門元夜迅速將手裡所有符咒全部甩出,金色的符文剎那間連成徐徐轉動的桔梗印擋在結界前。

  能攔住嗎?

  伏見望著這個場景飛快計算,最後得出結論——不可能。

  從者的寶具一放出來就是毀天滅地,那輪旭日落下,整座比叡山恐怕都會被砸成碎片。這種程度的攻擊,大概也只有王權者親自到場才能勉強扛一扛。

  嘖,偏偏是這個時候……

  「……燃燒吧、吞噬吧,將所有一切!——真言·聖觀世音菩薩!」

  仿佛天空中的太陽在往下墜落,所有人驚懼地直面著那刺目的光芒,恍然間仿佛聽到了末日降臨前的倒數。

  ——三。

  一個輕盈如飛鳥的身影踩著樹梢從比叡山背面翻上來,跳上玉龍寺的屋頂。

  ——二。

  指節修長的蒼白手指按上了純白的刀柄。

  ——一。

  太陽墜落的瞬間,一道閃電般的刀光衝天而起,率先撕裂了天空。

  刀光與熾陽正面衝撞,宛如最高等級的台風撞上大陸,鋪天蓋地的海嘯漫上礁石。

  那一瞬間,所有人的聽力和視覺都被剝奪了。眼前只剩下一片茫茫白光,和躁動不止的高頻蜂鳴。

  ……發生了什麼?


第207章 迷宮的十字路口(完)

  作為在場所有人類中實力最強的人, 土御門家的家主最先從震撼中恢復過來。

  視力回復的瞬間,他立刻朝抬頭看去,視野中果然捕捉到了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

  對方一襲黑色狩衣, 墨色長發隨意地束在腦後, 被氣流帶得紛飛。他站在眾人面前,望著方才的寶具襲來的方向,修長的手指摩挲著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

  土御門元夜的視線落在他衣袂間的龍膽紋上, 眼瞳猛地縮了一下。

  「您……」

  他斟酌著語氣開口,只是不等組織出下文, 對方已經收起了思考的表情, 轉身看向他,非常不見外地問,「那是誰啊?源氏哪個小王八蛋欠下的情債?」

  土御門元夜:「……」

  這話他真不知道怎麼接。

  不好當著源家人的面編排對方祖宗的土御門家主只好換了個話題, 「對面那位離開了嗎?」

  黑發少年懶洋洋地轉過身, 「嗯,被她的master叫走了。」

  不僅僅是一來就扔了寶具的陌生從者,最開始來襲的ncer似乎也尋機離開了。

  這時候後面仿佛經歷了一遭天崩地裂的眾人終於回過神來,不少人下意識將目光放在了及時趕到救了他們一命的這位黑發少年身上。

  顯而易見, 這肯定是位從者。

  而已知從者的真實身份基本都是歷史上的英雄人物, 這一位看起來還是自己國家的。

  場面一時間有些安靜得過分, 這種和歷史上的名人面對面的感覺太過奇異,大部分人恍恍惚惚不知道該做什麼。當然也沒人注意在場的源氏眾人死死盯著黑發少年時那滿臉激動得要暈過去的表情。

  好在很快遠處闖進來一陣汽車引擎咆哮,讓眾人終於給自己的眼睛找到點事做, 下意識將目光投過去,就見一輛仿佛飽經摧殘的黑色汽車從山道上直奔上來,在戰場邊緣一個剎車。車門打開, 幾個剛剛還在照片上看過的身影陸續從車上跳下來。

  最前面的就是被重點關照過的很有可能是這一次聖杯戰爭的御主的銀發小蘿莉,她穿著身櫻花粉的小振袖靈活地從車上下來,一抬頭看到前面聚集了這麼多人還有點懵。

  「喲,姬君。」黑發從者轉身跟她打了個招呼,親昵且熟悉的語氣坐實了她的御主身份。

  「Saber。」澤田彌懵懵地走過去,「發生什麼啦?」

  「不知道啊,我也剛來。」

  「哦……」

  小蘿莉茫然的目光於是在人群中掃了一圈,終於找到個熟悉的人,立刻朝他蹦跶過去。

  「伏見。」

  伏見猿比古正拿著手機往外撥電話,聽到動靜頭也沒抬,蒼白修長的手伸過去按在了她的頭頂,小蘿莉頭頂的呆毛被壓在了他掌心下,像是被封印了一樣定在原地眨眨眼睛。

  確認的確打不通,他終於放下手機看著面前的人,衣物整齊,神態精神,連呆毛都沒亂上一根,伏見的情緒幾不可見地松緩些許,面上卻看不出分毫,神態仿佛一如既往的冷懨,「沒事?」

  澤田彌乖乖搖了搖頭,然後看了看周圍的人好奇問,「大家都在這裡干什麼呀?」

  伏見:「……」

  你說呢?還不全都是來找你的?

  他默了默,掠過了這個問題,直接問,「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怎麼從陰界出來的?」

  小蘿莉茫然地「咦」了一聲,「這裡就是陰界啊,我們還沒出去呢。」

  .

  另一邊,服部平次抱著又恢復成了本體的數珠丸恆次一邊揉著脖子從車上下來,抬頭看到面前聚集了這麼多人也有點懵。

  比他先下車的柯南已經被相熟的警官們包圍了,剛剛經歷了一遭神仙打架的警官們世界觀也差點被這一架震塌,急需有人替他們解答疑惑,服部一眼看去只感覺小伙伴嬌小的身影整個被淹沒在了人海裡。

  寺廟前被生生打出來的空地上唯一比較空的只有感覺到從者的氣息率先趕過來的saber所在的位置,黑發少年此時仿佛刀刃歸鞘,一身鋒銳的氣質重新收攏,正懶洋洋地抱著刀打量著周圍,那不經意流露出的好奇在他眉宇間暈染開一點近乎少年人的天真的明亮光彩。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終於有人裝著膽子上去打了招呼,用著十分恭敬的語氣,「謝謝您救了我們,請問您是?」

  「嗯?」

  少年模樣的從者性格仿佛的確平易近人,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衝那人一笑,他張了張口正准備隨口報出姓名,但又想起了什麼般頓了一下,「嗯……你就叫我saber好了。」

  「啊,哦……」那人受寵若驚地點點頭,也跟著想起聖杯戰爭的規則中的確有不能隨意隨意暴露從者真名這一條。但是看著對方衣襟上的龍膽紋家徽,他還是忍不住試探了一下道,「您是源氏的人?」

  「是啊。」saber輕松頷首。

  可是源氏歷史上的名人那麼多,您是哪一位啊?

  那人下意識去看他腰間的刀,那是把通體白色的長刀,一眼看去仿佛素雅到簡陋,但多看幾眼後又讓人恍然覺得它有種端麗耀眼的氣質。

  一把刀為什麼會有氣質?

  那人有些茫然,這把太刀肉眼可見的不凡,但有記載的名刀似乎沒有一把能夠和它對上的,於是也沒辦法借此猜出黑發少年的身份來。

  別猜了……不遠處扶著車門的服部木著臉在心底說,你要是猜出這位祖宗的身份,在場有一半人得跪下。

  這時候他還沒發現源家的人也在這裡,單純只是自己的感同身受——他在安倍宅被介紹站在面前的人是誰的時候差點也跪了。

  畢竟那可是源賴光,最富傳奇性的平安朝的最富傳奇性的武將,甚至可以說是平安一朝的武將巔峰。其他人都還只是在人類的戰場上揚名,他已經在跟妖怪玩耍了。

  在知道這個世界的確存在妖怪,於是源賴光的傳說全是真的的情況下這就很離譜。

  他和安倍晴明是平安京時期最耀眼的星辰,仿佛明月橫空,壓得其他同樣傑出優秀的人們黯淡無光。他本人站在你面前的時候就好像看到了天上原本無法觸及的星星真切降臨在了眼前,讓人恍然覺得像身處夢境之中。

  他腦海中還在感慨,就見到有一波穿著陰陽師服飾的人走到源賴光面前,干淨利落地朝他跪拜而下。

  服部:「???」

  怎麼回事你們,他還沒報身份呢。

  忽然被人跟跪祖宗似的跪了的源賴光大概跟他一樣懵。

  「姬君,什麼情況?」

  姬君一臉這是正常操作,「哦,這好像是你的後代。」

  年方十九的源賴光:「???」

  .

  總而言之,現場一時間有一點混亂,但好在在場的都是精英,再加上實在不知道從者的真名,沒辦法將激動落到實處。除了發現自家祖宗被召喚出來的源家人(雖然還不知道是哪個祖宗),但幾個主事人還是勉強收拾收拾起伏的情緒,重新將注意力放回了正事。

  柯南也總算擺脫了警官們的一堆問題,跌跌撞撞回到澤田彌身邊。

  「剛剛來襲擊的兩個從者你這裡錄像了嗎?錄了就發我一下。」

  「車上的錄像設備一直在運轉,不確定錄下了多少。」伏見在澤田彌這裡確認了他們全都在陰界後就放棄了和室長聯絡,此時正將觀察的視線從saber身上收回來。沒有直接問從者的真名,他只輕聲道,「退場的從者是被他干掉的?」

  「對。」

  「什麼層次的實力?」

  柯南:「SSR。」

  是的,沒錯,你旁邊這只蘿莉又開掛了。

  有時候他都覺得聖杯對這只蘿莉是真愛了,連聖遺物都沒有,靠臉在不列顛領土召喚出亞瑟王,在日本領土召喚出源賴光,幾乎都是從者一登場,這一把就穩了。

  如果不是接連兩場聖杯戰爭都發生了正常規則之外的變異,對她來說基本就是碾壓局。

  被腹誹的蘿莉見他們在商量正事,自覺跑去找源賴光了。柯南靠在車邊長長吐出口氣,望著她的背影,「陰界發生的事我整理一下再告訴你,還有這場聖杯戰爭的一些異常。berserker已經退場,除了saber,還有五個從者在外面,你們接下來准備怎麼辦?」

  「至少剛剛這場襲擊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只要從者們開始交戰,就會自動掉到陰界。」

  伏見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中猩紅的月色,聲音又輕又低,「雖然也會將附近的人一起卷進去,但至少制造的災害被控制了……這是這個世界的自我保護機制嗎?」

  他頓了頓,官方通告道,「接下來會召開正式的作戰會議,你准備出席吧,作為會議的主持人。」

  柯南:「???」

  「御前閣下指定的。」伏見猿比古一副「別問我,我也不想去」的麻煩表情。

  柯南:「……」

  雖然知道他在這些大佬們面前已經掉馬了,也只有他有指揮過聖杯戰爭的經驗還和哪方勢力都不沾邊所以最合適……但是,他這個身體還是個七歲的孩子啊!你們眼睜睜看著他墊著椅子站在會議室中央真的不會別扭嗎?好歹先幫他把APTX4869的解藥弄出來吧?!


第208章 無名之刀

  在這之後, 滯留在陰界的眾人終於在土御門家主的帶領下回到了現世。

  這一晚上波瀾壯闊,太多人受到了驚嚇,甚至世界觀都被迫砸碎重塑。回到安全地方之後無辜被卷進來的底層人員簽完保密協議就被放回去休息了, 但高層的決策者卻沒有喘息的時間,立刻集結在一起召開了作戰會議。

  之前ncer突然出現的時候,天空中的明月倏然轉紅,隨即玉龍寺前的大片人集體消失。連線中的畫面太過驚悚玄幻, 此前部分警界高層原本還持懷疑態度,此刻也不得不恍恍惚惚地被迫矯正了世界觀,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隨後幾方龐大勢力立刻加班加點運作起來。

  作為上一場聖杯戰爭的指揮官,再加上御前閣下親自制定的人選,江戶川柯南同學一回到現世就虛著眼被抓走了。而懵逼地看著自家小伙伴滄桑的背影, 正猶豫著要不要上去營救一下的澤田彌小蘿莉則是被送回了土御門家, 並且被親切告知她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可以說是十分區別對待了。

  .

  「然後呢, 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嗎?」柯南問。

  他眼皮底下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手裡還端著杯黑咖啡, 滿臉通宵過後的麻木。小孩子皮膚白, 於是顯得眼底下那片青灰更加明顯了, 疲憊之色幾乎能透出虛擬屏幕。

  「……挺好的。」澤田彌看著自己憔悴的小伙伴, 莫名感覺到了一點點心虛, 「柯南你好像休息得不太好的樣子……」

  江戶川柯南:「……呵呵。」

  不,他根本就沒休息。

  昨天晚上他從鞍馬山一下來就被抓進了御柱塔, 和各地警部長、陰陽師三大家族的家主、以及王權者方面的代表開了一晚上的會。

  有人記得他這個身體才七歲嗎?

  就算算上真實年齡他也只是個十七歲未成年的高中生啊!

  對上他將近麻木的眼神,銀發小蘿莉默了默,小聲說,「我有讓式神給柯南送夜宵和早飯哦。」

  「嗯, 我收到了。」

  柯南隨手扯了扯領結,松開兩顆扣子,一邊低頭把襯衫袖口往上挽了幾折一邊抬眸朝她露出一個稍顯疲憊的笑。

  他昨天晚上的確是很累,不僅僅是通宵,這麼多勢力混雜在在一起,誰來居中調度,誰來統一指揮,光是確定主動權就能吵很久。鑒於參與會議的大佬們全都知道他的真正身份,於是他索性根本沒再演了,屬於「工藤新一」的氣場鋒芒畢露,強勢鎮住了全場。

  這會兒透過屏幕,看著那邊的銀發小女孩睜著清澈的大眼睛看著自己,像只乖巧貼心的貓咪,少年眸中張揚了一晚上的銳氣稍減,露出點柔和的神色來。

  「既然已經休息好了,那就先聽我說一下正事吧。首先,昨天晚上我們已經基本確定了那個釋放寶具的從者的身份。」

  ……

  ……

  「錄像大家應該已經看過了。今晚露面的兩個從者,第一個肯定是ncer,根據裝束判斷對方所在時期為平安朝。把錄像放大之後可以看到對方的衣袂上有楊羽蝶,從者的真身應該出身平氏。」

  「第二個從者的職介未定,archer或者avenger都有可能,寶具為【真言·聖觀世音菩薩】,不具備直觀指向性。但從對方的登場表現來看,可以確定她也是武將,而且是對源氏懷抱強烈恨意的女性武將。」

  「——中野竹子,立花訚千代,甲斐姬,鶴姬,巴御前,山川二葉……」

  「其中可能性最大的是生活在平安朝末期,木曾義仲的愛妾,以馬上英姿稱絕於世的巴御前。在《平家物語》對她的記載中提到巴御前善用強弓,曾與木曾四天王等名將並列。歷史上在源平合戰之後沒過多久,木曾義仲和曾經的盟友源氏分道揚鑣,慘敗於宇治川和瀨田之戰,享年31歲。作為木曾義仲的愛妾,巴御前對源氏的恨意也的確說得通……」

  ……

  ……

  一邊攪拌著咖啡,柯南一邊打著哈欠把昨晚會議上的分析復述了一遍。

  「總而言之,目前除了已經退場的berserker,昨晚露面的ncer和巴御前,以及我方的saber,還有三騎從者沒有消息。英靈召喚的光芒出現之後,京都、東京、奈良等地的警官們趕去了現場查看,但是沒有發現從者的蹤跡,大概是在他們趕到之前就已經離開了。」

  澤田彌抱著茶杯乖乖聽著他的話,「接下來怎麼辦呢?」

  「臨時組建的那個指揮部已經啟動了全國範圍的預警,只要有異常就會立刻通知你們趕過去,目前來說你好好休息就行了……」

  柯南只和她說了這麼一會兒話,後面就又有人來喊他了,顯然他們昨晚肯定不是只做了他提的這些,接下來也有一堆事情在等著他。小少年匆匆回頭應了一聲,抬手和她打了個招呼就准備中斷聯絡,只是手指在碰到屏幕前他忽然想起來什麼般頓了一下,「話說回來,彌,你在平安京的時候遇到過平氏的人嗎?」

  澤田彌:「遇到過呀。」

  「那我把ncer的影像發給你,你看一下是不是見過。」

  源賴光從外頭進來時正好聽到他這句話,隨口說,「你說ncer?我認識啊。」

  「?」

  「!」

  屏幕裡的柯南驀地抬頭,一副「隨手撈一杆子沒想到撈到條大魚」的愕然表情,急切問,「是誰?」

  澤田彌也回過頭看他,「賴光,是我認識的人嗎?」

  「不能算認識吧,姬君你看到他的時候已經變了樣,現在肯定認不出了。」

  不知為何,源賴光臉上的表情一時有些復雜,「倒是沒有想到在這裡還能遇到他——那位貞盛大人。」

  「貞盛大人?」小蘿莉茫然眨了眨眼睛,想起來了,「啊……那個被將門大人借走了頭顱的人?」

  「他和將門大人的緣實在太深了,不過是孽緣。」

  澤田彌看著他在自己身邊坐下,一手支上膝蓋,晨光從窗沿鋪進來,將他下顎的線條修飾得凌厲,眸光有種冷兵器般的銳氣,「只不過雖然我和貞盛大人算得上認識,但如今他應該不會顧忌這份交情吧,你們不是說這場聖杯戰爭被召喚出來的從者都沒有理智嗎?就算見了面也只能刀刃相向了。」

  澤田彌:「……可是賴光你看起來挺高興啊。」

  「也不能這麼說,畢竟目前寶具的問題我還是有些棘手的。」

  柯南剛剛得知了ncer的身份,仿佛想到了什麼正垂目沉思,聞言疑惑抬頭,「什麼寶具的問題?」

  「啊,我沒說嗎?」

  源賴光一頓,目光不知為何飄了飄,「就是……我現在沒辦法放寶具。」

  柯南、澤田彌:「?」

  「這把刀都不是我的啊。」

  提起這件事,源賴光本人也露出了無奈的表情。他把腰間的刀拿起來,舉至眼前,「不是髭切不是膝丸也不是童子切安綱,甚至也不是源氏的任何一把名刀,老實說我都沒見過……」

  他手腕微微一抖,秋水一般的刀刃從鞘中滑出來,落了一道影子在他眉間。源賴光的眼眸稍微眯了一下,看著陽光下燦爛如晨曦的刀刃,「的確是一把好刀,但是我總感覺它好像還沒出全力。」

  澤田彌茫然,沒出全力是什麼意思?

  「……我還以為是實物和傳說有偏差這把刀才沒被人認出來,原來你也不知道嗎?」柯南若有所思,隨即忽然回神,「等等,既然saber你放不了寶具,那巴御前的寶具你是怎麼擋住的?」

  「……拿刀擋?」源賴光本人反而被他問得有點懵的樣子。

  「……」柯南嘴角一抽。

  喂喂不是吧?所以和巴御前對撞的那一刀其實是你平A的效果嗎?

  就算你是源賴光這也強得過分了?

  之所以現在放不了寶具該不會是你掛太大破壞游戲平衡性被聖杯給封了吧?

  ——諸如此類的吐槽幾乎寫在了小偵探臉上。

  澤田彌默默回想起在平安京的時候源賴光和茨木童子打架的樣子,「……感覺賴光強成這樣放不放得了寶具好像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了呢。」

  柯南:「……同感。」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不過可以的話,最好還是能找到原因吧。賴光大人的情況和其他英靈都不同,能夠保有自我意識,似乎也沒有受到將門大人的影響。這一切看起來都和這把刀有關,能夠把它的高清影像掃描發過來嗎,我來調查相關資料。」

  澤田彌於是看向自家從者,源賴光對此表示無所謂,反正他以人類之身和酒吞茨木這種等級的大妖怪打架的時候也沒有寶具可以用,但對刀本身他還是有些興趣的,於是也對隨意點了下頭示意會配合。

  「除了寶具之外賴光還有其他問題嗎?」銀發蘿莉認真確認道。

  雖然賴光靠譜起來是真的很靠譜啦,但是不靠譜的時候也能氣死好幾個蔔部繼武。現在已經操心操成老媽子的蔔部繼武少年不在這裡,她只好堅強地站出來肩負起這份重擔……

  結果還真有。

  源賴光將刀橫回膝上一臉若有所思,「說起這個,我記得從者都是死後成為英靈然後被召喚,所以理應是有本人一生全部記憶的對吧?」

  「對呀。」

  「但是我沒有啊。」

  「?」

  「在我的記憶裡,我是從大江山回來之後就被召喚了。」

  源賴光低頭看旁邊的蘿莉,蘿莉懵逼地抬頭看他。

  少年武將嘴角一抽,「該不會是我回來之後一不小心被誰坑死了吧?」

  陰溝翻船?享年十九歲?這好像有點慘?

  柯南:「……不,歷史上的源賴光活到了治安元年,享年七十三歲。」

  澤田彌、源賴光:「活了這麼久?!」

  柯南:「……」

  彌也就算了,你自己驚訝個什麼啊?!


第209章 相請不如偶遇

  跟柯南通完電話接下來就沒有其他事了……主要是他們沒有其他事了, 其他人還是很忙的。

  澤田彌站在房間中央想了想,問源賴光,「要出去玩嗎?」

  剛無聊地打完一個哈欠的源賴光, 「要。」

  兩人路過書庫時看到了在裡面看書看得昏天地暗的服部平次, 順手把他撈出來曬太陽, 於是出門的就變成了三個人。

  午間的陽光正好, 京都的長街上行人如織, 仿佛並未受到多少影響。

  服部平次一宿沒睡精神居然還是很好,「昨晚那兩個從者的真名已經被推測出來了?」

  「嗯, 一個是平貞盛大人,一個是巴御前。」

  澤田彌走在他身邊,她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小振袖,從衣領到袖擺開滿了茶色的桔梗花,端麗又活潑。她微微歪頭,鬢邊垂下的流蘇輕輕一晃,閃過點細碎的光, 「平次,巴御前是誰?」

  「巴御前啊, 是平安朝末期一個有名的女武將。她是木曾谷的豪族中原兼遠之女, 從小和丈夫木曾義仲一起長大,後來還一起上了戰場……」

  一個人漫長的人生,落在歷史上也不過幾行字, 連一頁紙都填不滿。服部顯然沒有說故事的天賦, 三言兩語就將巴御前的事跡概括完了。

  「……最後木曾義仲與源氏反目,於近江國的粟津陣亡。木曾死後,關於巴御前的結局後人有很多猜測,有人說她在最後的戰鬥裡陪著木曾義仲同赴地獄, 也有人說她再嫁了源賴朝的部將和田義盛,不過猜測最多的是巴御前在戰爭結束之後出家為尼,一直守護著義仲的陵墓直到死去。嘛,就是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麼了。」

  澤田彌想了想,「應該是第三個。」

  服部:「嗯?為什麼?」

  「因為有遺憾啊。」小蘿莉抬頭看他,認真說,「會被聖杯召喚的英靈都是有遺憾和心願,所以才會回應呼喚來到人世的。」

  「這麼說的話也的確有道理……」

  服部恍然,隨即兩人一頓,同時回頭看向源賴光。

  他登場時那身格外華麗莊重的黑色狩衣已經換了下來,此時隨意披著件淺色浴衣走在陽光下,因著那格外突出的氣質和過分好看的臉,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但他本人似乎對這種矚目十分淡然,一路上只略帶好奇之色地打量著周圍和平安京風光完全不同的現代都市,察覺到兩人視線時才懶散報以一個抬眸。

  「嗯?你們想問我嗎?我沒有遺憾和想完成的心願啊。」

  服部平次:「……說的也是。」

  畢竟按理說這位祖宗現在才十九歲,後面人生還漫長得很,哪有什麼臨死前還念念不忘的遺憾。

  「不光是現在,我覺得以後也不會有。」

  「哈?」

  「人生在世數十年,有什麼想做的當然立刻就要去做。所謂的遺憾都是想做而沒有做的事情吧?畢竟如果真的拼盡全力,就算最後沒能做到,我也能夠笑著離開這人世了。」

  澤田彌抬頭看源賴光,黑發少年說話時視線還懶洋洋掃著別處,像是隨口一說,但只要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的確就是這樣一個人。

  少年學成武藝,拎著把刀就出門闖蕩,初出茅廬就敢找上鬼王;覺得外面沒意思了又跑回來,在黑暗復雜的平安京也能混得如魚得水。他像平安時代永不停歇的風,自由肆意,無人能夠束縛。

  「所以賴光為什麼會被召喚呢?」彌疑惑道,「是賴光的話,不可能有什麼只有靠聖杯才能達成的心願吧?」

  「誰知道呢。」

  源賴光無所謂道,黑發少年想了想,低頭朝她一笑,「說不定是聽到你喊我了?」

  .

  聽完巴御前的故事之後,因為源賴光表示對他那個同樣以勇武著稱的後代源義經比較感興趣,於是幾人閑來無事又將之前那次被西條大河打斷的源義經聖地巡禮繼續了下去。

  走過五條天神廟、六角堂、弁慶石,一行人最後又回到鞍馬山。

  最後來到僧上谷不動堂前時時間已至黃昏,夕陽被層層疊疊的林葉濾過,在樹林中鋪開柔和的光色。

  不動堂位於鞍馬山深處,四面的杉樹林不知道經歷過多長的時光,生長得遮天蔽日,樹干有幾人合抱粗。

  服部平次再次客串了一把導游解說,「傳說源義經就是在這裡遇到了大天狗,還向他學習了兵法。」

  澤田彌:「大天狗?」

  「啊,對。」

  澤田彌:「長什麼樣子?」

  「……」服部有點懵,「書上沒寫?」

  源賴光懶洋洋地後退了一步,溜達到不遠處那顆巨大的杉樹邊上,目光一掃,發現了樹干邊緣箭矢的擦痕,「他跟那位鬼王閣下關系不錯哦。」

  澤田彌恍然大悟,「那一定長得很好看啦。」

  服部:「……你們這個對話是不是暴露了什麼?」

  「嗯,你們歷史書上沒寫嗎?鬼王酒吞童子就是特別喜歡美人啊。」源賴光伸出手在箭痕邊緣輕輕抹了一下,「有人最近在這裡受到過襲擊,你們這個時代不是已經不用冷兵器了嗎?」

  「啊,那個人就是我……」服部忽然被爆了個有關鬼王的大料,神情一時之間有點恍惚,「的確已經不怎麼用了,但是槍支之類的熱武器一般都掌握在官方勢力手裡,□□和刀劍之類在明面上也是禁止的,但是至少比槍好弄到,所以也一直沒有被棄用。」

  澤田彌忽然察覺到什麼,回頭看向樹林深處。

  「原來如此,」源賴光放下手,「果然這裡是個伏擊的最佳地點啊。」

  「什麼……」

  服部一句話未說完,手忽然被身邊的蘿莉拉住,往後退了一步。

  與此同時,源賴光不退反進,一手按住腰間刀柄,銳利的眸光掃向不遠處的樹林,渾身氣質倏然一變。

  「到這裡也差不多了吧……沒有想到居然是你最先找上門呢,貞盛大人。」

  他話音方落,一個身著鎧甲的高大人影拖著□□緩緩從樹影裡走出來,正是昨天夜裡在玉龍寺外出現過的平貞盛。

  兩人沉默對視數秒,仿佛有無形的默契般,誰也沒開口。

  猩紅的月亮升起,戰鬥眨眼間爆發。

  .

  加上玉龍寺外那次,這已經是服部平次第三次看到英靈之間神仙打架了。人類這種生物的適應性的巨大的,這一次他震驚了半秒不到就迅速冷靜下來,被澤田彌拉進後面的僧堂後還鎮定自若地拿出手機,打開了拍攝功能放到窗台上。

  旁邊同樣趴在窗邊的小蘿莉茫然回視,「這是干什麼呀?」

  「給工藤他們拍點資料。」服部說。

  從者這種生物對人類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研究資料只少不多,怎麼認真研究,小心防備都不為過。

  只不過……

  望著外面一掃就是一片樹林的戰鬥,服部平次眼角抽了抽,這麼恐怖的戰鬥能力感覺再怎麼研究都沒用啊。外頭這兩人的破壞力完全就是兩台人形高達,還沒有高達那麼大的體型,速度還快得驚人,拿步兵火箭筒來都會打偏,簡直是完美的戰爭兵器,還是至少超出當前時代半個多世紀的。

  可想而知指揮部那幫人會有多頭疼了,服部平次對被抓走開會的小伙伴升起無限同情。

  「剛剛賴光大人那句話……ncer是不是早就跟在我們後面了?」他扭頭問身邊的蘿莉。

  澤田彌點點頭,「在六角堂的時候他就跟上來了。」

  「可是直到跟到了城外沒有人的地方才動手嗎?」服部聞言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為什麼?如果是沒有理智的野獸根本不會在乎周圍有沒有人吧?還是說這是他的master的命令,他們有什麼顧忌嗎?」

  澤田彌沒有說話,透過打開的窗子默默看著外面交戰的人,清澈的眼眸映了一點變了色的月光。

  服部一手撐著窗樞微微俯下身,還在想不通地繼續,「……可是他們在東京引發地震,炸斷了山手線和中央線,還引發了五大靈園的火災,實在不像會顧及什麼的樣子啊。」

  澤田彌:「如果是從者自己的判斷呢?」

  服部:「啊?」

  銀發小蘿莉回過頭,指了指窗外,「貞盛大人自己選擇了這個位置,有可能嗎?」

  「……老實說這裡除了偏僻一些不會將太多無辜者卷進去外,其實對於伏擊並沒有什麼優勢。」服部平次表情復雜起來,「如果真的是因為這一點的話,難道貞盛大人還是有微弱的自我意識的?」

  平安京時期的著名將領,打敗了平將門成功報了父仇的平貞盛,也是他兒時仰慕的英雄之一啊。

  與少時的偶像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他的心情復雜得難以言表,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對方早就死去,目前占據那個身體的只是與其無關的惡鬼」和「平貞盛還存在微弱的自我,正在努力掙扎」哪一點更讓人聊以慰藉。

  這個問題澤田彌也回答不了,她也不知道現在的平貞盛到底是什麼狀態。靈視之下,對方的靈魂火焰在劇烈顫動。火焰是沒有情緒的,但不知為何她卻感覺他好像被罩進了一張巨網裡,像被關進玻璃瓶的蝴蝶,每一次掙扎都耗盡了全身力氣,痛苦又絕望。

  她趴在窗台上默了片刻,隨即轉身跳下來,跑進僧堂後面。

  「妹妹?」

  服部平次把手機留在窗台上趕忙跟了過去。繞過僧堂的後門,重新找到她時,小蘿莉停在後面的涼亭裡似乎已經找到了她要找的東西。

  「平次,」她回頭看到他,伸出雙手做了一個要抱的姿勢,「抱我起來,我要敲這個鐘。」

  「敲鐘?」

  服部平次聞言茫然,但還是聽話地將她抱起來,夠到了懸在鐘前的木錘。

  「這樣就可以了吧?」

  「嗯。」小蘿莉努力地抱住木錘的一端,用力往前推去。

  老舊的木錘撞在鐘面上,「嗡」地一聲輕響,緊接著,浩瀚宏偉的鐘聲水波般回蕩開來。

  鐘聲響起的瞬間,源賴光敏銳地發現對手的動作好像微妙地滯了一下。

  「貞盛大人?」

  他一刀挑開對方的槍尖,疑惑地正准備說話,面前的人影忽然收槍,然後飛快轉身,眨眼間就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一道箭矢的寒光破開月色,閃電般釘在他之前站立之處。

  不等對方射出第二箭,平貞盛已經動作敏捷地躥回樹林深處,毫不猶豫地逃遠了。

  源賴光覓著箭矢傳來的方向回過頭,就見一個披著僧袍挎著弓箭的青年蹲在身後不遠處的高大杉樹上,正望著ncer逃走的方向撓了撓頭發,「不愧是貞盛大人,這麼快就發現我了,離開得真是干脆利落啊。」

  源賴光:「……」

  鑒於這人跟他上一次見面時的差別太大,他默了足足三秒才開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藤太大人,你是archer?」


第210章 料理亭

  晚上八點, 渡邊急匆匆帶著檢測儀趕到四條通的料理亭。

  從車上下來時外頭已經飄起了小雨,他借著下屬撐起的傘小心護住懷裡的儀器和電腦包,三兩步邁上料理亭前的台階。

  店裡的客人已經被提前清空了, 外頭圍了一圈警察, 料理亭的老板茫然無措地站在玄關處等著,一見到他立刻小心翼翼地湊上來詢問, 「警官大人,請問這是……」

  下午快傍晚的時候, 料理台裡來了一行客人, 緊接著舉著防爆盾的武警就趕到了場,不僅連哄帶趕地讓店裡的其他客人全走了, 還連帶清空了半條街。如果店主不是廚師, 還要留他下來做飯,大概連他都會被毫不留情地扔出去。然而這麼大動作仿佛又不是來抓人的, 恰恰相反, 店主還被交代了一定要好好招待裡面唯一留下的那桌客人。

  這陣仗,正常人都會慌。店主膽子小, 慌得尤其厲害, 料理都不敢自己動手了, 連哄帶騙地把原本今天休假的某個遠月學園畢業的大爺請了回來,這會兒對方還在廚房做飯呢。

  渡邊一手抱著儀器, 就著這偏癱的姿勢擦了把腦門上的汗。他不是警官,但好歹也算現場半個負責人,此刻雖然心底也不太平靜, 但還是強撐起場面安慰道,「沒事,就是有幾位大人物在你這裡用餐, 所以安保才這麼嚴密。」

  店主聽著這話似乎安心了一點,「所以外面那些警察都是來保護他們的?」

  渡邊:「……」

  不,那是來保護你們的。

  他含含糊糊地把這茬略過去,甩了甩額發沾上的雨水大步往裡走,一邊關心地問,「他們都點了些什麼?」

  「啊,是裡面一起來的小妹妹和臉很黑的那個少年點的菜,全都是店裡的招牌,還讓我們推薦了一些。就是……」

  「就是?」

  「就是後面還點了不少酒,這已經送進去五六瓶了。」

  渡邊腳步一僵,臉色也跟著僵了一下。但想起裡面坐著的人,他只能咬了咬牙期待對方是有分寸的,「點了就繼續送吧。」

  他默了默,加了一句,「沒關系,會有人報銷的。」

  店主憨厚地摸著後腦勺點了點頭哈哈笑道,「沒事沒事,兩位貴客選了這裡也是我這個店主的榮幸,那我先回廚房去幫廚師打下手了。」

  要是真理解了渡邊這句話的意思,店主這頭大概是點不下去的。

  他以為的報銷指的這餐飯,然而渡邊口裡的報銷指的這家店。

  是的,他擔心裡面那兩位祖宗一時喝高興了,失手把店給砸了。

  今天下午的時候,指揮部接到了和御主澤田小姐一起出門的服部平次打來的電話,他們在比叡山不動堂前遇到了ncer和archer。

  當時ncer和saber閣下交手了幾招,在archer介入後又飛快離開,而臨時冒出來的archer倒是和他們一起回來了。

  這裡的archer並不是之前在玉龍寺外放寶具的那個,而是不為他們所知的新從者,似乎生前就和saber閣下有舊,甚至還離奇地保有自我意識,是很有可能被拉到他們這邊來的。

  了解到這些信息,指揮部立刻就想把談判小組派過來,但臨行前又撤銷了這個命令。因為仔細研究過上一場聖杯戰爭的過程之後,緊急成立的專家組發現游離狀態的從者天然會對御主有比較高的好感度,換做其他人對方卻很有可能不去搭理或者刻意躲開,所以專業的事最好還是交給專業的擁有對從者特攻的御主澤田小姐去做……鬼知道為什麼好像每個被召喚的從者都對她有起始好感加成,讓她開口成功率最起碼要高出三成以上(詳情見上一場聖杯戰爭的ncer和caster),難道這就是漂亮蘿莉的特權?你們這些英靈是不是暴露了什麼?

  ——後面那段話是個人內心吐槽,可以忽略不計。

  總而言之,在得到情報澤田小姐帶著saber和archer來了四條通這座料理亭吃飯後,官方緊急清空了附近街道上的居民,隨即派出了屬於技術部門的渡邊。因為外交交給蘿莉了,他的主要任務只是來采集信息的。

  這座料理亭有兩層,是精致典雅的和式裝修,原本便是走的高檔路線。一樓的東面包廂下蓄了一池清水,穿過橫在水面的走廊,可以看到水底下的錦鯉追逐嬉戲。

  渡邊帶著人搬著儀器往裡走,拐過走廊拐角就看到一個帶著棒球帽的黑皮少年靠在欄杆上喂錦鯉,聽到腳步聲才回過頭來,「渡邊先生?」

  「是,我是總部那邊派來的渡邊修。」

  一眼認出這是和他們聯絡的大阪警察本部長家的那位公子,渡邊立刻走上前去自我介紹,隨即有些緊張道,「現在方便進去打擾嗎?」

  「沒事,已經吃完飯了,saber和archer閣下在喝酒聊天。」

  服部轉身帶路,一邊再次看了一眼渡邊的臉,疑惑道,「話說回來,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渡邊:「啊?」

  「對了,《繭》那個游戲,你是當時的程序維護人員之一吧?」服部恍然大悟地想起看過的資料。

  渡邊:「……對。」

  他就是當時被澤田綱吉少年的英姿折服,聲稱要辭職帶著對少主的敬仰(和黑客技術)加入彭格列的程序員——然而最終沒有走成,不僅是他,整個游戲組都被國家薅走了。

  現在他們主要負責的就是當時在游戲中使用的那套能量檢測系統的改裝,力求能夠在現實中也能檢測到能量波動,提前捕捉從者們的行蹤和戰鬥。

  「原來如此,所以需要數據啊。」

  「……是。」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出了他的緊張,走在前面的少年轉過身來拍了拍他的肩善意寬慰道,「沒關系,archer和saber閣下性格都很豪爽,很好說話的。」

  渡邊擦了擦汗,干笑。

  你能因為一台搭載了戰術導彈的重型坦克性格很豪爽就不怕它嗎?

  ——顯然不能,正常人站在導彈面前都會抖三抖啊!

  隔著屏幕看到過從者間的戰鬥差點砸了大半個倫敦的渡邊覺得敢和從者打交道的人都實在膽識過人,比如正在總部擔任臨時指揮官的江戶川少年,也比如現在這位大阪府警察本部長家的服部公子。

  然而無論心中怎麼虛,正事還是要做的。

  從門口到包廂的距離沒幾步就走完了,走在前面的服部伸手幫忙拉開了門。房間的房門正對正中央的桌案,桌旁坐著兩個正在喝酒的人,聽到動靜同時抬頭一瞥。

  那目光並不凌厲,只習慣性地摻了些警惕。但英靈的氣勢依舊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門口的人當即僵立當場,手抖著差點沒把懷裡的寶貝儀器摔了。

  幸而對方很快挪開了目光,淡淡說了句,「來了?進來吧。」

  「打,打擾了……」

  渡邊帶著一眾下屬小心地走進來,開始輕手輕腳地組裝儀器。

  這時候,桌案旁那個黑發少年從者的身後轉出來一只銀發蘿莉,「噠噠噠」跑到邊上好奇地看了兩眼。

  是彌小姐啊。

  作為從上一屆聖杯戰爭入坑的粉絲,渡邊當然認識她。感覺到桌旁兩個從者的目光在若有似無地往這邊飄,他小心地問,「您有什麼事嗎?」

  小蘿莉打量完,搖了搖頭,仰起小臉朝他露出一個可可愛愛的笑,「大家辛苦啦。」

  渡邊瞬間就被這個笑容治愈了!

  「不,不辛苦!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他偶像的妹妹實在太可愛了!

  可愛的妹妹跟他們打完招呼後就跑到服部身邊,拽了拽他的手腕。服部了然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魚食,然後拉著小蘿莉到窗邊去喂魚了。

  桌旁的兩個從者的注意力這才從門口的人身上移開,也沒管這群忙忙碌碌的陌生人類,繼續就著窗外的雨景喝起酒來。

  「我前天還和archer閣下你在西市的酒肆喝了場酒,沒有想到下次見面卻是在這兒了。」

  「哈哈哈,我也沒有想到還能和老朋友再見面呢。不過,年老的我很無聊吧?」

  「哪裡,大人您的性格倒是一如既往。」

  趴在床邊的澤田彌剛扔下去一把魚食,聞言回頭加入談話,「archer現在的樣子比那個時候輕松很多呢。」

  「是嗎?大概是年老的我比現在的我背負的東西多了不少吧。」

  archer感慨,隨即他想起了什麼般,放下空酒杯撓了撓頭發,「對了姬君,你也是這場聖杯戰爭的御主嗎?」

  「是呀。」

  「那我也跟著你吧。」

  那邊的渡邊手一抖差點裝錯了線,不敢置信地抬頭。

  等會兒,剛剛這位大佬是不是提交入隊申請了?

  「啊,不過能不能先等我找到貞盛?」archer繼續說,並且露出了苦惱的表情,「老實說我有點放心不下他。」

  「可以啊。」澤田彌拍了拍手,把手心的魚食抖下窗台,然後疑惑道,「貞盛怎麼啦?」

  「沒問題嗎?」旁邊的源賴光倒是詫異問了一句。

  Archer:「沒問題啊,反正我也沒有御主。而且,既然遇到姬君了,我當然要幫晴明公照拂一二。」

  旁聽著這段對話的渡邊已經呆了,話說他剛剛是不是一不小心聽到了「晴明公」這個名字?

  已知晴明公是平安朝村上天皇時期的人,archer閣下和晴明公認識,saber閣下又和archer認識,而saber閣下已經暴露出來的信息是他是源氏的人。

  平安朝村上天皇時期,源氏,武將——

  臥槽!

  渡邊心底一陣驚濤駭浪打下去,驚呼憋到了嗓子眼,正要脫口而出的時候,旁邊忽然伸過來一只手把他堵了回去。

  「噓。」

  服部平次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到了他身邊,一手搭上了他的肩,「不能說出去哦。」

  「……」

  渡邊努力地把尖叫憋了回去,用力點頭,一邊用激動且振奮的目光小心朝桌邊的黑發少年看去。

  他就知道,彌小姐的卡池裡就只有五星卡!

  他忍了又忍,最終沒忍住,小聲湊到服部耳邊問,「我能要個簽名嗎?」

  源賴光啊!他從小到大的偶像啊!

  上次的亞瑟王沒有抓住機會,這一次絕對不能錯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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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心魔

  archer還沒發現他剛剛不小心說漏嘴把對面源賴光的老底給掀了, 還在認真回答澤田彌的問題。

  「我在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這一次的召喚不對勁,我被召喚的地點是在一所學校裡,周圍也沒有御主。」

  澤田彌想了想, 恍然大悟,「啊, 冰帝?」

  「嗯?是姬君你的學校嗎?原來如此, 那只箭矢也是你放在那裡的吧?」

  源賴光:「箭矢?」

  「我從頭說起吧。」archer的眉心及不可見地蹙了一下,爽朗的神色也淡了幾分, 仿佛再次回憶當時的場景讓即便坦蕩如他都有些不適。

  「我真正被召喚降臨時的地方不在外界,而是在一個類似固有結界的地方,或者說是我的自我意識被困在了那裡。」

  「固有結界?」服部坐了過來, 方才在他旁邊的渡邊已經意識到這不是他能知道信息自覺出去了。

  「就是具現化自己心像風景的魔術。」源賴光隨口解釋。他這個從者雖然當得莫名其妙,連完整記憶都沒有,但這些相關的基礎知識還是被灌輸了的,「但是如果只有自我意識被關進去的話, 那不是相當於施加在腦海中的幻術?」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archer表情有些復雜地說, 「而幻境裡的場景, 用佛家的話來描述, 就是心魔。」

  一個人的一生就算過得風平浪靜, 但只要不是聖人,總會有無法忘記無法釋懷的事,謂之為執念。而死後能夠成為英靈的英雄們, 人生比普通人更為波瀾壯闊,無法釋懷的執念也更深。

  仇恨、貪念、妄念、執念、怨念,全都是心魔。

  「我自認為自己這一生已經足夠坦蕩,遺憾雖有,但不至於讓我真的困囿其中。但是那個心魔結界似乎能夠放大人心中的黑暗, 如果不是八幡大神的指引,我也沒辦法走出來。」

  似乎是再次被勾起了當時的情緒,表藤太的聲音中多了一抹凝重,「我尚且如此,貞盛大人的事你們都知道,他的情況恐怕比我更糟。」

  服部聽到這裡點了點身邊小蘿莉的肩,低聲問,「貞盛大人犯過什麼錯嗎?」

  澤田彌想了想,「貞盛大人晚年的時候做了一些……嗯,很不好的事情。」

  服部:「?」

  源賴光一手支著下顎,懶洋洋倒了杯酒,「姬君不必替他隱瞞,從大江山回去之後維時大人就將他父親做過的事原原本本上報朝廷了,你們後世的歷史中應該還有記載。」

  「平貞盛大人晚年……」服部聞言下意識跟著回想,然後驀地一怔,不敢置信道,「難道是……『兒肝』?」

  《今昔物語集》中的<丹波守平貞盛取兒肝語>,指名道姓地記載了平貞盛晚年患上惡瘡於是取嬰兒肝髒做藥的故事。

  在現代人看來這種行為簡直與妖魔無異,他當時看到這篇時還以為是後人杜撰或者誇張的說法。

  「貞盛大人當時,的確是被妖魔附體了……」表藤太沉默片刻後,一聲長嘆,「維時承認了貞盛大人的罪行,但是也說過『我不認為父親真的會做出這種事,如果讓他選擇,大概他寧肯死亡。』。」

  「人心都是脆弱的啊。」源賴光喝了口酒,輕聲說,「若是正常情況下的貞盛大人,我不敢說他內心從未浮現過兒肝一事,但即便有過這種想法,他也很有可能會選擇放棄,他是個能夠選擇為人之道的人。」

  「是啊,人心都是脆弱的……」

  澤田彌再次往地下扔下一把魚食,回過頭,看到表藤太正垂眸看著手中的酒杯,清澈的酒液倒映出他恢復了年輕的眉眼。他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沉默了片刻,忽然說,「我在幻境中看到將門大人了。」

  「哦?」

  「其實是占據了貞盛身體的將門大人。他那時候指著身後被掏出嬰孩的女子的屍體對我說人都是一樣的,如果換做我是貞盛大人,如果患上惡瘡的是我,只有這種方法可治,難道我不會做和貞盛大人一樣的事嗎?」

  「藤太大人是怎麼回答的呢?」

  「我回答不出來。」

  「哦?」

  「因為我也曾經想過,我和貞盛有什麼區別呢?貞盛大人年輕的時候也是正直坦蕩的好漢子啊。只不過後來是他遇到了這樣的事,而我沒有遇到而已。」

  「嗯……」

  房間中陷入無聲的沉寂。

  「當然有區別啦。」澤田彌拍了拍掌心的魚食,忽然插嘴道。

  「嗯?」另外三人同時看向她。

  小蘿莉指了指窗外的水池,「池子裡的錦鯉都沒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怎麼可能會一樣呢?貞盛大人是貞盛大人,藤太是藤太,沒有『如果』這回事啦。」

  房間裡靜默了半晌。

  在她困惑的目光中,源賴光忽然笑了,「嗯,說的沒錯,不愧是姬君呢。」

  「?」

  表藤太在微怔之後,面露釋然,「果然,我那時候在幻境裡看到的那支有八幡大神神力的箭矢是姬君射出來的啊。那個時候看到了那個光芒,我才清醒過來了。」

  「??」

  澤田彌頭頂緩緩升起一排問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好像又明白了,以「我說了什麼很厲害的話了嗎?」的迷茫表情看向身旁的服部。

  少年偵探笑著揉了揉她的發心,「妹妹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就這樣也沒關系,果然還是小孩子的心靈是最純淨的……話說箭矢又是怎麼回事?」

  小蘿莉茫然地順著他的力道歪了歪頭,一邊很乖地解釋,「箭矢的話是參加壽辰的時候在宇佐神宮求的,回來之後就按照晴明教的方法埋在冰帝的封印裡了。」

  「宇佐神宮求來的箭矢還有這個效果?」

  「因為那個時候是克明親王的壽辰,博雅大人還吹了笛子。」源賴光懶洋洋地抬起一邊眼皮,手裡端著酒杯看過來,「八幡大神是源氏的氏神,當時時間地點特殊,求箭的又是姬君,所以箭矢上才會附著神力。」

  日本歷史中,表藤太可以說是和八幡大神緣分最深的英雄了,但他一生中也只遇到了八幡神兩次顯靈:一次是在三上山擊退大蜈蚣的時候,另一次就是討伐假借八幡神之名自命新皇的平將門。

  表藤太從身後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看似平平無奇的箭矢,感嘆道,「這就是第三次了。姬君,這個還給你吧,這是命樣給你的禮物。」

  「可是我不會弓道啊。」小蘿莉接過那只箭矢,想了想又把它遞還回去,「還是archer你拿著吧,說不定之後會有用。」

  「這樣啊……也行,反正我也和姬君簽訂契約了。」

  表藤太思考片刻,點點頭。從者就相當於御主手中的武器,八幡大神的箭矢放在他這裡也的確更能發揮作用。

  「在此之前,」服部平次默默舉起手機,「我能合個影嗎?」

  .

  酒足飯飽之後,表藤太就起身繼續去追尋平貞盛了。

  畢竟是當初一起討伐平將門的同僚,如今他自己幸運地得到了八幡神的幫助從心魔中脫困而出,但貞盛還在其中掙扎,他實在沒辦法放下他不管。

  「我好像一直都比他們要幸運一些呢,」青年模樣的英靈臨走時站在落日的余暉中感慨,「我總是都能遇到在患難時拉我一把的好人,但正因為這樣,所以不能對沒有人拉住他們的將門和貞盛視而不見啊。」

  「藤太大人自己也是個好人啊。」

  回程的車上,服部雙手枕在腦後靠在了後座的椅背。他今天又見到了一個歷史上的英雄人物,只感覺名不虛傳。

  表藤太其人豪爽磊落,平易近人,又不失責任心和正義感,除了和源賴光一個吃空料理亭庫存一個喝光酒庫存貨之外,沒有任何毛病。

  於是青年臨走前,他懷著敬仰的心情找對方要了兩套簽名,一套他自己的,一套幫他的好基友工藤要的。

  澤田彌坐在他身邊默默點頭,是的呀,藤太大人超級靠譜的,這場聖杯戰爭被召喚的所有從者裡面他可以說是最正常的了——既沒有失智,也沒有莫名其妙搞丟寶具= =

  莫名其妙搞丟寶具的某人半闔著眼打了個哈欠,汽車駛過京都的古樸的街道,車窗外夕陽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在路過某個街口的時候,黑發少年忽然睜開眼睛。

  「怎麼啦,saber?」澤田彌察覺到動靜回頭看他。

  源賴光的眼底落了點橙紅的光,他眼眸微微眯了一下,視線穿過玻璃窗投向車外,若有所思地說,「我好像感覺到我的刀了。」

  「咦?」

  澤田彌立刻從他膝上趴過去,湊到窗邊上左看右看。

  前面的司機條件反射降低了車速,忙不迭問,「要停車嗎?」

  源賴光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不用,只是一閃而過的感應,我現在已經感覺不到了。」

  服部聞言也跟著往外看,下意識判斷了一下他們所在的位置。汽車剛過一條戾橋,距離晴明神社和土御門家本宅不遠了。

  「要不要下去找找,說不定有線索呢?」

  然而丟刀的人卻半點不積極,只漫不經心地又打了個哈欠,「隨緣吧,是我的刀,總會自己找上門的。」

  服部:「……」您這麼佛系嗎?

  對上他無言的視線,澤田彌小蘿莉非常可愛地攤了攤手表示賴光不想動彈的時候自己也勸不動呀。

  幾句話的工夫,汽車已經開到了土御門家的本宅前。

  澤田彌幾人下了車,正好見到土御門元夜陪著上次見過的源氏家主一行人從門口走出來,源氏家主身後還跟著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其中一個抱著長長的木匣,臉長得有點眼熟。

  澤田彌下意識回頭去看身邊的源賴光,卻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靈子化消失了。

  「姬君幫我應付一下吧,源氏那個現任的家主太像我弟弟了,我實在不擅長應付這種人。」

  源賴光清朗磁性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小蘿莉同情地在心裡應了聲好。

  那邊源氏的人沒有在她身邊看到saber,似乎有些失望,但還是禮數周全地上前來見了禮。土御門元夜給雙方做了個介紹,隨後說,「源閣下是送一樣東西過來的。」

  澤田彌疑惑的視線投過去,就見源氏的家主招了招手,那個抱著木匣的少年走上前來,恭敬地把手裡的東西奉上。

  「請您將它轉交給saber閣下吧。」

  木匣打開,一把通體漆黑的長刀橫在匣間,墨色的刀鞘反射著夕陽的光,古樸厚重的氣息撲面而來。

  澤田彌:「?」

  咦咦咦?這不是膝丸嗎?真的送上門來啦?!


第212章 無名的怪物(一)

  紅葉狩從櫻川家主房間出來的時候看到屋檐外的天色已經被晚霞映得漫天橙紅, 院子裡的水池半邊紅霞半邊火光。隔著道藩籬,外頭漆黑的火焰撩了小半片樹林,像火焰的主人無法宣泄的憤怒與悲涼。

  她下了走廊, 踩著長著荒草的小道,走到火焰邊緣才停下來。遠遠看去那個身披甲胄的纖細身影還靜靜立在那裡,孤寂又荒涼, 仿佛周圍的空氣都在不斷死去。

  「巴御前大人, 」紅葉狩輕聲說,「您在憎恨著這個世界嗎?」

  美麗的從者沒有說話, 只給了她一個長發曳地的背影。

  「我也恨過,不, 應該說一直到現在依舊在憎恨著……甚至想過那個時候什麼都不管地和他一起去往黃泉該多好。」

  火焰撩過腳下的荒草,細嫩的草葉迅速地被風干水分, 卷曲,焦枯。

  「但是果然, 我還沒有辦法放下, 我還有沒有做完的事……」

  大片的黑暗從她身後漫過來, 紅葉狩微微回頭,看著身後那個宛如淤泥怪一般詭異可怖的怪物。她抬起手,怪物像懵懂的小孩子一樣湊到它掌心下小心地蹭了蹭。

  「你們也是這樣想的吧?」紅葉狩望著怪物的臉,聲音輕得恍若呢喃, 「所以耐心一點,再等一等, 等一等, 我們的復仇已經開始了……」

  樹林中的火焰如同浪花般倒卷回去,紅葉狩回頭,看到了avenger挎著弓箭從林子裡走出來的身影。

  她微微歪頭, 秀美的臉上落了點夕陽的光,笑容尤為動人,「巴御前大人,您准備好了嗎?那我們就開始吧。」

  .

  源氏的人在門口和澤田彌打了個照面就告辭離開了,他們仿佛就是來送個快遞,留下了膝丸,以及附贈了快遞員。

  土御門家的茶室,澤田彌跪坐在房間中央,膝前擺著一杯清茶,茫然看著對面。

  對面的人表情比她還懵。

  那是個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金發少年,碧色的眼瞳清澈剔透,右耳十分有性格地墜著枚交通安全的御守。原本應該是十分帥氣爽朗的相貌,但因為此刻過於懵逼而莫名透著股傻氣。

  澤田彌認真打量了他半晌,終於恍然大悟地想起這張臉在哪兒見過,「啊,花子。」

  「什麼?花子在哪兒?!」

  少年條件反射地就從位置上跳了起來,像只被踩著了尾巴的貓,一邊炸毛往後看一邊緊張地去摸武器。

  澤田彌:「……」

  果然是認識的人呢。

  直到手忙腳亂地在榻榻米上摸了半天只撈到一手空氣之後,金發少年終於從應激反應中回過神來,然後身體陡然一僵。

  「……對,對不起,我失禮了。」

  小蘿莉搖了搖頭表示沒關系,然後好奇地問,「你和花子認識嗎?」

  「……算是。那個,殿下您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第一次見到花子的時候他就變成了你的樣子啊。」

  「什麼?那個惡靈!可惡,我總有一天要抓住他!」

  澤田彌:「……」

  嗯,看起來不但認識關系還很不錯呢。

  這時候,一只線條流暢的小麥色手臂從外頭扒上了門框,服部平次精疲力竭仿佛連著跑了兩個三千米的臉從門口面露出來,往前踉蹌兩步就直接倒在了地上。他竭力掙扎了兩下,最終放棄,整個人攤成了個生不如死的大字。

  雖然但是,並沒有忘記抓緊手裡的刀。數珠丸恆次刀柄上的佛珠滾了一地,散落在他身邊,活像個超度現場。

  「平次,你怎麼啦?」

  澤田彌納悶地問,並且十分體貼地端起自己身前晾涼了的那杯茶給他遞過去。

  服部有氣無力地道了聲謝,就著躺在地上的姿勢,一口把茶水灌下去,連茶葉都囫圇嚼吧兩下吞了,這才緩過口氣般,上下嘴皮慢慢動了動。

  「我,剛剛跟saber閣下在道場比劃了兩招……」

  澤田彌:「???」

  小蘿莉看向他的眼神一時有一絲震驚。

  咦咦咦,所以你是去跟賴光打了一架嗎?平次你是不是飄了呀?

  全身骨頭仿佛散架的關西偵探攤在地上,透過被汗水濡濕的碎發給了她一個生無可戀的眼神。

  不是他主動要求的啊!他又不是心底急需種樹,就算對自己的劍道水平再有信心也不可能真敢挑戰源賴光啊,這不是上趕著找虐嗎?!

  是賴光大人拿回了膝丸——雖然有源氏精心保存,但時間畢竟過去了千年,這把名刀距離當初在他手中時還是有了些細微的變化。為了重新熟悉愛刀,他自然就想要找人試試刀。

  然而他們現在在土御門家,土御門家的陰陽師全是一群法系,沒有一個用刀的。方圓百裡的人類中,也只有服部平次的水平勉強過得去,於是他就被趕鴨子上架地拎去道場了。

  被偶像拎走的服部能怎麼辦?他也很絕望啊!

  一邊絕望一邊被虐了個爽。

  「真是……那位大人的實力也太可怕了吧。」

  感覺到有外人在,他刻意避開了源賴光的真名,一邊感慨還一邊嘆氣。不誇張地說,服部平次在人類中也算是劍道天才了。高中時期就一個人帶著刀單挑了大阪警局,也算是有家學淵源。但即便如此,他在握著刀面對源賴光的時候,都會產生自己是個初學劍道連刀都不會拿的菜鳥的感覺。

  「嘛,也是,畢竟是他嘛……」

  服部平次長長吐出口氣,轉念想到自己好歹也是拿著數珠丸恆次這種等級的名刀和源賴光打過一架,這件事就足夠他回去在老爹面前炫耀一輩子了,被打擊成碎片的自信瞬間痊愈,他終於有了點力氣從地上爬起來,這才看清楚澤田彌身後的人。

  「你好。」坐在後面的金發少年乖巧禮貌地和他打了個招呼,視線還在看似不經意地往走廊上飄,看起來像是在期待那裡走出來什麼人一般。

  澤田彌於是給兩人做了個介紹。一套寒暄的流程走完,後面還是沒有人過來,少年雖然努力克制,但依舊可以看出眼底的失望。

  服部給了彌一個眼神,賴光閣下還是沒有露面?

  小蘿莉默默點頭。

  平安京的時候源賴光就拿這種特別講究禮數的人沒有辦法,尤其是不但講禮數還特別崇拜他的人……例如他的兩個弟弟。

  他現在看到源氏的人就好像看到了一堆弟弟,當然不想露面了。

  服部:「……」

  他對源氏的人表示同情,但也沒有辦法。

  「所以今天來的那個源氏的老爺子知道saber閣下的真實身份了嗎?」他湊到彌耳邊小聲問。

  澤田彌想了想,也湊過去小小聲回答,「我感覺那個老爺子是知道噠。」

  否則他也不會刻意把膝丸送過來了,畢竟源氏收藏的名刀還是不少的,別的不說,她哥源博雅用過的鶴丸國永說是被獻給了天皇,其實也在源氏。

  「但是好像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這樣啊。」

  服部瞟了一眼坐在室內的源光,所以這個少年也被瞞在鼓裡了?那他還是注意一下好了。

  在茶室裡休息了沒一會兒,很快就有人請他們去用晚餐了。

  彼時落日已經徹底墜入地平線下,傍晚時的雨雲剛散不久,又開始在天邊大片聚集。偶爾有鳥低垂著翅膀從宅院黛色的瓦檐上掠過,昭示著又一場大雨將至。

  聖杯戰爭的第一天原本就要這樣過去了,直到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指揮部忽然傳來了消息。

  「有人在滋賀縣看到了archer?」服部湊到屏幕前詫異地問。

  「對,目擊者是滋賀縣當地的警部。」虛擬屏幕上投影出柯南略顯凝重的神情,「archer閣下的照片當時剛下發到州府,他們就在巡邏時發現了和archer閣下很像的黑影追著什麼人跑進了琵琶湖附近的蘆葦叢。那裡再往前就是一片寸草不生的古戰場,因為經常發生靈異事件,當地人都將那片古戰場視為禁地,說是封印了妖怪什麼的,再加上我們也警告過遇到從者戰鬥不要靠近,縣警就沒有繼續往前追,而是將這條消息上報了。」

  「難道archer閣下這麼快就找到ncer了?」

  「我們更加懷疑的是,archer閣下遇到了陷阱。」

  「嗯?」房間中的眾人集體抬頭看向柯南。

  「archer在今天下午才在不動堂前遇到了ncer背後是有御主的,對方既然知道了archer在找他,應該會有所防備,不該這麼快又暴露行蹤。」

  柯南清晰理智地分析,「這場聖杯戰爭打到現在,還有兩騎從者至今沒有露面。按照這場聖杯戰爭的規則,從者本身是沒有理智的,Archer能夠控制住自己,是因為彌幫了忙,saber的情況更加特殊。已經有了兩個特例,再出現特例的可能性非常小,所以那兩騎應該與日蓮上人一樣,一落地就會對周圍展開無差別殺戮。但以現代的信息流動速度,只要他們這樣做了,我們馬上就會發現。」

  服部若有所思,「所以現在還沒發現另外兩騎從者的原因是,有人限制了他們的行動?」

  「沒錯。所以他們的情況很有可能更類似於ncer和avenger,背後有御主控制。」

  柯南慢慢垂下眼,小孩子的眼睫又密又長,於是也顯得落在他眼中的陰影格外深邃。

  「現在我要說我的第二條推理。Berserker退場那天晚上,到場來查看情況的只有ncer和avenger,這不合常理,別的不說,至少最適合偵查情況的assassin不應該缺席。」

  「Avenger占了一個常規的席位,最好的可能性是assassin在這場聖杯戰爭中沒有被召喚,所以他/她才沒有出現。」

  「其次是當時assassin被御主派出去執行其他重要任務了,所以沒有顧及到這邊。」

  「最糟糕的猜測是……他/她沒有必要到場,因為同伴已經提前來了。」

  眾人驀地一怔。

  「如果是這種情況,那麼這場聖杯戰爭總共只有三方勢力,而我們就必須將對方擁有復數位從者的可能性計算在內了。」

  柯南的視線透過虛擬屏幕直直射入房間中,落在中間的銀發小蘿莉身上時多了一抹關心和凝重。

  「所以我才說,archer閣下有可能是遇到了陷阱……」

  表藤太的實力自不用說,如果是一對一大家完全不會擔心他,但如果在古戰場上埋伏的不止一個從者呢?

  靜默片刻後,在眾人擔憂的視線中,澤田彌慢慢開口,「柯南,地點在哪兒?我和saber過去看看。」


第213章 無名的怪物(二)

  滋賀縣又被稱為淡水國, 境內中心有日本最大的湖泊「琵琶湖」。它的地理位置在近畿地方,是大阪都市圈的組成部分,正好和京都挨著。織田作之助開著車上了高速沒多久就到了地方, 然後在路口遇到了前來接他們的人。

  發現archer蹤跡的是個當地巡警,那片蘆葦蕩因為鬧鬼的傳聞,附近少有人煙, 於是就成了一些劫匪或者在逃犯躲藏的窩點,甚至還有人找過去自殺的,光是這個月警方就在蘆葦蕩裡搜到了兩具身份不明的遺體。巡警是個負責的人, 而且膽子大, 因為這個原因特意擴大了巡邏範圍將蘆葦蕩這一片也圈了進去, 這才偶然撞到了追著黑影跑進去的archer。

  因為要詳細詢問當時的情況, 滋賀縣警部方面負責接洽的人於是把他本人也帶上了。兩撥人在下高速的路口碰了頭,巡警坐上了織田作開的車的副駕駛, 澤田彌、服部平次以及不知道為什麼也跟來了的源光坐在後面, 源賴光繼續靈子化, 一行人車後跟了一排滋賀縣的警車浩浩蕩蕩朝琵琶湖駛去。

  織田作之助一邊開車一邊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身後亂閃的紅藍警燈,作為一個黑手黨身處警察的包圍中, 居然還十分淡定,「不是說從者動手的時候, 周圍的人越少越好嗎?」

  警察也是人,雖然在表世界中警方是處於保護者的位置,但是真遇上英靈大戰,普通人來再多也沒有用,反而還要己方從者分心去保護。如果不是因為靠得越近越方便給從者供給魔力,最好情況是連御主都閃得遠遠的。

  「他們跟上來只是以防萬一,如果現場情況發生變化就幫忙疏散周圍民眾, 等靠近琵琶湖就會撤走了。」

  服部隨口解釋。他左邊耳機裡掛著警方的內部通訊,右邊耳機連了指揮部的會議,手裡還在用軟件和柯南聯系,多線操作,忙得飛起。

  哪場聖杯戰爭也沒有這樣興師動眾的,混雜的勢力多了就難以各方協調。服部平次雖然是意外撞上,但是因為他爹的原因,默認被算作是警方的人,勉強維持了場面的平衡。於是在柯南被抓進了指揮部的時候,現場與警方的接洽與指揮就全交給他了。

  另一方面,聖杯戰爭雖然是從者之間的戰鬥,但只要有人的參與,就不可能只是單純的戰力比拼,從者們絢爛的舞台背後還有著另一個戰場。

  比如現在服部就在查看柯南剛剛發給他的那位發現了archer蹤跡的巡警的資料。

  西村一郎,三十六歲,滋賀縣本地人,通過滋賀縣當地的公務員考試進入警察體系。大多數人對他的評價都是性格老實,認真負責,在巡警這個位置上待了十來年,去年才升為巡查長。

  但實際上巡查長也不是實際上的警官的階級,任何人只要在巡查的位置上待的時間超過十年都會獲得這個稱呼,可見他的確是身後沒什麼背景也不太會鑽營的老實人。

  服部的視線從後面掃過去,他所在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對方的側臉。西村一郎名字普通,長相也沒有什麼特色,就是茫茫人海中一眼就能略過的再平凡不過的長相。

  底下的警官其實並不知道archer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干什麼,西村將消息報上去時大概也沒想過會引發這麼大的動靜。此刻他坐在副駕駛上,臉色有些忐忑又有些茫然,雙手緊張地搭在膝上宛如參加重要會議,坐得筆直。雖然剛剛其他人的對話他一句也沒聽懂,但也很老實地什麼也沒有問。

  七年前就結婚了,家庭似乎還算幸福,還有一個女兒……

  服部平次在腦海中飛快過著巡警的信息時,一只蘿莉忽然從旁邊湊過來,銀色的呆毛在視野中一晃,「平次在看什麼呀?」

  「在看工藤發過來的資料。」

  她像只因為沒人陪她玩於是跑來打擾飼主工作的貓咪,服部伸手把小蘿莉抱過來圈住,下巴擱在她發心上跟她一起看手機,順便一手按開了旁邊的車窗。

  外頭的風呼嘯著吹進來,車裡的聲音也跟著嘈雜起來。

  服部湊到蘿莉耳邊輕聲說,「工藤覺得發現archer這件事太巧合了。」

  澤田彌眨眨眼睛,也跟著小小聲問,「是陷阱嗎?」

  「目前還不能確定。」

  的確有可能是針對archer的陷阱,但同樣有可能是針對趕去查探情況的他們的。

  服部平次忽然想起來懷裡這只蘿莉似乎還具備測謊儀的功效,不試白不試地問,「發現archer的這個西村一郎,在我看來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妹妹你覺得呢?」

  「唔,」澤田彌於是也認真地朝前面的人看去,看著看著忽的愣了一下,「咦?」

  「怎麼了,真有問題?」觀察著她表情的關西偵探神色一緊。

  「他本人沒什麼啦,嗯,跟這件事沒有關系。」

  見他還是一臉疑惑的表情,澤田彌想了想,舉了個例子,「平次你聽過狐狸報恩的故事嗎?」

  「……你是說他像故事的主人公那樣年少時放了只狐狸,於是後來也遇到了狐狸變成人嫁給他來報恩?」

  服部平次嘴角一抽,卓越的記憶力讓他連手機都不用翻瞬間就回想起西村夫人的樣子——一個矮矮胖胖面相慈和的女人,怎麼看都夠不上狐狸精的標准。

  「不一定都是狐狸啦,而且……」小蘿莉臉上露出了一秒茫然的神色,「誰說報恩就一定要嫁給他啦?」

  服部平次:「……」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晴明公他母親葛葉夫人說的吧= =

  「總而言之,」澤田蘿莉認真拉回歪掉的話題,給西川巡警下了個定義,「這是個好人。」

  「這也能看出來?」

  「因為他的靈魂比平常人明亮很多啊。」

  普通人類的靈魂亮度其實是晦暗的,這很正常,純粹的好人和純粹的惡人都是少數,占了這個世界大多數的其實都是不好不壞,沒有舍己為人的偉大但也不會想要謀害別人性命的普通人。像西村巡警這樣認真負責的,已經可以算是一個靈魂明亮的好人了。

  澤田彌為了形像說明還加了個比較級,「已經有平次十分之一亮了,很不錯啦。」

  服部平次受寵若驚,「誒?我在妹妹眼裡這麼好嗎?」

  「是的呀。」

  服部平次迅速扭頭對著耳麥,「聽到了嗎工藤?我就說這是我親妹妹吧?」

  遠在御柱塔指揮部的柯南:「……」

  少年偵探頂著黑眼圈緩緩抬頭看了一眼坐在斜對面看不出表情的服部平藏,虛著眼給服部平次回了一個「呵呵」。

  不但我聽到了,會議室裡所有人包括你親爹也聽到了。大家在這裡嚴肅正經連軸開會,你在那邊開開心心輕松愉快地哄蘿莉,服部,你回去一定會被揍的。

  .

  「回去一定會被揍」的服部平次終於在車上問起西村當時的情況。

  「其實我也沒有看清那個影子是不是那位archer大人。」西村在前面略微拘束地說,似乎因為自己上報的一個消息惹得這麼多人傾巢而動有些不安,他嘴唇囁喏了一下,聲音非常小,「我當時應該追上去看一看的……」

  「不,你做得很好了大叔。沒追上去是正確的,這件事很危險,無論如何都應該以你的性命優先。」服部平次適時安慰他。

  當時的場景西村提交的報告裡已經寫得很詳細了,再聽一遍也沒有找到什麼新意。

  澤田彌抬頭看看陷入沉思的黑皮少年,想了想,「鬧鬼的傳聞是怎麼回事啊?」

  「啊,那個很早就有了。」西村說,「蘆葦蕩那一片是大津市的郊區,把南邊的荒地和當地一個叫做清水村的村子分隔開。我們之所以說那片荒地是古戰場是因為到了傍晚那邊經常起霧,霧氣裡還會傳來奇怪的聲音。」

  「是不是風聲?」服部被這個問題吸引了注意,抬頭插嘴道,「而且靠近水邊的話,夜晚起霧很正常吧?」

  「清水村也靠近水邊上,但是霧氣從來不蔓延到村子裡來。而且霧氣裡的聲音絕對不是風聲,它聽著更像是戰馬奔跑還有冷兵器交戰的聲音。村子裡有膽子大的人跑進去看過,結果一晚上沒回來,到了白天其他人成群結隊過去找才發現他在荒地的一個土堆旁邊睡著了。那人醒來後說他在霧氣裡看到了騎著馬的古代武士,還有鬼火什麼的,之後就沒人敢過去了。」

  提起這件事西村巡警似乎還心有余悸,表情十分認真不像是在說謊。

  服部低頭和懷裡的小蘿莉對視了一眼。

  「知道得這麼清楚?問問他是不是清水村的人。」柯南在耳機裡說。

  服部:「西村大叔你是清水村的?」

  「啊,是啊,其實那個跑到霧氣裡的人就是我父親。」巡警大叔無奈地摸著頭笑了笑,「這些事我從小就聽他說過好多遍,一不小心就講出來了……」

  服部:「……令尊年輕時年輕時真是……活潑好動。」

  「哈哈哈,我也覺得他很作死,居然還好好活到現在了,真是感謝菩薩啊哈哈……」

  聊開之後巡警大叔似乎終於放開了些,表露出他原本豪爽的性格來。見他們感興趣,接著說了不少關於古戰場的傳聞。在霧氣裡看到古代武士的不止他父親一個,還有人看到扛著軍旗的,騎著馬交戰的,各種款式應有盡有……足以見得巡警大叔父親那一代的年輕人多熱衷於作死。

  「你們這樣往霧氣裡跑後來都沒出什麼事嗎?」服部平次忍不住問。

  「回來後就生了點小病,其他也沒什麼。不過這都是我們村裡人,外人好像就不一樣了。」西村說,「十多年前好像有一個外地人扛著相機跑到了這裡,聽說這件事之後也在大晚上跑進了古戰場,一晚上沒出來,結果第二天大家找到他的時候……那個人就瘋了。」

  他的聲音驀地輕下來,仿佛有一絲涼氣跟著從窗戶縫往裡吹,讓車裡眾人陡然覺得渾身一冷。

  「自那以後,我們村子裡的人也不敢再往那邊去了。好在只要不靠近也沒什麼問題,一般有人過來我們都會警告對方不要忘那邊走。」

  聽到這裡,一直保持安靜乖乖當弟弟的源光終於忍不住道,「你們沒想過找個除妖師去看看嗎?萬一裡面真有妖怪,你們村子跟它靠這麼近很危險的。」

  「啊?」西川巡警似乎完全沒想過這一茬,聞言疑惑扭頭,「沒關系吧,我們村裡有供奉的神社,會保佑我們的。」

  偏遠山村的確一般都有供奉的神社,但裡面的所謂「神明」十個有九個是妖怪。源光聽到這種事就煩,因為這種情況下他們好心好意上門除妖,反而會被村民調頭趕出去,說什麼對方都不理解。

  這種事很難跟外行人說清楚,他只好頭疼地揉著太陽穴,不耐煩道,「那個沒用的,你最好還是……」

  「有用哦。」一個聲音忽然打斷他。

  源光和前面的西村巡警下意識回頭,就見到坐在服部懷裡的銀發小蘿莉好像是忽然從發呆中回過神,然後認真道,「泣澤女神雖然已經沉眠了,但是存在了千年以上的神社一定會有她的神力殘留的。」

  西川巡警一愣,「原來是這樣啊,不過……額,這位小妹妹怎麼知道我們村子裡供奉的是泣澤女神?」


第214章 無名的怪物(三)

  根據, 《古事記》記載,伊耶那美命在生下火神迦具土後遭灼身亡, 伊邪那岐命在她的遺體旁傷心哭泣,淚水落在香久山之畝尾木本化為泣澤女神。

  泣澤女神掌管水澤,一般水脈豐盈的地方都會有人供奉她的神社。

  清水村在古時是大川、生來川、百瀨川三條河的彙流之地,在村中供奉泣澤女神很正常。

  「但是小妹妹你怎麼知道千年前就有了呢?」西川巡警疑惑地撓頭發,「我們村子的歷史的確很久遠,中途還因為戰亂荒廢過一段時間,現在的人都是後來來的,據說是發現村子裡有泣澤女神的神社所以就繼續供奉了下去。」

  澤田彌眨了眨眼睛。

  服部平次了然,湊到她耳邊問, 「晴明公去過?」

  到目前為止,澤田彌小蘿莉和千年前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有關系這件事, 在裡世界和官方上層基本已經沒人不知道了。但是究竟是什麼關系, 各有分說。有人猜測她是晴明公某個重要的人的轉世,也有人猜她是晴明公成神後眷顧的神使。

  知道真相的人寥寥無幾,服部平次也只能算半個,因為澤田彌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她和柯南說話時從來不瞞著他,所以關西名偵探也從這些無意泄漏的信息中猜測了個大概。

  但猜到歸猜到, 他當然不會傻到說出來。見銀發蘿莉點了頭,他含含糊糊地幫忙一筆帶過道, 「土御門家的典籍上有過相關記載吧?」

  西村一郎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聞言反而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柯南在耳機裡默不作聲,就當做是這樣了,「彌,詳細說說。」

  「嗯, 晴明的確到這邊來過啦,跟博雅和蟬丸法師在湖上泛舟的時候被風吹到了湖岸邊,然後遇到了泣澤女神神社的神主……」

  還記得那個兩個神明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卻被一只妖怪跳出來反對的故事嗎?故事中通過神社的神主向大陰陽師安倍晴明求助的神明,便是泣澤女神。

  「泣澤女神曾經在那座神社中真身降臨,按理來說她的神力籠罩之處應該不存在妖怪才對呀。」澤田彌講完故事,困惑地總結。

  畢竟泣澤女神可不是什麼三流野神,而是正經的有神格和傳說的正位神明。故事裡為難到她的那只青猿,一方面主要針對的也不是她,另一方面其實青猿實力還真不低,它平安京時可是掀起了不小的風波,後面之所以會死得那麼干脆那是撞上了酒吞加茨木加源賴光這種世紀難遇的地獄局,這換了誰來都得跪。天要亡他,非戰之罪,而現代社會的妖怪已經不可能還有這個實力了。

  會議室的眾人聽了個神話故事,面面相覷,在自己不了解的領域保持了可貴的安靜。

  出自除妖師世家的源光聽有點懵,這件事他雖然沒聽過,但是既然是出自澤田彌口中那肯定是真的。所以,敢在泣澤女神的地盤造次的妖怪,肯定有不同尋常之處。

  「總而言之,到了地點後見機行事吧,滋賀縣的警部麻煩做好隨時幫助周圍民眾撤離的准備。」柯南一錘定音。

  雖然古戰場情況古怪,但是有源賴光在他也不是很擔心,目前最主要的依舊還是繼續戒備其他英靈的情況。

  .

  清水村的位置的確偏僻,汽車開到附近前方已經全都是野路了,兩側連路燈都沒有,仿佛夢回陰界的平安京。

  跟在後頭的警車在經過清水村時就自覺停下,只剩下織田作繼續按照西村巡警的指引往前開,最後停車時前面已經沒路了,只有半人高的蘆葦在夜風中搖搖晃晃,像深淺不一的水墨畫。

  織田作下了車,走到蘆葦蕩前低頭觀察漫了半腰的水面,「怎麼過去?」

  「這裡有船。」西村巡警拍手朝著湖水拜了兩拜,這才走到岸邊上彎腰拉出條藏在蘆葦裡的小艇,旁邊還有個土堆的簡易碼頭,「這是我們平時巡邏用的,反正也沒人會偷,一般都放在這裡。」

  底層巡警的巡邏用船,連偷的人都沒有,可想而知多寒磣。

  望著那條河水中飄蕩的破破爛爛小船,眾人站在岸邊齊齊沉默了幾秒。

  柯南:「……需要給你們另外派條船過去嗎?」

  服部低頭看腳邊上的蘿莉,發現蘿莉滿臉新奇,「不用了,這個載重量應該夠了……只要不中途熄火翻船的話。」

  西村警官爽朗地笑著蹲在岸邊拍了拍船沿,「不會的,這個老伙計陪我巡邏十多年了,從來沒出過問題。」

  其他人:「……」

  十多年……這不是更讓人擔心了嗎?!

  話雖如此,時間不等人,臨時調船也來不及了,一行人最終還是做好准備一個一個上了船。

  這四周都沒有人聲當然也不會有燈火,在岸上時還能見著雲層間漏下來的月光,船進了蘆葦蕩,那點稀薄的光亮被密集的蘆葦再濾一遍就不剩什麼了,唯一的光源只剩下巡警手裡的手電。

  船頭破開靜謐的水面,蕩開層層漣漪,黑暗和蘆葦一起從四面八方逼近,這詭異的地方連蟲鳴都不見多少,氣氛無端顯得鬼氣森森。

  澤田彌上了船就感覺有點困,剛打了個哈欠就被服部發現撈過去抱著了。她也沒跟他客氣,靠在他懷裡又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地垂下眼睛,耳邊還聽著平次在繼續和西村巡警說話。

  「剛剛看大叔你往湖面拜,水裡是有什麼嗎?」

  「這也是我們村裡人的習俗,老人都說琵琶湖裡有水神,所以路過時一定要拜一拜。」

  「水神?不是泣澤女神嗎?」

  「泣澤女神怎麼會停在一個地方呢?琵琶湖裡的水神是泣澤女神的神使,也是世代保佑我們的神明。」

  「……」源光聽到這裡其實很有話想說,但是想想之前被泣澤女神打的臉,他憋住了,沒跳起來繼續喊那肯定是妖怪。

  於是服部和巡警的對話得以平和地繼續。

  「話說,不是說晚上這裡會有霧氣嗎?怎麼沒看到?」

  「也不是每個晚上都有的,就比如……」說到這裡,西村巡警的聲音忽然一頓,「等等,好像起霧了?」

  澤田彌在服部平次懷裡睜開眼睛。

  柯南:「起霧了?服部你那邊……滋滋……還有其他……滋……」

  .

  御柱塔。

  「……服部?服部?!」

  柯南扔下麥克風,迅速抬頭。面前屏幕上服部平次帶著的攝像頭傳遞過來的影像已經變成一片雪花。他表情變了變,沉聲道,「通訊被干擾了。」

  「是結界。」

  他身後會議桌上的第三個位置,遠程連線的土御門家主的虛擬影像緩緩開口解釋。

  陰陽師的結界都有擾亂磁場和電波的效果,這也是陰陽師們不太喜歡用電子設備的原因,但一般情況都只是讓通訊稍微受點影響。

  「通訊徹底被攔截,說明那個結界不是一般人留下的。」土御門元夜解釋完後凝重道,「這不正常,土御門家沒有有關那個結界的紀錄,這代表一直沒有人發現它。」

  「也就是說有可能有人故意隱瞞?」柯南回過頭。確認通訊暫時連不上後,他干脆從控制台上跳了下來,把位置讓給技術人員去忙活了,自己重新回到會議桌前。

  在場的有不少經驗老道的警官,自然也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那個西村一郎有問題?」

  「不,我還是傾向於他沒有說謊,畢竟彌也確認過了……」

  當然,的確也存在他確實是個好人,但是被人誤導了的可能。

  柯南凝神思考片刻,靈光一閃,「西村巡警說的那個十年前帶著相機去了古戰場,然後瘋了的外地游客,查到是誰了嗎?」

  滋賀縣的警官此刻正好大半都在清水村外,他把這個問題一提出來,立刻就有人進村裡問了。

  沒過多久那邊就傳來消息,「村子裡的人說那是個京都人,女性,外表看起來二十多歲,名字是藤原惠子,不知道是不是真名。不過因為她當時喜歡帶著相機到處拍照,村裡人有人和她合過影,留下了照片。」

  緊接著那邊的警官就用手機把照片拍了一張傳過來,於是在場的眾人就明白為什麼事情過去十多年,一問起來還有那麼多人記得她了。因為那實在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青春明麗,有種大家閨秀般的典雅氣質。

  看到照片中人的瞬間,柯南眼瞳猛地縮了一下,條件反射地想起了不久之前那條來自某人的郵件。

  等等,這個人是……紅葉狩?!

  .

  滋賀縣這邊。

  「工藤?喂,工藤?!嘖,通訊斷了。」

  服部平次皺著眉干脆把耳機扒拉下來,揉了揉被「滋滋」的電流音刺得發疼的耳朵,「這霧氣怎麼回事?還能隔絕信號?」

  西村巡警也下意識拿出了手機,看著上面顯示的零格信號茫然道,「我不知道啊,我以前也沒有來過。」

  「令尊沒有提過……不對,那個時候還沒有手機。」

  一堆電子產品全部報廢,連對講機也不能用了。服部干脆把他們全摘了下來團吧團吧塞進口袋,抬頭就見到跟著一起來的那個金毛小子滿臉緊張握緊了那邊三叉戟一樣的古怪武器,死死盯著周圍的濃濃白霧,仿佛毛都要炸起來。

  「源君……」

  他剛開了個頭就聽到金發少年像是被刺激了一樣,直接低吼出來,「這是結界!非常厲害的結界!」

  「結界?」

  服部的神色也嚴肅了幾分,下意識低頭看澤田彌,小蘿莉朝他點了點頭表示saber還跟在他們身邊。

  隨即她抬起眸,看向前方白霧的眼神有一絲疑惑,「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這時候也沒有其他選擇,回去的路已經被白霧覆蓋,而且據西村所說但凡進了霧氣裡的人,除非到了第二天否則是也是回不去的。

  小船於是繼續前行,這一次周圍的蘆葦叢中連蟲鳴都沒有了,靜得讓人心驚。

  似乎是為了緩和氣氛,西村巡警擦了把額頭上的汗開口道,「前面應該就快到……」

  剛抬起頭,他的聲音就戛然而止——只見蘆葦蕩對岸,茫茫白霧中數十個騎著馬的古代武士的影子齊刷刷列隊在岸邊,像是像是正好來迎接他們一樣。


第215章 無名的怪物(四)

  那群古代武士攆著他們跑了大半個古戰場。

  沒有理智, 不能交流,砍碎了還會重新聚集。

  像霧氣中鑽出來的幻影一樣,唯有攻擊能反常地落到實處。

  戰場上到處都是這種幻像, 不但攻擊他們, 兩方人馬還會互相進攻。只不過如果發現了他們這些「外來者」,對戰的雙方又會迅速聯起手來一起對他們發起圍攻。他們在這片土地上仿佛擁有最高仇恨值,誰見了都會瞬間紅名。

  「這不對啊!你父親當初遇到的也是這樣的陣仗嗎?他怎麼活下來的?」

  服部平次逃命中還不忘推理,被問話的西村巡警跑得氣喘吁吁,連話都說不勻稱,「我, 我也不知道……他跟我說,那些, 那些人影都看不到他……」

  「看不到是什麼意思?說詳細一點啊……」

  「平次。」被源賴光抱在懷裡的銀發蘿莉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往右邊走,去那邊那個廢墟。」

  「啊?」服部平次抬頭。

  遠處的荒野上,一片斷壁殘垣在霧氣裡若隱若現, 像某個城鎮的遺址。遺址周圍干干淨淨, 那些霧氣裡冒出來的幻影似乎都對那一片心存忌憚, 全都刻意避開了那裡。

  ——幾乎明晃晃地在頂上標注著「重要地點」,以及「我有問題」。

  服部一咬牙, 「行, 聽你的。西村大叔, 織田作,還有那個叫源光的小子, 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

  正如他們之前所料,追在他們身後宛如鬣狗群一般的幻影們果然在廢墟邊緣就停下了。

  領頭的騎士騎著馬打了個轉, 馬蹄剛踩那片土地就受驚般猛地往後退了兩步。騎士拽著韁繩,不甘地徘徊片刻,最終還是招了招手領著部下們退走了。

  見到這個場景,靠在半扇門板後警惕觀察外面動靜的服部終於松了口氣,貼在門板上的背脊微微放松下來,一邊平復著呼吸,一邊頭疼地抓了把被汗水濡濕的頭發,「那群家伙到底是什麼啊?」

  「類似幻像一類的東西吧。」

  源賴光往前走了幾步,掃了一眼周圍破敗的殘垣淡定的說。這位大佬被人追了幾裡路依舊臉不紅氣不喘,仿佛剛才那陣仗對他來說連熱身都算不上。

  「所,所以我們呼,為什麼要跑呼……」源家的金發少年一手撐著牆,氣喘吁吁地問,「又不是打不過。」

  服部:「你是笨蛋嗎?那群家伙明顯是無窮無盡的,就算打得過難道還停在那裡一直打到天亮?」

  「額,也,也對……」

  幾人說話時澤田彌已經被源賴光放下地,站在一地碎石中央左看右看。

  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個廢棄的大殿,幾根將斷未斷的廊柱艱難支棱著半邊殘存的屋頂。外頭的白霧蔓延到廢墟邊緣就停下,於是這裡難得能夠見到一點雲層間漏下的月光。

  澤田彌往前走了幾步,腳下踩到了什麼東西,她彎腰撿起,發現是一枚灰撲撲的瓷片。她伸出手,指尖在上面輕輕抹了一下,不知堆了多久的灰塵底下沁出一抹明麗的朱紅。

  一個畫面在她的腦海中回閃而過:空掉的朱紅色酒杯被什麼人扔下,一路滾到桌腳下,打好幾個轉,終於停下來。

  她下意識回過頭去看源賴光,就見黑發少年正推開那半扇大門,想起了什麼般站在門口。他身後是黑壓壓的烏雲,不知從何而來的風穿堂而過,掠起他肩上的墨色長發。

  一道白亮的閃電從雲層中躥過,照亮了他半面側影,隨即雷聲滾滾似有暴雨將至。

  「啊……」

  這個場景瞬間和另一個熟悉的畫面重合,小蘿莉終於想起來了,「大江山?」

  「嗯?」源賴光聽到關鍵詞立刻抬頭。

  「saber你站在那裡不要動。」

  她比照著源賴光的方位,左看右看,最後「噠噠噠」跑到正對著大門的一處斷壁前,蹲下就開始努力地清理地上的石塊。

  「你在找什麼?」

  兩人的動靜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服部走到她旁邊蹲下,幫著她一起清理一邊問。另外幾人也跟著挪了過來,很快眾人在小蘿莉指定的地點清理出一片空地。

  然後澤田彌伸出手,五指貼到地上默念了一句咒文。桔梗印的光芒一閃而過,空地上的浮塵被吹開,原地出現了一個古樸的木匣。

  其他人正驚訝著,她直接打開了匣子。

  氤氳的酒香撲面而來,雲霧般在空氣中散開。眾人被酒香一衝,仿佛染上了兩分醉意,齊齊愣了愣才回過神來,這才低頭看到匣子裡其實大半都是空的,只有一只孤零零的酒壺靠在角落。

  澤田彌伸手將酒壺拎了出來,手指在壺底摸了摸,果然找到了那個熟悉的印記。她開心地將酒壺舉起來朝正在走來的源賴光展示道,「saber你快看,我找到酒吞留下的酒啦。」

  旁邊的眾人:「……等等,你說這是什麼?」

  澤田彌:「酒吞留下的酒啊。」

  服部和源光,「……哪個酒吞?」

  小蘿莉舉著酒壺被問得有點懵,「還有兩個酒吞嗎?」

  「就是你們想的那個酒吞童子。」源賴光懶洋洋走過來,隨手拿過她手裡的酒壺,打開嗅了嗅。

  瓶蓋打開的瞬間,比方才還要馥郁得多的酒香頃刻間在空氣中彌散開,只聞著香味似乎就能讓人沉醉過去。

  源賴光把酒壺重新蓋上,回頭看了一圈。他就說有些眼熟,果然是曾經大江山的地貌,當初他就是闖進了這座大殿裡把姬君帶回去的。

  「看來那家伙在這裡停留過。」

  「等等,為什麼說是大江山?大江山不在這裡啊?」源光依舊一頭霧水,忍不住插嘴問。

  源賴光淡淡掃他一眼,「你沒聽說過蜃氣樓?」

  金發少年一怔,恍然大悟。

  服部平次代表資料片沒來得及更新的凡人們默默舉手,「我們沒聽過。」

  「蜃氣樓是一種妖怪啦,」澤田彌摸了摸小伙伴的頭體貼地解釋,「它能夠將幻想具現化,『凡所想既為真』。嗯,晴明是這樣說的。」

  事實上這是一種相當可怕的能力,畢竟它不但能構建出想像中的東西,也能捏造出想像中的人。理智稍微有一點不堅定的人,可能就就此沉迷於幻像再也無法走出來,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原本便是最能腐蝕人心之事。

  所以蜃氣樓其實是天災級別的妖怪,一出世就能將整座城池化作死地。只不過它運氣不好,遇到的第一個主人是只不解風情一心只想報復安倍晴明的猴子,第二個主人就是酒吞童子——鬼王大爺看不上這點能力,只把它當移動房產用,好好的天災級別的大妖怪成天擔心自己會不會變成下酒菜,也是很慘了。

  澤田彌簡單解釋了一遍後繼續道,「不過蜃氣樓不在這裡,外面只是它的部分蜃氣,然後被人做成了結界。」

  留下的一點蜃氣就這麼棘手,可想而知蜃氣樓本體有多厲害。

  古戰場就在清水村旁邊,事關親友安危,連一直老實地不敢多問的西村巡警聞言也忍不住道,「這是誰做的呢?」

  澤田彌想了想,「酒吞吧。」

  「除了他還有誰。」源賴光晃了晃酒壺漫不經心道,「蜃氣樓在他手裡,除非他自己願意,沒人能搶走,而且這個結界也是靠他留在這壺酒上的力量支撐到現在。」

  「只是在酒上留了部分力量就支撐著這個結界存在了一千多年?」服部咂舌。

  「不然你以為平安京時期妖怪那麼多,為什麼只有他被稱為鬼王?」

  平安京時期的妖怪,那可是一點水分都沒有的,連路邊跑過的狸貓拿到現在來都是碾壓一方的大妖怪了。

  於是這就讓人有些想不通,「那位鬼王閣下為什麼要這麼做?」

  「誰知道呢?」源賴光隨意道,「可能有理由,也可能只是閑著沒事想看看在這裡挖個坑有沒有人掉下來,甚至什麼原因都沒有想做就做了。」

  其他人:「……」

  你們平安京的妖怪這麼隨便的嗎?

  「總而言之,不用去猜那個家伙在想什麼了,猜不到的。」

  澤田彌在旁邊默默點頭,表示就是這樣。

  服部糾結片刻,決定接受兩位專業人士的建議,「既然這個結界是靠這壺酒支撐的,是不是只要從它入手就能破壞結界了?」

  「按理說是這樣,只不過……」源賴光仿佛忽然想起了什麼,唇角一勾,帥氣的臉上露出了個看戲般的笑容,「你知道為什麼那些影子都不敢過來嗎?」

  「……」眾人忽然有了一點不太好的預感。

  「動酒吞的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這壺酒是姬君翻出來,所以暫時沒什麼。但是如果破壞了他的布置,攪了他的興致,那家伙說不定會親自找上門來。我倒是不在乎,姬君也不會有事,你們呢?」

  「………………」

  我們可能會死。

  想像一下鬼王找上門的場景,源光的臉都綠了,服部平次干笑幾聲,果斷選擇認慫,「那還是再想想其他辦法吧……」

  「其實這些霧氣不是重點,」旁邊觀察了半晌的織田作終於發表意見道,「有人想像,幻影才會出現。只要把制造幻像的人找出來,外面那些武士就會自己消失吧?」

  「……對哦。」關西偵探恍然驚覺自己把自己繞進去了,他們又不是來拆結界的,管它干什麼呢?

  他們之所以現在被堵在這裡,純粹是外面那群幻像太煩人,妨礙了他們找人。只要幻像消失就可以了,干嘛非要招惹鬼王?

  他們剛想到這裡,外面忽然傳來一聲厲嘯。

  眾人集體回頭,只見到一個兩人高的巨大黑影出現在霧氣邊緣。隨著它往前走動,地面仿佛都發生了震顫。和幻像們一到這裡就掉頭就走不同,它踩著荒草,一步一步走進了廢墟,幾乎明晃晃昭示了自己的特殊性。

  霧氣褪去後,那個猙獰的黑影終於露出了真實面目——那是一只小山般巨大的□□。

  「那家伙是生活在這片古戰場的生物吧?」

  眾人幾乎同時想起了西村之前提過的傳聞,那個封印在古戰場上的妖怪。

  「總而言之只要把它打倒就行了吧?」

  源光不驚反喜,握著雷霆杖躍躍欲試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祖宗在旁邊看著於是過於激動了些,還是之前的幻影把他憋屈壞了,現在終於看到個能打的,金發少年抓起武器,眨眼就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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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無名的怪物(五)

  源光抓著雷霆杖就跑出了一騎絕塵的架勢, 拽都拽不回來。

  然後一上去就被大□□拍飛了。

  巨大的□□嘴一張,吐出一片迷蒙的霧氣,源光一頭扎進霧氣裡, 沒過兩秒就暈乎乎倒在地上,像被踩住的青蛙, 腿腳略微掙扎了兩下就徹底躺平。

  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的眾人:「……」

  源賴光輕描淡寫地撣了撣衣袖, 「這小子誰家的?」

  澤田彌和服部平次動作整齊地扭過頭看他——不是你家的嗎?

  「我家裡可沒有這麼衝動還不長腦子的小東西,還是說現在生活太好把孩子都養傻了?」源賴光大佬回過頭, 視線逡巡一圈,最後落到服部平次身上, 拉來做了個比較級,「我看你不是還挺聰明的嗎?」

  關西名偵探受寵若驚,並且表示, 「拿我做比較也太欺負他了吧?」

  這時候那邊的大□□似乎是見著他們無視了自己的威懾還在旁邊聊天,十分不滿,抬頭就吐了片氣團扔過來。

  幾個人迅速身手靈活地跳開躲避,織田作還順手拽了一把不知為何發起呆來的西村巡警。

  源賴光一甩袖擺,壓低手腕按住了膝丸的刀柄,「行了, 我上了。你們找個機會把那傻孩子拖回來吧。」

  織田作之助在後面應了聲好, 就見他微微俯身, 身姿輕盈如飛鳥一般躍向了那只巨大的妖怪。

  英靈一動手,場面就非常宏大,更何況對面那只□□身形宛如一座小山。兩邊的攻擊一碰撞帶起飛沙走石,狂風四起。

  自知自己摻和不了這場神仙打架的幾人趁機把暈球了的源光搶回來重新躲回大廳,靠在端牆後面圍觀。

  酒吞童子的力量似乎依舊籠罩著這座大殿,攻擊帶起的氣流衝刷到牆頭就自覺散去, 仿佛在畏懼鬼王的余威一般。

  服部平次把昏迷的源光放下,擰起眉,「我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銀發小蘿莉趴在牆頭疑惑地看著外面發呆,沒人給他捧哏,織田作之助回頭看到另一邊的西村巡警不知為何也愣著,於是從善如流地問道,「哪裡奇怪?」

  「外面那個,是只□□吧?」關西偵探糾結地問。

  這個有眼睛都認得出來。

  織田作之助淡定地點頭,沒有絲毫吐槽欲望地肯定道,「的確是□□。」

  「可是之前按照彌的解釋,蜃氣樓的蜃氣反映出來的是『人』心底的潛意識或者執念,一只□□的執念為什麼會是兩支交戰的人類軍隊?」

  這的確說不通,連澤田彌也從發呆中回過神,扭頭看了一眼。

  「難道其實這個幻境的主人另有其人?」織田作跟著猜測道,「那外面那只妖怪是怎麼回事?」

  「我正要說,我覺得那只□□也不對勁。」

  服部蹲在昏迷的源光身邊,翻開衣領檢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勢,「剛剛這小子一衝上去就暈了,那只□□如果真要殺我們,抬腳就能把他踩死。但是它好像對地上的人沒看到一樣,反而衝著我們來。感覺就像是……」

  這個時候,發了半晌愣的西村巡警仿佛終於魂魄歸位,一個激靈從地上跳了起來。

  「你怎麼了……」

  服部的話被打斷,納悶地扭頭看他,一句話未問完,外頭的源賴光正好一道刀風將大□□掀飛出去,妖怪小山一般的身軀砸在地上,引發一場小範圍內的局部地震。

  牆後頭幾人被震得東倒西歪,服部平次迅速拽住死豬一般沒有意識的源光,織田作之助則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從牆上掉下來的小蘿莉。兩人一時不察,沒料到西村巡警居然頂著風從牆後頭跑了出去。

  「等等,西村大叔?!」

  服部下意識伸手一撈沒抓住人,震驚地看著他仿佛中邪般衝向了戰場中心。

  從者打架基本等於現場拆遷,西村剛撲到戰團邊緣就被差點被一塊從天而落的磚石砸到。但即便如此,他依舊不要命般試圖繼續往裡跑。

  「嘖,織田作麻煩你幫忙照顧一下這家伙。」服部平次咬了咬牙,把底下昏迷的源光塞給織田作,自己扭頭也跟著跑了出去。

  不管真瘋假瘋,他總不能真的眼睜睜看著西村被卷入戰團誤傷。他年紀輕,體力比被剛剛的長跑消耗了大半的西村巡警好很多,沒一會兒就追上了人,拽著對方的手就往回拖,「西村大叔你在干什麼?趕緊回去不要給saber大人添亂了。」

  然而他話音未落就被西村反手就拉住了手臂。中年巡警神色慌張,臉色白了一大片,病急亂投醫一般衝著他大喊,「服部君,你快點讓那位大人停下來,那是水神,那是水神大人啊!」

  「哈?」

  「那是保佑我們村子的水神大人,泣澤女神的神使。它不是邪惡的妖怪,我小時候掉到水裡還被他救過!」

  服部平次下意識跟著他焦急的視線扭頭往外看,外頭源賴光和對方的戰鬥基本就是碾壓局,大□□實在被打得有點慘,難怪西村不管不顧地就衝了出來,臉色都急白了。

  如果真的像他說的那樣,難道其實剛剛那只大□□是知道廢墟有危險,前來驅趕他們離開的?畢竟按照常理來說,如果他們隊內沒有澤田彌小蘿莉這個掛,一不小心動了酒吞的東西,立刻就會遭到鬼王留下的力量的反擊,對正常人來說的確非常危險了。

  服部:「你怎麼不早說?!」

  Saber大人不一定會聽他的啊!能夠命令從者的那只蘿莉還在後面呢!

  他剛想到這裡,就見前方源賴光已經一腳把大□□踹飛,雪亮的刀光一閃,身影就要和刀刃一起衝著對方的頭顱落下來。

  「!」

  服部平次眼瞳猛地一縮,用力拽住了下意識就想再次衝出去的西村,一邊條件反射地大喊道,「saber閣下,等一等!」

  刀光如破開迷霧的清光,攜著凌冽風勢颯然下落,就在即將劈開大□□頭顱的瞬間,去勢戛然而止。

  戰場邊緣的兩人心跳一瞬間隨之飆到最高,差點連呼吸都跟著停了一下。

  實在太過刺激了……服部虛弱地喘了口氣,拽了一把身邊差點滑倒地上的人,眼睜睜看著源賴光收起刀,從□□身上跳下來,甩了甩刀上沾到的血,長身玉立於這個龐然大物前,一邊收刀歸鞘,一邊淡淡斜睨著它嫌棄道,「都過去一千多年了,你怎麼還是這麼弱?」

  大□□:「……呱。」

  服部平次:「?」

  他默默反應了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不是源賴光大佬忽然給他面子了,而是這一人一□□似乎早就認識。

  服部平次:「???」

  等等,早就認識你們還打得這麼起勁?

  這邊他手下一松,剛剛還腿軟的西村巡警瞬間活蹦亂跳,如脫韁野馬一般衝出去關心救過他的命的水神大人了,擔心地圍著對方團團轉。幸而大□□身上的傷口看著凄慘,但似乎沒什麼實質上的重傷,水神大人精神尚好,也認出了這是它救過的人,衝著他又「呱」了一聲。

  服部平次木著臉回頭,看著澤田彌和織田作之助領著已經醒過來並且二丈和尚般摸不著頭腦的源光慢吞吞走過來,銀發小蘿莉臉上沒有一點意外的表情。

  服部:「……這也是你認識的?」

  澤田彌搖了搖頭,「我不認識呀,不過我猜到了saber應該認識。」

  服部:「什麼時候?」

  小蘿莉想了想,「saber三招之內都沒有把它打死的時候?」

  賴光干掉這樣的妖怪哪需要三招嘛,一刀就能夠秒殺了,打了這麼半天還沒打死明顯就是在放水打招呼啊。

  「……」

  服部平次默默在心裡更新了源賴光的戰力指數,將其往上拔高到一個新高度。

  「而且我之前也提到過這只□□,」澤田彌繼續說,「就是在船上講的那個故事裡面。」

  「那只故事裡面哪有……啊,好像還真有一只□□。」

  服部和另外兩人終於想起來,之前泣澤女神的故事中,青猿由於愛慕泣澤女神,故意在琵琶湖周圍布下了瘴氣,阻斷了泣澤女神和辯才天相會的月之路。那個瘴氣就是他不斷抽打一只□□,逼著它吐出來的。

  這個故事中出場的其他人物太過亮眼,這只□□一不小心就被他們忽略了。

  「青猿死之後,它沒地方去,又回到了琵琶湖。」源賴光懶洋洋地講出了後續,那時候澤田彌已經回了現代,這是她也不知道的,「因為這只□□也沒做什麼惡事,算起來也是被青猿欺負的一方,泣澤女神心善,把它留下了。後來它就一直在這裡守著泣澤女神的神社,在泣澤女神離開之後幫著保護這裡的村民,於是就成了你們口中的水神。」

  大□□乖乖蹲在旁邊「呱」了一聲,仿佛在應和他說的話。

  放下先入為主的偏見之後,再看它就不覺得猙獰了。雖然兩三人高的□□乍一看是挺嚇人,但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受到人供奉後氣質也跟著轉變的原因,這只大□□比之同類線條要圓潤很多,看久了還有點醜萌醜萌的。

  服部平次恍然大悟,「難怪西村大叔之前說戰亂之後來的人發現了村子裡的泣澤女神神社,我就說經過戰亂為什麼唯獨神社被保留了下來,是它做的吧?」

  源光聽到這裡欲言又止,不知道是不是剛剛丟了個人,把臉憋紅了也沒敢說出來,直到源賴光懶散撇過來一眼,「源家的小子,你有話要說?」

  「我……」忍了再忍,金發少年最終沒忍住道,「可他還是妖怪啊。」

  源賴光挑了挑眉,「所以?」

  「是妖怪就不能留下,『除妖務盡』這是源氏的祖訓!」

  這幾句話斬釘截鐵,仿佛冰凌般砸在地上,將空氣都砸得一靜。

  澤田彌忽然感覺到什麼,下意識抬頭找了找。

  西村條件反射擋在他們水神大人面前,看向源光的視線警惕起來。

  源賴光挑了一下眉,驚奇地問,「這話哪個傻子說的?」

  金發少年的臉再次漲的通紅,「你……就算您是源氏的祖先之一也不能這樣說……那一位也是您的祖先,要對他保持恭敬……」

  源賴光淡定地換了個恭敬的詞,「哦,這是我哪個傻子祖先說的?」

  「……」之前接觸得少,源光大概也沒想到這位祖宗是這麼個品種,整個人呆了呆,「……是我的偶像,平安京時期那位代表了源氏巔峰的武將——源賴光大人。」

  源賴光:「……」

  澤田彌、服部平次、織田作之助:「?」

  金發少年看著對面的從者忽然沉默的表情,以為他終於被震住,繼續梗著脖子維護自己的偶像,擲地有聲道,「就算是您也必須向他道歉!」

  源賴光:「……」

  澤田彌、服部平次、織田作之助:「…………」

  詭異的沉默蔓延半晌之後,源賴光終於表情微妙地問,「小子,誰告訴你這話是源賴光說的?」

  源光一口氣吐完,再次慫了回去,聞言茫然地抓了抓後腦勺,「祖,祖宗傳下來的啊。」

  「哦,那麼問題來了。」源賴光問,「我也是你祖宗,為什麼我沒聽過?」

  源光:「……」

  這我哪知道?!


第217章 無名的怪物(六)

  源光被自己的祖宗一句話暴擊, 表情都僵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讓其他知情人都開始同情他了。

  不,還是留一留, 等他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他偶像源賴光本人的時候再同情吧。

  源賴光問完之後仿佛也不再在意這個話題, 他一手扶著刀柄, 懶洋洋站在一旁看著澤田彌給大□□扔陰陽術治傷一邊說,「幻境的主人不是它, 它是察覺到有人跑進來,准備過來將人帶去生門的,之前那些那些跑來作死的村民也是受到了它的保護才沒有被攻擊。」

  說完他頓了頓,「只不過, 那時候的情況的確和現在不同。」

  「?」其他人扭頭看向他。

  大□□不會說話,雖然它活了一千多年, 但實際上早先也不過是只生活在琵琶湖的普通□□。種族上限在這裡, 除非另有奇遇,否則一輩子也只能這樣了。

  也不知道源賴光是怎麼跟它交流的, 總之他三兩句就問明白了情況, 又復述給一頭霧水的眾人, 「十多年前跑進古戰場的那些人在霧氣裡看到的其實是鐙口。」

  服部:「鐙口?」

  澤田彌一邊繼續著手裡的動作,一邊眨了眨眼睛看向他, 「平次知道咩?」

  「鳥山石燕的妖怪畫集我還是看過的啊。」服部平次說,然後自覺給沒看過的織田作之助和西村巡警做名詞解釋,「鐙口是一種由武將所使用的馬蹬化成的妖怪。據說在武將戰死之後,被廢棄在野外的馬蹬會變化成鐙口,然後像等待飼主的狗一樣留在原地等著永遠不會回來的主人。」

  「對,就是那個。但我們現在遇到的是兩只交戰大軍的幻像, 很明顯是人為。」源賴光抱著刀淡淡地說,「它說這種變化是昨天晚上發生的。」

  「那不就是英靈召喚的時間?!」

  「差不多。」源光走到澤田彌身邊,在她面前蹲下,輕聲問,「感覺到了嗎?」

  小蘿莉點了點頭,表情帶了點疑惑。

  「等等,意思就是說造成了這片幻境的是從者?」回到他的主場,服部平次大腦飛快運轉地推理起來,「這樣說來,剛剛追著我們的武士中的確有舉著白旗的……源賴朝?」

  源賴朝的軍旗就是白色,平安末期源平合戰時,雙方就是各自用白色和紅色的軍旗來代表己方的軍隊。而如果幻境中的一方軍隊是源賴朝的話——

  「那這個幻境的主人有八成可能性就是avenger巴御前了。」服部臉色一變,灰藍的眸色瞬間深了深,「這可是最糟糕的情況了,對面的兩個御主聯手了嗎?」

  源賴光淡定的說,「一挑二我沒問題啊。」

  服部:「……謝謝,這個消息就目前來說可太激勵人心了。」

  另外半句並不激勵人心的話被他按在了心裡……按照工藤的推理,對面的御主擁有復數個從者的可能性非常高。

  源賴光大佬一挑二沒關系,但如果埋伏在這裡的從者不止兩個呢?

  澤田彌將大□□的傷治好後回過頭,看著少年偵探在陰沉沉的天色下擰起長眉,眼底籠著層及不可見的陰霾。他斜倚在岩石上,氣息還沒平復,眉宇間掛上了一點若有似無的疲憊,察覺到她的目光時迅速抬頭,帥氣的臉上露出個與往常別無二致的陽光笑容,朝她招了招手,「怎麼了妹妹,又困了嗎?」

  小蘿莉搖搖頭,走過去被他一把抱起來像吸貓一樣將臉埋在她肩頭蹭了蹭。

  她乖乖當被吸的貓咪,想了想還是湊到他耳邊道,「平次不用擔心啦,其實還有外援在這裡噠。」

  「嗯?妹妹你是說archer大人?的確,如果和他會和的話我們的確會輕松一些……」

  說曹操曹操到,只不過這會兒先到的卻不是他們期望的那個。

  兩人正說著話,原本正懶散站在一旁警戒的源賴光忽然回頭,眉梢微挑,眾人察覺到動靜隨之扭頭看去。

  只見濃濃霧氣中,似乎有一個纖細的身影御馬疾馳而來,飽浸了恨意的女聲宛如一支穿雲破霧的利箭,人未到,聲先至,宛如一道驚雷般炸開濃霧。

  「源氏!」

  緊隨其後的是如奔雷般的馬蹄聲,仿佛有千軍萬馬隨之奔湧而來。

  戰場的硝煙如潮水般漫至腳下,源賴光唇角輕勾,眼眸中似乎有一簇篝火倏然亮起,「來了。」

  服部抱緊了懷裡的蘿莉自覺後退一步,「saber閣下?」

  「回去那座大殿裡,有酒吞的氣息鎮著,那些幻影不會靠近。」源賴光自己卻是站在原地沒有動,望著大軍襲來的方向,唇邊甚至噙著抹淺淡的笑。

  澤田彌從他身上收回目光,拉了拉抱著自己的人的衣領,「平次,我們走吧。」

  「……好,這裡拜托你了,saber大人。」

  服部平次點頭,站起身和其余幾人一起扭頭往大殿方向跑。只是在離開之前,他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火把的亮光穿透迷霧,源賴光的身影筆挺立在朦朧光亮裡,背影如同亟待出鞘的利劍。他一人站在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卻有種游刃有余的從容,甚至躍躍欲試。垂在肩後的長發無風自動,他不確定那人是不是輕輕笑了一聲,張揚又愉悅。

  .

  之前saber和大蛤/蟆打架時的場面已經很宏大了,宛如現場上演奧特曼大戰小怪獸的特攝片。而等他現在和同為從者的avenger交上手後,場面迅速升格成了高達seed。

  ——甚至讓人想不通兩個從者拿著冷兵器互毆是怎麼碰撞出迫機炮中門對狙的聲光效果的。

  這種神仙打架的戰鬥場面服部和織田作已經見過好幾次了,被迫漸漸習慣,被他帶著跑的蘿莉更是極為淡定。

  然而現場還有兩個並不淡定的萌新。

  服部一手抱著澤田彌,一手拽著源賴光往前跑,然而往前衝了個趔趄差點沒拽動人時這才回頭,發現這傻孩子僵立當場仿佛被嚇得更傻了,被他又拽了一把才恍恍惚惚回過神來跟著跑。

  「原來saber大人他們的戰鬥是這樣的嗎?我們完全幫不上忙啊……」

  「你還想過要幫忙?」服部平次見他回過神了於是松開手,一邊咬牙拔刀擋開一個衝過來的武士幻影,一邊對他遠大的志向感到震驚。

  「……我還以為我能派的上一點用場的。」源光也拔出了雷霆杖開路,一邊倔強道。

  服部:「……」那你真的想多了。

  「這樣的話,作為人類我們不是完全沒有自己保護自己的能力嗎?」

  金發少年沮喪的聲音飄到耳邊,服部平次一愣,回頭看到他手一揚,電光斜飛出去擊散了成片的幻影,但少年臉上沒有半點高興的表情,只有無法明言的沉重。

  他忽然就對這個源氏的小少爺有點改觀了。無論如何他之前莽莽撞撞地犯了多少傻,至少他的想法是對的,這也是目前指揮部正在擔心的事。

  隨著靈氣的復蘇,世界規則重組,鬧出來的事端越來越傾向於神仙打架,凡人根本插不上手。目前的前線全都交給了澤田彌和saber,唯一有可能可以和從者過招的王權者力量強歸強,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卻是個不穩定的炸彈,不能輕動。

  這種事讓人怎麼接受啊!難道以後遇到危險都只能把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推出去跟對手賭天運嗎?

  他下意識低頭去看自己懷裡的小女孩,她正望著一個方向表情有點疑惑。銀色的長發如月光般散落在肩上,淺色的眼瞳好看得清澈見底。身後的追兵來勢洶洶,帶著戰場上凝練出來的血腥殺意,讓成年人都膽寒腿軟,她卻仿佛司空見慣。

  嘖,司空見慣……

  服部平次咬牙將小蘿莉又抱緊了些,一邊往周圍掃了一眼。身邊的織田作剛單手換了彈夾,抬手就一片子彈掃了出去,熱武器似乎對這些幻影也有效,緩解了眾人不少壓力。那只剛剛被治好了傷的大□□也在幫忙,旁邊的西村巡警面色發白地跟著水神大人,雖然這場面相較於他此前三十多年的普通人生過於刺激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刺激過頭反而冷靜,他時不時抬起手臂對著追來的幻影開一槍,戰果如何先不說,至少沒有掉隊。

  幸而這個時候廢墟中央的大殿已經快要到了。一地碎磚斷瓦中,那搖搖欲墜的破爛殿堂對強撐著跑到這裡的眾人而言幾乎要發出聖光來。

  「就在前面,大家快點!」眾人立刻心情激動地加快了動作往前衝。

  就在即將跑到那殘破的廊檐下時,澤田彌忽然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平次,等等。」

  「什麼?」

  服部平次疑惑的話音剛落,面前的一堆碎石忽然動了起來。

  有什麼黑色淤泥一樣的東西從磚石底下湧出來,漸漸彙聚到一起。眾人腳步一個急剎車,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緩緩聳立起一座小山般的怪物。

  怪物的身體由黑色的泥沼組成,時不時地有人臉從它的身體中浮出來又沉下去,男女老少,喜怒哀樂,密集又詭異得能夠眨眼間清空人的san值。

  「這是……什麼……」

  服部平次的聲音跟著身體一起僵硬了,坐在少年懷裡的銀發蘿莉望著那個怪物愣了愣,表情忽然沉默下來。


第218章 無名的怪物(七)

  在安全點門口被怪物堵門了是種什麼感覺?

  就很絕望, 尤其是這怪物看賣相就打不過的時候。

  服部平次在原地一個打滾,身手敏捷地避過了迎面砸來的磚石,一邊還拽了一把面色蒼白踉踉蹌蹌的刑警大叔, 忍無可忍地大喊,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源家那個, 你見過嗎?」

  源光有點崩潰的聲音在不遠處傳來,「我也不知道, 我沒見過這種妖怪!」

  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他們在討論自己,黑泥怪物忽然扭頭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啪嗒」又扔過來一塊石頭。

  服部平次生無可戀地繼續躲。

  玩過打地鼠的游戲嗎?他現在感覺自己就像那只不斷從洞裡鑽出來挑釁人類的傻逼地鼠。

  那只怪物仿佛是個精神攻擊系,站在那裡就能讓人san值狂掉,但到目前為止唯一的攻擊方式就是停在原地朝他們砸石頭, 像個根本不會打架, 惹急了只會朝人揚沙子的小孩子。只不過這「小孩子」的身軀過於龐大可怖, 扔出來的也不是沙子而是能把人頭砸破的成片碎石。

  但這也太小兒科了一點吧?這怪物到底是真的不會打架還是覺得他們到處躲的樣子很有趣故意逗他們玩的?

  「御主。」

  「什麼?」

  服部平次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把腹誹說出了口,一邊躲避的同時一邊詫異回頭, 「妹妹你剛剛對我說的嗎?說了句什麼?」

  銀發小蘿莉也在到處躲,不過面向她的攻擊明顯少很多,於是她得以尋機觀察那個外表奇異的怪物, 此刻似乎終於得出結論,又輕又慢地說, 「那是avenger的御主。」

  「……」

  正狼狽奔逃的眾人下意識集體回頭看向她, 居然沒能第一時間弄明白她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直到腦子轉得最快的關西偵探第一個回過神, 「等等,御主不是應該都是人類嗎?」

  澤田彌說,「他們之前也是人類啊。」

  不知道這句話觸發了什麼關鍵點,冰雹般降下的碎石雨忽然停了。

  眾人怔怔地停下腳步, 視線同時轉向怪物的方向。那個黑泥一樣的身影還直挺挺立在破敗的大殿前,舉著塊斷裂的石塊靜立在原地。

  一個小女孩的臉從黑泥中浮出來,默默地看了他們一眼,又再次沉下去。

  晦澀的光線中那個可怖的影子僵在那裡,不知為何居然讓人讀出種不知所措的意味。仿佛一個重度燒傷的人被扯破了臉上的面具,在周圍人看怪物的視線下驚恐地掩面,下一秒就要奪路而逃一般。

  「這是……怎麼回事?」

  寂靜數秒之後,服部回頭看著她艱難開口問,「妹妹,你說他們之前是人類……是什麼意思?」

  澤田彌安安靜靜地回頭看了他一眼。

  少年臉上混雜著震驚和迷惘,眉宇間的神情是不敢也不願意去相信。他的靈魂如此明亮高潔,像夏日蓬勃的陽光,光當然無法理解這個世界上還有連光都照不到的地方。

  她看著他怔怔地轉過頭,目光落在了那個猙獰可怖的怪物身上,眼中的驚懼和愕然漸漸褪去,灰藍色的眼瞳仿佛靜謐的湖面,浮起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悲憫。

  「你們……是人類?」

  怪物僵立在原地沒有說話。

  服部平次怔愣地望著它,慢慢往前走了一步,「你們還有自我意識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句話仿佛刺激到某個不可說的隱秘一般,怪物身體突然顫抖起來,下一秒,它爆發出一聲宛如精神攻擊般的尖嘯。

  像往周圍扔出了一枚音爆彈,眾人被這聲音刺得大腦一陣暈眩,腿一軟差點當場倒下。

  怪物淤泥一般的身體緊接著湧動著炸開,像一鍋沸騰的水,不斷濺出黑色泥點,一落地就拔地而起一個個模糊的人形,喪屍般搖搖晃晃朝他們走過來。

  物理攻擊先不說,這個場面精神攻擊效果已經拔群。

  怪物那聲刺耳尖嘯終於吸引了遠處正在敵陣中開無雙的源賴光的注意力,他遠遠眺望過來一眼,一刀把avenger挑飛出去似乎正要趕來救場,被挑下馬的avenger當即舉起了長弓。

  「寶具展開——」

  一輪烈日徐徐在古戰場上升起,將夜空照亮得宛如白晝。

  這時機抓得簡直讓人想抓狂。

  服部平次眼疾手快地把澤田彌撲到一邊,躲過一只餓狼般衝上來的「喪屍」,扭頭一看,無窮無盡的「喪屍大軍」已經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

  Avenger高亢的聲音還在遠方繼續,給這個詭異的場景上了一層輝煌的底色。

  「——賜予我火焰吧!賜予我旭日之輝吧!」

  熱浪翻湧而來,攜著耀眼到刺目的光。

  四面八方去路全部被堵,教養良好如服部也差點想爆粗口了。

  這TM還怎麼打?

  急速迫近的危險感如針扎一般刺得人腦仁生疼,好像連人五感也一瞬間被放大了。疾風呼嘯中他忽然聽到了兩聲急促的箭鳴,隨即便是兩道白亮的光芒掠過視網膜。

  兩個已經爬到眼前的「喪屍」被光芒穿胸而過,身體一僵,當即崩散。

  服部平次愕然地回頭,心中忽然有了種預感。只見身後茫茫白霧中,一個高大的身影騎著馬高速奔來,他聽到懷裡的小女孩疑惑地「咦」了一聲,茫然喃喃,「……是你?」

  身影越來越近,穿破濃霧,馬上的人露出了張年輕俊朗的臉。

  認出來人的服部平次終於長舒了一口氣,「您終於來了,archer大人。」

  來人正是他們進來的目標之一,表藤太。

  「抱歉,我來晚了。」

  情況緊急,青年跳下馬伸手將他拽起來,環顧一圈就快速道,「巴御前的寶具很可能會衝到這裡來,我們快點離開。」

  他話音剛落,avenger的聲音驟然拔高,飽浸恨意的女聲宛如利箭般衝上雲霄。

  「燃燒吧、吞噬吧,將所有一切! ——真言·聖觀世音菩薩! 」

  旭日墜落,光芒大放,仿佛要化作流星擊沉大地。

  服部平次只來得及感覺到archer飛快地拽了他們一把,一個類似結界的東西飛快放出將周圍聚過來的其他幾人也圈了過來。

  他的第一反應以為是懷裡的小蘿莉做的,低頭卻看到她安安靜靜地團在自己懷裡,視線望著archer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是archer做的?

  他來不及細想,avenger寶具墜落引發的巨大衝擊已經山崩海嘯般掃過來。

  條件反射地護住懷裡的小孩子,他眯起眼看過去,就見寶具前的那個身影依舊站得筆直,逆著光芒無所畏懼地迎了上去。

  「我們快走。」archer凝重的聲音落在耳畔。

  他下意識點頭,只來得及看這最後一眼,就背向戰場的方向跌跌撞撞地離開了。

  .

  旭日的光芒如升到最頂端的煙火,燃燒到極致又倏然崩散。

  光芒如星屑般墜落,勾勒出一個筆直修長的人影。

  那個人還在,沒死,他居然還沒有死!

  焦灼的恨意和怒火將她體內的血都燒了起來,她握緊手中的弓箭,在對源氏源源不絕的恨意中,幾乎要分出一條支流憎恨起自己來。

  恨自己的無力,恨自己的弱小。

  多久了?她徘徊在這種憎恨中多久了?

  「源氏!!」

  「你只會說這句話嗎?」那人提著刀走了過來,語氣懶散,「你是avenger不是berserker吧?還是說連腦子都被仇恨燒壞了?」

  她仿佛聽不懂這句話,她只需要憎恨就可以了,這具身軀就是以憎恨為燃料來驅動到現在。

  她死死盯著從光芒中走出來的那人。他長了一張源氏特有的風流貴公子的臉,不太像她的大仇人源賴朝,倒是有點像那人的弟弟源義經。

  「嚴格來說你們之間的恩怨跟我沒什麼關系,但是好歹我也是源氏的人,你要將這筆賬算在我頭上我也無所謂。」

  那人緩緩走進,聲音像高空中刮下來的風,穿過嶙峋絕壁,凜冽得刺骨,「只不過,看在同為武將的份上姑且問一句:『成王敗寇』這件事,木曾義仲沒教過你嗎?」

  他的目光如同洞穿人心的刀刃,聲音又輕又寒,「僅僅只是想報仇的話,這種姿態也太難看了,你真的知道你要的是什麼嗎?」

  她突然沒有說話了,因為近距離看著這個人的臉,她想起了一個人。一個義仲大人曾經以敬仰的語氣提起過的人……

  「……賴光大人。」

  「嘶,這個語氣……果然是賴信的後代啊。」

  源賴光條件反射地頭疼般抽了口氣,抬眸看向她,眸光依舊洞察人心般通透,「所以困住你這麼久的是什麼呢?你如果非要說是憎恨源氏,我倒是不介意以源氏之名跟你打一場。」

  他看到對面的女子凝望他許久,兩行清淚忽然從臉頰上流淌下來。

  「那個時候,那個時候我為什麼沒有陪著義仲大人一起留下來呢?我為什麼最終離開了呢?」

  「你想死在戰場上嗎?」

  對面的女性武將一靜,然後她好像驟然恢復了一瞬清明,低聲喃喃,「沒錯,這就是我的願望。」

  她揚起手,霧氣席卷而過,之前被砍碎的大軍重新聚攏列隊。巴御前抬眸凝視面前的人,「賴光大人,請指教。」

  望著她鄭重的表情,源賴光忽然笑了,他隨手拔出無名長刀插在面前,身後頃刻煙塵飛揚。

  一列列軍容整齊的武士在濃霧中凝聚,蔔部繼武、渡邊綱、阪田金時、碓井貞光,四人的身影陡然出現在最前方。

  站在主將位置的源賴光懶洋洋地說,「這個理由我喜歡,那就幫你一把好了。」

  .

  澤田彌幾人跟在archer身後狂奔了半晌才離開avenger寶具的輻射範圍。

  遠遠看著那核武器爆炸一般的輝宏場景,眾人半晌無法回過神來。

  服部平次長長吐出口氣,「謝謝您了archer大人,要不是您及時趕來,我們可能都逃不過去。」

  archer搖了搖頭,「不必道謝,你們是為了來找我才陷入這個危險境地的,我自然義不容辭。」

  他話音剛落,就見背對他的少年偵探身體陡然僵了一下。

  archer:「怎麼了?」

  「……archer閣下怎麼知道我們是來找你的?」服部平次緩緩轉過身來,拉著身邊的銀發小蘿莉往後退了一步,「我們相遇到現在還沒來得及說明來意,這片戰場這麼詭異,我們來查探情況也是有可能的吧。」

  他這個問題仿佛一盆涼水從剛剛劫後逃生的眾人天靈蓋上澆下來。

  源光和西村巡警連喘息都停下了,茫然地扭頭朝兩人看去。

  眾人不自覺戒備起來的視線中,archer凝望著面前的少年偵探,半晌,忽然輕輕笑了一下。

  「這就發現了嗎?真是敏銳呢,看來是我小看你了。」

  「!」

  織田作之助條件反射地撲倒了服部身邊的小女孩,抱著她滾到一邊。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地,金色的光芒亮起,像網兜一樣把他們兩人全圈了起來。

  眾人震驚的視線中,archer的身影淡去,原地出現了穿著紅色和服的女子的身影。

  方才巨大的怪物再次出現,紅葉狩手一招,帶著兩人落在怪物身上,凌空而起。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底下臉色難看的幾人,視線掃過蹲在一邊的大□□。

  「代我向源賴光大人問聲好……」

  只留下這句輕飄飄的話,她的身影連帶著被卷走的兩人一起消失在了合攏過來的濃霧中。

  作者有話要說:

  木曾義仲也出自河內源氏,源賴信的後人,算起來全是源賴光的後輩,所以他看到巴御前才多說了兩句。設定裡他倆個弟弟都是賴光廚,所以他們的後人,你懂的……

  因為之前看到大家說好繞,整理一下人物關系,紅葉狩就是櫻川家派到組織的臥底,一開始和太宰和元春合作,然後被元春一刀捅了的那個。不過她吃了人魚肉沒死,這件事太宰猜到了,但酒吞童子還不知道。於是這場聖杯戰爭就是三方在打,彌,組織的酒吞童子,以及櫻川家。


第219章 無名的怪物(八)

  月上中天。

  稀薄的月光灑落大地, 樹林的倒影漫過走廊,投在紙門上,像張牙舞爪的怪物。

  織田作之助坐姿端整地坐在房間中央, 略垂著眼思考著現在的情況。

  那個自稱紅葉狩的女人將兩人抓到這裡, 就留下他,單獨帶著澤田彌離開了。

  這個房間周圍有結界限制他的行動,他已經嘗試過,門打不開, 手機也沒有信號, 無法與外界聯絡。

  對方既然將他們抓過來,肯定是早有准備,所以這些都尚算在預料之類,只除了……

  紅發青年的目光落在擺在面前的餐盤上, 盤子裡擺著兩塊肉, 生魚片一樣攤在晶瑩的冰面上。

  這個劫匪的態度實在別出心裁,將人綁來了,還怕餓到他們,大晚上給他端了盤夜宵過來。

  只是在他看到這盤「宵夜」的瞬間,腦海中飛快閃回過一個畫面,那是他能力發動後無數次看過的自己死亡的樣子——而且這次死得格外凄慘, 身體整個從內部炸開連個全屍都沒有。

  所以這盤肉到底是什麼東西?

  織田作之助正在認真思考, 大門處忽然傳來窸窣的響動, 隨即門被從外面拉開,他回過頭。

  門口的人影被月光斜斜拉過來, 和樹影疊加在一起,看起來更像怪物了。

  銀發小女孩滿臉平靜地踩在影子上走了回來。

  織田作:「沒事吧?」

  澤田彌搖了搖頭。

  「哼,不愧是那位大陰陽師的眷者……」

  憤恨又摻雜著一絲不甘的聲音從門邊傳來, 織田作敏銳地從中聽出一絲重傷過後的喘息,抬頭掠過去一眼。

  他們剛被抓來時打了個照面的那位櫻川家的家主被紅葉狩扶著站在門口,面色冷漠中透出一絲扭曲。她的臉色白得不正常,織田作見到她第一眼時就覺得這人眼中好像燒著一團火,以野心為燃料,隨時隨地准備將天下都燒盡。此時再見,她仿佛受了層打擊,眼底的火卻燒得更旺了,要將她的靈魂一並烘干。

  牆角的黑暗處傳來窸窣的動靜,黑漆漆的泥沼從牆縫中鑽出來,頂著一張人臉面具,小狗般低聲「嗚嗚」了幾聲。

  櫻川家主的怒火似乎立刻找到了傾瀉的地方,目光冷厲地掃過去怒斥道,「你出來干什麼?滾回去!」

  怪物再次「嗚嗚」叫了幾聲。

  扶著櫻川家主的紅葉狩一怔,「等等,大姐,她在說……」

  西南方向,連成一線的北鬥七星忽然大放光明。眾人若有所感,同時回頭看去,只看到一枚赤色的星子劃過天空。

  像燃至頂點的絢爛煙花,它一瞬間燒盡了所有的光和熱,拖著長長的光尾墜入星海。

  流星墜落,英雄的靈魂回歸了英靈座。

  「……」

  房間中安靜了半晌,好一會兒,紅葉狩終於找回聲音,輕聲補齊了後半句話,「……他在說,巴御前大人退場了。」

  「沒用的東西!」

  櫻川家主冷漠的面容頓時裂開一條裂縫,猙獰和扭曲幾乎要從眼瞳中滿溢出黑泥來。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了呼吸,「沒關系,死了就死了。不愧是七騎從者中最強的saber,不過只要他的御主在我手裡,最終還是得乖乖聽我的話。」

  她冷冷掃了房間中眾人一眼,仿佛是在警告他們要安分一點一般。隨即用力甩開了紅葉狩扶著她的手,扭頭離開。

  牆角的怪物將自己團成了一團,發出了含糊的「嗚嗚」的叫聲。

  不知為何,明明它連臉都沒有,卻讓人有種它在傷心哭泣的錯覺。

  紅葉狩朝它擺了擺手,示意它自己離開,隨即轉過身。

  織田作這才發現,明明剛剛被她的大姐撒氣一般推開,但她此刻的表情居然十分平靜,仿佛早已習慣一般,平靜出了一種奇怪的漠然。

  她的目光掃過他跟前的餐盤,見盤子裡的肉完全沒動也沒說什麼,只朝著澤田彌欠了欠身,行了個十分優雅的古禮。

  「那麼,今天就到這裡了,姬君早點休息吧。」

  織田作目送著她轉身離開,還順手帶上了房門,將外頭的風聲和蟲鳴一並關在了門外。

  「你們之前發生了什麼?」他問走回來的銀發蘿莉。

  「不知道。」彌歪頭想了想,「那個人好像想對我做什麼,但是被反噬了。」

  「那個人?」

  「那個櫻川家的家主。」

  她全程十分淡定,完全沒有將之當成一回事,走到近前時低頭看了看他膝前的盤子,「織田作沒吃這個吧?」

  「沒有,這是什麼?」

  「人魚和件的肉。」

  澤田彌端起盤子,轉頭把它放到牆角,然後抬起小手打了個哈欠。

  織田作之助以為她困了,卻見小蘿莉轉過身後摸了摸肚子,有點困擾地說,「織田作,我餓了。」

  紅發青年隨手在口袋裡摸了摸,摸出塊巧克力來,「這個要嗎?」

  「要。」

  .

  另外一邊,avenger退場之後,古戰場上的霧就散了,服部平次幾人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出去的路,和指揮部恢復了聯系,報告了自己這邊的情況。

  「你說什麼?彌被avenger的御主帶走了?!」

  「嗯,」關西偵探看了一眼身後,略略側過身體,壓低了聲音道,「工藤,我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對勁。」

  「我也覺得不對。」

  「妹妹她有靈視,」服部率先說出自己的分析,「她看到的東西應該跟我們看到的不一樣,我記得土御門家的資料中記載了,有靈視的人是可以直接看到人的靈魂的對吧?」

  也就是說,按常理來推論,他們澤田妹妹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能被幻術、易容、障眼法之類的把戲欺騙的人。這個逐漸走向奇幻的世界,一個人的確能用各種能力改變自己的外表,但難道還能給靈魂也套個偽裝不成?

  柯南平靜地補充,「退一步說,就算蜃氣樓的霧氣有干擾作用,但是archer是彌的從者,他們之間的契約也讓她不可能認錯人,所以她應該一開始就知道archer是假的。」

  「我記得假archer剛剛出現的時候,妹妹用意外的語氣說了一句『是你?』。」服部回憶道,「我那時候沒有多想,現在看來,她那個時候認出來archer的身份了?是她認識的人?」

  柯南輕聲說,「如果是她認識的人……」

  服部:「……那她就是故意跟那人走的。」

  見工藤新一跟自己得出的結論一樣,服部平次緩緩吐出口氣,那根自從澤田彌被擄走後就緊繃的心弦放松了些許。無論如何,至少這說明對於自己被帶走這件事,某只蘿莉自己是心裡有數的,不會有太大危險。

  他在腦海中從頭過了一遍當時的情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還是不自覺地擰起長眉道,「當時情況緊急,她的確沒有跟我解釋的時間。只不過,如果avenger的御主的確是她認識,並且可以合作的人,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將她帶走?avenger的御主在防備我們這邊的人嗎?」

  耳麥中的聲音靜了靜,過了一會兒,柯南壓低了的聲線才輕緩從電波那頭傳來。

  「如果她防備的不是我們,而是自己那邊的人呢?」

  .

  銀發小蘿莉像只倉鼠一般慢吞吞把巧克力啃完後又打了個哈欠。

  織田作之助看著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轉向自己,這一次她終於說的是「織田作我困了。」

  「那就睡覺吧。」

  紅發青年站起身,走向房間的壁櫥,「我剛剛查看了,這裡還有床鋪。」

  他拉開門,果然轉身抱了兩床薄毯出來。

  再沒有比他們還心大的人質了,兩個人把薄毯抱出來之後還找了找發現了枕頭,於是也一並拿出來,認真整理床鋪准備睡覺。

  小蘿莉十分自立自主地把床鋪鋪好,拍了拍枕頭,正准備回頭和織田作說聲晚安的時候,房間的門被人輕輕敲了兩下。

  她愣了愣,回過頭,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織田作之助扭頭看她,又看了看平靜下來的拉門,正准備起身,就見到銀發小女孩先一步走了過去,拉開紙門。

  門口似乎站著一個小孩子,對方的身影恰好被澤田彌擋住,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順著對方臉側垂下的墨色發絲。

  他有些意外,被抓來這座宅子之後,他只見過櫻川家主和紅葉狩兩個活人。整座宅院安靜得死氣沉沉,聽起來也沒有其他人聲,他原本以為這裡就住了這兩人。

  澤田彌站在門口和那個小孩子說了幾句話,對方吐字模模糊糊地,被外頭的夜風一吹,到他跟前時已經聽不清楚了。他只零碎捕捉到類似「不要吃」、「饅頭」、「廚房」之類的字眼,疑惑地試著將它們串聯了一下,回過神時澤田彌已經回來了,手裡還端著一個大大的托盤,盤子裡擺了十多個白白胖胖的溫泉饅頭。

  原來饅頭是指這個?

  他疑惑地伸手幫著她托了一把,「那是誰?」

  澤田彌想了想,「她沒有名字啊。」

  「啊?」織田作對陰陽師們奇怪的規矩不了解,聞言也沒有多問,只是繼續道,「這個是她送過來的?可以吃嗎?」

  「嗯,她說聽到我說餓了,可以吃哦。」小蘿莉努力往上舉了舉,「織田作要吃嗎?」

  織田作之助認真感受了一下,覺得自己好像也餓了,「要。」

  .

  他們睡下之後沒多久,天就蒙蒙亮了。

  紅發青年醒來的時候借著紙門透進來的天光看了一眼手表,發現只過去了兩個多小時。

  他抓了把睡亂了的頭發,從被子裡坐起來,回頭看了看,旁邊另一個床鋪裡的小蘿莉睡得正沉,小臉幾乎全埋進了被子裡。

  織田作伸手替她把被子往下拽了拽,又整理了一下被角,這才輕手輕腳地起身走到門邊。

  這一次這扇門果然一拉就開了,他沿著長長的走廊往外走。院牆外的天色剛剛擦亮,晨光熹微,屋梁下的燕子聽到腳步聲探頭往外看了一眼,在窩裡輕輕動了動把又頭埋回翅膀底下繼續睡。

  凌晨四點多,整座宅院非常安靜,仿佛宅子裡的人全都睡著了。

  織田作之助穿過走廊,繞了一個彎,在正對著庭院的廊檐下看到了坐在走廊邊沿上的紅葉狩。

  她正靜靜望著柵欄外那片好像被什麼燒過的小樹林,墨色長發柔順地順著肩背垂下,鋪到了走廊地面,側臉看上去淡漠又悠遠,素白的手搭在身側,手邊上還放著那枚從上一件和服衣領上拆下來的竊聽器。

  織田作之助平靜地走了過去,將手機遞給她,「太宰想跟你聊聊。」


第220章 無名的怪物(九)

  澤田彌是被外面的雷聲吵醒的, 她揉著眼睛爬起來時發現房間的門開著,織田作坐在門邊上,側臉被外頭的天光照亮了一半。

  院牆外陰雲密布, 烏壓壓的雲層幾乎要漫到屋檐下,連帶著天色也不甚分明。

  「醒了?」紅發青年在晦暗光線中回過頭。

  小蘿莉懵懵地點點頭, 「織田作,現在幾點啦?」

  「八點三十。」

  可是外面的天色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八點多了。

  澤田彌坐在清晨的涼風中慢慢清醒過來,正准備說話,腳步聲響起, 一身端整的緋色和服,完全看不出半宿沒睡的紅葉狩從走廊盡頭走來。

  「大姐要見你。」

  「哦, 」小蘿莉迷糊地眨了眨眼睛,她伸手摸了摸肚子,在此之前……

  「紅葉,有吃的嗎?」

  .

  二十分鐘後。

  「吃下去。」

  「……」

  澤田彌看著面前盤子裡的肉發呆, 她剛剛吃了早飯, 還不餓, 甚至還有點撐,所以可以不吃嗎?

  然而顯然對面的人不會體量她的心情。

  小蘿莉抬起頭,看著面前面色陰鷙的人。櫻川家的家主,紅葉狩的大姐。

  不同於吃了人魚肉於是依舊保有了年輕面貌的紅葉狩, 櫻川家這位家主的頭發已經半白了。她像一簇即將燃到盡頭的殘燭, 風一吹就要熄滅,但不知道是什麼支撐著她就是不肯停下。

  她不喜歡她。

  這並不難以理解,澤田彌小蘿莉喜歡光彩明亮的人,像工藤新一、服部平次,遠在平安京的安倍晴明、源賴光、源博雅……這些人的靈魂明亮得像懸掛在天空的星辰, 人性中的光輝比太陽還要耀眼。

  但面前這個人和他們恰恰相反,她的靈魂是黑暗又污穢的,像深埋在泥潭底下的爛泥,散發著皮囊都裹不住的惡臭。

  「你在看什麼?」櫻川家主突然說,她死死盯著她的眼睛,渾濁的眼睛中溢出了濃烈的嫉妒,用著恨不得把那雙剔透的眼瞳挖出來裝在自己身上的語氣,「你看到了什麼?」

  澤田彌默了默,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櫻川家主回過頭,伸手一抓,一張空白的符紙飛過來飄在半空中。她伸出枯木般細長的手指點在紙面,指尖飛快移動,勾畫出一枚復雜的符咒。然後她伸手一彈,符紙翻過面來,漂浮在澤田彌面前。

  「你畫一遍。」

  那是一枚引雷符,但又比普通的引雷符篆復雜,似乎是經過了後人改良。

  澤田彌抬眸看了一眼,伸手一招,平淡地將她的舉動重復了一遍。

  她剛剛畫完,憑空一道風卷來,兩枚符篆接連被攝走飄入外頭的庭院。靈力激發,門外天空倏然掠過兩聲驚雷,白亮的閃電一前一後劈在庭院裡,紫電飛濺,像在黯淡天幕上拉開一張大網。

  電光照亮了櫻川家主癲狂的臉,她望著外頭的場景,臉上表情似哭似笑,低聲喃喃,「這道符我學了七年。」

  她學了七年的東西,有的人只用看上一眼。

  陰陽道一途,有沒有天賦就是區分天與地的唯一標准,這是一道攔在所有凡人面前的天塹。人的上限從出生起就決定了,再努力也沒有用,這種殘酷的游戲規則逼瘋了多少天賦平平的「凡人」。

  櫻川家主的本名是千鳥,從少時起她學習東西就比同輩所有人要快,她是內定的櫻川家的家主,在其他人仰望的視線中長大。她原本也以為自己是不同的,她是跨過了那條界限的天才——這種錯覺一直延續到她遇到了土御門家的人。

  「為什麼是土御門呢?為什麼所有的天才都出自於土御門呢?」櫻川家主定定地望著面前的小女孩,神色驟然猙獰,抬手就將一把桌上的東西掃了下去。

  餐盤滾到地面,劈裡啪啦摔成了七八片,伴隨著櫻川家主歇斯底裡仿佛從靈魂深處刺出來的喊聲。

  「為什麼?櫻川家不行嗎?」

  仿佛有黑色的穢氣從她的身體中鑽出,澤田彌微微一怔,看到她那仿佛風中殘燭的靈魂火焰忽然凝實,有黑泥一般的東西從中緩緩漫出來。

  .

  「櫻川家這麼多年一直在做人體實驗?」

  服部平次翻著柯南傳過來的資料,眼睛越睜越大,拿著平板電腦的手越收越緊,骨節用力得泛白。

  「不僅如此,他們還弄出了兩個成功的試驗品。」柯南說。

  他的背景依舊是御柱塔,昨天收到服部傳回來的消息之後,雖然兩個名偵探都推理出了「她和對方認識,暫時不會有危險」這個結論,但是以防萬一,並沒有直接公布出來。於是得知唯一的御主被敵方帶走的指揮部昨天晚上人仰馬翻,再次忙了個通宵。

  服部平次這邊也不遑多讓,昨夜回了土御門家後休息了匆匆不到四個小時就再次被拽起來,被柯南兜頭扔過來一堆資料。

  他看著上面統計的死亡人數簡直不敢相信,「從戰國時代就開始了?拿自己家的人做實驗?櫻川家的家主都瘋了嗎?」

  「的確瘋了,」柯南說,「櫻川家的人,在當上家主的那一刻就瘋了。」

  服部:「?」

  「櫻川家的歷史非常久遠,最早可以追溯到平安末期。但他們和正統的土御門和源氏不同,櫻川家的祖先不是朝廷設立的陰陽寮出身,而是來自播磨的野法師。」

  「播磨?」

  「蘆屋道滿就是播磨的法師。」柯南直接列舉了一個極具代表性並且完全可以代表整個播磨法師團體基調的人物——如果說安倍晴明是陰陽師的絕對正統,那蘆屋道滿可以說是邪門歪道的代表了。

  「因為祖上就是野路子,所以櫻川家比之正統的陰陽師,更加擅長一些邪門的術法。不知道從哪一代開始,櫻川家的家主繼任時會舉辦一個儀式,他們內部稱之為『洗禮』。」

  「完成了『洗禮』之後,下一代家主會完全繼承上一代的力量,如此一來櫻川家的家主會越來越強大,最終在某一代甚至會有能夠比肩傳說中那位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的人物出現——按理來說會是這樣。」

  服部平次聽到這裡時表情就有些不好,「按理來說?」

  「因為這只是只存在於設想中的完美情況,當初設計這個『洗禮』的人沒想過人畢竟不是毫無感情的容器,在上一代家主將力量讓渡出去時,他們的不甘和執念也一並被下一代承接了。經過一代一代的積累,這些不甘和執念反過來開始侵蝕每一代的櫻川家主的身體和靈魂,那早已超出了人類能夠承受的分量,反而讓他們越來越虛弱,以及瘋狂。」

  好幾代人的怨恨和執念全壓在一個人身上是什麼樣子?

  服部平次光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低聲喃喃,「那櫻川家的那位家主還真是瘋得不冤,難怪這麼瘋狂的計劃居然在櫻川家延續了這麼多代……」

  「你們看到的那個怪物,沒猜錯的話應該就是櫻川家那個人體實驗失敗品的聚合體。與此同時他們還起到了分擔櫻川家每一代家主的力量和怨念的作用,否則櫻川家的人在接受儀式洗禮那一刻就不堪重負地被那些力量撐爆了,也正因為如此,它受到了每一代櫻川家主的鉗制,沒辦法做出反抗。」

  柯南伸手指了指服部手裡的資料,關西偵探下意識在上面點了點往後翻,「櫻川九郎?」

  「這就是櫻川家那兩個實驗成功品之一,櫻川家的內部資料也大部分都是他告訴我們的。」

  服部平次看著屏幕,櫻川九郎的照片十分正經,或者說呆板,就是最普通的登記照。但即便是這種最減顏值的證件照也絲毫無損他天生的好相貌,他眉目舒朗,眼眸明亮,氣質雖然略顯冷感,但一眼看過去卻給人感覺十分舒服。

  簡單來說,這是個看相貌就能給人好感的人,像人們臆想中最理想的大學學長,清爽正直,安靜溫柔,讓人想像不出他居然能夠跟那個黑暗瘋狂的櫻川家扯上關系。

  服部:「所以這個櫻川九郎是和我們合作了嗎?」

  「對,現任櫻川家的家主是他的祖母,他少時就是和堂姐一起在櫻川家本宅長大。」

  「可是既然是這麼珍貴的實驗成功者,櫻川家為什麼會容忍他流落在外的?」

  柯南淡定地說,「並沒有流落在外,只是我們動作快了一步。」

  服部平次:「?」

  服部平次:「你早就注意到櫻川家了?」

  「不是我……」柯南略微一頓,並不想多提一般略過了這個話題,「總而言之,雖然櫻川君也是櫻川家的人,甚至是重要人物,但是因為他似乎被有意防備著並沒有進入櫻川家的核心,所以他也不知道家族到底在計劃什麼,彌又被帶去了哪兒。櫻川家本宅已經沒人了,他倒是提供了幾個別院的地點,指揮部這邊正在派人排查,目前還沒有結果。」

  服部長長吐出口氣,坐在地上抓了抓頭發,「……我有點擔心了。」

  「……」

  「原本以為對面有妹妹認識的人打掩護,她應該不會很危險。但是現在看來櫻川家主就是個瘋子啊,根本沒辦法用正常人的思維方式去揣度她,她不會對妹妹做什麼吧?」

  虛擬屏幕半晌沒有傳來聲音,好一會兒,他才聽到柯南輕聲道,「Avenger已經退場了,她手裡除了那個怪物也沒有其他牌,她還需要彌幫她控制saber,暫時不會對她動手的……」

  服部:「如果她手下還有其他從者呢?不是還有兩個沒有露面……」

  關西名偵探忽然一怔。

  「服部?」柯南望著他微滯的臉色,「你怎麼了?」

  「工藤,我想起件事……」服部平次垂著眼,恍惚地說,「在古戰場的時候,我們推測幻境的主人是巴御前以為對面兩個御主聯手了,妹妹當時跟我說別擔心還有外援,我那個時候以為她指的是archer……可是archer那時候還沒靠近,就算靠近了她也肯定會發現不對,所以她當時的語氣為什麼能那麼肯定?」

  他抬起頭微怔地望向柯南,輕聲問,「難道那座古戰場上當時還有別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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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 無名的怪物(十)

  陰沉的天幕上略過一道驚雷, 電光閃爍照亮了半面天空,眼看著將有大雨降下。

  一片被火撩過的落葉輕飄飄落下,飄至一個人的肩頭, 又被無形的氣流蕩開。

  來人黑色的靴底踩在焦黑的土地, 沿著avenger的黑焰肆虐過的痕跡一路向前, 最後停在了樹林邊上。

  沾著水汽的風穿林而過,掠起青年臉頰邊的墨色碎發, 發尾輕飄飄掃過一枚小巧的淚痣。

  纖長的睫羽緩緩垂落, 輕輕在淚痣上一搭, 又重新睜開。

  眼前的畫面悄然褪色, 屬於陰物的視界如畫卷般張開, 他於是看到了前方宅院上方驟然騰起的厚重如雲團的穢氣。那些怨恨和執念仿佛凝成了魔物, 在穢氣中不斷嘶吼掙扎,那是在曾經妖魔齊聚的大江山都沒有的怨雲。

  他看著一個緋色的身影急匆匆跑過長廊, 撲到那個不斷漏出穢氣的房間前, 焦急且用力拍打著房門, 不斷喊著些什麼。

  青年微微垂下眸,撤去靈視,淡色的唇角勾起一個涼薄與嘲諷並存的笑,蒼白修長的手指從袖擺下探出來, 輕輕按上了腰間刀柄。

  「呵, 人類啊……」

  .

  漆黑的泥沼如潮水般從櫻川家主的腳下湧出來,漫過冷白的瓷片, 貪婪的將地上那兩片掉落在地上的肉吞噬進去, 緩緩往外蔓延。

  櫻川家的那位家主坐在原地,朝她伸出手,指縫間不斷往下掉落黑泥。

  她像個已經壞掉的容器, 臉上帶著扭曲又狂熱的笑,直勾勾望著面前的人。

  「來吧,一起加入我們吧,我櫻川家幾個世紀以來的悲願,就要到快完成的時候了……」

  銀色長發的小女孩微簇著眉往後退了一步。

  陣法的光芒在房間中亮起,一圈圈轉動的紅光照亮了櫻川家主那張蒼老森白的臉。她僵硬地勾了勾唇,笑容在當前環境下愈發顯得詭異萬分,那雙渾濁的眼瞳一瞬間變得極亮,仿佛回光返照一般,搖曳著透支她的靈魂的火焰。

  「洗禮儀式已經開始,你出不去了。來吧,成為櫻川家的一員吧,為了櫻川家的千百年來的夙願,把你的身體和靈魂也獻出來吧!」

  下一秒,室內狂風平地而起,無數紙頁和符咒被掀得紛飛。如果有人打開了靈視從上往下看,就能看到宅院上方的穢氣翻湧成了漆黑的龍卷直貫雲霄。

  那肆虐湧動的惡念似乎要孕育出什麼可怕至極的妖物來。

  屋子外的人冷眼看著這一幕,抵在刀鍔上的拇指輕輕往上一抬。

  .

  澤田彌有點懵。

  老實說即便是她都有點沒想到櫻川家能夠這麼瘋,櫻川家主腳下漏出來的東西於她而言實在太眼熟了,那不就是聖杯裡的黑泥嗎?

  櫻川家到底做了什麼才把自己家的家主煉成了偽聖杯啊??

  難怪她感覺到了靈脈流動有問題,還特意跑這邊來看一眼。

  她看了看已經快要蔓延到腳下的黑泥,又回頭看看已經被徹底封禁的屋門,視線最後落在已經完全不成人形的櫻川家主身上。

  正如對方所說,洗禮儀式已經啟動,除非有人能夠強行從外界以能夠破碎空間的攻擊打破封印,否者留在這個房間中的所有人都會被黑泥侵蝕。那是櫻川家積累的幾十代人的不甘和執念,連神明都會被拖拽著陷入的泥沼。

  然而即便到了這個時候,銀發小女孩臉上的表情居然還是平靜的,她只是略有困惑地問,「你認為值得嗎?」

  然後得到了一個毫不猶豫的回答——「為了櫻川家的榮耀,一切都是值得的!」

  太毫不猶豫了,像是回答者從根本上回避了這個問題,仿佛孤注一擲的賭徒般瘋狂。

  小女孩復雜地看了她一眼,「你開心就好。」

  櫻川家主一怔,這實在有些太不符合她預想的畫面,她狂熱的笑容一滯,緩緩皺起眉,「你……」

  澤田彌:「加油吧,再見。」

  櫻川家主:「什……」

  話音未落,被結界封禁的屋門砰然四分五裂,一道雪亮的刀光如開天辟地的第一道驚雷,攜著驚艷絕倫的光華劈開視野。急促的氣流緊隨著衝入屋內,帶起門邊的小女孩流瀑般的銀色長發。

  一個修長的人影如掠過的飛鳥,輕巧地一晃而過。

  「大姐!」

  紅葉狩慢一步匆匆趕來,只見到滿屋狼藉和地上被一刀劈成了兩半的陣法。

  櫻川家主呆呆坐在原地,一道極細的光從頭頂劃到腳下。她的身體眨眼間裂成兩半,一落地就崩散成了滿地黑泥和腳下的泥沼融到了一起。

  紅葉狩略微一怔,「……發生了什麼?」

  .

  風在樹林間飛掠。

  從者墨色的長發和衣擺在風中飛舞,像飛鳥的羽翼劃過林梢。他的身影穿梭在林木間,流轉周身的風聲宛如劃破空間的凜冽刀芒。

  最終,他在林木邊緣停下,低頭看向懷裡忽然被陌生人劫走卻沒有表現出半點掙扎的銀發小女孩。

  「你……」從者秀美的眉略微擰起,疑惑道,「你不害怕?」

  澤田彌抬頭望著他好看得可以用端麗來形容的面容,搖了搖頭。

  陌生從者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臉色忽然一黑,「你該不會早就知道我會去救你吧?」

  銀發小蘿莉繼續看著他,眨了眨淺色的大眼睛,乖巧可愛,宛如一只無辜的小貓咪。

  陌生從者:「……」

  這既視感太過熟悉,熟悉到讓他一瞬間有點咬牙切齒,「真不愧是安倍晴明養的孩子,源賴光的御主……」

  「源賴光」這三個無辜的字被加重了音在他齒縫間一轉,驀地就顯得十分罪大惡極。

  「既然你知道,是不是該把我的master放下來了?」有人懶洋洋問。

  從者一怔,猛地抬頭,就見到不遠處的榕樹上,某個不知道在那裡看了多久的人正坐沒坐相地倚在樹干上。墨色的衣擺從他膝上垂下懸在半空中,他整個人坐在樹影裡,如果不是突然出聲,旁人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陌生從者周身的氣場忽然凌厲,像一把亟待出鞘的刀,連眼眸中都多了一抹鋒利如刃的光亮,「……源賴光。」

  被他抱在懷裡的小蘿莉有點茫然地抬頭看他,又更加茫然地回頭看從樹上跳下來的人,大大的眼睛中充滿了疑惑。

  源賴光看起來比她還要疑惑。

  「我以前認識你嗎?」

  黑發少年一邊淡定地走過來一邊詫異問,「還是說以後會認識?那就抱歉了,我沒有十九歲以後的記憶,要報仇找以後那個我去。」

  他一邊說話一邊從容地將澤田彌從陌生從者懷裡抱過來,動作實在太過自然,陌生從者反應過來時懷裡就已經空了。

  「?」

  他神色都呆了一下,眼睜睜看著對方抱著自家御主轉過身,堂而皇之地就這樣把要害露了出來背對他往外走。

  青年站在原地臉色陰晴不定地遲疑了兩秒,咬牙切齒地跟了上去。

  「你說你沒有十九歲以後的記憶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賴光現在才十九歲哦。」

  他懷裡的蘿莉趴在少年肩上探出頭,乖巧替他解釋,「他剛從大江山回來就被召喚過來啦,所以沒有之後的記憶的。」

  「大江山?」

  不知道為何,陌生從者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澤田彌敏銳察覺到對方周身驟然漂浮起若有似無的殺意,而且很顯然這殺意是針對源賴光而去的。

  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望著他的蒼白修長的手指摸上了刀柄,大拇指抵住刀鍔,腰間長刀剛要出鞘,忽地一頓。

  「等等,你怎麼十九歲就上了大江山?」

  「?」

  源賴光回過頭,和懷裡的銀發蘿莉一起迷茫地扭頭看他,乍一看一人一蘿莉的表情居然有些迷之同步。

  「……十九歲上大江山不行嗎?」

  「當然不行!你十九歲就跑去大江山怎麼可能活著回來?」

  望著這兩人一模一樣清澈的眼睛,從者的語氣不知為何有些暴躁。但隨即他忽地頓了一下,像是又想起了什麼,「不,難道是那個時候……」

  澤田彌和源賴光看著他說著說著忽然陷入沉思,沉思完了抬頭看向他們,表情不知道為何更暴躁了,陰沉沉問,「你都從大江山回來了你說你不認識我?!」

  源賴光:「……確實不認識啊。」

  陌生從者:「……」

  他看起來想要把源賴光按在地上打一頓。

  澤田彌迷茫地抬眸和賴光對視了一眼,又回過頭認真地打量面前的從者。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小蘿莉第一反應其實是遇到了哪個刀劍付喪神。因為他的氣質和付喪神們太像了,那縈繞周身的如同刀劍般凜冽的氣息,千錘百煉上過無數戰場才有的殺意和血氣,以及充斥著非人異質感的美麗到鋒銳的相貌。

  再沒有比他更像刀的人了,如果是他的本體真的是刀劍,也一定是傳世名刀、源氏重寶那個級別。

  只不過雖然很像刀劍付喪神,但反應過來之後澤田彌還是認出來了他是本次聖杯戰爭召喚的從者。她在古戰場時就發現了他的存在,對方一直在暗地裡跟著他們,殺氣時有時無全衝著源賴光去的,但就是不動手。

  ……甚至賴光和avenger打起來時,殺氣莫名全湧向了無辜的avenger。

  澤田彌小蘿莉在圍觀了在avenger放寶具的剎那,對方一瞬間殺氣衝霄靈力激蕩的場景後默了默,悟了。

  於是她淡定接受了這個對方和賴光相愛相殺的設定,並且在發現自己被紅葉狩劫走陌生從者也跟了過來時就准備接收對方的入隊申請了。

  只不過……他到底是誰呀?

  澤田彌看著還在死死瞪著源賴光放殺氣的陌生從者疑惑了。

  她能夠在他身上感覺到一絲奇怪的熟悉感,看起來似乎也是賴光的熟人,但是這麼出色的人,要是真的見過她們不可能不記得吧?

  澤田彌深沉地想了想,覺得沒有關系,作為一只成熟大方的蘿莉,就算以前不認識也完全可以從現在開始認識嘛。

  就從詢問對方名字開始好了。

  「話說回來,我們要怎麼怎麼稱呼你呀?」

  從者終於收回死死釘在源賴光身上的視線,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看在她是個小孩子的份上,他眼中的鋒銳的冷光稍斂,淡淡衝她點了點頭。

  「你可以叫我saber。」

  誒?

  瞬間懵逼的澤田彌:「?」

  無辜被瞪了半天的源賴光:「???」

  等等,你是saber那我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櫻川家主還沒死啦,她只是被順手砍了一刀,好歹是BOSS之一沒那麼容易死的。

  然後這個saber我覺得玩過陰陽師的大家應該都能猜到了,沒玩過也沒關系,記住一個詞——「相愛相殺」。

  源賴光:所以我又替自己背鍋了是嗎?


第222章 無名的怪物(十一)

  陌生從者對源賴光發起了嘲諷。

  「連自己的職階都能弄錯你怎麼當的從者?」

  「記憶都不完整你是混進來玩的嗎?」

  「居然連自己的御主都保護不好十九歲的你實在是太沒用了。」

  ……諸如此類。

  放完嘲諷這個新冒出來搶了源賴光職階的從者就神清氣爽地離開了, 徒留源賴光和澤田蘿莉呆在原地對臉懵逼。

  澤田彌:「賴光,你不是saber嗎?」

  源賴光:「我用刀的啊,我怎麼不是saber了?」

  澤田彌:「可是一場聖杯戰爭只能有一個saber呀。」

  源賴光:「……那我去跟他打一架?」

  澤田彌:「……」

  這是打一架的問題嗎?

  小蘿莉默默轉身, 將額頭撞在源賴光的肩膀上。

  「……所以賴光你的職階到底是什麼啊?」

  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源賴光目光頓時飄了飄, 和當初坦言自己沒有寶具時一模一樣,「……我不知道啊。」

  澤田彌:「???」

  「咳咳……」黑發少年略有心虛地干咳了兩聲,視線微妙地飄向了天空,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職階, 當時覺得saber和我的情況挺符合就拿來用了……」

  澤田彌:「……」

  賴光的不靠譜指數又增加了。

  她默默回憶了一下目前還沒有出場的職階,「Assassin、Rider、Caster?」

  源賴光:「……哪個都不像吧?」

  澤田彌:「……是的呢。」

  源賴光:「所以我就說我是saber。」

  澤田彌:「……你開心就好。」

  兩人剛說到這裡, 源賴光身上忽然有什麼東西響了一聲。他伸手摸了摸, 摸出個通訊器來, 輕輕一點,指揮部的畫面立刻被投影到前方的半空中。

  「Saber閣下。」

  柯南的臉在畫面中彈出來,見到被源賴光抱在懷裡的小蘿莉時明顯松了口氣, 「您已經把彌救出來了嗎?」

  「嗯……」雖然不是他救的,但源賴光想了想, 「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麼意思?

  小偵探露出了略有疑惑的表情, 但因為不是大節,隨即他就將它扔到了一邊, 「現在那邊的情況怎麼樣?」

  「不太好哦,告訴你們的人准備把方圓十裡內的人清空吧, 能清多遠清多遠。」

  柯南一怔,沒有追問發生了什麼, 而是反應極快地問,「還有多少時間?」

  源賴光就欣賞他這種關鍵時刻分得清輕重的性格,懶散回頭看了一眼樹林深處那座宅院的方向, 「最多還有十來分鐘吧,你們最好盡快。」

  「我明白了,這邊已經在安排撤離,之後就交給您了saber大人。」

  柯南一句話說完就雷厲風行地切斷了通訊。

  源賴光收起通訊器,若有所思,「這個時代的朝廷倒是比我們那時候效率且負責多了。」

  小蘿莉想了想,說了句老氣橫秋的話,「時代總是在進步的嘛。」

  「是啊,時代總在進步……」源賴光眺望著宅院方向,淡淡地說,「但也總有人活在過去裡,抱著過往的榮光想拉著其他人一起殉葬。」

  .

  清水村。

  一直輪班守在村外的滋賀縣的警察們接到了指揮部傳來的消息之後,立刻就開始安排清水村的村民撤離。

  好在他們昨晚到地點時就未雨綢繆地和村子的村長說明了情況,早有准備,所以雖然時間緊急,但現場狀況也算井井有條,忙而不亂。

  滋賀縣的警部和村長站在村口看著村民們一個個上車離開,一邊統計著人數。

  警部拿著登記表往後翻,「村民們都在這裡了嗎?」

  「對,基本都在……嗯?」

  「怎麼?」察覺到異樣的警部立刻抬頭看向村長,就見老人往四周看了看,略顯迷茫道,「好像還差了一個人,神主大人似乎沒有過來。」

  警部一怔,如果是其他人他現在直接就派人去找了,但是現在這個情況,大家的世界觀剛剛被捶了一頓,留下的後遺症導致只要涉及到神神鬼鬼警部們條件反射地就有點虛。

  他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擅自做主了,把這個消息報了上去。

  清水村外的臨時指揮部這邊,一大早就趕了過來的服部平次正在查看清水村那座泣澤女神的神社的相關資料——澤田彌之前被帶走的位置已經被確認,就在距離琵琶湖不遠的一處密林中,他直覺性地認為櫻川家特意在那裡建一座別院是有原因的,很有可能就和這座流傳了千年的神社有關。

  和他一起過來的還有回來述職的西村巡警,以及坐在一旁正在發呆的源光。

  這位少年從古戰場回來之後,就一直呆到了現在,原因很簡單,他終於知道那位被召喚出來的源氏老祖宗是誰了……

  ——紅葉狩臨走前一口叫破了身份,再加上家主特意讓他送來的膝丸,他要是再猜不出來他就是傻的!

  然而現在源光寧願自己是傻的,一想到自己在源賴光面前說過什麼,他就一陣窒息……甚至想手動把自己敲傻,總好過社會性死亡。

  源光少年當天晚上回了土御門家就一個電話打給了他哥想要哭訴,然而他哥源輝十分鎮定。

  「嗯,我知道那一位是源賴光大人啊。」

  源光:「???」

  知道你還不告訴我?哥,你是我親哥嗎?

  「只不過那位大人似乎不太想見知道他身份的人的樣子,所以我們才把你送過去,還沒告訴你他是誰。」

  源光:「……」

  他干巴巴的問,「為什麼是我?因為我傻嗎?」

  親哥源輝在那邊笑了,用哄小傻子般的溫柔語氣道,「怎麼會呢?你不是最崇拜那位源賴光大人了嗎?有這個機會你不高興嗎?」

  源光:「……」

  他高興得快哭了。

  「對了,我記得我提醒過你那位大人身份十分貴重,讓你在他面前注意一點的,你沒做什麼冒犯的事吧?」

  源光:「……」

  捏造他的名人名言算嗎?強烈要求他自己給自己道歉算嗎?

  源光少年欲哭無淚地認識到自己是真的傻,明明他哥和家主都暗示到這個程度了,他就是沒有想到。一想起自己在偶像面前犯過的蠢,他就恨不得連夜衝回源氏讓他爹給他改個名,把那個「光」字雙手奉還回去——我覺得如此愚蠢的我真的不配和英明睿智的偶像擁有同款姓名QAQ.

  源光垂頭喪氣地處於自我悔過中,滋賀縣的警部就是這個時候進來彙報了神主不見了的消息。

  服部:「這樣嗎?正好我對那座神社也有些好奇,我們去找找吧。」

  源光像是猛地回過神,立刻從位置上跳起來,「我和你們一起去。」

  服部平次和警部投來疑惑的目光,自知自己之前的表現多少有些不靠譜的金發少年臉紅了紅,但還是握緊了雷霆杖堅持道,「我好歹是源氏的人,在這方面比你們了解多了,帶我去吧。」

  服部打量他幾秒,點了點頭,「那走吧。」

  於是最後回清水村找人時,西村巡警也跟了上去。從古戰場回來之後,他們的水神大人,那只大蛤/蟆就留在了泣澤女神的神社,此時也沒有出來,西川巡警十分不放心,堅持要一起去看看。

  .

  泣澤女神神社。

  被稱為水神的大蛤/蟆正守著泣澤女神的神牌發呆,為了進入到神社裡,它的身體縮成了半人高的大小,正好和貢桌齊平,燈泡般的大眼睛定定望著神牌,看不出在想什麼。

  「水神大人。」

  大蛤/蟆回過頭,神社的神主正緩緩跨過門檻走進來,最後和它並排停在貢桌面前。

  「泣澤女神殿下沉睡之後,多謝您這些年來代替她守護這座神社了。」

  大蛤/蟆:「呱。」

  神主抬頭和它一起望著貢桌上的神牌,繼續道,「雖然供奉泣澤女神殿下的神社在全國都有,但我總覺得這一座神社是特別的,因為只有這座神社有著女神殿下以真身降臨過的紀錄。您是殿下的神使,您一定知道吧?」

  「呱。」

  「所以,如果有什麼途徑能夠喚醒泣澤女神,也一定是在這裡……」

  大蛤/蟆:「?」

  「據說當年您也只不過是琵琶湖邊上的妖怪,承蒙泣澤女神收留才成為了神使。」

  大蛤/蟆茫然的目光中,神主幽幽轉頭看向他,倒映著它身影的眼瞳黑得深不見底,底下仿佛湧動著野心和欲望的黑泥,緩緩將那個影子淹沒了進去。

  「所以,為了泣澤女神的歸來,即便需要您有所犧牲,您也一定是願意的對吧?」

  .

  服部平次幾人剛趕到神社外,推開門的瞬間就見到血紅色的光柱衝天而起,將整座本殿都包圍了進去。

  服部一怔,旁邊的源光震驚地脫口而出,「血祭陣法?」

  服部:「什麼鬼?」

  他打開新世界的時間太短了,資料片還沒來得及更新到京都大戰血祭陣法正式亮相那一篇,但聽名字就能感覺這不是什麼好東西。

  不等源光慌慌張張地解釋,他抓住重點直接問,「能打斷嗎?」

  「……」源光怏了,「打斷不了……至少我打斷不了。」

  他頓了頓,又默默加一句,「我家偶……祖宗應該可以。」

  但是你家祖宗他現在不在這裡啊!

  服部平次簡直要被這個這時候還不忘吹一波自己偶像的少年氣笑了,但轉念一想好像真的也只有源賴光距離這裡最近,於是一邊催著西村巡警立刻聯系滋賀縣警部加快撤離速度,一邊死馬當作活馬醫地飛快掏出手機撥通了澤田彌的號碼。

  萬幸她似乎已經離開時了那片信號屏蔽區域,電話響了一聲就通了。

  「莫西莫西,平次?」

  「妹妹,你和源賴光殿下現在在哪裡?這裡有個緊急情況……」

  他話音還未落,一道雪亮的刀芒從身後的林木間飛出,幾乎是擦著他握手機的手掠過,狠狠劈在那道光柱上。

  那道刀光快若閃電,清且亮,仿佛連無形的執念都能斬斷。被一刀撞上去的徐徐轉動的紅色光柱一滯,由中心到外部倏然裂開蛛網一般的裂紋,隨即怦然崩散,宛如碎裂的琉璃,四分五裂地化為螢火消逝在空氣中。


第223章 無名的怪物(十二)

  「嘭」地一聲巨響, 神社的本殿被一分為二,木質建築轟然坍塌。煙塵漫天,帶起的氣流轉頭朝眾人衝來。

  呆立在神社外的眾人被氣流拍了一臉, 呆若木雞的同時甚至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 這傳說中厲害無比的血祭陣法還沒發威就被人一刀碎了,形勢轉換快得幾乎讓人跟不上節奏。

  「平次?」一片寂靜中,澤田彌小蘿莉茫然地在手機那邊問,「怎麼沒有聲音啦?你們那裡發生了什麼?」

  她話還沒問完就被神社內一聲慘嚎給打斷,眾人只聽到那撕心裂肺的語氣,帶著痛苦和狂怒大吼道,「不!誰干的?!」

  服部平次幾人終於被這一聲慘叫驚醒。

  西村巡警一回神就拔槍朝倒塌的神社衝去, 服部沒有攔他, 少年偵探握著手機站在原地呆呆地轉過身,「不,沒什麼,就是……這邊好像有外援來了。」

  在他稍顯懵逼的視野中, 墨色長發身著狩衣的俊美青年從樹林裡緩緩走出來,他手指一松,腰間的長刀歸鞘, 略顯冷淡的眼神朝他掃過來。

  「你認識源賴光?」

  服部平次呆呆點頭。

  青年皺了一下眉,似乎有點不爽,但這不爽很顯然並不是衝著他去的。

  服部平次張了張口, 正准備說點什麼,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人群的驚呼和騷動。他猛地扭過頭,只見到遠處的河岸上徐徐升起了一個黑漆漆的圓球。

  他盯緊看去,這才發現那居然就是他們曾經在古戰場上遇到的那個怪物。

  但是此時它比之那時候不知道大了多少倍,並且宛如吸了水的海綿般還在迅速漲大很快就高出河岸和樹林, 投下的陰影遮天蔽日地朝他們蓋下來。

  就算是沒有靈力的普通人都能感覺到從對方軀體中傳來的源源不絕的惡念,那股粘稠如泥濘的精神壓迫感仿佛洪流般奔湧而下,似乎要將人的精神也一並摧毀。

  服部平次握著手機呆呆問,「妹妹你有沒有看到……」

  不等他說完,電話那頭的澤田彌仿佛已經感覺到了什麼,語速難得飛快道,「看到啦,我們這裡要遇到它了,不跟你說了。」

  手裡的電話「滴」地一聲斷了線,服部平次終於從強烈的精神震撼中回過神。他下意識應了一聲,剛准備收起手機,就感覺到一束目光毫無掩飾地落在自己身上。

  具體來說,是落在他拿著手機的那只手上。

  少年偵探扭頭看去,就見剛剛那個不知為什麼幫了他們的陌生從者盯著他的手機,臉上表情陰晴不定,手指還在刀柄上輕輕摩挲。

  「您……」他剛試探性地張開口,陌生從者忽然轉身就走,背影仿佛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腳步卻極為迅速,眨眼間就消失在了樹林裡。

  服部茫然地對比了一下,發現他去的正是剛剛來的方向,正朝著那只河岸後的怪物。

  他扭頭問身邊的源光,「所以,他是回去幫賴光大人了?」

  源光木著臉,「我怎麼知道?」

  服部摩挲了一下下巴,若有所思,「他也是你們源氏的人?」

  源光:「你怎麼知道?」

  服部斜了一眼這仿佛已經傻掉的孩子,「他衣服上那麼明顯的笹龍膽,你當我瞎嗎?」

  .

  澤田彌掛了電話就回頭看向還抱著她的源賴光,黑發少年略微仰頭正望著那個漫過河岸的怪物,清俊的側臉上是饒有興致的表情。

  看起來很想上去砍一刀試試手感的樣子。

  澤田彌:「賴光,saber好像到平次那邊去了。」

  源賴光:「哦,他要走了?」

  澤田彌:「好像是吧。」

  她想了想,困惑問,「你真的不哄哄他嗎?」

  源賴光被逗笑了,終於回頭,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小蘿莉乖乖地趴在他懷裡被揉。

  這時候遠方的怪物發出一聲嘶吼,淤泥一般的漆黑沉重的身體終於漫過河岸,朝著河堤緩緩沉了下去。

  人群的驚叫遠遠傳來,澤田彌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叫歸叫,大家躲得還算遠,遂淡定地又轉過頭來。

  她聽到源賴光若有所思地「唔」了一聲,「看來那個女人真的被氣瘋了啊。」

  隨即他彎腰把小蘿莉放下來,懶洋洋理了理袖擺,「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我上了。」

  澤田彌認真地點頭,「賴光加油!」

  她目送著源賴光的身影飛速在樹林間遠去,正要聽話地找個安全位置蹲好,手機忽然又響了兩聲。她疑惑地低頭,發現依然是服部的電話。

  「平次?」

  「彌,你現在方便說話嗎?」關西偵探急促的聲音從聽筒裡衝出來,帶著顯而易見的焦躁,「我有個問題……」

  .

  幾分鐘前。

  陌生從者離開之後,服部平次沒有繼續糾結對方的身份,反正那位從者眼看著又是一個我方隊友預備役,之後總還有打交道的機會,就當前來說怎麼看都是那個突然出現的血祭陣法更為緊急一些。

  他抓著已經傻掉的源光衝進神社本殿殘骸裡救人,剛一踹開擋路的半扇殘門,就發現現場似乎已經不需要自己出手了。

  西村巡警正氣得臉色通紅地和半死不活的神主打在了一起,神主被按在地上,口裡還憤怒又不甘地斷斷續續嘶吼著他都是為了女神,打斷他的儀式的人才是罪人之類的話。

  服部平次冷眼旁觀了兩眼,見西村大叔雖然憤怒但好歹沒動槍,就當做沒看到地繞了過去。他在廢墟中找了一圈,最後終於在供桌底下找到了倚在泣澤女神神牌旁的大蛤/蟆。大蛤/蟆頭上還頂著個徐徐轉動的桔梗印,大概是血祭剛剛啟動就被打斷,它除了精神看起來不太好,身上什麼傷痕。

  ——只是這並不能改變它剛剛被自己努力保護的人類背刺了的事實。萬物有靈,更何況是已經有了自我思維的妖怪。看起來它的確是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服部平次找到它時,看著它靜悄悄靠著神牌的身影,無端地覺得有些愧疚和難過。

  他慢慢走過去,在它旁邊蹲下來,遲疑地問,「水神大人,您還好吧?」

  大蛤/蟆扭過頭,焉噠噠地衝著他「呱」了一聲。

  服部平次看著它頭頂的桔梗印慢慢消失,猜測著應該是那位大陰陽師在它身上留下過什麼後手救了它,「剛剛發生了什麼?神主為什麼突然對您下手了?」

  大蛤/蟆:「呱。」

  聽不懂蛤/蟆語的服部平次:「……」

  這就很令人頭禿。

  「我來。」

  他正望著大蛤/蟆圓溜溜的眼睛對眼懵逼,旁邊忽然伸出一只手把他拉到了一邊。源光舉著個符咒往自己臉上一貼,然後往前蹭了蹭,對上了大蛤/蟆轉過來的眼睛。

  服部驚奇地看著這位終於撿回了三魂七魄的少年僵硬地對著他口中的妖怪默了默後,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大蛤/蟆:「呱。」

  源光:「剛才發生了什麼,你跟我說吧,我現在能聽懂了。」

  「呱……」

  十分鐘後,服部平次拎著好懸從西村大叔手底下搶救回來的神主,帶著源光和依舊余怒未消的西村巡警撤出了清水村。

  他給澤田彌打完電話,就飛快撥通了指揮部的通訊,那邊似乎就等著他的消息,同樣回應得飛快。

  「服部,你們那邊為什麼突然發生了強烈的能量反應,發生了什麼?」

  「工藤,立刻把琵琶湖沿岸所有的靠水的村子安排撤離。」

  兩人第一句話就發生了慘烈撞車,柯南愣了一下之後,毫不猶豫地先把命令下達下去,然後安靜地回頭等著服部平次繼續。

  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腳步和拖拽聲,他猜測服部似乎似乎是拽著什麼人在往前跑,對方還極其不配合。

  「剛剛有新的從者現身了,不過這不是重點,那人大概率又是我方的,這個我回去跟你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櫻川家把別院建在這裡以及紅葉狩十多年前突然跑來清水村的目的了。」

  服部平次那邊似乎有些咬牙切齒,不知道是用力太大還是氣的,柯南剛被他前一條消息驚了一下,又聽到他強調一般的後半句話。他迅速按下了擴音,示意身後會議室的人全部安靜,然後按著耳麥蹙眉道,「你說。」

  「櫻川家在計劃污染泣澤女神的神格,乘著女神沉睡,用她們制造出來的那個怪物取代泣澤女神的位置,以此竊取神明的力量。」

  電話內外頓時一片安靜,所有人都放下了手裡的動作,愕然地聽著服部平次繼續道,「大概是十多年前紅葉狩來清水村時發現了那座神社的的特殊,然後櫻川家才定下了這個計劃。最重要的是,他們已經成功一半了,剛剛清水村那個白痴神主啟動了血祭陣法,雖然陣法運轉到一半就被打斷,但是神社底下的靈脈已經被污染……」

  「什……」

  「不可能!」一聲凄厲的怒喝打斷了柯南的疑問,「那明明是喚醒女神的陣法,女神是因為信仰虔誠的人越來越少,力量衰弱才沉睡的,只要補足了她的力量,泣澤女神殿下就會漸漸醒過來……那個人是這樣跟我說的啊!明明是這樣的!」

  「所以說你被人騙了啊大叔。」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占蔔的時候泣澤女神大人也是這樣回應我的!怎麼會呢?那怎麼會是假的?!」

  神主凄厲的嚎叫越來越遠,那邊的服部好像懶得理他讓人把他拽走了。

  「總而言之,就是這樣。我剛剛跟妹妹確認了,她說她之前到琵琶湖附近時就發現了這裡的靈脈不對勁,泣澤女神很有可能已經出現了問題,最壞的情況是那個怪物已經能借用泣澤女神的力量,那琵琶湖沿岸的村子全都危險了。」

  「我知道了。」

  小偵探擰著眉回過頭,「畝尾都多本神社聯系上了嗎?」

  後面迅速有人回答,「聯系上了,神主說他們立刻舉行儀式。」

  畝尾都多本神社就是主要祭祀泣澤女神的神社,主祭神明被人暗地裡滲透了這麼多年,神社那邊居然半點不知曉。得知這個消息時,神社的神主還以為他們在開玩笑,等自己回去確認發現神牌真的有些不對,這才慌了神,手忙腳亂地准備補救的儀式——就這個水平,真的很難讓人對他們報以期待。

  小偵探按了按眉心,略帶疲憊地轉身繼續問,「既然是彌發現的,她有說什麼嗎?」

  服部平次回憶了一下小蘿莉根據他的消息推導出這個結論時的反應。

  ……沒有反應,她非常冷靜地「哦」了一聲。

  「……她說她想想辦法。」

  電話那頭默了默,好一會兒才響起柯南同款冷靜的聲音,「琵琶湖的範圍太大了,而且這一片水路密集,按你的說法saber大人已經和那個怪物打起來了,沿岸的人已經來不及撤離。」

  「那怎麼辦?」

  「你之前好像說,你那邊還有個從者?」柯南冷靜而犀地問,「能夠利用這一點將那個怪物拖到陰界去嗎?」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有小可愛在問,鬼切是初始皮膚啦,其實我覺得他最開始那個皮膚反而最帥。

  那麼為什麼彌和賴光一副不認識他的樣子呢?

  首先,因為的確不認識,其次,因為這是兩個切開黑……


第224章 無名的怪物(十三)

  所謂墨菲定律就是, 越是糟糕的情況,就越有可能發生。

  服部平次前腳剛掛斷和柯南的電話,還心存著那麼點僥幸, 准備招呼源光和西村上車,扭頭就聽到一連串驚叫。仿佛周圍扎堆了一圈人工報警器,他條件反射地心底「咯噔」一下, 猛地轉頭看向河岸, 就見鋪天蓋地的洪浪遮蔽了視野。

  他心底最後一層僥幸也被浪花澆滅,少年偵探腦海中一剎那掠過一堆計算公式, 最後得出結論——他們這裡所有人包括清水村都處在浪花覆蓋的範圍內, 浪頭打下來他們一個都逃不了。

  但人的求生本能還是驅使他扭頭衝著後面還在發呆的人大吼道,「快跑!」

  人體報警器們終於回過神,現場頓時兵荒馬亂,有嚇傻了扭頭就跑的, 又被清醒一點的人拽上了車。一輛輛臨時調過來拉人的貨車飛快啟動, 引擎聲與波浪聲交錯轟鳴。

  服部平次吼完就准備去拽源光, 卻一手撈了個空。

  他愕然回頭, 就見金發少年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衝到了人群最後面,伸手一甩,金色的符咒層層疊疊漂浮而起, 結界的光芒在空氣中展開,宛如一面牆壁般暫時擋住了海浪的下墜。

  這小子拖了這麼久後腿居然終於做了件漂亮事。

  服部條件反射地正想誇他一句,源光已經保持著雙手握住雷霆杖用力抵著什麼的姿勢白著臉回過頭, 「快點走!我符咒學得不好,最多支撐半分鐘。」

  服部平次:「?!」

  他一把抓住一個腿軟得走不動的村民推上車,一邊震驚道,「為什麼?我見過妹妹用過這個結界, 明明時間沒這麼短的?!」

  源光臉都憋紅了,「我們源氏的人本來就不擅長符咒和結界,而且你為什麼要把我和殿下比?你是在嘲諷我嗎?」

  服部平次當然沒空嘲諷他,只是被源光這個舉動提醒,他突然想起源光這個半吊子陰陽師是做不到讓水停下來,但是有妖能夠辦到啊。

  他轉身衝回了泣澤女神的神社,在神牌旁邊找到了還在自閉的大蛤/蟆,飛快地撲上去搖了搖它道,「水神大人,水神大人醒一醒!您快看看外面!」

  「呱?」

  大蛤/蟆回過神,迷茫地看了看他,又聽話地看向神社外,抬眼就看到滿天浪花。

  「呱!」大蛤/蟆燈泡般的大眼睛忽然犀利。

  「水神大人,您能幫忙把外面的大水平息下來嗎?」

  服部平次硬著頭皮問,這話出口他自己都覺得虧心,然而現在能夠幫忙救人的除了這位泣澤女神的神使好像也沒別人了。

  「呱。」

  源光和他的符咒不在,他聽不懂大蛤/蟆到底說了句什麼,只見到它衝著他叫完之後就毫不猶豫地轉身跳了出去。

  那個碩大的身影飛快遠去變成黑點,撲向大浪。撞在結界上的浪花上升的趨勢一頓,開始緩緩回落。

  服部終於微微松了口氣。

  .

  他回到外頭的聚集點時,現場的秩序已經好了很多。

  感謝滋賀縣警察比較靠譜,這個時候還頑強地挺住了,沒有被上頭神仙打架的玄幻畫面摧殘掉意志,三觀一邊破碎著一邊強撐著執行了公務。

  而清水村的村民們在知道了水神大人已經出面保護了他們之後,情緒似乎都穩定下來,不再到處亂跑,配合地跟著滋賀縣的警官們上車,宛如裝框的雞仔般一車車被拖走——他們還不知道神社中發生的事。

  服部想到這裡,下意識轉頭找了找那個背刺了自己人的神主,視線在現場掃蕩半天,終於在一輛廂車背後找到了人。

  中年男人臉色慘白,背靠著車廂像團爛泥一樣地癱軟在地上,仿佛被剛剛那個畫面抽走了脊梁骨,不見半點方才差點和警方動手的激動和憤怒,只雙眼發直,呆呆念叨著。

  「不可能,這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

  他似乎成了個復讀機,嘴裡車轱轆一般只會循環這幾句話。

  服部平次冷眼看了他幾眼,走過去拽起他的衣領,「是誰教給你的,那個陣法?」

  神主茫然地抬起頭,視線沒有焦點地落在他臉上,囁喏著說不出話來。

  「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麼吧?知道就做點能夠補救的事,那個陣法誰教給你的?誰告訴你這樣做能夠喚醒泣澤女神的?!」

  神主慘白著臉,吞吞吐吐半晌才說出句完整的話,「是,是畝尾都多本神社的神主大人……」

  「你是哪一天見到他的?」

  「十年前……八月,八月一號。」

  「聽到了嗎工藤?」

  「聽到了……畝尾都多本神社的神主閣下說他從來沒去過清水村。」

  「不可能!是十年前,那個人明明特意來了清水村找我,是他說只要這樣做就能喚醒泣澤女神,只有我這個神主能夠做到……」

  服部平次聽不下去了,他把驟然激動起來的神主扔到一邊,招來兩個警察把他看好。按著耳機轉身往廂車的方向走,一邊強壓著火氣道,「這個蠢貨肯定是被櫻川家的人騙了。」

  「可能性很大,但以防萬一我們這邊也會確認畝尾都多本神社的神主閣下在十年前八月一日的行蹤。」

  「什麼被騙了?」

  身後傳來句疑惑的問話,服部扭頭,就見源光提著雷霆杖走了回來。

  「你不用維持結界了?」

  「啊,不是有那個妖……水神大人嗎?不用我了。」

  聽著他的語氣,服部平次詫異地揚了揚眉。

  然而源光仿佛讀出他這個動作下的潛台詞,毫無意外地炸了毛,「你干嘛這個表情?」

  「沒什麼,就感覺你前後態度是不是差別有點大?」

  「我……」金發少年語塞,「賴,賴光大人不是也說過他沒說過那句話嗎?而且……」

  他忽然瞥了一眼角落裡的神主,低聲嘟噥了一句,「有的人比妖怪可惡多了。」

  他說完這句話就跑了,服部平次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心中居然升起了那麼點感慨。

  「別感慨了,」柯南在耳機中冷漠道,「讓你們那邊的人趕緊撤,滋賀縣的警部人手不足,要緊急調人走了。」

  服部一愣,「怎麼回事?」

  柯南:「你抬頭看。」

  遠處的浪潮中心,雪白的浪花如高地上綿延的冰川,一個人踩在浪頭上,身影如靈巧的飛燕衝著浪花中央的怪物俯衝下去。

  那怪物似乎是被他逼得沒辦法所以才調用了還未徹底降服的泣澤女神的力量,但目前來看並未造成什麼有效阻礙,源賴光的身影在浪花中時隱時現,瀟灑從容,浪得飛起。

  然而底下的凡人跟不上大佬的節奏,指揮部已經要炸了。

  從衛星圖像上能夠看到靜謐的琵琶湖從溫雅文靜的淑女變成了個當街罵娘的潑婦,沿岸的湖水掀起層層疊浪,就地引發了一場至少四級起步的「海嘯」。

  多新鮮啊,內陸湖爆發「海嘯」,正常人一輩子都見不著這種奇景。

  琵琶湖周圍可不止清水村一個村子,服部平次那邊的災情被大蛤/蟆平息了,但其他村子就沒有那麼好運了。指揮部的眾人一邊忙著指揮當地民眾撤離,一邊咬牙切齒。

  「櫻川家那群人都瘋了嗎?!」

  .

  「大姐,你瘋了嗎?!」

  紅葉狩震驚地看著面前下命令調用泣澤女神神力的人,不認識她一般,「琵琶湖沿岸還有村鎮,大水衝下去那些村子全都會被淹沒的。」

  「為了櫻川家的夙願,這些都是值得的!」

  然而她的話被毫不猶豫地打了回去,櫻川家主望著琵琶湖旁邊戰場的方向,神情狂熱,眼睛裡仿佛燃著一把火,「你看,這不是起作用了?」

  的確起作用了。

  最開始櫻川家的怪物是跟不上源賴光的行動,只能被動挨打。但是在動用泣澤女神的神力發起洪災之後,源賴光已經注意到了底下受災的人,開始主動迎上對方會掀起洪水的攻擊,來削減底下的人受到的影響。

  紅葉狩怔怔地望著這一幕,放在膝蓋上的手越收越緊。她慢慢回頭,看著自家大姐愈發熱切已經聽不見任何勸誡的臉,斂下眸,纖長的眼睫垂下掩住了眼底逐漸蔓延的一抹暗色。

  .

  樹林裡,澤田彌剛剛接到了柯南的通訊。

  「把那只怪物拖到陰界去?」

  「琵琶湖沿岸已經有兩個村子被淹了,再這樣下去情況只會更加糟糕。」

  怪物動用了泣澤女神的神力,影響的不只是周邊,似乎是由於它控制力不足的原因,以琵琶湖為中心的所有水路都發生了暴動,影響還在不斷往外圍擴散。

  它像枚投入湖心的石子,帶起的漣漪一圈一圈在向外蔓延。

  「我知道了。只不過,只有在兩個從者交戰的情況下陰界才會降臨。剛剛我們遇到的那個陌生從者他已經走……」

  澤田彌話說到一半,忽然感覺到身後凜冽如刀鋒的氣息,她回頭,就見一襲墨色狩衣的青年滿臉不爽地踩斷了一截樹枝,從林木間走出來。

  澤田彌:「哦,沒事了,他回來啦。」

  「那就好,」柯南十分相信她能力地說,「交給你了。」

  電話掛斷,小蘿莉默默仰頭看著走到自己身邊的人。

  青年還在關注琵琶湖上方的戰況,眼看著源賴光似乎落入了下風,表情越來越不爽。

  「那家伙怎麼回事?敵人竊取了泣澤女神的力量他都沒能提前發現?」

  澤田彌:「???」

  這也是賴光的鍋嗎?櫻川家開始動泣澤女神的時候賴光好像還沒被召喚過來?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決定先略過這一點,「saber,你能去給賴光一刀嗎?」

  「?!」

  青年猛地低頭看她,表情有一絲震驚。

  類似於「源賴光那家伙又做了什麼混蛋事讓他的御主都受不了他了嗎?」

  澤田彌:「……不是你想的那樣。」

  青年也不知道聽到她的解釋了沒,她傾向於沒聽到,因為他的表情忽然變得躍躍欲試。

  ——一副「我想揍他很久了,管他什麼理由,反正揍就是了對吧?」

  澤田彌:「……」

  時間緊急,她默默地放棄了繼續解釋,伸出手在青年身上一拍,隨手就把一個契約拍了進去。

  「可以,上吧。」

  青年的身影如同閃電般衝了出去。


第225章 無名的怪物(十四)

  天色眨眼間暗了下來。

  澤田彌抬起頭, 樹木橫生出的枝丫將頭頂的天空分割成不規則的碎片,猩紅色的月光就在這碎片間暈染開。

  幾秒鐘前還是青天白日,眨眼間過渡到夜幕高懸, 時間的變換真是不講一點道理。

  在光線暗淡下來的瞬間, 柯南那邊和她的通訊就斷了, 如果她還能連接指揮室的屏幕, 就會看到原本以琵琶湖為中心由深至淺地以漣漪狀向外蔓延的代表了能量幅度的紅色, 在通訊被強制切斷的一瞬間, 全部降回了代表安全的淺藍。

  在saber和源賴光手中長刀對撞的剎那,兩人連帶著面前的怪物以及方圓十裡的所有人,全部掉進了陰界。柯南的計劃成功,怪物利用泣澤女神的神力造成的破壞被成功限制在了陰界範圍內。但這也代表著他們和外界的聯系徹底切斷, 只能靠他們自己了。

  澤田彌一邊和也被留在陰界的服部通著電話一邊往繼續前走,互相確認完對方的情況掛斷電話時她已經穿出樹林,遇到一片一望無際的湖水。她所在的位置在琵琶湖的北岸,距離靈力激蕩的戰團中心不算太遠, 恰好被風暴掃了個尾。

  那只怪物似乎開始對泣澤女神的神力漸漸熟悉,靜謐的琵琶湖化成了怒海, 波濤拍岸濁浪滔天, 黑漆漆的怪物立於波濤中間, 像從湖底鑽出來的水怪。

  光憑肉眼已經無法捕捉源賴光和saber的身影,但是小蘿莉感受了一下,發現賴光情緒好像還挺愉快的,和她臨時建立了契約的saber也是同樣。

  澤田彌:「……」

  嗯, 這兩人都很愉快的話,那肯定就有人很不愉快了。

  她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那邊的怪物,一邊慢吞吞走到湖邊上。她身後是綿延的松林, 往東邊眺望,能夠看到一座小島在白浪背後若隱若現。

  那是竹生島。

  小蘿莉在口袋裡摸了摸,摸出一枚符咒,小聲嘀咕了一聲「幸好還帶著」,隨即手一抬,符咒化作一道金光,被以極其嫻熟的手法從她指尖甩了出去。

  金色的桔梗印落在她面前的空地上,神秘的符文徐徐轉動,召喚的光芒一閃而過,一把華麗古樸的琵琶出現在了召喚陣中。

  「玄像。」

  澤田彌走過去把琵琶抱起來,來到湖邊上,望了望頭頂的紅月,又看了看面前清澈的湖水,思考片刻,問手裡的琵琶,「你來彈還是我來彈?」

  琵琶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顫抖出了一聲振音,隨即琴弦振動流轉出激動高亢的旋律,居然無端能讓人讀出一絲急迫來。

  ——仿佛有個琴技大家在以樂聲高呼「你別動,放著我來!!!」

  小蘿莉眼角耷拉下來,像只被搶走了毛線球的貓咪,怏怏地說,「……好吧,那你來嘛。」

  琴音打了個轉,如流瀑濺入潭水,低緩婉轉下來,仿佛長舒了口氣。

  澤田彌:「……」

  明明上次去平安京時博雅都說我的琵琶已經彈得不錯了!

  她鼓著臉,氣呼呼地抱著琵琶站在湖水邊上。月光如清輝灑落,在琴音流轉中,以她的腳下為起點徐徐向前鋪開一條以月華構築而成的通道。

  銀發小女孩仿佛對此毫不意外,抬腳踩上了這條月之路,往前行去。月路的盡頭,就是那座浪花環繞之下的竹生島。

  翻湧的水浪衝到月路邊上,又仿佛被什麼力量安撫一般自行散去,只甩起一點薄亮的裙擺濺上月光,帶起一點細雨般的潮意。

  澤田彌抱著琵琶往前走,一邊在腦海裡通過契約和自家從者聯系。

  源賴光和怪物交手已經將近一個小時。按照大佬原本的效率,有這個時間再來個avenger都打完了,但湖面上的怪物依舊□□地立在那裡。

  小蘿莉此刻就聽著源賴光在她腦海裡說話。

  「沒意思。」少年的聲音通過契約傳來,帶了些好聽的沙啞,顯得懶洋洋的,「這家伙砍不死。」

  「?」

  大概是她的疑惑也被契約傳遞了回去,源賴光頓了頓,「它根本不能算作一種生物,只不過是一堆怨念的集合體罷了,不過這樣居然還能生出自我意識,倒是有點意思。」

  怨念原本便是人的意識中的一部分,意識中居然又生出了意識,如果有個陰陽師在這裡,大概會對這個現像十分好奇,甚至迫切想要研究看看是怎麼回事。但源賴光不是陰陽師,他關心的只有對方厲不厲害,能不能砍。

  可惜和對方的恢復能力相反的是,怪物本身弱得驚人,源賴光砍它跟砍一堆爛泥一樣沒勁,反而是後面衝上來的saber更加吸引他的注意,兩人從天上打到水裡,拿那怪物當成了戰場,玩耍得十分愉快。

  但是底下操縱怪物的人已經看不下去了。

  在某一個剎那,源賴光陡然發現怪物的氣場變了。他閃身避過saber掠來的刀鋒,踩著浪花跳到了湖岸邊上,轉身就看到那有幾層樓高的巨大身影僵立在原地。

  它似乎張了張嘴,發出了一聲聽不到聲音的哀鳴,環繞著它的波濤仿佛失去了操縱者開始回落,連帶著怪物的身體也開始一層層崩散,和浪花一起落回湖裡。

  「它怎麼了?」同樣察覺到異變的saber收了手在源賴光身旁落下,皺眉問,「死了?」

  源賴光望著湖心沒有說話,saber遂扭頭跟著將目光轉過去。

  不到半分鐘時間,那個怪物巨大的身體已經宛如爛泥般沉沒進了水裡。

  半晌的安靜,源賴光依舊望著那個方向沒有動,眼底甚至凝出了一點凝重的神色。saber余光觀察著他的反應,一邊皺著眉覺得這個人又裝神弄鬼,一邊下意識把煩躁壓下來繼續等著。

  大概在心裡把源賴光砍死了七八次吧,他終於看到靜謐的湖面產生了變化,一點黑黢黢的顏色像塊落入水中的墨團,漣漪狀在湖面擴散開來。

  源賴光的眸色驀地深了深,「麻煩了……」

  什麼都沒看出來的saber:「……什麼?」

  .

  另外一邊,服部平次在機車上掛斷了電話就加快速度繼續朝著附近的村子趕。清水村的村民已經全部被送走,但以防萬一他沒有跟著警方一起走,而是特意打了個轉了回了湖岸。

  這個萬一還真是防對了。

  琵琶湖附近已經成了戰場,隨著源賴光和saber的交手,一起被拖入陰界範圍的除了距離最近的怪物還有沿湖的幾個村子。空間的忽然轉換讓無辜撞鬼的村民們嚇得不輕,沒見過這種陣仗的滋賀縣的警官們也三觀一片混亂,他聽著對講機裡驚慌失措的大喊就能想像現場是怎麼個兵荒馬亂的狀況,趕著去救場。

  除了清水村外,距離琵琶湖最近的是一個叫做澤水的村子,聽名字就知道這也是泣澤女神的信仰輻射範圍,距離水路也近,由於地理位置的原因當時指揮室安排撤離特意往這裡加派了人手。

  服部平次在路上撿到了同樣跑回來的源光,趕到澤水村的時候就看到了一群六神無主快被嚇傻了的鵪鶉——再次感謝滋賀縣警察們的素質,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居然還沒忘記之前上級發布的命令,率先將村民們撤了出來。

  鵪鶉們一筐一筐地被在車上裝好,擠在一起瑟瑟發抖地抱團取暖,而滋賀縣被派過來帶隊的警部站在汽車前點著根煙懷疑人生。

  他們接到的命令是帶著村民撤出滋賀縣,警部緊趕慢趕好不容易將人裝齊,周圍的空間眨眼就變了。通往外面的那條平坦寬敞的瀝青路還是平坦寬敞的瀝青路,但路兩邊橙黃明亮的路燈已經不是橙黃明亮的路燈了,它變成了幽幽的綠色,將前方的道路照得鬼氣森森,仿佛一條大道直通黃泉地府。

  前方神仙打架,後方車道鬧鬼,被擠在中間的警察和村民們世界觀碎成了渣,還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於是這個時候趕過來的服部平次同學簡直像身披聖光,剛一落地就被仰望救世主一般的目光淹沒了。

  服部平次:「……」

  他抹了一把臉,行吧,救世主就救世主,反正拯救世界這事工藤也做過,兄弟一生一起走,現在終於輪到他了。

  少年偵探上手就安排他們往外撤,順便給六神無主的滋賀縣警部們簡單介紹了一下情況——雖然在陰界亂跑是很危險還容易撞鬼,但是正在打架的源賴光和鬼比起來當然還是源賴光比較可怕,從者的戰鬥真不是凡人能夠旁觀的。

  解說完情況,他還順手把身邊剛撿到的一臉懵逼的源光少年推了出去,向大家展示這位出自源氏的優秀陰陽師。

  於是源光少年(由於他的姓氏)迅速地得到了信任,茫然地被眾人簇擁上了車,飛快跑掉了。

  服部平次獻祭了源光,又繼續往下一個村子趕。

  人類這種生物,遇到危險時的確會亂成一團,但只要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人站出來有條不紊地發布指令,其他人在跟著指令做的過程中不知不覺也會漸漸冷靜下來。

  服部平次現在就成了這個站出來的人,四處奔波,忙得飛起。

  然而等他趕到第二個村子,把人員安撫好帶著他們准備撤離,自己正要跨上車,一聲尖叫陡然響起。

  像往雞籠裡扔了串鞭炮,人工報警器再次拉響,尖叫聲此起彼伏。服部踩在腳踏上的腿一抖,猝不及防之下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被震聾了。

  又怎麼了?

  少年疲憊地轉過身去,視線觸及到身後的場景,身體陡然一僵。

  只見方才平息下去的海嘯去而復返,堆氣層樓般的浪峰,仿佛下一刻就要朝他們撲過來。而這一次,那潮水是黑色的,它甚至不像是水,而像是從高空衝下來的泥石流,要將一切都淹沒進去。

  .

  「這是怎麼回事?!」

  被源賴光拽了一把跳到最高處的saber震驚地往下看一邊脫口而出地問。

  在他的角度能夠清晰地看到底下的黑潮漫過了堤岸,下面還有被卷進來的人類在逃跑。

  「我說了,那個怪物只是一堆怨念,它現在已經和泣澤女神的神力徹底融合了。」

  源賴光同樣垂眸看向腳下,視野中許多來不及逃跑的人被黑潮淹沒,只冒了個頭就徹底了無生息,但他的表情卻是如同冰封一般的冷靜,甚至有些無動於衷的意味。

  「櫻川家那些人倒是的確別出心裁,感想敢做,恐怕泣澤女神在某些地方的信仰也被他們在暗地中竊取了。」

  「什麼意思?」

  「怨念和神力還有信仰結合,你不知道會生出什麼來嗎?」

  青年驀地一怔,「……邪神?」

  「差不多,」源賴光淡淡地說,「等那東西出生,大概就不是我們現在的層次能夠應付得了的了。」

  這裡有一個概念,按照常理來說,大部分人類變成了英靈之後力量和層次是升格。但是英靈的實力又並不等於被召喚出來的從者的實力,大部分被召喚的從者實力會受到職階的限制。

  雖然源賴光本人目前已經可以確定自己是以生前的狀態被召喚,但在這樣加加減減之下,實際上他現在的實力是要比他在平安京時低的,而且低得多。

  所以他說的是實話,如果那個占了泣澤女神神格的邪神被生出來,除非他從平安京真身穿越過來,否則以目前從者的層次很有可能真的贏不了她。

  這些事saber自然也清楚,他望著底下已經翻攪成旋渦狀的黑泥,已經能夠感覺到有種奇異的壓迫感正在慢慢上浮,好像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即將從中孵化出來。

  「趁著它還沒出來,可以打斷這個進程吧?」

  「是可以打斷,」源賴光平靜地說,「但是我沒辦法。」

  「?」

  這輩子都沒想到居然能從源賴光口中聽到這句話的saber愕然回頭,就見這人說沒辦法果然就站在一邊,連刀都收回去了。

  「什麼叫『你沒辦法』??」

  「要打斷這個進程,需要一瞬間釋放強大的破壞性力量,例如解放寶具。」

  saber一臉「這我當然知道」。

  源賴光漫不經心地說,「但我沒有寶具。」

  saber:「???」

  源賴光:「別看了,是真的沒有。」

  saber:「……你,為什麼會沒有寶具?!」

  源賴光:「我怎麼知道,聖杯沒給我發?」

  saber:「……」

  他幾乎要被這人無所謂的態度氣死了,關鍵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

  現在源賴光居然這麼弱嗎?

  源賴光怎麼能這麼弱?!

  「你給我找個安全的地方躲好……」

  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了這句話,青年不等對方回應,轉身就跳了下去,黑色的狩衣衣擺被氣流掀得紛飛,如飛鳥的羽翼。

  激蕩的靈力山風般呼嘯而來,他在半空中就解放了寶具,朝著著泥潭中心衝去。

  「……斬盡世間一切之惡![天劍·斷惡斬]!」

  源氏笹龍膽的幻影如浮光般在半空中顯現。

  站在原地的源賴光挑了挑眉,搭在長刀上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刀柄。

  「還真的是我的刀啊……」

  他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那個遠去的背影,隨即轉過身。

  並沒有像saber交代的那樣找個地方躲起來,恰恰相反,他的視線在底下掃了一圈,找准了那個靈力和惡念波動最強烈的地方,身影一閃朝著那個方向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鬼切的狀態相當於走完一生之後被召喚,所以他也可以用奶切的技能,但是心性依然停留在還沒被重鑄之前。就相當於三個不同時期的閃閃性格不一樣,英雄王就比賢王難搞多了一樣。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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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 無名的怪物(十五)

  竹生島上的竹林生得茂密, 連成片來遮天蔽日。

  湖面吹來的風路過林間,竹葉沙沙作響,低沉吟唱出一支溫柔的安魂曲。

  叢生的草木間隱隱夾了條細長的阡陌, 穿過竹林, 筆直通向一間荒蕪破敗的神社。

  神社前的荒草不知道多久沒人打理了,幾乎有半人高,將守護獸的頭頂都淹沒了過去。澤田彌站在神社的拜殿前,拍了拍手,雙手合十往下拜了拜,這才推開門往裡走。

  寂靜了不知多少年的空間裡堆積著厚厚的灰塵, 被溜進屋的風一揚就將小蘿莉嗆得連打了兩個噴嚏。

  她默默地揉了揉鼻子繼續往裡走,神社中的光線很暗,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悶久了的潮濕, 昭示著這座神社沒落已久,很多年都沒有人來過了。

  澤田彌的視線在殿內掃過,率先發現了橫在貢桌下的兩把掃帚。她走過去,白皙的指尖分別在兩把掃帚的柄上點了一下。

  無形的靈力波紋在空氣中蕩開,灰撲撲的掃帚躺在地上動了動, 詐屍一般跳起來。

  「筆墨在哪兒?」澤田彌對著其中一把掃帚問。

  帚神剛被喚醒還有點懵,在原地重啟了一下才回過味來,僵著身體往前蹦了蹦, 示意自己在前面帶路。

  澤田彌於是跟著它走,走了兩步發現另外一個帚神也傻頭傻腦地在身後跟著。

  澤田彌:「……」

  這掃帚好像有點憨。

  「你不用跟著我啦,去把神社打掃一下啊。」

  帚神在原地靜立片刻, 恍然大悟,扭頭跑了。

  玄像在她懷裡響了一聲。

  澤田彌:「……不要這樣說嘛,畢竟沉睡了這麼多年。」

  玄像:「錚……」

  澤田彌:「嗯嗯, 你剛醒的時候就很聰明沒錯啦,但是你是琵琶,不能跟掃帚比啊,你知道一把你可以買多少把掃帚嗎……」

  一邊和玄像說著話,小蘿莉一邊跟著帚神走到了寶物殿。

  殿中央的供桌居然並不是空的,而是恭恭敬敬供奉著一把精美的琵琶。澤田彌路過供桌看了一眼,沒有動它,她繼續往後走,在後面的置物架上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東西,端著它去了本殿。

  在神社的配置中,本殿是神明棲息的場所,正常情況下是禁止人類進入的。澤田彌也的確沒有進去,而是停在了本殿前方的空地,指揮帚神搬來一張桌案,然後站在桌案前思考了片刻。

  那個儀式晴明是怎麼教她的來著?

  唔,首先好像是要寫祭文……

  她認真在腦海中擬了擬步驟,一手拿著張白紙在桌案上鋪開。時間過去了這麼多年,神社中的廊柱都被時光斑駁得陳舊,這張剛剛從古舊木匣中取出來的紙卻仿佛光潔如新。

  小蘿莉隨手把玄像放在桌上,委屈它客串了一下鎮紙,另一手在木匣裡那方墨硯邊緣點了點。一點水汽在干涸的墨硯中央暈染開,仿佛有人執墨徐徐研磨,墨硯中不多時便蓄起一層薄薄的墨汁。

  澤田彌最後拿起了放在木匣中的那支毛筆,想了想,飽沾濃墨在白紙上落下了第一行字:

  「維年月日,清和源氏子告泣澤女神……」

  .

  櫻川家的別院。

  漆黑的浪頭打下來的剎那,紅葉狩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兩步搶到門前,震驚地往外看去。

  那仿佛是末日一般的場景,洪水泛濫,生靈塗炭。

  她聽到了自然之靈的哀嚎,連綿不斷的陰雲覆蓋了整片天空,滾滾雷鳴帶起的低氣壓自上而下傾瀉,像是連世界的意志都在阻止邪神的出世。

  「大姐……」她怔怔地回過頭,「你做了什麼?」

  櫻川家主雲淡風輕地看著她,「你看不到嗎?」

  「你知道這樣會死多少人嗎?!」

  「怎麼?你動搖了?」櫻川家主冷不丁問。

  紅葉狩的氣勢一滯,「不,我只是覺得,也沒有必要做到這一步……」

  「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這些犧牲都是必要的!你覺得那些人死了很可憐?你回頭看看我們櫻川家又死了多少人?!」

  櫻川家主的聲音驟然激動,她雙手撐在膝上,一句話吼完又重新佝僂下來。她的身體像個出了故障的風箱,劇烈地喘著氣,眼睛卻動也不動的死死盯著庭院外,「都是必要的,這些都是有價值的,等櫻川家登上了陰陽道的魁首,等我們得到了那個強大的力量,就可以……」

  ……就可以什麼?

  她忽然卡了殼。

  接受了家主的洗禮,就代表承接了前代的意志,在那一瞬間她的腦海中衝入了太多前代家主的記憶和執念,屬於櫻川千鳥的意志仿佛飄零的孤舟,早已被混亂的海浪擊沉。而那海水如此渾濁,被一代一代堆積的執念擁擠成泥潭,早已看不清最初的樣子。

  所以,當初第一代的櫻川家的家主是為了什麼開啟這個計劃的?

  她當初想要得到如此強大力量的理由是什麼?單單只是想要將櫻川家推上陰陽道魁首的位置嗎?

  那些擁擠在她腦海裡的記憶太多了,櫻川千鳥才在這個世界上生活了多少年?櫻川家的家主的執念又一代一代傳遞了多少年?

  在那份龐大的記憶前,她像一個站在高大的水壩面前的幼小孩童,只要稍微將閥門打開一條縫,粘稠的洪流就會直衝下來,山呼海嘯地將她淹沒。

  那種感覺就好像她的身體已經被另一個人占據,而她本人弱小又無力只能被擠到角落裡,沒有一點辦法。

  她痛恨這樣的感覺,所以輕易從不肯翻閱那些被她強壓在腦海深處如黑泥一般的回憶。只不過此時此刻,大概是計劃正到了關鍵時刻,她於深淵中窺見了勝利的曙光,終於有心回頭去看一眼來路。

  那個最初的記憶,到底是怎麼樣的?

  站在門邊的紅葉狩看著大姐的表情微斂下眸,纖長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縷陰影,她背在身後後的手在空氣中緩緩劃動,浮光微動在她的指尖凝聚成一枚復雜的符篆。

  一道陰影伴隨著從門口漫上來的猩紅月色流入屋裡。

  櫻川千鳥沒注意到自家妹妹的動作,她正難得地有些走神。

  櫻川家的家主們的記憶越到近代就越是晦暗詭譎,像一條從荒原趟過的河流,沿路不斷混入泥沙,越到後面就越發渾濁泥濘。平成和昭和兩個時代的家主的經歷基本和櫻川千鳥沒什麼區別,陰森森的舊宅,怪物一般的族人,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家主訓練,以及成年後的瘋狂。

  她像一個疲憊的旅人,逆著河水的方向朝著源頭艱難跋涉,從末尾的泥沼中爬出來就幾乎耗盡了全部力氣。她拖著沉重的腳步繼續往前走,艱難地趟過了河水中段,終於在河面上窺見了一點亮色的浮光。

  她正准備彎腰將這片浮光撈起,一絲強烈的危險預兆忽然如利劍般貫穿腦海。

  櫻川千鳥一怔,第一反應是「不可能」。她所在的這個別院幾乎消耗櫻川家一半的積累,裡裡外外布置的結界之多,連正在外頭肆虐泛濫的黑潮都進不來,怎麼可能會有人能悄無聲息地潛入到了這裡還不被發現。

  這個念頭只在她腦海中停留了半秒不到,但對最頂級的暗殺者來說,半秒就足夠決定一個人的生死了。

  一道薄亮的光華割碎了她眼角的余光,櫻川千鳥胸口驀地一涼,只感覺到一陣劇痛風暴般席卷遍四肢百骸。她沒有去看那把從她胸口捅出來的鋒刃,而是怔怔地回過頭,終於看到了從背後襲擊她的人的面孔。

  那是一張極為清秀的臉,輪廓線條柔和,卻嵌了一雙血腥如野獸的雙眸。

  「你是……assassin……」

  櫻川家主身體癱軟地倒了下去。

  紅葉狩冷冷站在一旁避過了飛濺而出的鮮血,對assassin平靜道,「告訴太宰治,我們的交易完成了。」

  從者手一揮,將苦無抽出來,點了點頭。

  她沉默得仿佛沒有自我意識的人偶,惹得紅葉狩也略帶好奇地打量了兩眼。從所用的兵器就能判斷出這位從者是職業是忍者,她的容貌姣好,甚至有種楚楚可憐的清麗,黑色的布條繞過右眼粗略地遮檔住她遍布紅痕的身體。

  雖然說女忍這個職業似乎自古以來就帶了些曖昧色彩,但這位assassin的這身裝扮實在是過頭了,已經到了讓人懷疑她的主人是不是個變態的程度。

  紅葉狩默了默,正准備開口說些什麼,身體陡然一僵。

  仿佛心髒被一只大手攥取了一樣,紅葉狩瞳孔地震,被無形中降臨的力量壓迫得扶著門框艱難地跪了下去。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assassin像受驚的貓一樣猛地跳起來,又被那力量壓得身體一晃。

  宛如來自於地獄的笑聲在房間中響起。

  濺到她腳下的鮮血緩緩回流,像是有人將面前的畫面按了倒帶,一陣歇斯底裡的大笑中,櫻川家主毫發無傷地重新站了起來。

  屋外結界的光芒徐徐轉動,一層層開始封鎖空間。

  借著結界的光,紅葉狩艱難地抬頭,震驚地看向房間中央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衣袖的人,滿眼不可置信,「你……把自己……做成了邪神降臨的容器?」

  「不,你應該稱呼祂為泣澤女神。」

  櫻川家主整理好了衣物,回過頭,朝她露出了一個微笑,「怎麼,你以為我會讓女神殿下降臨在外頭那個廢物身上?」

  「怎麼可能呢?我不是說過了嗎?那只不過是櫻川家扔垃圾的地方,只要女神殿下在我身上降臨……不,只要我成為泣澤女神,吸收了那個廢物的力量,就能夠以最完整的姿態出現在這個世間,我將是這個世界唯一能夠自由在凡世行走的神明。」

  「你以為你那些小動作我沒有注意到?我還要謝謝你把assassin也引來了,給了我一個驚喜,你們就一起留下來成為泣澤女神降臨的養料吧哈哈哈……」

  紅葉狩狠狠咬了咬牙,衝著assassin大喊道,「她還沒有完全降臨成功,趁現在,還有機會解放寶具打斷她!」

  Assassin皺著眉,將手摸上了背後的短刃,正准備釋放魔力,眼瞳猛地像察覺到危險的獸類一樣縮了一下。

  下一秒,她的身體化作一道暗光,旋風般從地面上騰起,在千鈞一發之際擦著結界閉合的邊緣衝了出去。

  急促的風聲和交錯的雷鳴中,紅葉狩聽到了一聲不太爽的「嘖」。

  聲音的主人和她擦肩而過,墨色的發尾如清風掃過她的臉頰,隨即,她聽到了利刃捅入肉/體的聲音,櫻川家主猖狂的大笑戛然而止。

  懸在頭頂如山岳般即將降臨的力量中衝入一縷冰雪般清冽的刀芒,空間仿佛都微微滯了一下,那力量被攪碎,頃刻間煙消雲散。

  壓力消失得太過突然,紅葉狩腿一軟,身體都差點倒在地上。

  她扶著門劇烈喘息了一會兒,這才抬頭看向那個房間中央的身影。對方半邊身體站在了晦暗裡,正將一把通體白色的長刀從櫻川家主的胸口抽出來,隨手甩了一下刀尖上的血。

  紅葉狩看了一眼地上終於徹底失去聲息的屍體,她的表情還凝固在志得意滿上,眉宇間摻雜了一絲疑惑。

  紅葉狩輕聲笑了一下,扶著門口慢慢站起來,對回過頭的人道,「真可惜,沒能把assassin一起留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來補刀的那個人是源賴光,這一次櫻川家主是真的死了,為什麼只有源賴光能徹底殺掉她後面解釋。

  所以有人沒看懂嗎?我覺得最後一句話已經暗示得很清楚了?

  還是希望大家看明白了這個互相套路的局的……不然你們先品一品,如果真的沒看懂的人很多的話我明天就復個盤?


第227章 無名的怪物(完)

  源賴光把長刀緩緩收進刀鞘裡, 懶洋洋地說,「沒關系,反正也沒指望過一定能把她留下。」

  他看了一眼紅葉狩, 女人扶著門身體有些脫力地靠在門框上,房間的燭火映亮了她一身緋紅的和服, 烏發間閃爍著一縷若隱若現的折光, 那是一枚樣式素雅的銀簪。

  源賴光:「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了?」

  紅葉狩文靜地朝她笑了笑, 正准備說話,神色驀地一變,扭頭看向身後。

  驚雷聲響起,黑沉沉的陰雲間掠過一道游龍般的電光。他們明明已經將櫻川千鳥殺死了, 外頭的陰雲居然還沒有散。天地間掀起狂暴的風, 形勢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怎麼回事?邪神的降臨不是已經被阻止了?!」

  閃電和雷鳴愈發密集, 紅葉狩的臉被電光照得一片慘白。

  源賴光走到門邊上,朝天幕看去, 堆積在琵琶湖上空的雲層已經翻攪成了漏鬥的形狀,幾道漆黑的龍卷風在湖面上肆虐,漆黑的大雨傾盆而下, 別院的結界被雨滴一澆,發出「滋滋」的聲響,顯然正在被不斷侵蝕。

  源賴光抱著臂, 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看來你那個大姐死後, 邪神反而徹底失控了, 這是想跟我們同歸於盡?」

  紅葉狩咬著唇,聞言臉色變得更白了。她黑黝黝的眸子映著外頭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一般的景像,視線怔怔掃過廊下被雨水淋得開始枯萎的草木, 良久,輕輕閉了一下眼睛,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一樣開口,「賴光大人。」

  源賴光回頭看她。

  「如果……接下來就交給您和姬君了,我……」

  「不用。」

  話未說完就被打斷,紅葉狩一怔,下意識抬眸看去,就見源賴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收回了視線,繼續望著門外,雲淡風輕地說,「我知道你要做什麼,不用動手,看著就行了,不會有事的。」

  他的語氣十分篤定,帶著些壓根沒有將眼前的場面放在眼裡的不以為意,強大穩定的氣場自始至終沒有一絲動搖,讓紅葉狩也不由得跟著冷靜了幾分。

  她跟著將注意力重新轉移到門外,心底的疑問卻在不斷翻湧。

  為什麼?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難道還有翻盤的可能性?

  ……說起來,好像一直沒有看到姬君?

  她剛想到這裡,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幾乎是同一時間,她聽到了「錚」的一聲琵琶奏響的聲音,隨即視野被白茫茫的明光照亮。

  琵琶湖竹生島的方向升起一道光柱,直貫天地。它像鄰國傳說中能夠鎮住江海的定海神針,剛一出現,琵琶湖狂暴的水浪就被什麼無形的力量安撫了一般開始緩緩回落。

  已經意識到了什麼的紅葉狩下意識屏住了呼吸,睜大了眼睛。伴隨著琵琶的仙音,她看到一個纖細的身影緩緩從光柱中走出來,她的身姿輕柔妙曼,卻讓人不敢生出絲毫褻瀆之心,一眼望去仿佛恍然見到了了奔騰的江流與水澤。隨著她一步一步踏出,翻江倒海的琵琶湖漸漸平靜,風止雨停,雲開霧散,連天幕上萬年不變的紅月都仿佛被泉水洗了一遍,難得地灑落下清澈的月光,在她腳下凝駐成一條月之路。

  肆虐的黑潮緩緩回卷,像張牙舞爪的深海巨章遇到了克星,小心翼翼地將伸出去的肢踠收回,縮成一團沉入湖底。

  「那是……泣澤女神?」紅葉狩聽到了自己震驚的呢喃,怕驚動到什麼一般。

  源賴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語氣仿佛半點不意外,「的確是泣澤女神本尊。」

  「姬君去進行請神儀式了?」紅葉狩終於回過味來,「泣澤女神殿下一直都在竹生島上?」

  「晴明公在琵琶湖遇到泣澤女神的事你聽說過吧?女神殿下和供奉在竹生島上的辯才天上人因都良香大人的詩作相戀,每年借著月路相會。在後世靈氣回落神明紛紛隱逸時,泣澤女神因眷戀此地,沒有返回高天原,而是選擇了在曾經供奉過辯才天上人的竹生島上沉眠。」

  天地間再次下起了雨,這一次雨水清澈透明,充斥著神明清淨的靈氣,別院廊下枯萎的草木在靈雨的澆灌下漸漸重新煥發出生機。

  源賴光靠在門框上,聽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平靜地繼續道,「晴明公和博雅三位曾經幫助過泣澤女神,借著這個緣分和現在這個特殊的情況,當與這二人都有密切關系的姬君在竹生島上舉行請神儀式時,泣澤女神自然被喚醒了。」

  而本尊一醒,當然就沒有妄圖篡位的冒牌貨什麼事了。

  想明白了這一節的紅葉狩終於放下心來,長長吐出口氣,「原來如此,賴光大人和姬君早就有所准備了啊……」

  話音未落,她忽然毫無預兆地回頭,纖長的五指猛地在空氣中一抓。

  伴隨著一聲尖叫,一道漆黑的影子被無形的力量從櫻川千鳥的屍體裡拖出來。

  紅葉狩白皙的指尖捏緊了黑影,紅唇微勾,露出一個清淡的笑,「看到邪神的降臨還在繼續的時候我就猜到了,大姐你果然還沒死透。你想借著那孩子的身體繼續承接神力?你不是一直嫌惡她嗎?為了活下去連怪物都願意當了?」

  櫻川千鳥像條黑蟲般在她的掌心扭曲掙扎,尖聲厲嚎,「櫻川紗紀,為什麼要背叛我?我才是你的親人,我從小到大對你不好嗎?你忘了上一代家主想把你當成實驗品的時候是誰在保護你?!」

  「……」

  紅葉狩唇邊的笑容一滯,緩緩收了起來,她的視線落在連人形都沒有了的姐姐身上,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清麗的眉眼間浮起一抹哀色。

  良久,她似乎是輕輕笑了笑,輕聲道,「大姐,比起其他族人,你對我的確還算不錯了。如果我們不是出生在櫻川家,一定會成為一對感情非常好的姐妹……」

  「但是沒有如果,你在成為家主之後已經徹底瘋了,你不死,櫻川家的詛咒會一直延續下去,最後拖著整個家族走向滅亡。我是你的妹妹,但與此同時我也是櫻川家其他人的姐姐和長輩,我必須站出來保護他們。」

  櫻川千鳥的掙扎陡然停了下來。

  【……我必須站出來保護他們。】

  有人在她耳邊說。

  那條記憶的長河驟然在她腦海中奔騰起來,以極快的速度回溯到源頭。她眼前緩緩浮現出一個畫面,一個穿著狩衣身體瘦弱的女孩子,抱著幾件染血的衣服背對著她,單薄的蝴蝶骨不斷顫抖,哭得悄無聲息,只一個背影就傳遞出莫大的悲慟來。

  那是平安朝末期,發明了洗禮儀式的櫻川家第一代家主。

  【……】

  她想起來了,第一代家主開啟那個計劃的初衷。

  平安朝末期,源平兩氏矛盾激發,國內戰亂四起。因為死的人太多了,冤魂與怨氣催生出無數禍亂人世的妖魔。櫻川家當時也參與了這場人類與妖魔的戰爭,第一代家主本人因為身體瘦弱無法上前線,被所有人保護在了後方,然後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人一個一個死在了妖魔的爪下。

  那時候正是土御門的鼎盛時期,安倍晴明的光芒照徹了一個時代,在他離世之後依舊在惠及他的後代。望著土御門家的陰陽師們強大的背影,第一代家主意識到了櫻川家的弱小。雖然不擅長戰鬥,但她的確是個天才。在莫大的悲慟刺激下,她最終發明出了這個可以將自己的力量和腦海中的知識轉移給下一代的洗禮儀式。

  那時候她的想法很簡單,如安倍晴明這樣的神才可遇不可求,她也並不做夢櫻川家能出現這樣的人。但是,只要能通過一代一代人的努力將力量和知識傳承下去,用這個屬於凡人的最笨拙的辦法,櫻川家的家主會越來越強,然後終有一天……能夠強大到可以在危險時無所畏懼地站出來,保護好所有人。

  第一代家主發明洗禮儀式的初衷,是保護她的家人。

  紅葉狩詫異地發現捏在手裡的黑影忽然癱軟了下去,仿佛認清形勢之後放棄了掙扎。

  她蹙了蹙眉,依舊不敢放松警惕地看向源賴光,「賴光大人。」

  從者頗感興趣地看了一眼這個居然能從他手下逃過一劫的靈魂殘片,伸手搭上了腰間刀柄。

  無名長刀「鏘然」出鞘,一聲刀鳴之後,紅葉狩手中的黑影毫無反抗地被斬成了兩段,徹底破碎消散,順利到源賴光都詫異了一下。

  但是地上漸漸開始融化消失的櫻川千鳥留下的屍體昭示著這一次她是真的死了。

  星辰般的光芒在空氣中凝聚,那是被作為偽聖杯的櫻川千鳥截取的屬於死去英靈的魔力。

  源賴光和紅葉狩看著那些流轉的星屑最後漸漸依附到無名長刀周圍,仿佛解開了它的一層封印,一條金色的線從刀柄游走到刀尖,給通體素白的長刀增添了幾分華麗的氣質。

  一點尊貴清淨的氣息圍繞著刀身逸散開來,乍一品居然跟外頭現了真身的泣澤女神有些相似。

  紅葉狩下意識回頭去看源賴光,就見黑發少年挑了挑眉,臉上的神色看不出深淺。

  等金色的光點全部沉入刀身中,他淡定地收起了無名長刀,雲淡風輕地說,「我要去找姬君了,你跟我們一起嗎?」

  紅葉狩終於回過神,收斂起情緒,垂眸沉思,似乎是遲疑了片刻,搖了搖頭,「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就不與你們一道了,替我向姬君問好。」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說看不懂的人好多啊(捂臉),那我簡單復盤一下——

  首先,紅葉狩通過織田作和太宰聯系上了,太宰代表酒吞和她談了一波合作,派出一個assassin幫她把櫻川千鳥干掉。(assassin是酒吞童子的從者,前面說了有可能有人有復數位從者,就是他,他為什麼會同意這個合作今天也解釋了,因為櫻川千鳥是偽聖杯搶了他需要的真聖杯的力量,他必須要她死然後把力量還回來。)

  然後櫻川千鳥發現了紅葉狩背後的小動作,她是偽聖杯,從者死得越多她就越強,而且她不知道源賴光可以殺她,自以為無敵所以故意放縱想釣個從者出來。

  紅葉狩實際上和彌是一邊的,她知道assassin殺不了櫻川千鳥,能殺她的只有源賴光,但是酒吞不知道,她利用這個信息差假裝和酒吞合作釣一張他手裡的牌出來,想一網打盡,所以她全程都在演櫻川千鳥。

  然後就是源賴光,他知道自己能殺櫻川千鳥,也知道紅葉狩的動作,他把鬼切框去對付怪物(順便確認一下他的身份),自己去找紅葉狩准備把櫻川千鳥和被引出來的assassin一起干掉,但是assassin提前察覺,跑了。

  最後是太宰,酒吞和紅葉狩的合作是他故意促成,他肯定是站彌,也知道紅葉狩也是彌這邊(但紅葉狩不知道他),提前猜到了紅葉狩的計劃,暗中配合她忽悠酒吞把assassin派出去,能干掉就干掉,assassin跑了至少也讓彌這邊的人知道了最後一個沒露面的從者的情報。

  所以這就是一個千層套路的局,櫻川千鳥和酒吞預判紅葉狩,紅葉狩預判了櫻川千鳥和酒吞的預判,源賴光預判了以上三個人和鬼切順便和太宰治隔空合作了一波,太宰治預判了所有人,這局的老實人只有櫻川千鳥和酒吞。

  就……因為這些人都是聰明人,所以套路多了一點,很復雜嗎?

  我也不想搞這麼復雜,但是誰讓我把太宰治加進去了,感覺有他在的地方就是這個畫風……(第一萬次後悔為什麼要招惹這個黑泥精)


第228章 番外:哥哥去哪兒了(一)

  紅月當空。

  夜色紅得像在往外滲血, 整齊的和式建築籠罩在茫茫紅光下,白牆上橫亙著道鋒利的刀口,路口灑了血跡的燈籠只剩下半截, 凄慘地在夜風中晃晃悠悠,斷面平滑像還殘余著未散的殺氣。

  四野別說人聲,連蟲鳴都沒有,安靜得仿佛所有生靈都死絕了。

  搭配頭頂上不祥的紅月,老實說氣氛不是一點滲人。

  澤田彌苦惱地扒拉了一下被夜風吹散的額發, 抬頭盯著街口在風中翻轉的旗幟, 表情有點迷茫。

  旗子沿著屋檐長長垂下, 中央印著一枚古代大家族常用的家徽,它和旁邊的燈籠一樣倒霉地被殃及池魚,原本應該垂到地面的旗面只剩下一半, 中央的家徽也變得模模糊糊。

  至少澤田彌盯著看了半天也沒認出那是哪個家族。

  蝴蝶精在風中呼扇了下翅膀停在小蘿莉肩頭, 見她一直盯著旗幟看,以為她感興趣, 適時開口,「那是宇智波。」

  「宇智波?」

  澤田彌把自己熟知的公卿氏族數了一遍,沒找到這個名字。

  「宇智波在另外一個世界。那裡的歷史發展和大部分世界都不一樣,那是忍者的地盤,宇智波是那裡一個大忍族的姓氏。」

  所有的世界在夢境中都是交彙的, 像一面懸在所有世界上方的雲外鏡, 照出所有人千奇百怪的人生。生活在夢境世界的蝴蝶精可以說是最為見多識廣的妖怪, 但是大部分情況下她不會和鏡子另一面的人交流, 僅僅以旁觀者的角度在一個又一個夢境中穿梭。

  蝴蝶精只簡單提了一句就不再多說,它沒有八卦的屬性,而且見得多了, 對夢境另一端的人類世界的遭遇也不太感興趣,「繼續往前走嗎?」

  澤田彌點了點頭,一邊觀察著周圍環境一邊往前走出了這條街道。

  拐角後是一間店鋪,澤田彌剛從街口走出就又看到了熟悉的場景。昏暗的大門敞開,門前淌了一地的血,一對似乎是店鋪主人的夫妻倒在血泊裡,背上的刀口似乎還在往外滲血。

  澤田彌默了默。

  她已經走到這裡好幾次了,這片空間中其他角落不乏同樣的場景。她抿了抿唇,終是停下腳步回頭問肩上的蝴蝶精,「這裡真的是虛假的嗎?」

  「大部分夢境中的場景來自於夢境主人的記憶和認知。」蝴蝶精扇了扇翅膀,「你現在看到的是虛假,但也不保證現實中真的發生過這樣的事。」

  澤田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仰起小腦袋看去,遠處的建築屋脊籠罩在紅月裡,在猩紅的月光下緘默著,像一座座沉默的墓碑。

  空氣壓抑得仿佛已經和曾經生活在這裡的人一起死去,某種刻入骨髓的悲痛和驚惶飄蕩在夜風中,似乎來自於夢境的主人。

  澤田彌默默地繼續往前走,似乎被夢境中如山巒一般沉重的悲涼所影響,連垂在胸前打著卷的發尖都有點懨懨的。

  「我們要快點出去。」蝴蝶精在小蘿莉頭頂飛了一圈,灑下一捧碎光把她與夢境隔絕出來,語氣開始帶上點焦急,「在這裡待太長時間會對你有影響。」

  澤田彌怏怏地抬頭,「可是找不到出去的路呀。」

  整片空間都是亂的,如同一個巨大的迷宮,她們已經在這裡走了很久,無論從哪個方向都走不出這片沁染著血色的族地。

  蝴蝶精在小蘿莉頭頂停下,「要找到這個夢境的主人,而且……」

  它抬起頭看向建築群中心的方向,心底有些擔憂。它能感覺到那個方向有非常危險的存在,是這個夢境的主人最恐懼的東西,蘊藏著最深的陰影。

  而且整片夢境被一種奇怪的力量籠罩著,作為原本可以自由穿梭於夢境之中的妖怪,它嘗試了許久居然也沒找到出口在哪裡。

  早知道就帶著食夢貘一起來了,這種噩夢食夢貘一定有辦法……蝴蝶精有點沮喪地垂下翅膀。

  澤田彌抬起手讓蝴蝶精落在自己手指上,然後小心地把焉噠噠的蝴蝶托在臉頰邊蹭了蹭,「沒關系啦,可以出去的。」

  雖然情緒有點受影響,但是澤田彌小蘿莉還是很樂觀的。

  一人一蝴蝶重新振作起精神繼續往前走,就在這時,她們聽到了一串腳步聲。

  硬底的鞋子踩在青石道上沿著前方長長的街巷一路傳來,急促匆忙,仿佛是在被什麼追趕一樣。

  澤田彌和蝴蝶精對視一眼,還沒來得及商量是避開還是迎上去看看,急促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與此同時,澤田彌也終於感覺到了追在來者背後的那個強大而危險的存在。

  祖傳的超直感告訴她,那是一位大佬。打不過的,趕緊跑吧。

  只耽擱了短短幾秒時間,跑在前面的那個矮小的身影已經來到近前。

  那是一個似乎比她還要小一點的小孩子。

  在看到月光下站在街口的陌生身影時,黑發黑眼的小男孩驚慌的臉上泛起一絲愕然,連腳步都停滯了一瞬。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什麼一般,迅速地跑過來拉起澤田彌的手。

  「快走!」

  這個逃命的架勢實在明顯,澤田彌於是十分配合地跟上了他,蝴蝶精飄在小蘿莉耳邊,輕聲開口,「他就是這個夢境的主人。」

  .

  他們奔跑著拐過好幾個看不清街面的路口,暫時停在某棟建築的屋檐下喘了口氣。

  外面是血紅的月光,澤田彌縮在屋檐的陰影裡,回過頭。

  身邊的人正微微喘著氣,緊貼著牆壁扭頭警惕地向外看。如墨一般的黑發下輪廓俊秀好看,紅色月光下的側臉白得晃眼,額前覆著一抹薄汗。

  澤田彌輕輕戳了他一下,對方立刻回頭,像受到了驚嚇的小獸,圓溜溜的貓眼清澈,眼瞳受驚一般略微緊縮著。

  澤田彌左看右看,在地上找到一根樹枝,小心地挪過去伸手撿過來,在地上劃拉出幾個字。

  【我叫澤田彌,你是誰?】

  小男孩抿了抿唇,用警惕地目光打量了她兩眼,視線在她明顯養尊處優沒有一絲繭痕的手上停了片刻,然後略松了口氣,伸手接過樹枝。

  【宇智波佐助】

  這顯然是他的名字,緊接著他又「唰唰唰」寫下下一行字。

  【你是村子裡的人嗎】

  村子

  澤田彌眨了眨眼睛,而對方顯然是將她的反應當成了默認,快速地繼續寫到,【這裡很危險,你快點走。如果那個人追上來了,我攔住他,你快跑。】

  澤田彌詫異地睜大了眼睛,抬起頭朝他看去。似乎讀出了她眼中的訝然,小少年微微側過頭,垂在身側的手倏然握緊。

  【他不會殺我,那個人要我活著】

  額前稍長的碎發遮住了眼睛,他的表情隱藏在陰影後看不分明。澤田彌看著地上一筆一劃深了好幾分的字跡,又看看他用力握住樹枝骨節泛白的手指,想了想,她伸過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用一種近乎安撫的力道拿過樹枝。

  【你跟我一起走】

  佐助的眉心皺了皺,澤田彌繼續寫。

  【我一個人出不去】

  佐助一怔,「難道有結……」

  話未說完他立刻反應過來快速捂住嘴,然後反應極快地再次拉住澤田彌的手,「走!」

  夢境中那個危險的存在似乎被驚動,再次追著他們而來。

  黑發小少年拽著她跑過幾條街,澤田彌注意到他們沒有再經過重復的路了,直到再次逼近那個熟悉店鋪的拐角,蝴蝶精忽然在她耳邊開口,「出口到了。」

  澤田彌立刻抬頭,只見到他們奔跑的主干道對面,一片村莊寧靜地被籠罩在正常的夜色中。

  而這時候陰影深處的那個人已經追到他們身後,血月下長長的陰影幾乎鋪到他們腳下。

  「佐助……」

  清冷的聲音從身後遙遙傳來。黑發小少年咬了咬牙,忽然松開手,把身邊人往前一推,「快走!」

  隨即他就抽回手,准備再次跑回血色月光之中。

  然後還沒跑出半步就被人拽住了。

  宇智波佐助:「?」

  只是這一次,那位一路上十分配合的小姐姐卻似乎完全不聽他的話,拽著他就拼命往出口跑。

  佐助嘗試著掙扎了兩下,急忙道,「等等,帶著我會被追上……」

  最後一句話音斷了線,兩人驚險地在身後那片陰影漫上來之前跨過了村口和宇智波族地的那條分界線。在跨過去的瞬間,眼前的畫面也不再是在紅月下看到的寧靜村莊,而是黑壓壓陰沉沉的天空,和大片大片的門之森林。

  他們從宇智波佐助的夢境裡逃出來了,而夢境的主人在跨出大門的瞬間就昏迷了過去。

  燃燒著黑色火焰的大門在身後轟然關閉,澤田彌回過頭,透過門縫看到了那個一直追在他們身後的黑發青年的身影。

  他就站在大門後面,幾個剎那的時間,她連青年的臉都沒有看清楚,只捕捉到了他穿過黑色火焰投來的目光,執著又平靜地落在佐助身上,意外地並沒有半點攻擊性,只是有一種沉重又悲傷的溫柔。

  澤田彌眨了眨眼睛,有一點點疑惑。

  「現在怎麼辦,彌大人?」蝴蝶精扇了扇翅膀,翅尖落下的光粉安撫了門邊咆哮的黑色火焰,然後她重新落回小蘿莉肩頭,「要繼續往前找嗎?還是先回去?」

  「回去吧。」澤田彌把沉睡狀態的小佐助往身邊攬了攬,又回頭看看身後那扇漆黑的大門,眉心微皺,「把這個地點告訴食夢貘。」

  「好的,我這就通知食夢貘大人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千層套路寫得頭疼,更新一章番外支線吧,是零碎的彌醬在找她浪到其他世界的三哥哥途中遇到的其他人的故事,有部分有關屍魂界的劇情,輕輕松松就是玩。


第229章 番外:哥哥去哪兒了(二)

  佐助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房間裡。

  身下是整齊的榻榻米, 蓋在身上的被子有陽光溫暖的味道。他迅速爬起身往四周掃視一圈,右手條件反射地去摸腰間的忍具包。

  非常典型的古典和式房間,屋子的布局和家裡有點像。明亮的光線穿過閉合的紙門透進來,牆角一尊半人高的白瓷花瓶立在柔光裡, 幾枝粉色的櫻花靠在瓷瓶口, 悠閑地飄落下幾片淡粉色花瓣, 空氣中彌漫開花木淡淡的清香。

  帶他來這裡的人似乎並沒有動他身上的東西,佐助迅速從忍具包中摸出一支苦無緊緊握住,沉甸甸的忍具壓在手心,讓他驚慌躁動的心底似乎也跟著鎮定下來。

  而這時候他終於回憶起了自己昏迷之前的事。

  他好像……救下了一個村子裡的女孩子。

  按照這這個思路往下回憶,他猜測著這裡應該是她的家。

  他又抬頭打量了一圈。

  佐助第一眼看到那個披著亮閃閃的銀發站在街口的小女孩時就判斷出她不是忍者。不僅僅是因為她那身一眼看去價值不菲且不利於行動的振袖, 忍者學校也有家境很好的女孩子,但她們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就好像這間屋子,和他家裡的房間同樣是古典的和式房屋,但布局和結構完全是兩個畫風。

  這家人肯定不是忍者。

  得出這個結論的瞬間,他微微松了口氣。

  似乎是房間內的動靜被房門外的人聽到了, 輕柔的詢問聲從門外傳來,「小公子醒了嗎?」

  佐助捏著苦無的手往裡握了握, 慢慢藏在身後, 「是。」

  跪坐在門前的侍女於是輕緩地拉開了門, 柔和的陽光從門口鋪進來, 落在他剔透深靜的眼瞳裡。佐助眯起眼睛伸手擋了擋, 心神忽然有些恍惚。

  他是不是……很久沒見到陽光了?

  .

  這間宅院是非常典型的和式古宅結構。從客房出來後是一條長長的木質走廊, 通往前院。

  屋檐外春色正好, 明媚的陽光當空灑落,院子的東南角一株幾百年樹齡的櫻花神木開得雲霞爛漫,樹下一方蕩漾著碧波的清池, 繁縷、野萱草等春草環繞在池邊在院子裡茂盛生長。

  沒有刻意修飾,園中花木隨著自己的性子生長得錯落有致,卻有一種無需雕琢的自然之美。

  佐助沒有欣賞的心情,只沉默地跟在侍女身後往前院走。

  轉過拐角,小女孩活潑的聲音由遠及近。

  「……所以我還是沒有找到三哥哥的線索。」

  「是這樣嗎?」,另一個男聲適時響起,聲音溫和優雅如漂浮在蒼空中的雲翳,「辛苦姬君了。」

  佐助沉寂如一潭死水的眸光忽然微微動了動。

  ……哥哥?

  廊下。

  安倍晴明倒了一杯酒,淺笑著看著面前的小蘿莉鼓起腮幫子,他接過一旁的式神端來的清茶放在小蘿莉面前,淡色的唇瓣微勾,饒有興致,「姬君不介意的話,可以從頭說起。」

  從頭說啊……

  澤田彌拍了拍指尖沾上的茶點的碎末,小手伸過去捧起茶杯,眨了眨眼睛,陷入回憶。

  從頭開始說的話,就是澤田彌和他家親哥澤田彌綱吉在一片陌生沙漠裡迷路了。

  這裡是哪裡?

  ……不知道。

  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不知道。

  對面那個頭骨長在了外面全身雪白雪白的豹子是個什麼東西???

  ……不知道。

  就是這麼個一問三不知的狀態。

  不止澤田彌懵逼,她的親哥澤田綱吉也一樣懵逼,對面受著重傷的豹子警惕地弓起身體死死盯著這兩個突然出現的人類,雖然沒有說話,但估計它在即將狂暴的邊緣也擁有著同款懵逼……看它尾巴尖上炸起的毛就知道了。

  澤田彌眨眨眼睛,回過頭,「哥哥,這是雪豹嗎?」

  「應該不是……咦現在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嗎?!」

  澤田綱吉的思路被一秒帶偏,又迅速回神,直接進入應激狀態,抄起自家妹妹扭頭就跑。

  那是豹子啊啊啊!一看就是會吃人的豹子啊啊啊啊!!

  長得很像雪豹的生物在原地愣了兩秒,條件反射地就追了上去。

  事實告訴我們,在野外遇到野生動物的時候,尖叫一聲就轉身逃跑是絕對錯誤的行為。

  畢竟跑肯定是跑不過的,何必呢?

  澤田綱吉少年今天就擁有了這個慘痛的教訓。

  只拉著澤田彌往外跑了不出百米,身後風聲越來越近,貓科動物即將發起攻擊前在喉管裡滾過的呼嚕聲緊緊跟在腦後,一個龐大的身影當空撲下來。

  澤田綱吉一咬牙,雙手把自家妹妹推了出去,「小彌,快跑!」

  話音未落,急促的風壓和黑影已經當頭罩下來。

  澤田綱吉的心率一瞬間飆到最高,咬緊牙關張開手擋在妹妹面前,淺棕色的眼眸中「噌」地燃起一抹極亮的光焰。他死死盯著從頭頂撲下來的龐大身影,眼瞳深處似有冰川即將裂開,橙黃色的火焰衝開封印從冰裂的碎紋間射出鋒芒銳利的金輝。

  就在少年眼底封印的冰川轟然倒塌的前一秒,淺金色的結界的光芒率先在兩人頭頂亮起。

  金光如漾開的水紋,撲下來的豹子像撞上了層柔軟結實的透明膜,被同樣的力道加速反彈回去「嘭」地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

  白砂濺射,豹子在地上打了個滾正要重新站起來,四道金色符文鎖鏈衝天而起,分別從他身體兩側扣下,重新將他壓了回去。努力掙扎卻怎樣都站不起來,豹子尖利的長爪在地上撓出長長的溝壑,憤怒嘶吼。

  意料之外的場景讓澤田綱吉怔在當場,愣愣地回過頭,「小彌?」

  在他身後,銀色長發的小女孩右手抬起,手腕翻轉,一顆有著金色冰裂紋的水晶珠虛影從她腕間的手鏈上浮起,懸停半秒,化作一根金色的箭矢電射而去,直直沒入雪豹眉心。

  「喵嗷!」

  被鎖在地上的豹子倏然激動,再次劇烈掙扎。

  一張重紫色的符咒虛影在他頭頂漂浮出來。

  澤田彌的目光淡淡投射過去,「你的名字。」

  「喵嗷!!」

  雪豹憤怒地一聲嘶吼,四肢掙扎地狠狠抓在地面,身體前傾著似乎要朝她撲過去,雪白頭骨下,冰藍色眼瞳殺氣四溢。但不等它再次站起來,攀在它身上的符文鎖鏈迅速收緊,在白色毛皮上勒出道道血痕。

  澤田彌平靜重復了一遍,「你的名字。」

  「喵嗷!」

  橫亙在豹子腰腹上的傷口再次加重,符文鎖鏈金色的光芒開始染上一絲血色。

  一人一豹對峙半晌,雪白色的豹子終於憤怒又不甘地低下了頭。

  「葛力姆喬·賈卡傑克。」

  漂浮在半空的重紫色符咒上金光一閃,落下名字。符文鎖鏈從豹子身上抽回,彙入符咒,紫色符咒凝成實體輕飄飄地飄落到澤田彌手中。

  澤田彌長長吐出口氣,然後小蘿莉歪了歪頭朝旁邊已經看呆了的哥哥露出一個萌萌噠的笑容。

  「尼醬,沒事了。」

  「……啊。」澤田綱吉呆滯地點了點頭。

  .

  葛力姆喬這個契約簽得十分不爽。

  符文鎖鏈消失的瞬間他幾乎是立刻翻臉,轉頭就想把面前這兩個小東西咬死。

  然後它就再次被鎖鏈綁住了。

  整個過程重復了大概七八次吧,澤田彌從最開始的生氣,漸漸都被它這種執著的精神打動。站在再次被捆成粽子的豹子身邊,小蘿莉無奈地跟它講道理。

  「晴明給我的符咒就是這個樣子的啦,一旦受到致命攻擊就會強制契約一個方圓千裡之內最厲害的妖怪來保護我,誰讓附近最厲害的就是你自己呢。」

  豹子原本撇過頭舔著爪子不想理她,聽到這個解釋身體一滯,回頭死死瞪著她長大嘴巴一聲怒吼。

  「喵嗷!」

  「是是是,是很沒有貓道啦,但是是你先攻擊我和哥哥的呀。」

  「喵嗷!!」

  「咦,我解除不了的哦,我還沒有學到那裡去。」

  「喵嗷!!!」

  「我只是一個九歲的蘿莉,不能對我要求那麼嚴格!」

  「喵嗷!」

  「我是又小又弱,但是你不攻擊我們也不會多一個又小又弱的主人呀,所以還是你的問題。」

  「喵嗷!!!」

  澤田綱吉:「……」

  澤田綱吉木著臉看著自家妹妹說著說著就和那只豹子吵了起來,吵著吵著又重新生氣,一人一貓於是同時開始向對方伸爪子。

  棕發少年站在原地腦海中一堆亂碼飛過。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小彌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的?晴明又是誰?那頭雪豹從頭到尾都沒說人話小彌你是怎麼聽懂的?話說豹子的叫聲原來是這樣的嗎?意外地有點萌是怎麼回事……

  澤田綱吉滿臉空白,半分鐘後終於從一地雞毛中拎出一個了重點。

  他木著臉走過去,拉住了自家妹妹的手。對面的豹子不知為何跟小蘿莉越吵越精神,壓根沒在意自己腳下的白砂已經被鮮血染紅了大半。

  澤田綱吉伸手指指它腰腹那道長長裂開的猙獰傷口,「彌醬,不要欺負它了,它還受著傷呢。」

  重點錯。

  名為葛力姆喬的豹子抬起上身憤怒地朝他一甩頭,「你他媽說誰欺負老子?!」

  澤田綱吉當即愣了愣,「咦,你會說人話啊。」

  「誰他媽不會說人話啊!!!」

  .

  暴躁的雪豹願意安靜下來跟他們說人話已經是三個小時之後了。

  澤田綱吉抽搐著嘴角坐在原地,左邊是氣呼呼地臉頰鼓成了包子的自家妹妹,右邊是撇過頭眼不見心不煩,喉嚨裡氣流滾滾顯然還沒有真正平靜下來的豹子大爺。

  「那個……咳咳……」澤田綱吉干笑著清了清嗓子。

  並沒有人搭腔。

  氣氛很干冷,澤田綱吉勇敢地繼續,「就按照剛才商量好的,在虛圈期間,葛力姆喬為我和小彌提供保護,而小彌不會限制葛力姆喬的行動,並且在學會了符咒之後立刻為葛力姆喬解除契約,在契約生效期間雙方盡量……和平相處……」

  說到「和平相處」時澤田綱吉的嘴角有點抽。

  「哼唧。」澤田彌撇過頭,銀發有些蓬亂地散在肩上,頭頂上的呆毛迎風搖晃。她剛剛吵著吵著就和豹子打了起來,一人一豹互相撲倒在地上滾了三圈。澤田彌對大貓的攻擊完全不破防,葛力姆喬受契約影響並不能真的傷到她,一場架打得宛如貓咪互撓,半點沒有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傳人或者亞丘卡斯級大虛的逼格。

  這也是澤田綱吉能夠這麼快鎮定下來的原因。這裡「成熟的大人」只剩下他一個了,他要肩負起責任來!

  被迫成長的棕發少年看看右邊怒氣衝衝的大虛,又看看左邊氣呼呼的自家妹妹,干笑著伸手把妹妹頭頂上的呆毛順下去,「那麼,就這樣決定了?」


第230章 留言

  琵琶湖突然泛濫這件事在社會上引發了軒然大波, 官方對此給出的解釋是受到強季風的影響——也不知道哪個季風威力這麼大,能吹得內陸湖都爆發海嘯吧。

  播出新聞的媒體也不是傻子,但耐不住官方就是要裝傻, 在詢問了幾次都只得到這個仿佛在侮辱人智商的答案之後, 各大媒體心情微妙地配合官方將這個解釋放了出去, 隨即在各大媒體平台上引發了一片熱議。媒體不傻, 民眾就更不傻了,一時間網絡上什麼猜測都有,有說水神發怒的,地龍翻身的,還有參照鄰國精怪雜談說這是有妖物渡劫的,精彩紛呈。

  這只是擴散在表面的漣漪, 底下的暗流就更多了。指揮部那邊不得不特地成立了一個工作組來協調控制各方勢力的反應, 忙得連軸轉。

  只不過在這些外界的風風雨雨暫時是淋不到澤田彌小蘿莉頭上來的, 作為這場聖杯戰爭的己方的珍貴御主,她從琵琶湖回來之後就可以休息了,其他亂七八糟的試探、問詢,包括畝尾都多本神社心驚膽戰又激動萬分地請求覲見都有人幫她擋下來。

  這天下午,臨近黃昏澤田彌才迷迷糊糊地在土御門家醒過來。

  她頭天晚上忙了個通宵, 只好在第二天白天補回來, 中途又被人喊起來哄著吃了飯繼續睡,一直到下午六七點, 睜眼的時候外面的晚霞已經鋪了漫天, 將天色都映出深深淺淺的橙紅。

  京都下了一夜雨, 直到中午才放晴,空氣被雨水洗過,浸著點濕潤的水汽, 清新又醒神。

  土御門家原本是想要安排一個人在他們家小祖宗身邊守著,鞍前馬後照顧她,但小祖宗本人覺得沒必要,這座參照晴明在平安京的宅院建造的大宅她其實比他們所有人都熟,而且比起真人,她還是和晴明一樣比較習慣用式神。此時不知道是不是外面正鬧得風風雨雨,土御門家大部分人都去忙了,典雅古樸的宅院難得地有些空蕩蕩的安靜。

  這才是聖杯戰爭開始的第二天,berserker和avenger就已經退場,剩余從者也全部露面,哪一屆聖杯戰爭的進度都沒有這麼快的。而不看其他,單從牌面上來說,澤田彌一方似乎已經占據了足夠的優勢,因為既archer之後,saber也和她簽訂了契約,跟著她回來了。

  在和saber簽訂契約的一瞬間,澤田彌就知道了他的真名——鬼切。

  真的是源賴光的刀。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青年全身都是迷,不提他為什麼能夠被作為從者召喚,他對源賴光的態度也十分矛盾。看似對他具有強烈的敵意,下一秒就手起刀落手刃自己主君人頭都不奇怪,但另一方面似乎又詭異且堅定地站在源賴光一方,琵琶湖事了之後,賴光隨口讓他跟他們一起走,他居然也默不作聲地跟上了。

  澤田彌對此有些好奇。在琵琶湖時情況緊急也沒有時間問,回來之後她困得倒頭就睡,做了一個冗長又雜亂的夢。夢境中大部分情況下都有一個清華端雅的身影,那仿佛是鬼切的記憶,被她無意中攫取了個尾巴,等她夢醒,又宛如靈巧的游魚般掙脫逃走了。

  小蘿莉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決定去找鬼切。

  從者並不難找,覓著契約的聯系,她穿過曲折的回廊,沒走多久就在後院的廊檐下看到了人。

  那恰好是以往晴明和友人們對坐飲酒的位置,正對著一株系著注連繩的千年古櫻,櫻樹下蕩漾著一方青石砌的水池,身著黑色狩衣的青年就坐在廊下,望著池水發呆。

  遠遠看過去,他像坐在時光的縫隙之間,連神色也看不分明。

  澤田彌輕巧地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從者察覺到動靜慢慢回頭。

  他似乎才從回憶中掙脫,眉宇還帶了一絲恍惚,眼神聚焦到面前的小女孩身上時才真正清醒過來。

  「你……」

  銀發小蘿莉乖巧地抱著膝看著他。

  青年露出了一點不知所措的表情。這是他的御主,他心裡知道這一點,但是卻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無論是作為源氏利刃殺伐征戰的前半生,還是得知真相後瘋狂找源賴光復仇的後半生,他從來沒有和這樣的生物相處過。

  幼小可愛的,身披著陽光的,暖融融的光團一樣的人。

  他的世界以前只存在三種人,源賴光,酒吞、茨木之流的妖怪同伴,以及可以無視的其他人。他的御主顯然三者都不是,不可以無視也不是敵人,拿出對酒吞和茨木的面向同伴的態度似乎也不太對,對此沒有任何應對經驗的鬼切麻爪了。

  然後他就又想起了源賴光。

  他是真的不知道源賴光是怎麼能夠和這種柔軟的生物相處的。那個人在他心裡像座巍峨綿延的山脈,川脊上覆著厚厚的冰棱,山底下是一眼望不見底的深淵,他跟花朵一樣的御主靠近也不怕凍著她。

  但剛想到這裡,鬼切就頓了頓。

  哦,不對,他的確不怕。因為在這個世界的是十九歲的源賴光,是並不存在於他的記憶中的少年時期,而他記憶中的源賴光沒有少年。

  其實在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感覺到了他們之間的不同。

  如果說他記憶中的那個人是擋在人類面前的用鮮血和冷鐵澆築的防線,腳踏實地不可動搖,那麼這個世界的少年源賴光就是穿過人世的浩然山風,茫茫塵世間能夠牽絆住他的只有那麼幾樣東西,大多數時候都置身事外一般冷眼旁觀,抓不到,留不住。

  但與此同時,這兩個看似截然相反的影子又有一部分是完全重合的。

  比如這個世界的源賴光再怎麼置身事外冷眼旁觀,也同樣會在人類的災禍面前站出來。

  也比如,對方將他框去對付怪物,自己卻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敵人腹地去找罪魁禍首的時候。

  當時他放完寶具回來,在原地沒有找到源賴光的人就知道自己肯定是又被他騙了。

  仿佛是大江山之戰重演,他和酒吞茨木猶身陷幻境,那個人就已經不動聲色地掌控全局,找到幕後主謀了。

  發覺這件事之後,鬼切意外地居然並沒有感覺到多生氣……甚至恰恰相反,從源賴光說不認識他開始就不斷在他心頭拱火的焦躁散去了不少。

  突然被召喚到這個世界,他其實並不比其他人的疑問少多少,但在一地混亂中,他終於抓到了唯一的那點清明——這個人果然還是源賴光。

  他發呆的時間有點長,等終於回過神的時候就發現旁邊的小女孩見他半天不說話也沒有打擾他,而是和廊下一株不知道什麼時候摸過來的黑瑩草玩起了拍手游戲。

  他看到那株妖氣衝天的瑩草一時都有點震驚。

  土御門家是陰陽師世家,居然在院子裡養了這麼大一個妖怪?

  但隨即他又想起在平安京時安倍晴明似乎就對妖怪多有優容,跟大部分大妖怪都關系不錯,他的後人在院子裡養了只妖怪似乎也不太奇怪?畢竟眼裡容不下妖類的也只有……

  嗯,只有源賴光。

  不知道是不是他在心裡想到這人的次數太多了,這個名字又雙叒從他腦海中蹦出來時,幾乎是同一時間,他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靈力的靠近。

  走廊盡頭,一身黑色浴衣的源賴光拿著串丸子,慢悠悠地晃了出來。

  他的視線朝這邊投過來,神色有一絲漫不經心。

  小御主幾乎是同步察覺到了這人的到來,小手往地上一撐,站起身開心地朝他跑過去。腳步輕快,像只見到了主人的小動物,軟乎乎地喊著,「賴光,丸子。」

  源賴光略略彎下腰,把竹簽遞出去,在小女孩努力伸手去夠時又逗貓似的往上一提。

  小御主睜大了眼睛,下意識跟著蹦跶了一下,正好被他單手一帶抱進懷裡。

  然後他這才抱著她直起身,修長的手指捏著竹簽把丸子遞到她嘴邊,看著她「啊嗚」叼走一只。

  「賴鍋介是哪泥來的……」

  「廚房。」源賴光懶洋洋地說,「有只狐狸在做關東煮,要吃嗎?」

  澤田彌終於把丸子咽下去,吐字清晰言簡意賅地說,「要!」

  隨即她回過頭,「鬼切要來嗎?」

  源賴光的視線也跟著掃了過來。鬼切在原地遲疑了片刻,搖了搖頭,「不,master你們去吧。」

  他看著那人抱著御主轉過身,慢悠悠地往回走,步履一點也不急,連背影都帶著股懶散的味道。

  他記憶中的源賴光的背脊總是繃得筆直的,像亟待出鞘的刀,腳步急促但從容,少有這樣悠閑的時候。

  他忽然有種奇妙的感覺,這個十九歲的源賴光和他記憶中的青年源賴光就像一棵樹上生出的兩枝不同的枝丫。

  一枝朝暗,生的冷峻堅忍,認准一條路就在黑暗中越走越遠;一枝向陽,伴著朗月清風,瀟灑又疏離地穿行過人世。

  他正發著呆,思緒也越飄越遠,不知道在原地坐了多久,直到被一陣腳步聲再次驚醒。

  鬼切下意識回頭,就見那個剛剛離開的人去而復返,手裡端著一碗關東煮,十分自在地在他身邊坐下來。

  源賴光隨手把關東煮往他的方向推了推,「聊聊?」

  .

  澤田彌在廚房吃完了關東煮,又找狐狸師傅順了一碗紅豆湯,就叼著丸子拐去了書房。

  土御門家的書房與其說是「房」不如說是「樓」,內裡設置了空間類的陰陽術,和陰界那個晴明宅的藏書樓很是相似,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照著布置的。只不過這個設計隱在了暗門後,從走廊上推門進去,一眼看到的的確只是一間普普通通的書房。

  澤田彌進了門,把紅豆湯放在書桌上,轉身走到書架前,熟門熟路地找到位置去拿上面放著的書。書架有五六層高,她要找的書躺在第三層露出一個書角,居高臨下地看著底下的短腿蘿莉踮起腳,指尖恰好和它隔了幾釐米,看似近在眼前,實則怎麼夠都夠不到。

  澤田彌:「……」

  她合理懷疑把書放在這裡的太宰治就是故意的==。

  她默默抬起頭和那本書無聲交流了一會兒,再次抬起手,往上蹦跶著試圖突破自我,旁邊終於有人看夠了戲,伸過一只手幫她把書拿了下來。

  澤田彌回頭,睜大了一下眼睛,「平次?」

  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關西偵探在她面前蹲下來,將書遞給她。他臉上還掛著濃濃的黑眼圈,顯然是一宿沒睡忙到現在,肉眼可見的疲憊。少年打了個哈欠,困懨地問,「妹妹你在這裡干什麼,不去休息嗎?」

  澤田彌:「……」

  不用了,她剛剛睡醒。

  小蘿莉同情地看了沒有休息時間的平次一眼,揚了揚手裡的書,「這個是太宰放在那裡的,式神姐姐說他之前留了話,讓我在聖杯戰爭開始之後就過來看看。」

  「嗯?」

  方才還在打哈欠的服部平次立刻來了精神,低下頭湊過來跟她一起研究。

  被太宰治特意留下的書是一本神道集,書名《諏訪緣起事》,其中有一頁被人淺淺折了一道。

  兩人順勢翻開看過去,發現那一頁記載的是個口口相傳的民間故事,主角的名字叫做甲賀三郎。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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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番外:哥哥去哪兒了(三)

  豹子的傷勢有點重。

  橫亙在腰腹上的長長切口是被什麼巨大生物銳利的爪子抓出來的, 傷口邊緣的皮肉外翻幾乎露出了血肉下森森的白骨,看上去就很嚇人。

  由此推斷抓傷它的那個生物應該也十分強大和危險。

  「那又怎麼樣,還不是被老子吃了?」

  葛力姆喬對這個結論十分不屑, 他覆蓋著白骨的大腦袋搭在兩只前爪上,身體懶散地半趴在地, 雙目微闔, 語氣傲慢又張狂。

  澤田彌摸了摸他臉上的骨頭,「可是你還是受傷了呀。」

  「啰嗦, 這點小傷, 不是轉眼就長好了嗎!」

  「可是你還是受傷了呀。」

  「我都說了是小傷了!!」

  「可是你還是受傷了呀。」

  「……你是不是想打架?」

  澤田綱吉默默地站在山洞門口看著銀發小蘿莉和豹子說著說著又吵了起來……應該是吵吧。

  他有點沒辦法判斷自家妹妹是故意逗著大貓炸毛還是只是耿直地說了實話。

  家裡的蘿莉長著長著就有點黑了呢, 到底是跟誰學的啊?!

  不知為什麼忽然心累的少年長長嘆了口氣, 扭頭看向洞外咆哮著卷過的沙塵風暴。

  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一個天然的岩洞, 裡面本來有一個身體結構像蛇但全身覆蓋著白骨肉眼可見跟葛力姆喬同一種族的怪物。這條怪物蛇的倒霉程度和葛力姆喬不相上下, 剛冒頭就被並沒有同族情誼的大貓一爪子拍死吃掉了, 余下的殘骸還扔在外面,現在估計已經被沙塵卷走了。

  葛力姆喬說那個怪物叫做虛。

  他們已經在這片詭異的大沙漠呆了快一個星期,澤田綱吉依然沒弄明白這裡是什麼地方。

  目之所及只有蒼茫看不到邊界的白色沙漠,巨大的猜不出本體的生物骨骸隨意丟棄在沙漠表層,還有些一看就年代久遠的被白砂埋了大半。

  沒有植物,沒有水, 也沒有人蹤。

  除了頭頂上一成不變的黑漆漆天空就只剩下時不時會冒頭襲擊過來的各種各樣的怪物, 每一只的長相都在挑戰人想像力的極限。

  相比較起來葛力姆喬真的是只非常正常而且帥氣的豹子了。

  他同樣沒弄明白的還有自己和小彌的狀態。

  作為大沙漠中的唯二兩個活人,他原本以為他們很快就會面臨食物和水源的危機。

  然而非常奇怪地是, 隨著時間的流逝,無論是他還是澤田彌並沒有飢渴的感覺。

  好像時間在他和小彌身上停滯了,如果不是自認為自己的想像力應該沒有這麼豐富,而且刮在臉上的風沙的觸感太真實, 澤田綱吉幾乎以為自己被困在了夢境裡。

  這個詭異的地方連太陽都沒有,自然也不存在標記時間流逝的日出日落,澤田綱吉能知道時間過去了一個星期純粹靠著手腕上的機械表還在勤勞工作。

  今天上午的時候,沙漠上起了一陣沙塵風暴。

  不知從哪兒來的狂風卷著白砂鋪天蓋地,對於身為中級大虛亞丘卡斯的葛力姆喬來說,這點風沙只夠格給它吹毛的。然而它還帶著兩個脆弱的人類,因為那個坑爹的契約它還不能讓這兩個人類死了。

  這只雪白雪白的大貓再不爽也只能找個洞穴把兩只弱小的人類塞進去,幸好找到的岩洞除了能避風,還提供了一只蛇形大虛招待了它一頓午餐,這才讓大貓暴躁的情緒緩和了一些。

  澤田綱吉發完呆順便理順了自己和妹妹目前的狀況,回過頭時發現澤田彌和葛力姆喬的日常拌嘴已經結束了……用「拌嘴」這個詞好像太過溫和幼稚了一點,但是鑒於葛力姆喬再生氣也不能把小蘿莉怎麼樣,就姑且算是「拌嘴」吧。

  銀色長發的小蘿莉正靠在葛力姆喬的傷口邊上,雙手抱著膝蓋一邊靠著它坐著,一邊認真地盯著那道已經開始結痂的傷口看。

  大虛葛力姆喬現在還沒有拼著自己死掉也要咬死這個強行成了自己「主人」的小東西的原因之一,就是待在澤田彌身邊能夠加速它的傷口愈合。

  強制契約並不單單只是對澤田彌有好處,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如此思慮周全的一個人當然考慮過會有大妖怪性情剛烈至極,寧死也不願意受制於人這個情況。

  所以這個契約的受益方是雙向並且可解除的,大妖怪為契約者提供保護,而契約者為大妖怪輸送力量。

  換做其他人,弱小得太明顯輸送的力量可有可無還是會被大妖怪一爪子拍死。但澤田彌的狀況又不一樣,小蘿莉周身的靈力純粹溫和,像個自主發光發熱的小太陽,葛力姆喬待在她身邊就像是把大貓放在了陽光下。

  沒有貓科動物是不喜歡嗮太陽的!

  盯著葛力姆喬貓身後那條不知不覺地甩了兩下又慢慢停下來放松地拖到地上的尾巴,澤田綱吉抽了抽嘴角。

  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坐在自家妹妹身邊,小聲開口,「葛力姆喬睡著了?」

  澤田彌點點頭,微微側過身子,小手摸了摸身後雪白雪白的皮毛。

  沙漠上的大虛們都長得奇奇怪怪的,葛力姆喬已經算是長相比較正常的了,但依然沒有脫離「所有生物的骨頭都長在外面」這個奇怪的規則。

  慘白色的骨骼覆蓋了大貓半面臉頰,一根堅硬的脊骨從額頂一直蔓延到尾椎,身體的大部分包括前爪也被層層堆疊的白骨覆蓋,像披在身體上的甲胄,只有腹部和後腿部分還露著點軟乎乎的毛皮。

  它受傷的地方也在這裡,最開始和澤田兄妹遇到時外翻的傷口還在往外湧血,兩三天過去就已經開始結痂且愈合了大半,雖然看起來還是很嚇人,但是對葛力姆喬而言已經沒什麼影響了。就算不算上澤田彌提供的加速效果,大虛這種生物的恢復能力也強得可怕。

  用葛力姆喬的說法,這裡叫做虛圈。而虛圈裡到處都是大虛這種生物,它們每天不間斷地廝殺,互相吞噬。葛力姆喬也是這些近乎野獸的生物中的一員,它們每天只做兩件事,尋找獵物,廝殺進食。在遇到澤田兄妹之前,它基本是連覺都不睡的。

  澤田彌提出疑問,「可是一直不休息的話,就算身體沒事,精神會疲倦到發瘋的呀。」

  葛力姆喬當時嗤笑了一聲,輕蔑又不屑,「你以為這裡有幾個沒瘋的?」

  回憶到這裡,澤田綱吉的心情有點沉重。他雙手環住膝蓋,下巴擱在膝上垂下了頭。

  澤田彌歪頭看看他,往自家哥哥身邊蹭了蹭,「怎麼啦?」

  澤田綱吉偏過腦袋,伸手揉了揉蹭過來的妹妹的發心,小聲說,「我想起了昨天下午遇到的那只虛。」

  他們在虛圈晃悠了三天,當然不是只遇到了葛力姆喬一只虛。大部分的虛都和葛力姆喬說的一樣,沒有自我意識,一見面就像餓了半輩子一樣朝著兩個弱小的人類衝過去,然後被不爽的大貓一爪子拍死吃掉。

  進食畫面極其凶殘,身為一只沒見過世面的人類,澤田綱吉從一開始嚇得半死漸漸震驚到麻木。

  澤田綱吉說的那只虛是昨天下午,兩人一豹在路過這片佇立著石山的沙丘時遇到的。

  和之前見過的除了葛力姆喬之外所有的虛不同,那只長得像蟲子的虛居然是有意識且能夠交流的。

  兩人一豹路過時,它正拖著下半身昆蟲一樣累贅龐大的身體蹲在沙丘上仰頭望天,整只虛顯得十分哲學。

  澤田綱吉和澤田彌分外驚奇地上去搭了兩句話,那只哲學的虛意外地沒有一見面就主動攻擊他們,而是像個普通路人一樣跟他們聊了兩句。

  趴在一邊的豹子瞥了一眼那只奇奇怪怪的昆蟲,不屑地打了個哈欠,「新來的。」

  「什麼意思?」,澤田彌回頭看他。

  「那家伙成為虛不久,剛從現世過來的。」豹子甩了下尾巴,腦袋趴在爪子上開始閉目睡覺。這也是它懶得攻擊那只虛的原因,太弱了,弱得還不夠給它塞牙縫的。

  「就算剛來的時候有自我意識,用不了多久也會被這裡同化。」

  虛都是由人類的靈魂墮落而成,大部分靈魂在墮落為虛的那一刻就會被空虛和嗜殺的衝動侵蝕,成為只知道捕食的野獸。

  澤田彌兄妹遇到的這只虛已經很罕見了,居然能夠支撐到到達虛圈。

  然而和葛力姆喬說的一樣,它的清醒並沒有持續多久。

  它正和澤田綱吉說到自己還活在現世的妹妹。

  虛還記得自己還是人類時的情況,父母意外去世,只留下他和妹妹相依為命一起長大。他努力地考上了很好的大學,在好心人的資助下順利畢業,找到了工作,以為終於可以帶著妹妹過上好日子的時候,在某個非常平凡的下班路上,他出了車禍。

  妹妹得知他的死訊後傷心過度,被新的監護人帶著搬離了那座城市。而他作為地縛靈被鎖住了原地,一天又一天,沒有等到來超度他的死神。

  胸口的空洞越來越大,最後墮落成虛。

  「然後不知道怎麼就來到了這裡。」

  那個只有上半身還能勉強看出人類的形狀的虛平靜地說,「不過也快支撐不住了。」

  它覆蓋著厚厚面具的面孔轉向天空,「幸好那時候妹妹搬走了,否則我大概會控制不住地吃掉她吧。」

  「唔……咦?!」澤田綱吉聽到這裡明顯愣了一下,震驚地仰頭,「為什麼?」

  身體高大的虛低下頭。

  「……因為寂寞啊。」

  它的目光垂下落在面前的人類身上,定定地看了他幾秒,忽然輕輕咧開嘴。它應該是笑了一下,只是那張非人的面孔讓這個笑看起來相當猙獰。

  「謝謝。」

  「……啊?」

  「不過接下來,快跑吧……」

  澤田綱吉微怔,還沒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面前的虛眼瞳轉瞬間被染紅,人類到野獸的退化不到半秒鐘的時間。


第232章 番外:哥哥去哪兒了(四)

  大虛後腿一蹬就衝著方才還在溫和交談的少年衝去, 風壓山呼海嘯而來,伴隨著一聲嘶吼,它殘存的人類意識徹底消失, 白骨後的眼睛只剩下面對食物的殘虐。

  澤田綱吉往後退了半步,看著蟲子形狀的虛大張著嘴撲下來,然後還沒落地就被不耐煩的葛力姆喬一爪子拍死, 和之前許多只沒有意識的怪物一樣。

  「哥哥。」, 澤田彌迅速跑到自家哥哥身邊。

  「……小彌。」少年修長干淨的手慢了半拍才輕輕垂下來,摸了摸小蘿莉的發心, 語氣依然有些怔怔地,「那個人, 生前一定是個非常溫和從容的人吧……」

  「嗯。」

  「……也肯定很愛護妹妹。」

  「……嗯。」

  然而這個虛圈就像一個大型的養蠱場,無論什麼樣的靈魂,最終都會被它污染成腥臭的黑色,成為只知道廝殺獵食的野獸。

  澤田彌抬頭看向懶散走回來的大虛,「可是葛力姆喬不是有自己的意識嗎?」

  原本准備打哈欠的豹子瞬間睜開眼睛,冰藍色的眼瞳殺氣彌漫,「你拿老子跟那群垃圾比?!」

  然而澤田彌並不悚他, 「是葛力姆喬很厲害的原因嗎?」

  亞丘卡斯級大虛冷哼了一聲,走過來重新趴回地上, 「不知道,我還是基力安的時候就有自我意識了。」

  澤田彌歪頭看看他,輕輕摸了摸靠過來的豹子臉頰上慘白的骸骨,「那成為基力安之前呢?葛力姆喬還記得嗎?」

  豹子懶洋洋闔上眼睛,「不記得了,老子記那個干什麼?」

  相比起某些有了意識之後開始思考自我和存在的大虛比如某只哲學的蝙蝠,葛力姆喬可以說是非常灑脫和純粹了。

  回憶結束。

  澤田綱吉又往身後靠了靠, 睡著後的大貓不自覺地用身體把兩只小動物環了起來,暖烘烘的毛皮微微起伏傳遞過來柔和的熱度。

  明明是死後的人類靈魂糅合而成,虛這種生物居然是有鮮血也有體溫的。

  這種設定簡直不正常嘛。

  而且……

  他低頭去看身邊的妹妹,小女孩靠在雪白的皮毛上,小嘴微張,貓咪一樣打了個哈欠,顯然也困了。

  他摸了摸妹妹的頭,「困了就睡吧。」

  有葛力姆喬在,附近的大虛基本不會自找死路地往這邊來。他們現在是安全的,唯一可能的危險……

  澤田綱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直到現在為止,他並沒有感覺到虛圈的侵蝕。但既然無論葛力姆喬還是那只虛都說它是存在的,那麼就代表著他的理智也有被虛圈侵蝕墮落為怪物的可能。

  棕發少年的目光掃過旁邊那只已經睡著的豹子,忽然輕輕笑了一下。

  沒關系。

  葛力姆喬和澤田彌契約的內容,除了自己不能攻擊還必須要從其他人手中保護她。所以只要有它在,彌就是安全的。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被虛圈侵蝕變成失去理智的怪物,葛力姆喬一定會毫不留情地干掉他。

  這樣……他就放心了。

  就在澤田綱吉還在走神時,澤田彌忽然喊了他一聲。

  「哥哥。」

  棕發少年腦海中那根妹控的神經瞬間清醒,把其他亂七八糟的思維全都掃到一邊,條件反射地抬頭微笑。

  「怎麼了,小彌?」

  澤田綱吉抬眸就看到澤田彌保持著舉著小手揉眼睛的動作看向洞外,他剛剛還像小貓一樣犯困的妹妹轉眼間就清醒了,好像被什麼忽然刺激到了一樣。

  澤田彌默默地盯著洞外,遲疑了片刻。

  「我剛剛……好像感覺到三哥哥了。」

  .

  橙色的火焰「嗞」地熄滅。

  「誒~這就是亞丘卡斯級別的大虛嗎?好像也不是特別厲害嘛。」

  白發少年坐在石階上,一手支頤,居高臨下地盯著地上被燒成了五分熟的巨大螳螂,語音帶笑。

  「吶,□□奇奧拉,這個真的是你的同族嗎?為什麼它長得像蟲子而你長得像蝙蝠,你們都是由人類的靈魂捏出來的吧?」

  這個「捏」字就用的十分鬼才。

  一只純白的人形虛從他身後的黑暗走出來,覆蓋臉頰的白骨面具破碎大半,與人類極為相似的精致五官暴露在空氣外,烏黑碎發下的綠眸如一潭靜謐的死水。

  白蘭腳下那只巨大的螳螂形狀的虛還沒死,面具下細長的眼睛正仇恨又憤怒地死死盯著他們,像是要把兩人的樣子牢牢刻在心底。

  可惜這只亞丘卡斯的仇恨被一人一虛不約而同地無視了,□□奇奧拉抬頭望著白蘭身後的方向,注意力不知飄到了哪裡。

  白蘭興致勃勃地從石階上跳下來,「說起來,蝙蝠好像是吃蟲子的吧?」

  他蹲到螳螂旁邊拉起它的一只腳左看右看,目光充滿躍躍欲試的研究欲望,「□□奇奧拉,你對它有食欲嗎?我可以幫你烤熟哦。」

  「……」□□奇奧拉禮貌地拒絕,「謝謝,但是不用了。」

  「誒?好可惜。」白蘭眨了眨眼,松開手,巨大的螳螂後腿「啪」地砸回地上,他語氣頗為遺憾,「還想知道螳螂烤熟了好不好吃呢。」

  螳螂虛:「……」

  □□奇奧拉:「……」

  如果好吃您是不是還想吃一口嘗嘗鮮?

  距離大虛遇到白蘭只過了一個星期,對方幾乎每天都在刷新他對「人類」這個種族的認知。

  「白蘭大人。」□□奇奧拉冷靜地開口提醒,「有人來了。」

  「嗯?」白蘭傑索終於將注意力從「燒烤亞丘卡斯」上移開,眺目望向身後的沙丘。

  白沙茫茫,杳無人煙,□□奇奧拉口中的「客人」不在附近,在幾百裡之外的地方。虛圈的上方裂開一個豁口,似曾相識的靈力波動一個接一個的通過豁口跳進來。

  白蘭傑索挑眉,朝那個方向歪了一下頭,長長的眼睫濾過虛圈不知從何而來的天光,紫色眼瞳淺得幾近透明,語氣有種小孩子找到了心愛的玩具一般的愉快。

  「終於來了啊,死神……」

  .

  虛圈荒蕪的白色沙漠多了一批外來者。

  幾個穿著黑色死霸裝的式神來來去去,搬出大量物資在沙地上扎營。一隊人搭建防御工事,一隊人被派出去巡邏,還有一隊披著白色大褂和其他人不同的死神小隊忙忙碌碌地在組裝一台兩人高的巨大機器。

  巨大金屬部件立在茫茫白砂中央,有一種跟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冰冷和科技感。

  指揮組裝的研究員上上下下最後檢查了一遍,擦了把汗轉頭彙報,「副隊長,已經組裝好了,馬上准備實測。」

  「啊?」正雙手抱臂望著遠方沙丘的人回過頭,剛從發呆中切換過來表情有點呆。

  但她迅速回過了神,朝死神揚了揚下巴,「開始實測。」

  「是。」

  手下的死神再次忙碌起來,另一批人開始走來走去地錄入虛圈的數據。

  猿柿日世裡走過去圍著兩人高的巨大機器轉了兩圈,又上上下下打量它半分鐘,最終還是沒忍住,不爽地一腳踢在了落地架上,「不是來虛圈狩獵的嗎?把這東西帶著干什麼?!」

  手下的死神心驚膽戰地看著機器跟著應聲晃悠了一下,飛快地撲過去把它扶好。

  「副副副隊長……隊長也說了想要乘著這個機會偵測一下虛圈的數據。」

  「切。」金發雙馬尾蘿莉模樣的死神副隊撇過頭。

  出氣歸出氣,她還是很有分寸的,踹的是底下支撐重量的金屬架。機器只搖晃了一下,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很快就在研發局人員的操作下繼續運行起來。

  日世裡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見沒什麼需要提醒的,轉身走了。

  她繞著臨時營地轉了一圈,到處都沒找到某個該戳在附近的身影,額頭暴起一個青筋,轉頭拎過來一個手下,「喂,那個禿子呢?剛進虛圈就不見了,他還記得這裡該他指揮吧?!」

  「額……是,是說隊長嗎?」不敢對隊長不敬,又不敢招惹他們脾氣暴躁的副隊長,死神糾結了兩秒閉著眼睛當做沒聽到「禿子」這兩個字,小心翼翼地抬手指了指東邊的方向,「剛才好像看到隊長往那邊去了。」

  「嘖,我知道了。」

  日世裡揮揮手示意沒他事了,然後氣勢洶洶地衝著死神指的方向,一挽袖子就走了。

  「……」留在原地的死神默默地為他們隊長留下一滴冷汗。

  死神所指的方向是一片凸出地面兩三人高的小樹林。虛圈的地面時不時有細小的干枯的樹木枝丫冒出沙土,像生長在沙漠的小型灌木。那片小樹林倒是比其他樹木要高大不少,儼然一小片未長成的落葉喬木林。

  日世裡沒往那邊走出多久,就看到了小樹林外圍兩棵樹下站著個身姿修長的人影。

  她怒火「噌」地冒出來,磨了磨牙齒,冷著臉往那邊走,「喂,禿子你……」

  話說到一半,另一個纖瘦高挑的影子從樹下走出來,日世裡腳步一頓,認出那是同來的二番隊的隊長四楓院夜一。

  兩個隊長特意挑了一個遠離營地的地方說話,顯然是有什麼重要事情要商量且不便於其他普通死神知道。想起他們和二番隊一起接到的這個莫名其妙的遠征虛圈的任務,日世裡停在原地皺起眉。

  半晌,她「切」了一聲,轉頭離開。


第233章 番外:哥哥去哪兒了(五)

  回到營地時, 死神們的防御工事已經差不多搭好了。日世裡走回來的路上在腦海中把局勢梳理一遍,越想越覺得奇怪。

  他們接到命令時指令說明很清楚,虛圈外圍大虛之森的基力安越來越多,為了防止它們互相吞噬後孕育出超級別的大虛, 因此特地派出遠征部隊來清理一輪。

  往年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 但大部分時候這都是十一番隊那些戰鬥瘋子的活兒。可這一次, 二番隊也就算了,按照戰鬥能力和職能重要性挨個往後排, 怎麼也不該輪到專門搞技術的十二番隊上場。

  除非這個大方向上的命令是擺出來給其他人看的, 兩個隊長級別的人接到的才是真正的任務。

  猿柿日世裡踹飛一顆石子,有點不爽, 但也不准備多問。

  她回到營地時手下的技術人員已經偵測完第一輪數據, 高大的器械立在營地中心「嗡嗡」運轉。

  日世裡想明白後就干脆地把疑問扔到了腦後, 當做自己不知道地繼續之前發下來的任務, 三兩步走到一個拿著記錄本的研究員旁邊。

  「怎麼樣?」

  研究員回頭見到是她,立刻行禮,「副隊長!我們剛剛測量紀錄了地表的靈子密度, 按照分析……」

  他一句話還未說完, 機器頂端的紅燈倏然亮起, 高頻急促的蜂鳴音響徹營地。

  圍在機器旁邊的研究人員集體呆愣了半秒。

  「怎麼回事?」

  日世裡迅速給了身邊人一掌,把他從怔愣中拍醒。研究員回過神, 趕忙衝到機器另一側的顯示屏幕前。

  日世裡加快腳步跟在他身後, 抬眼就看到了畫面中密密麻麻的足以讓密集恐懼症患者頭皮發麻的紅點從西南方向而來,以極快的速度彙聚到一起,距離他們越來越近。

  「這,這是虛……」

  沒等她開口問,屏幕前的研究員已經哆嗦著開口, 聲音中有種顯而易見的驚恐。

  「虛潮,這是虛潮!全都是衝著我們這邊來的!!」

  日世裡猛地回過頭。

  鋪天蓋地濺起的白砂像沙暴來襲,地面遠遠傳來一絲震顫,大量靈體聚集在一起的威壓像坍塌的天空,兜頭罩下來。

  戰鬥的爆發只在分秒之間。

  日世裡猛地一推身邊的研究員,「去和其他人一起守住機器,別出來!」

  然後轉身拔出斬魄刀,衝到防御工事前,滾滾煙塵之後,第一頭虛猙獰的面孔已經越來越清楚。

  她咬牙嗤笑一聲,握緊刀柄,「斬斷他,馘大蛇。」

  .

  比虛群先一步抵達戰場的是一波又一波的赤紅色閃光。

  一道又一道的虛閃劃過天際,在戰場上橫衝直撞,剛修建好的防御工事轉眼就被破壞大半。

  正常情況下的虛閃當然沒有這個威力,剛剛率先張開口的,全都是高級別的大虛。

  等虛潮衝到近前,死神越發發覺這次虛潮的詭異。

  跑在最前面的全是身體龐大以防御見長的大虛,有遠程攻擊能力的排在後方,部分速度驚人和極具殺傷力的虛在前方的肉盾襠下死神第一波攻擊之後,趁著間隙從上方越起跳過防御工事的阻礙殺入人群,落地的瞬間就帶走了數個只長於研究的死神的性命。

  「先殺那幾個衝進來的亞丘卡斯,阿近,帶著研究員後撤!」

  日世裡率先對上了一只鬣狗模樣的亞丘卡斯,一刀把對方劈飛出去,她抬頭巡視一眼戰場,暴躁的同時心中的驚疑越來越深。

  單純的虛潮是不會像現在這樣的,大部分虛都沒有神智,大量虛聚在一起時還會互相吞噬,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進退有序儼然一只有明確戰術指導的軍隊。

  一定是有人在幕後指揮影響。下級虛的確是會聽從上位者的命令,但是現在這個虛潮中可是連亞丘卡斯都有!

  日世裡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難道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虛圈中已經出現了瓦史托德級別的大虛了嗎?

  在她走神的片刻,一只蛇形的大虛從側面衝過來,身體牢牢纏上了她。與此同時,像是配合好的一樣,一頭亞丘卡斯衝著這個方向張開嘴,暗紅色的光芒橫掃而出。

  日世裡咬緊了牙,糟糕!

  抽刀把纏住自己的大虛劈開已經來不及了,暗紅色閃光近在咫尺,她咬牙准備承受這一記虛閃。

  千鈞一發之際,一抹明亮的光芒倏然在眼前炸裂。日世裡只感覺到束縛住自己的力道一松,隨後身體有一瞬間的失重感,再睜眼時發現自己已經轉移到另一位置,一片白色的鬥篷布料在方才那道虛閃掃過之處緩緩飄落,

  「沒事吧?」,爽朗的女聲在頭頂響起。

  「……四楓院隊長?」

  日世裡只失神了剎那,立刻反應過來,轉過身向救了自己的人道謝。

  「嗨嗨,不用那麼客氣啦。」

  身材高挑皮膚十分具有健康美的女人不在意地擺擺手,纏繞在雙臂上的雷光「劈啪」一聲,漸漸熄滅。

  日世裡微微一怔,回頭看去,這才發現戰場上的亞丘卡斯已經一頭不剩,其他的低級別虛普通死神已經足以應付。

  四楓院夜一從出現到順手救下她,讓席官級別的死神都要認真應對的大虛已經被她全都掃滅,整個過程十秒不到。

  日世裡怔愣了片刻才回過神,然後左看右看,「四楓院隊長既然已經回來了,那麼那個禿……我們隊長人呢?」

  「哦,是說喜助嗎?他往那邊去了。」

  四楓院夜一聽出她說了一半的那個稱呼,倒是並無介意,只笑著伸手一指。

  日世裡順著她指尖的方向看去,睜大了一下眼睛,「那是……那不是虛群過來的方向?」

  「啊,那邊有一個大虛之森的入口,它們應該就是從那裡上來的。虛群的樣子顯然是有人指揮,所以喜助說他先過去看看。」

  日世裡一怔,「等等,大虛之森?那裡全都是高級別的大虛聚集的地方吧?最低也是基力安……」特別是,那裡現在很有可能已經有最高級別的瓦史托德存在了。

  「嗯嗯。放心,喜助的話沒事的。」

  然而二番隊隊長卻完全沒察覺其中的危險性,豪爽地拍了拍日世裡的肩,還壓下肩膀往日世裡耳邊湊了湊換了個略微八卦的語氣,「日世裡你是在擔心他嗎?果然你沒有看上去那麼討厭他嘛,喜助那家伙還是這麼受女孩子歡迎啊哈哈哈……」

  「不,等等!」猿柿日世裡怔愣片刻,瞬間炸毛,「誰關心那個禿子啊!」

  「哈哈哈,沒關系我理解的理解的……」

  「都說了不是那個意思啊!」

  .

  另外一邊。「大虛之森?」

  「嗯,葛力姆喬說是高級別的大虛生活的地方,是一片長在地下的森林。」

  澤田彌雙手抱膝,背靠著沙丘往哥哥地方向團了團,「它原本也要去那裡的,地上的虛都太弱了,不好吃。」

  澤田綱吉:「……」

  澤田綱吉抽了一下嘴角,「不,葛力姆喬的原話是地上的虛太弱了沒意思吧?」

  「沒意思不就是不好吃嗎?」

  「……它肯定不是那個意思啊!」

  澤田彌歪頭看他,淺紫色的大眼睛眨了眨,有點迷茫。

  澤田綱吉詭異地讀懂了她的眼神。

  虛對葛力姆喬來說都是食物呀,說食物「沒意思」不就是不好吃嗎??

  嗯,邏輯通暢,沒毛病。

  澤田綱吉:「……」

  他望著自家可愛的妹妹,默默掏出良心掂了掂,放在了地上,閉著眼睛道,「沒錯,可能地上的虛不合葛力姆喬口味吧!」

  澤田彌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然後有點小憂傷。

  這麼挑食的話會不會不太好養?

  隨即她又想起來葛力姆喬都是自己找東西吃的,於是松了口氣。

  轉過這一茬,小蘿莉伸出手朝著沙丘東面指了指繼續道,「剛才我感覺到的三哥的靈力是那個方向,葛力姆喬說那邊有一個大虛之森的入口。」

  「大虛之森的入口啊……額……」

  澤田綱吉和澤田彌同時沉默,兄妹倆顯然想到了同樣的方向。

  「……是三哥哥喜歡的風格呢。」

  「……是白蘭喜歡的風格呢。」

  可不是嗎?叢林法則,最凶惡的大虛聚集地什麼的,白蘭最喜歡了……因為一看就很好玩啊~

  深知小伙伴是個什麼尿性的澤田綱吉少年看看面前看起來可乖巧的妹妹,又看看東面連綿無盡的沙丘,滄桑地嘆出一口長氣。

  「可能性的確是最大的,我們往哪個方向找找吧。」

  「嗯!」

  定下了接下來的目標,「剩下的就只有……」

  澤田兄妹同時抬頭看天,沙漠背後不斷濺起的白砂漫天飛揚,大虛的嘶吼急促壯烈。

  乍一聽背後的戰鬥簡直十分凶險激烈。

  澤田綱吉默默站起來,趴在沙丘上往上爬,和妹妹一人一邊探出頭。

  只見沙丘另一側,全身雪白的大貓正追著一只蟲子模樣的大虛「轟隆」跑過。大虛全身鋪蓋著蟲節狀的白骨,渾身扁平,身體下的足節十好幾對。腳雖然多,依然比不上以速度見長的豹子。

  葛力姆喬衝到它身後,眼疾手快地出爪,「啪」地一聲,蟲子虛被應聲拍飛出去。在半空下落時為了保護自己身體自動團成一團,落地成球。

  白色大球在沙地上彈了兩下就往前滾,葛力姆喬再次衝上去,尾巴一甩,球狀大虛繼續被拍飛,撞上對面幾人高的沙丘,重新彈回來。

  澤田彌:「……」

  澤田綱吉:「……」

  「葛力姆喬玩得真開心呢……」

  「是啊,真的很開心呢……」

  聽著耳邊那只西瓜蟲模樣的大虛越來越悲憤的吼聲,澤田綱吉默默捂住了臉,簡直不忍再看。

  雖然貓科動物的確有在不餓時會玩弄獵物再吃掉的習慣,但葛力姆喬現在純粹是出於大貓對於球狀生物的天然喜好吧?

  眼前明明是大虛狩獵的可怕場景,澤田綱吉腦海中卻莫名浮現出一只雪白色的貓咪歡快地衝著大大的圓球撲過去撒歡的畫面。

  澤田綱吉:「……」

  「哥哥!」

  澤田綱吉回過頭,木然對上自家妹妹亮晶晶的眼睛,確認她跟自己腦補出了同樣的畫面。

  她還欣慰地發表了評論,「葛力姆喬真好養啊。」

  澤田綱吉腦袋一歪,避過飛濺過來的砂石,默默盯住那只被重新退回來的倒了八輩子霉的蟲子虛,語氣飄忽。

  「是啊,的確很好養呢……」

  連玩具都會自己找,哪裡還能找到這麼省心的貓。


第234章 番外:哥哥去哪兒了(六)

  「姬君?」

  清晨的陽光從屋檐下漫過來, 落在黛色茶杯中,溶出一片清光。

  澤田彌正盯著杯中亮光恍神,忽然聽到安倍晴明喚了她一聲, 她恍惚了兩秒才回過神。

  「晴明?」

  「姬君在想什麼?」

  白色狩衣如雪的大陰陽師坐在晨曦裡, 白皙的手指間執著一枚天青色酒杯, 狹長的眼眸微垂, 墨色的眼睫如一筆劃過的濃黛,落下來一束眸光。

  澤田彌望著那張好看得相當醒神的臉發了幾秒的呆,終於完全清醒過來。然後她似乎想起了什麼, 眼睛亮晶晶的。

  「晴明晴明, 我之前在沙漠裡養了一只貓哦。」

  「哦?」

  「雪白色的, 可好看啦。還會自己找東西和玩具, 特別省心!」

  「姬君很喜歡嗎?」

  「是呀!」

  「那麼,它在哪兒呢?」

  「跑掉啦。」

  「……」

  安倍晴明平靜地飲下杯中的清酒, 「是姬君在虛圈的時候養的嗎?」

  澤田彌點點頭。

  安倍晴明於是微微頷首, 忽然換了個話題, 「前幾日,博雅三位來了家中拜訪。」

  澤田彌十分習慣地跟上, 「哥哥升官啦?」

  之前還是「正四位」的。

  源博雅任職全稱是「從三位皇太後宮權大夫」,中宮職所屬,文官。而他之前的職位是「左近中將」,是武職,但實際上也是禮儀性質, 並不需要真的帶兵。

  縱觀博雅三位的升官之路,全都是清要職位,仕途順利得能讓人嫉妒得冒煙。不過鑒於他姓源,這就是基本操作沒什麼好驚訝的了。

  作為一個標准的公卿階層上級貴族, 源博雅大部分時候都很閑,因而才有許多時間來陪好友喝酒聊天看熱鬧。

  並且閑來無事地供人編排出許多悲春傷秋的段子。

  比如某位姓安倍的大陰陽師現在就以博雅三位起了個頭。

  「那日正逢院裡的櫻花神木開了滿樹鮮花,清風吹過,博雅三位見到花瓣從枝頭飄落,噓嗟長嘆,感懷不已。」

  「……」澤田彌默了默,這仿佛不是哥哥的風格?

  大陰陽師還在繼續,「我詢問博雅三位為何感傷,他回答我說見到櫻花飄落,於是感慨命運無常。正如這枝頭櫻花,今日還在陽光下盛放,明日卻不知碾入了哪片泥濘。」

  「……」澤田彌繼續回憶,博雅哥哥有這麼纖細敏感的神經?還是說他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一面是她還沒見過的??

  「我安慰博雅三位,花開花落為自然運轉規律,明年此時同樣有櫻花再次盛開,所以不必過於感傷。」

  澤田彌點點頭,覺得晴明說得挺對。

  「但博雅三位又反駁我,明年此時的櫻花也不是今日之櫻花了,可見命運還是無常。」

  澤田彌:「……」

  安倍晴明淺笑著撥開蝙蝠扇,「姬君以為如何呢?」

  澤田彌:「……我覺得這不是哥哥能說出的話。」

  大陰陽師唇角一彎,「姬君意會就好。」

  小蘿莉默默地抬頭看他,「晴明。」

  「嗯?」

  「是不是因為我給晴明講了一個養了一只貓然後貓跑掉了的故事,所以晴明也要給我講一個你給博雅講道理結果被博雅說服了的故事?」

  互相噎一噎,以示友愛。

  蝙蝠扇忽的一收,抵住唇瓣,大陰陽師輕笑出了聲,「當然不是。」

  「真的嗎?」澤田彌狐疑看他。

  「自然,我只是想告訴姬君,既然命運無常,那麼姬君口中跑掉了的那只貓,未必不會再自己跑回來,所以姬君不必太過介懷。」

  大陰陽師一臉正色,講得跟真的似的。

  澤田彌想了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我信了哦。」

  「請相信吧。」

  安倍晴明唇邊浮起一抹淺淡的笑,眸中神色柔和下來。他素白的指尖端起重新斟滿的酒杯遞到唇邊,狀似不經意道,「對了,姬君之前說的後來把你和兄長從虛圈帶到屍魂界的那名死神,叫什麼名字?」

  澤田彌愣了愣,忽然沉默下來。她慢慢地垂下眸,有點發呆地望向面前的茶杯,透亮的茶色映著屋檐外天光濾出絲縷淺淺的金,這顏色看起來分外熟悉。

  她抿了一下唇才慢慢開口,

  「浦原喜助,他說他叫浦原喜助。」

  .

  澤田彌的低落並沒有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她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穿著櫻色唐衣的式神緩步上前,微微鞠躬行禮,「姬君,晴明大人,那位小公子醒了。」

  「哦?」安倍晴明聞聲抬眸,澤田彌也跟著回過頭,看到了式神身後走出來的黑發小孩。

  「佐助。」她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跑過去,關切地盯著他上下打量,「你怎麼樣啦?頭還疼嗎?」

  黑發小孩輕輕搖了一下頭。

  他非常沉默,那種不想跟任何人交流的氣息將他周圍的空氣都隔絕出空寂的味道,他所給出的回應也不過是曾經受過的良好家教所殘留下來的習慣。

  澤田彌於是也跟著安靜下來,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他。

  鴉羽般的墨色碎發搭在佐助秀挺的鼻梁上,黑發後的眼眸黑白分明,卻沒有一點生氣。這個俊秀漂亮的孩子像是從一張用筆精妙的黑白畫作上裁下來的,陽光落在他身上也跟著枯萎褪了色。

  最後是晴明打破了這片突然的安靜。

  「小公子是想要回去了嗎?」他直接開口問。

  佐助的回應是再次點了點頭。

  大陰陽師微微笑了一下,也並未多說什麼挽留的話,「姬君能夠平安歸來全賴公子援手,如果以後遇到什麼困難,希望公子能夠給在下一個交還人情的機會。」

  澤田彌站在原地看看佐助,又看看晴明,然後就見大陰陽師淺笑著轉向她,「姬君,外面的路不好走,勞煩你送一下這位小公子吧。」

  小蘿莉聽話地點頭答應。

  其實她原本是想留佐助下來用頓飯再走的,但是現在看來他似乎也沒有吃飯的興致。

  作為一個十分懂得體諒別人心情的小姐姐,澤田蘿莉什麼都沒有多問,乖巧地領著佐助往前院走。

  穿過庭院的青石小路,路兩邊的野花正開得絢爛,幾只漂亮的蝴蝶優雅地在陽光下飛舞。其中某只嬌小玲瓏的藍紫色蝴蝶剛立在花瓣上打了個瞌睡,抬眼看到穿過院子的人,立刻扇了一下翅膀跟了上去。

  「你一會兒要跟緊我,不要走丟了哦。」澤田彌認真地叮囑身後的小孩子。

  對方沒多大反應,她想了想,干脆轉身拉起他的手,領著他一起跨過門檻。

  門檐下大紅的燈籠照亮了門外一成不變的夜色,守門的石獅子懶洋洋地趴著仿佛睡著了。蝴蝶精先一步飛出來,在前方空地上轉了幾個圈,扇著翅膀灑下點點金粉。細碎的粉末輕飄飄落地,凝成一條通往未知前方的盤曲小道。

  澤田彌習以為常地領著人往前,但只走出一步就走不動了,她身後的人僵在了原地。

  她有點疑惑地回頭,看到了佐助震驚的臉。

  比起剛才如一潭死水的樣子,他現在這個表情反而多了點生氣。

  澤田彌:「怎麼啦?」

  佐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前方的路,然後猛地回頭。

  朱紅色的大門沉穩厚重地立在原地,仰起頭能夠看到籠罩在身後宅院上的陰沉夜空。

  然而倒退半分鐘,在他跨過那道門檻之前,頭頂上的天空還是風和日麗陽光明媚的。

  「這裡……是哪兒?」佐助的聲音都有些飄忽起來。

  澤田彌眨了眨眼睛,「咦,我忘了說嗎?這裡是夢境世界呀。」

  .

  澤田彌把恍恍惚惚的佐助送走了。

  她回來時一襲白色狩衣的大陰陽師正坐在廊檐下煮茶,茶水沸騰,帶起氤氳的茶香和水汽。

  她穿過長長的走廊,便看到他正將星沙般的吳鹽灑入浮浪中,一邊便頭也不抬地道。

  「姬君帶回來的那位小公子,身上有命運的痕跡。」

  小蘿莉眨了眨眼睛,在他面前坐下,困惑問,「命運?」

  「是。叛友離鄉,至親相殘,前半生顛簸坎坷,愛恨貪嗔痴具作一碗茶飲下。」

  大陰陽師抬起手,白色的袖擺拂過桌沿,將煮好的茶水挪到她面前。

  澤田彌低頭看看白瓷茶杯中碧玉一般的清茶,又想了想剛剛送走的那位俊秀蒼白的小少年。

  他像一捧燒到盡頭殘留下的余燼,冰冷而麻木,但這余燼尚未完全冷卻,底下還埋著火星。一旦這復仇的火焰被挖掘出來,就會瞬間席卷成燎原大火,他的靈魂也將被一並填進去作為薪材。然而這場大火褪去之後,也並不會給他留下什麼,余生只剩空虛和荒蕪。

  老實說,十分棘手。

  澤田彌有點迷茫,「所以這是命運決定的嗎?」

  「姬君知道『報應』吧?」

  澤田彌點點頭。

  「佛家認為『有施必有報,有感必有應,故現在之所得,無論禍福,皆為報應』。雖然我不太認同和尚們講的大道理,但是在總結世間規律上他們做得還是不錯的。業力反噬,那位小公子的情況便是如此。」

  「業力反噬?」

  「是,那位小公子的世界,規則體系已經失衡太久。他所在的那個族群所創下的殺孽早已開始反噬,那位小公子是神裔,故而首當其衝。」

  澤田彌想起了佐助蒼白中帶了一絲茫然的臉,垂眸入神,不知想到了什麼。直到她聽到晴明忽然又喊了她一聲。

  「姬君。」

  小蘿莉回過神,抬起頭,對上了大陰陽師一雙清冽如寒潭的眼睛,「既然與那位小公子結緣,姬君以後怕是還會遇到他。命運之事無可逆轉,世界的報復也不是凡人能夠插手的,姬君此後若是……」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在小蘿莉迷茫的目光中,他微微垂眸,端起桌上茶水抿了一口,又輕輕笑了。

  「罷了,此事還是由姬君自己做決定吧。這大千世界,姬君一直都是那唯一的變數,未來如何尚未可知。」

  作者有話要說:

  火影的局勢基本就是一盤亂棋,那麼多的悲劇,真要說又好像也真不是哪個人的錯。那就真的只能說都是那個世界的錯了,非要甩鍋,那也只能甩給六道仙人。畢竟作為一個族群的領導人,沒能幫助忍者徹底融入普通人的世界給後來人找到一條出路,那就必須背鍋。要是他干掉了大筒木輝夜之後就死干淨了也就算了,但是他死後查克拉還在呢,還「默默守護忍界」,忍者都混成人人喊打的怪物了,他守護了個什麼啊?而且黑絕搞事那麼多次他是完全沒發現嗎?

  反正我回頭看,雖然火影世界的戰亂的確不能全怪忍者,但是忍者一族殺戮多也是事實,忽然就覺得黑絕搞事有那麼點「業力反噬,天道借刀」的感覺。這裡的晴明看問題的角度和天道是同樣的,忍者的存在對於那個世界來說的確不是什麼好事,所以他對此持旁觀態度,類似於「你們自己作的死也要自己承擔報應」,如果是他自己他是不會管的。但是如果姬君要管……他也覺得可以,是的,就是這麼雙標。

  這篇文涉及到火影的內容不會很多,因為火影世界實在太亂了,我感覺無論哪方的價值觀都沒辦法說服我,木葉方我是真的覺得黑得一筆,把鳴人打成九尾妖狐實在太惡心我了,我沒辦法插手這局亂棋,所以最多寫一兩個角色,不會觸及主線。

  番外到這裡暫時告一段落,屍魂界當然還沒完,聖杯戰爭打完我再寫一個輕松點的小副本,然後就接著寫屍魂界,然後就可以寫決戰了。


第235章 異能者自殺事件

  深夜, 迷蒙的霧氣像是從深淵地海中彌漫出來,路旁的燈光在霧氣裡若隱若現。年輕人凌亂的腳步跌跌撞撞奔跑在長街上,時不時驚慌地回頭, 露出一張布滿汗水的慘白的臉。

  正是盛夏的時節, 四壁卻聽不到一點蟲鳴聲,熱鬧的大城市安靜得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他邊跑邊躲地路過一家便利店門口, 體力再也無法支撐,身體沉重地停留在原地, 扶著玻璃門劇烈喘息。

  便利店的白熾燈從門內透出來, 裡面卻空蕩蕩地, 連收銀台前都沒有人。

  青年單手撐著門邊,一邊喘氣一邊神經質地回頭張望。視野裡仿佛有什麼光芒一閃, 他立刻像只受驚的兔子般原地起跳,扭頭張望過去, 卻發現只是路口的紅綠燈自顧自從紅燈跳到了綠燈, 底下並沒有車輛通行。

  他略微松了口氣,身體脫力般往旁邊的門板上一靠。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慢條斯理地, 帶著一絲漫不經心, 像將獵物逼至窮途末路的獵人。

  他的身體驟然僵硬了, 眼瞳緊縮,身體劇烈顫抖起來。他緩緩扭過頭去, 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不緊不慢從轉角的黑暗裡走出來,便利店的燈光照亮了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

  「時間差不多了。」

  酒吞童子緩聲開口,身旁燭火搖曳,照出一室陰霾,「櫻川家做得非常好, 居然真的被他們喚醒了泣澤女神。御柱塔和那位僅存的御主都被他們吸引了注意,我們的計劃也可以正式開始了。明天,明天就是吾等的至高榮耀成就之日。」

  「太宰君。」他的視線往下掃過,黑發少年正坐在下手第一個位置百無聊賴地折紙,印滿了字的紙頁也不知道是從哪本書上撕下來的。聽到自己名字後他抬起頭,懨懨的神情忽然亮了一下,漆黑得深不見底的眼睛看過來。

  「怎麼怎麼?可以去橫濱了嗎?」他興致勃勃地問,俊秀的臉上左邊寫著「期待」,右邊寫著「搞事」。

  「……」

  那唯恐天下不亂的神情饒是酒吞童子也看得默了一下,不由得開始懷疑把這個搞事精放出去一旦他浪翻了船事態會不會失去控制這個問題。

  於是他的視線若無其事地路過了太宰,無視他變得哀怨的神情,平靜地看向在場另一個人,「白藏主,你去。」

  帶著狐狸面具的金發少年打盹打到一半被叫醒,抬頭時還有一絲茫然,「啊?哦……」

  「欸……」

  某只被路過的搞事精頓時不依了,拖長了聲音不滿道,「明明澀澤君是我邀請過來的啊,為什麼不是我去接待而是要對面那只犬科動物過去啊?」

  「犬科動物」白藏主:「……」

  你要說這個我可就不困了。

  他頓時來了精神,挺直了肩背,直勾勾看向對面的黑泥精,「難道不是因為太宰君你太不靠譜了嗎?assassin可是差點回不來了。」

  「咦,難道不該是元一君你先解釋一下那個突然冒出來的saber是怎麼回事嗎?」太宰治忽然笑了,視線若有所指地飄向了房間一角,酒吞童子身後某個披著黑色鬥篷的身影,「如果加上他的話,這場聖杯戰爭可就有八位從者了,我記得當初的召喚你插過手吧?對此有什麼話說嗎元一君?」

  他的視線黑漆漆的,語氣中多了一絲逼問,然而作為被逼問方的白藏主神色泰然,「我怎麼知道怎麼回事?saber的召喚也不是我負責的,總歸不就是聖杯又出了什麼問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兩個人隔著半個房間互相對視,空氣中的氣氛忽然變得險惡。

  酒吞童子適時開口打斷了這兩人不知道第多少次的針鋒相對,「關於這一點倒是沒有什麼問題。」

  白藏主和太宰治同時回頭看向他,給了他一個面子,擺出了願聞其詳的表情。

  「這個由老夫來解釋吧,」坐在陰影中的鬥篷人開口道,「那位在琵琶湖突然出現的saber,應該是和之前的源氏從者共用靈基的存在,亦或者他本身就是那名源氏從者的寶具。按照assassin的描述,兩人本身具備一定的默契,而源氏從者此前從未用過寶具,所以這個情況是最有可能的。」

  「哦~」太宰治懶洋洋點頭,似真似假地感嘆道,「從者這種生物還真是神奇啊。」

  「既然已經沒有疑問了,」酒吞童子站起身宣布,「白藏主,你和caster今夜就啟程去橫濱。明天我與太宰君也會到達,這場最終站在的序幕會由我來親手拉開。」

  .

  第二天,上午八點整。

  服部平次扶著牆從房間裡挪出來的時候,只感覺天旋地轉,面前的走廊似乎都彎成了蚊香圈。

  昨天澤田彌把太宰留下的提示找出來之後,他當即聯系了指揮部,一群人再次連夜加班,到凌晨四點才休息。被土御門家的式神叫醒出來吃早飯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懵的,只感覺自己好像一分鐘前才閉上眼。

  庭院裡天氣晴好,明媚的陽光從廊檐下斜進來,照亮了半面走廊。

  服部神情麻木地跟在式神身後,拐過兩道彎,終於看到了坐在廊下的澤田彌和源賴光。

  銀發小蘿莉今天穿了件鵝黃色的小振袖,像春色中發出的嫩芽,她對面的黑發從者隨意披了件深色浴衣倚在廊柱上,墨色長發被隨手一挽搭在肩後。不知道是不是坐在陽光裡的原因,他看起來有點懶懨懨的,半垂著眸,修長的指間端著杯酒。

  兩人之間還支著張桌子,熱騰騰的烤魚的香氣被風送過來。

  服部平次終於打起了些精神,走過去坐下,跟兩人問了聲早安。

  「妹妹在看什麼?」

  「那裡。」

  小蘿莉一邊咬著一塊魚肉一邊往院子的方向指了指。

  服部平次順著她指尖的方向看過去。

  土御門家的庭院並不像一般的世家院落一樣經過了精心布置連一棵草在哪裡生長都劃分了既定界限,他們對自家的院子仿佛是放任自流地,植物們怎麼高興怎麼長,院子中最多的不是名貴的花卉,而是各種野花野草,一眼看去十分有性格。

  滿園花草茂盛生長,散發著蓬勃的朝氣,看久了居然也覺得這樣的布置還挺不錯。只不過植物們的長勢實在太雜了,服部平次戳開自己面前的香魚,一邊努力辨認了一會兒才找到小蘿莉指給她看的東西。

  那是一小片紫盈盈的五瓣小花,楚楚動人地簇擁在芭蕉下,在寬大的蕉葉底下怯生生露出頭。

  「那是……桔梗花?」服部恍然,「關西那邊也有很多,倒是關東這邊,我小時候一直以為關東沒有桔梗花。」

  澤田彌眨了眨眼睛。

  看出了她的疑惑,服部一邊挑開一塊烤魚等它放涼一點,一邊隨口解釋,「我小時候被老爹帶著來過這邊的豪族家中拜訪……」

  雖然不怎麼看得出來,但實際上服部平次少年也是出身世家,少時也經常被父母帶著到處走動。世家的姻親關系網復雜,真要算起來,大概能夠遍布全國各地。

  「……那時候大人在說話,我在屋子裡待得無聊就會跑到別人家庭院裡去玩。去過好幾家之後,我發現那些人的院子裡好像從來都找不到桔梗花,差點以為關東根本沒有桔梗。」

  「但後來來關東的次數多了,我又發現有些人家的院子裡是有的,只有那幾個特定的家族附近沒有。我小時候好奇心重,還認真研究懷疑過是不是因為桔梗花的某些特性會暴露出什麼秘密……」

  關西偵探停下筷子,一臉深沉道,「比如說院子底下埋了屍體什麼的。」

  澤田彌:「???」

  ……不愧是你。

  小蘿莉又戳了一筷子魚,好奇地問,「然後呢,平次找到原因了嗎?」

  「啊,找到了。」

  服部平次扒拉了一下頭發,語氣怏了下去,「那幾戶的確是故意不種桔梗的,但是跟凶殺案什麼的無關,因為他們是平將門大人的擁護者,自認為是平將門之後。」

  澤田彌茫然,「這跟將門大人有什麼關系?」

  「唔……因為傳說中不是說將門大人是金剛不壞之身,原本是不可能被殺死的。他只有一個弱點在太陽穴上,是將門的大人的側室桔梗前將這個命門告知了表藤太閣下,才導致了將門大人的敗亡,所以那幾個自認是將門大人之後的家主才仇視桔梗吧。」

  服部挑起一塊魚肉,想起自己將「院子裡有屍體」的猜想告訴了老爹卻得到了一通無情嘲笑的場景臉色還有些黑,泄憤似的將魚肉咽了下去,「他們家中的浴衣團扇都不用桔梗花的紋樣,院子裡除了桔梗也不會種南天竹,並且絕對不會去參拜成田山新勝寺。」

  因為表藤太大人擊斃平將門時,在出征前曾經於成田山新勝寺向八幡大菩薩祈願,而他後來射中平將門命門的那只神箭就是用南天竹制成。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有人記得將門大人啊。」源賴光發出一聲輕嘆。

  ……其實記得您的人更多。

  服部平次默默看他一眼,他敢說這位祖宗要是把身份表露出來,土御門家的門檻都能被蜂擁而至的人踏平。

  有關於這一位的身份猜測,指揮部那邊什麼傳言都有,源氏所有名人都被拉出來過了一遍,連源義經都有人猜,就是沒人猜到源賴光。

  大概是不太敢,畢竟如果有人召喚出一個身份是陰陽師的從者,也沒人敢開口就猜他是安倍晴明對吧?

  「說起來,archer閣下最近有聯絡嗎?」服部平次想起放在房間裡的簽名,給自己點了個贊,然後換了個話題。

  「昨天晚上聯系我啦,他還在追著貞盛大人,好像去了橫濱。」

  「橫濱?」

  剛說到這裡,服部平次的電話就響了。這段時間加班加到快要英年猝死的黑皮少年聽到這個指揮部特定鈴聲就下意識身體一抖,筷子上的魚肉都掉回了盤子裡。

  在澤田彌好奇的目光下,他木著臉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氣做好了心理准備,這才屏息接通了電話。

  「摩西摩西……」

  「服部。」

  不等他打個招呼拖延一下時間,那邊柯南嚴肅的聲音已經從聽筒傳了出來,言簡意賅,「橫濱出事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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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再遇

  橫濱會出事是有預兆的。

  別的不說, 至少澤田彌在平安京時就通過雲外鏡看到過以橫濱為背景上演的怪物攻城大戲。

  這個消息服部平次倒是第一次知道,震驚問,「都知道要出事了, 指揮部沒做過預案嗎?」

  臉接了一個噩耗,幾人吃飯的地點只好轉移到土御門家特意布置出來的會議室。一張古色古香的會議桌橫在房間中央, 委委屈屈地客串了一把飯桌, 正對著虛擬屏幕上柯南稍顯凝重的臉。

  小偵探露出了一點無奈的表情,「橫濱是御柱塔勢力最弱的城市, 御前閣下和橫濱的異能者有過協議,正常情況下王權者的部隊都不會進入橫濱。而且這次聖杯戰爭的戰鬥爆發實在太密集了, 你還記得距離第一天才過了多久嗎?」

  服部平次恍恍惚惚,「我覺得已經過了三年了。」

  柯南:「……」

  他無視了這個人的犯傻, 繼續解說, 「橫濱的異常從三天前就開始了,但是因為聖杯戰爭的原因, 最開始並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

  他身後的屏幕切換到了橫濱夜景的畫面, 是俯視角度拍攝的監控。燈紅酒綠的長街中央冒出了一點迷蒙的霧氣,然後在短短幾秒內迅速蔓延, 翻滾著覆蓋整條長街。

  「就像你們看到的這樣,這個過程一般只會持續幾分鐘。霧氣退散之後,橫濱的警方就在那條街上發現了死狀怪異的屍體。」

  服部平次緊盯著屏幕,一邊把旁邊的小蘿莉抱到膝上,抬手將她的眼睛遮住。屏幕這才一閃, 切出了屍體的畫面, 關西偵探只掃了一眼就明白為什麼柯南說它死狀怪異了。

  畫面中的青年是被極細的冰棱掛在路面上的,流水狀的冰層彎成了拱橋,兩道冰柱從他的胸口穿胸而過, 高清鏡頭拍下了他死不瞑目的臉。

  柯南:「這個人是異能者,他的異能力就是控制冰。」

  「也就是說,」服部難以置信,「他是自殺?」

  「不,這是他殺。」

  .

  當天下午,澤田彌一行人就啟程前往了橫濱。

  柯南給出的資料中類似的案件不是第一例了,大家也不是傻子,沒人會真的覺得那些異能者是活膩了,自己用自己的異能給大眾表演一出自殺的行為藝術。服部當然也不傻,之前那句話只是一句驚訝下的反問,這個案子其實足夠一目了然,在柯南公布了某個異能特務科這些年來重點關注的一個危險人物的異能時,橫濱這些時日發生的「自殺事件」的犯人基本已經可以鎖定了。

  「澀澤龍彥,異能力『龍彥之間』,可以制造大霧,最高範圍可籠罩一整座大型城市。霧氣範圍內普通人會暫時消失,異能者的異能會被剝離,主動攻擊異能者。若異能者被殺,澀澤龍彥就可以收集到變成結晶的異能力。」

  前往橫濱的車子上,服部平次皺著眉翻閱著指揮部發來的澀澤龍彥的資料,「兩年前一手主導了橫濱的慘劇『龍頭戰爭』……兩年前?織田作大哥,兩年前你還在港口黑手黨吧?你見過他嗎?」

  「沒有,我只是港黑的底層人員,只參與了最下層的爭鬥。」前面開車的紅發青年平靜地說,「但是太宰應該見過他。」

  「說到這個,」服部被提醒,拿開資料,虛著眼問,「太宰君到底去哪兒了?話說那個澀澤龍彥該不會是他引回來的吧?」

  這話一出,車裡忽然靜默,連望著車外發呆的某銀發小蘿莉也扭頭看了過來。

  「……不會吧?」

  品了品這個別有深意的靜默,服部平次嘴角一抽。他只是隨口一說,該不會真的押准真相了?

  然而想一想太宰治連給澤田蘿莉掛懸賞的騷操作都做過,為了某個目的故意把澀澤龍彥引回來也不是不可能?

  這人的棋路服部一直都摸不准,他擅長的是堂堂正正的正道,跟太宰治這種專走歪門邪道還把邪道玩出了花的玩家不具備一點兼容性。

  默了默之後,關西偵探最終十分有自知之明地翻過了這一茬。

  他是玩不過了,還是讓遠在指揮部的小伙伴來兜底吧。反正這也不是比破案,目標只是名偵探的服部少年認菜認得十分從容,並且還有余力給好友鼓掌喊個六六六。

  加油吧,工藤!

  .

  汽車剛進入橫濱的範圍,當地警方已經派人過來接了。

  帶隊的是個四十多歲的警部,面相成熟穩重,看起來十分靠譜,見到有人下車立刻迎了過去,「是特別調查組的幾位嗎?」

  到目前為止,知道聖杯戰爭這回事的在警察系統內只有警視長往上的高層。未免引起恐慌,底下的警視正、警視、警部等都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只聽聞有消息稱有恐怖組織在國內流竄,所以被告知要隨時保持警戒,並且時刻准備組織當地群眾撤離。

  這位穩重的警部姓高橋,就是之前帶隊在橫濱奇幻樂園圍堵劫匪,然後眼睜睜看著劫匪手一橫從人群中拎出一個太宰治的那位。

  上級之前發下命令說橫濱近日來的異能者離奇死亡事件會有特別調查組前來調查,讓他過來接待一下,並且提前告知了調查組人員有些特殊,做好心理准備。高橋警部自認為自己在橫濱這座異能者遍地走的城市當了這麼多年警部,連劫匪挾持黑手黨高層威脅警察這種魔幻劇情都見識過了,還有什麼能夠驚到他,遂心態十分平穩地出發去接人了。

  然後他就在橫濱街頭接到了特別調查組的車,看著車上走下來一個高中生,一個黑手黨,以及一只蘿莉。

  高橋警部:「……」

  高橋警部艱難地撐住了面部表情,神色和善地迎上前,目光在黑手黨和蘿莉中間猶豫片刻,最後還是選擇了向唯一看起來比較靠譜的某位高中生偵探搭話。

  兩人寒暄了幾句,服部平次表示想去現場看看,高橋警部自然一口答應。只是答應完後,他忽然反應過來,低頭朝現場唯一的小孩子看去。

  夏日的烈陽蒸騰出滾滾熱浪,銀發小女孩撐著把古樸的唐紙傘站在太陽底下,似乎熱得有些犯困,但依舊很乖的無精打采地聽著幾個大人們說話。

  仔細一看這孩子似乎還有些眼熟。

  高橋警部頓時陷入為難,旁邊那個黑手黨他就當沒看到了,但是帶著小孩子去案發現場好像怎麼想都有點不太好。

  他遲疑地望著這只蘿莉,蘿莉困懨懨地打了個哈欠。

  服部平次了然道,「妹妹,要不然你先回酒店?」

  澤田彌慢了半拍才抬起頭,似乎是想了想,「我想跟織田作在外面走走。」

  「也行。」服部平次痛快點頭。

  兩撥人就此分開,澤田彌和織田作之助先走了,橫濱這個地界算是紅發青年的老家了,也不需要其他人給他們帶路。

  目送著著織田作之助開著的車消失在街道盡頭,作為一個有良心的警官,高橋警部忍了忍最終沒忍住,「橫濱最近不太平靜,要不然我還是安排幾個警察去保護他們吧。」

  服部平次:「……不用了,有人跟著她呢,沒有人比妹妹更安全了,萬一真出了事誰保護誰還不一定。」

  高橋警部:「???」

  .

  不知道是不是異能者自殺事件已經在暗地中傳開,受此影響橫濱街道上的行人比澤田彌上次來少了不少。

  當然,也有可能是天太熱,大部分人在陽光和空調之中果斷選擇了空調。

  澤田彌和織田作之助去了他的一個朋友開的咖喱店,位置不算遠,十多分鐘就到了。

  老舊的紅泥房牆底下爬了株生長茂盛的夕顏花,正值花期,小喇叭般的花朵被太陽曬得有些焉,大多數都偷懶躲在了綠葉下。

  澤田彌跟在紅發青年身後走進店裡,玻璃門一拉開涼絲絲的冷氣就撲面而來,空氣中漂浮著咖喱的香味,格外勾起人食欲。

  「歡迎光臨……哦?是織田啊,好久沒看到你過來了。」

  一進門,老板熱情的招呼聲就在櫃台後響起。織田作順手帶上門,點點頭道,「最近出了趟差,這段時間一直不在橫濱。兩份咖喱飯,一份不要太辣。」

  「誒?原來,嘶……老板你家還有不辣的咖喱啊,呼,為什麼之前沒說……」有人聽到這話一邊抽著氣一邊插嘴道。

  那聲音清朗磁性,是低沉好聽的少年音,帶了些奇怪的九州地方的口音,尾音拖得有點長莫名地給人一種撒嬌的貓咪一樣的感覺。

  這語氣似曾相識,讓小蘿莉愣了一下,下意識抬頭看去,就見背對著他們有個比他們到得更早的客人趴在櫃台上,正一邊說話一邊還在拼命灌水,一副被辣的夠嗆的樣子。

  他穿了件花花綠綠的襯衫,一身像是在夏威夷度假的行頭,還極其符合人設地掛了副墨鏡在耳上。襯衫包裹出清瘦流暢的背部線條,金色的碎發掃過後領,在墨綠色的衣領下露出小片白得晃人的脖頸。

  櫃台後的老板正無奈地說,「客人,您剛剛進門的時候就是點的最辣的咖喱啊。」

  金發少年身體一僵,倏然抬頭。就算看不到他的臉也能感覺到他用全身表演出的震驚,腦門上仿佛頂著一行「什麼?我還作過這種死?!」這樣的清晰大字。

  澤田彌眨了眨眼睛,走過去努力地爬上他旁邊的椅子,在他身邊坐下來,然後歪頭看向這個人。

  「又見面啦,你是專門來找我的咩?」


第237章 橫濱的異狀

  店裡的空調「嘶嘶」作響, 老板去後廚煮咖喱了,織田作也去了後面跟老朋友敘舊。大熱天人們都不想出門,整個中午這家店只來了兩撥客人。

  現在這兩撥客人正坐在櫃台前互相對視, 氣氛一時十分安靜。

  土御門元春被空調的冷風吹著,手裡還握著杯冰水,雙管齊下都沒能壓住心底的躁意。他的視線有些飄地在室內逡巡片刻, 沒能找到背鍋的冤大頭,於是只好怪罪到桌上那盤才被動了兩口的無辜的咖喱飯頭上。

  對, 一定是因為咖喱太辣了。

  他抬手又灌了自己一口冰水,啞然半晌, 終於還是在面前小女孩好奇的目光中敗下陣來。

  「大小姐, 」他委委屈屈地抱怨,用著比起抱怨更像撒嬌的語氣, 「可以委婉一點嗎?我也是要面子的啊。」

  畢竟上一次離開的時候還很酷地說了「希望不要再見面」這樣的話,結果還沒過去多久,意識到她也會來橫濱時,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自己找上門了。

  他一點也不意外自己的反應, 但在面子問題上還是想掙扎一下。

  銀發小蘿莉仰頭望著他,雙腿懸在椅子下輕輕晃著, 眼瞳中落了一點穿過玻璃窗灑進來的陽光, 顯得清澈又明亮。

  她似乎認真想了想,恍然大悟,隨即配合地改口,「你是來橫濱旅游的嗎?」

  小臉一片認真, 非常可愛。

  金發少年被逗笑了,煞有介事地嘆了口氣,「我也想啊, 可惜是來工作的,大小姐呢?」

  小女孩露出了同病相憐的表情,「我也是來工作噠。」

  「誒?」土御門元春震驚問,「哪家企業這麼沒有良心?」

  澤田.年方九歲.被迫加班.彌:「……」

  這個你得去問聖杯。

  「不過,大小姐,」他舀起一勺咖喱塞進嘴裡,被辣得條件反射地「嘶」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抓過水杯灌了口水,這才邊抽氣邊說,「最近橫濱可不太平靜啊。」

  店老板正好端著一杯果汁從後廚走出來,聞言插了一句嘴道,「你是說最近發生的異能者自殺事件嗎?」

  「自殺?」金發少年停下水杯,揚了揚眉。

  透過他架在鼻梁上的茶色墨鏡能看到他眼尾的顏色有些深,似乎是被辣得紅了眼,乍一看可憐兮兮的,但他眉梢微微一動,還帶著點漫不經心,一點強大的氣場不經意間就從那憊懶的皮囊下漏了出來。

  只不過那點鋒芒很快就在他的眉宇間隱去了,他重新趴回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玻璃杯,似真似假道,「是啊,為什麼忽然之間會有這麼多異能者想不開呢,難道現在抑郁症也能夠靠空氣傳播了嗎?好可怕啊,我身邊好像就有個大型傳染源,如果我也被傳染上了會不會也有一天被自殺。到時候大小姐你一定要來給我送一束花啊,就玫瑰好了,我要路易十四……」

  絮絮叨叨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一根蔥白的指尖點在了少年的眉心。銀發小女孩不知道什麼時候靠了過來,一手扶著櫃台,低頭看他。

  「給你加buff啦,你不會死噠。」她望進他的眼裡,格外認真道。

  說話算話,她的確是話音落下時就留下了一個記號,順利得不可思議,仿佛這個人對她完全沒有設防一般。

  然而被打記號的人仿佛呆住了,澤田彌眨了眨眼睛,好奇地戳了他一下,少年沒動。就在她准備戳第二下時,他終於回過神來,握住她的手指往前一拽。

  小蘿莉被帶得身體失衡往前倒去,自然而然地撲進了他懷裡。

  一點熟悉的香味從對方身上逸散開,她納悶地靠在對方胸口回想片刻,終於恍然大悟地想起來那是桔梗花的花香。

  「大小姐你太可愛了會被奇怪的人偷走的哦。」少年笑嘻嘻地在她頭頂道。

  所以你現在是准備動手了嗎?

  澤田彌稍顯無奈地抬頭,視野中忽然掠過一線極淺的緋色。她下意識尋過去,就見金發少年的襯衣領口下鎖骨的左下方,幾道蜿蜒的紅痕從墨綠色下蔓延出來,形狀有些熟悉。

  她略怔了一下,剛准備細看,對方就松開了她,身體往後一退重新拉開距離,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理了理衣領,恰好將那幾道緋色蓋住了。

  隨即他像是非常正常地開了個玩笑一樣,繼續扭頭去吃飯,一邊再次被辣得抽氣,一邊重新找了個話題道,「話說回來大小姐,你知道異能者是怎麼產生的嗎?」

  澤田彌還在回憶那個痕跡是在哪兒看到過,一邊下意識挪過店老板剛剛給她送來的果汁喝了一口,聞言動作一停。

  金發少年用詞實在有點奇怪,仿佛在他口中異能者們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個一個從工廠流水線上下來的機械零件,言辭間透著股極致理性的冷漠。

  澤田彌想了想,「德累斯頓石板?」

  「Bingo!」少年打了個響指,然後笑嘻嘻地繼續問,「那德累斯頓石板是怎麼產生的大小姐知道嗎?」

  這個就沒人知道了,或者說,沒人能夠確切知道。人們只知道選擇了王權者又制造出大量異能者的德累斯頓石板最初來自於波西米亞,被教會在設立之初取來作為「聖遺物」珍藏,二戰期間被德國黨衛軍接手。後來為了改變己方在戰場中的劣勢,黨衛軍糾集了第三帝國一批精銳的科研人員來對德累斯頓石板進行研究。其中最早成功激發石板並且被選為第一位王權者的便是如今依舊在世的白銀之王,阿道夫·K·威茲曼。

  然而即便是作為世上僅存的對石板了解最深的人,白銀之王也無法解釋德累斯頓石板到底是如何誕生的。

  人們對此有許多猜測,但是沒有一條能夠支撐猜測的有力證據。

  「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德累斯頓石板的產生,是在神明完全在這個世界消失之後哦。」金發少年將這些過程大致提了提,隨即豎起一根手指,「當初波西米亞教會將它稱為『聖遺物』,大小姐你覺得那會是什麼東西的遺物呢?」

  說這句話時他的眼睛還帶著清淺的笑,隔著茶色的墨鏡,那笑意看不分明。

  澤田彌喝果汁的動作停下了,安安靜靜地回頭看他。

  「老實說,這段時間的新聞我都有注意哦。那些異能者的死法,被火燒死,被雷電劈死,被冰柱捅死。異能者的異能還真是可怕呢喵,操控元素、預知未來、制造幻像……要知道在很久以前,這些可都是屬於神明的權柄啊。」

  .

  一個下午的時間,服部平次跟著高橋警官跑了幾個案發現場,一無所獲。

  雖然說在發現屍體的第一時間警方就立刻將現場保護起來了,但並沒有起到什麼實質性的作用。異能者的行動方式和常人迥然不同,用正常人世界的規律總結出來的痕跡學在涉及到異能者的案件中派不上一點用場。

  好在服部平次對此早有准備,他也不是來找凶手是誰的。

  最後一起自殺事件的案發現場,昨夜那條長街上,街口被拉了黃色的隔離線,來來往往的人群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路過時時不時地往裡看上一眼。

  在場的其他警官們好奇地看著上面派下來的那位高中生偵探蹲在模擬屍體位置的白線前,手裡擺弄著一個巴掌大類似黑盒子的東西,沉吟好一會兒後,走到了一邊拿出了手機。

  「工藤,」服部平次踱到一株郁郁蔥蔥的柏樹下,樹蔭兜頭籠罩下來將滾滾熱浪和烈陽隔離了些許,他終於得以喘口氣,拽了拽衣領,皺眉給電話那頭的人彙報道,「那幾個地點我全部用你們送來的機器檢測過了,沒有從者留下的痕跡。」

  「是嗎?辛苦你了。」

  「這沒什麼,只是你們真的確定橫濱發生的事和聖杯戰爭有關嗎?到目前為止,至少就我看來這幾起案子都只像是異能者的內鬥。」

  電話那頭沉吟了片刻,「服部,有一件事我之前沒有說……橫濱那邊最近死亡的人不止這些異能者。」

  「什麼?」

  「橫濱這段時間的死亡人數,已經能夠趕得上兩年前的『龍頭戰爭』了。」

  服部平次拽著衣領的動作一頓,愕然地下意識扭頭。橫濱的警察們站在街口正常執勤,街口的紅綠燈正好跳成了紅色,來來往往的車流有序暫停,有夾著公文包的上班族匆匆從人行橫道上穿過,目之所及,一片平靜。

  「工藤,我可能有點沒聽明白你的意思……我記得兩年前的龍頭戰爭期間,橫濱街頭上混亂得普通人都不敢出門?」望著這再正常不過的日常景像,思及剛剛聽到的那句話,關西偵探忽然有種奇妙的荒謬感,「但我現在就在橫濱,這裡看起來非常平靜啊。」

  「這只是表面上的,而且我只是說死亡人數和龍頭戰爭期間等同,並沒有說和當時是相同的情況。」電話中小偵探依舊冷靜的聲音清晰地傳出來,「事實上,比起上一次因為混亂而導致的大量傷亡,這一次的情況更加可怕,因為被統計出來的死者,全都是死於暗殺。」

  服部平次一怔,腦海中忽然一道靈光閃過。

  「那位暗殺者似乎專門挑底下世界的勢力動手,到目前為止被他/她挑中的目標除了橫濱本地大大小小的黑幫,外來的勢力MIMIC,還有橫濱最大的地下組織,港口黑手黨——港黑的首領森鷗外本人遭到了暗殺。」

  服部平次:「!」

  「當然,暗殺者並沒有成功。但是你應該已經想到了,一次性挑釁這麼多勢力還能從容而退,擁有這樣實力和膽色的,只有某些超規格的存在……」

  關西偵探聽到這裡已經確認了自己腦海中的那個猜測,默契接口,「比如,聖杯戰爭召喚的七騎英靈中那個專司暗殺的職階——assassin。」


第238章 千年之局(一)

  無論是異能者的內鬥還是聖杯戰爭, 衝突爆發時可能奪去無數普通人的性命,但這些事實質上又距離他們的生活非常遙遠。就連距離最近的橫濱警方,在陪著上面派下來的調查組成員在幾個案發現場轉了大半個白天後,忙完了也依舊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到了點就正常下班了。

  對於橫濱生活在表世界的大多數人來說, 這天晚上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夜晚。整個橫濱風平浪靜, 直到白色的霧氣以某棟廢棄的高塔為中心往外蔓延, 漸漸籠罩了整座城市。

  表藤太止步在結界前,望著眼前霧氣繚繞的建築皺起了眉。他追著ncer的身影找到了這裡, 對方在外頭跟他虛晃一槍後就迅速躲進了這片人為布置的結界。此刻他面前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廢棄房屋, 屋子後頭似乎有片廣場,而在廣場的正中央,一棟華麗又詭異的高塔直聳入雲,像魔鬼從地底伸出的爪牙。

  他的感知告訴他在那裡有極為強大的和他同等位格的存在,還不止一個。

  「有點麻煩了啊。」archer抓了抓頭發, 有點無奈地盯著那棟高塔思考了片刻,又回頭看看已經蔓延開的白霧, 「姬君好像也到這裡來了,這種情況……嗯,還是先跟他們會合吧。」

  .

  凌晨一點整,澤田彌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銀發小蘿莉揉著眼睛從床上坐起身, 茫然地扭過頭,找到了房間裡的光源——白蒙蒙的玻璃窗。路燈光均勻地鋪在窗玻璃上, 像一片泛著黃的雪花屏。而源賴光就站在玻璃窗前, 一手撥開窗簾看向窗外,聽到動靜他頭也沒回,懶洋洋問, 「醒了?」

  澤田彌在床上呆了幾秒,終於將睡懵了的神智落回身體,掀開被子迷迷糊糊地跳下床,在床底下找到了鞋子,趿著慢吞吞湊到窗邊去。

  源賴光給她讓開了位置,順手推開了窗。

  白茫茫的霧氣迫不及待地從外面鑽進來,攜著夜裡冷絲絲的空氣,撲在小蘿莉臉上。

  她被冷氣冰鎮了一下,徹底清醒了,睜著大眼睛,踮起腳尖趴在窗台上朝外看去。她們住的這間房間是酒店的五樓,居高臨下看過去,能夠俯瞰大半個街區,此時此刻,這片繁華的街道全都被白霧覆蓋,靜悄悄地連蟲鳴聲都聽不到,只偶爾從極遠的位置傳來激烈的動靜,將氣氛襯得更加如同鬼片拍攝現場。

  「鬼切和織田作之助出門去查探了。這些霧就是你們之前說的那個異能力?」源賴光感興趣地問。

  澤田彌點點頭,然後又回頭找了找,疑惑問,「平次呢?」

  「那小子睡著了,應該是受到了這些霧氣影響,以防萬一我沒叫醒他。」

  「唔,那賴光你們有受到影響嗎?」

  「沒有,」源賴光頓了頓,「但是我覺得今天那人說得沒錯,這些霧氣之所以對我們沒有影響,純粹是那個叫澀澤龍彥的太弱了,如果他足夠強甚至能夠將從者的寶具剝離出來。這些霧氣中蘊含著一絲規則的力量,這的確已經侵犯到神明的領域了。」

  幾句話的功夫,出門查探的鬼切和織田作已經回來了。從者簡單彙報了一下外面的情況,簡而言之,整個橫濱已經都是這些奇怪的霧氣,外頭不少異能者在被自己的異能追殺。織田作之助也是異能者,在進入霧氣的瞬間他的異能就離體跑了出來——然後被行動快過正常人類反應能力數倍的鬼切秒殺,又重新乖乖滾了回去。

  兩人在外面轉了一圈,順手救了幾個路上遇到的人,就趕了回來。

  「也就是說局面完全失控了?」

  源賴光隨手又將玻璃窗闔上,放下窗簾。與單純作為刀存在的鬼切的視野不同,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另外一個關鍵點,感興趣地摸了摸下巴隨口道,「這是插手橫濱的好機會啊,官方那邊快要聯系你了吧。」

  說曹操曹操到,幾乎是他剛說完這句話,一陣手機鈴聲就在安靜的房間中響起。

  澤田彌回頭看到放在床頭櫃上不斷震動的手機,走了過去將它接了起來。

  「莫西莫西?」

  那邊人驀地頓了一下,安靜好幾秒才道,「是……澤田小姐嗎?」

  不知道是不是出於對她年齡的意外,對方的語氣有些遲疑,但又很快鎮定下來自我介紹道,「深夜致電,打擾了。我是負責橫濱這片地區的異能特務科阪口安吾,之前上級曾經告訴過我如果橫濱出現什麼異狀無法與外界聯系就撥打這個號碼。」

  .

  橫濱在地下世界的位置一直都很特殊,理論上來說,全國的異能者都歸黃金之王監管。但因為迦具都玄示的掉劍事件的影響太過嚴重,為了平息橫濱地下勢力的憤怒,當初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不得不退了一步和當地一個強大的異能者達成協議,將橫濱劃歸自治,王權者勢力不再進入橫濱。

  但無論如何橫濱還是在日本島領土上的,自治歸自治,官方也不可能真的將其放任自流。於是名義上掛在內務省的一個新組織就此成立,專門對橫濱以及全國各地的異能者進行監管,就是此時和澤田彌聯系的異能特務科。

  如果說scepter4是專門針對大型異能者恐怖勢力的軍隊,異能特務科就相當於警察。

  但是本質上異能特務科到底歸屬於哪方勢力領導,這個劃分一直比較混亂,於是也導致了聖杯戰爭發生時,橫濱這邊反應不及時,直到assassin雨露均沾地把橫濱所有地下勢力殺了個血流成河,這邊才驚覺最近的混亂似乎和從者有關。但驚覺太晚,對方的布局已經成型,今晚覆蓋全城的大霧就是最好的證據。

  「所以你們當初為什麼會讓引發了龍頭戰爭事件的澀澤龍彥完好無損地離開日本?」

  汽車在安靜的街道上飛馳,聯絡器裡響起服部平次抓狂的聲音。

  他到底還是被搖醒了,根據阪口安吾給出的更詳細的資料,在大霧彌漫時普通人如果待在房間內是不會有事的,但是一出門進入霧氣籠罩範圍就會立刻被排斥出那個空間,澀澤龍彥的能力簡直相當於憑空制造出一個小型的陰界了。

  「因為當初將澀澤帶到橫濱是異能特務科,在這其中犯下了巨大的錯誤,特務科上層為了掩蓋這個錯誤才做出了這個決定……」

  服部冷冷地說,「用一個錯誤去掩蓋另一個錯誤嗎?真是干得漂亮。」

  通訊器中名為阪口安吾的青年似乎啞口無言,好一會兒他才語氣有一絲艱難地保證,「犯下這一連串大錯的高層御槌高志已經被撤職關押在御柱塔,這一次我們絕對不會再重蹈覆轍了。」

  嗯?

  聽到這個有點耳熟的名字澤田彌小蘿莉終於從發呆中回過神來,她略微思考了一下才想起御槌高志是誰,然後又緊跟著想起其他人,「scepter4和非時院不過來嗎?」

  服部緊跟著接口,這個問題他剛才就想問了,「對啊,協議書上寫的是除非特殊情況王權者不再隨意進入橫濱,今天晚上已經是特殊情況了吧?」

  「的確是,如果可以我也希望王權者的氏族們能夠盡快趕過來。」

  阪口安吾的聲音有些發苦,在知道聖杯戰爭這回事後他特意研究過相關資料,還把上一屆聖杯戰爭的錄像找來看過。視頻中差點被核平的倫敦給他留下了深刻印像,現在他回想起那個游戲中的倫敦好像就看到了橫濱的未來。在這個節骨眼上,橫濱都快要保不住了,誰還管什麼協議?如果能夠呼叫支援他早就叫了。

  「但是因為霧氣的原因,我們和外界的通訊被切斷了,所以現在只能靠我們自己。」

  阪口安吾深吸一口氣,沉重的壓力幾乎凝成了實質壓在他肩上,他出口的話音都有些顫抖。但回憶起視頻中某只蘿莉英姿颯爽力挽狂瀾的表現,想想她現在正在自己對面,他仿佛又找到支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彌小姐,已經到現在這個情況了,再多加隱瞞也沒有意義。我能否知道站在您這邊的幾位從者的真名是什麼?」

  他話音落剛,控制室裡的其他人手裡的動作一頓,集體抬頭看去。

  上一屆聖杯戰爭的視頻在座的眾人基本都看了,saber亞瑟王殿下表現實在帥氣又可靠,大面積圈了一堆粉。橫濱目前的情況危如累卵,已經不亞於視頻中的倫敦,要想再次逆風翻盤只能希冀於召喚出過亞瑟王的某只蘿莉再次人品爆發,單抽出奇跡,再拍一張SSR到牌桌上。

  眾人緊張的視線中,通訊那頭的聲音頓了頓,慢吞吞地說,「可以啊。」

  .

  骸塞底下的廣場。

  披著黑色鬥篷的人影站在畫好的召喚陣前,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也沒回頭,「回來了?」

  ncer沉默地點頭,停在他身後,宛如一道影子。

  蹲在另一邊的白藏主感興趣地抬頭看了一眼,懶洋洋問,「沒把archer引進來嗎?」

  ncer漠然地開口,聲音沙啞如同粗糲的砂石,「被他跑了。」

  「這樣啊。」

  白藏主伸了個懶腰站起來,踱到了召喚陣前。他似乎是隨口一問,對答案也不是特別在意,反而低頭認真研究起地上的陣法。

  黑鬥篷低低笑了一聲,「沒有關系,反正到最後都會成為我的力量。ncer,做我之前命令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吧。」

  「嗯?你還命令ncer做了什……」

  白藏主剛准備回頭,眼角中倏然一道寒光閃過,緊接著赤紅的血液飛濺而出染紅了整片視野。

  還帶著人體熱度的鮮血灑落在地上的召喚陣上,復雜詭異的陣紋像是被血液激活,從裡到外漸次點亮。

  不祥的紅光中,白藏主猛地趔趄了一下,感覺到捅進胸口的槍尖被重新抽走,他全身的力氣仿佛也跟著被一並抽離,只剩下劇烈的痛楚游走便四肢百骸,讓他站都無法再站穩。

  「你……」

  帶著狐狸面具的少年身體一晃,跪倒在召喚陣上,語氣猶有些不可置信。

  「抱歉了,老夫不是傻子,原本這次聖杯戰爭被召喚出的從者應該全都是喪失理智的野獸,但沒想到居然有這麼多能夠保有自我意識,一定是有人從中動了手腳。其實老夫也不知道你到底有沒有問題,但是寧肯錯殺三千也不能放過一個。你就安心地去吧,正好給老夫傑作的出世補上最後一個祭品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有關澀澤龍彥的能力,普通人如果在室內和霧氣隔絕就不會受影響那個,我在劇場版裡看到中也被安吾叫去異能特務科時,那個據點裡有很多異能特務科的人,而且看起來是內勤之類的人員,不能說他們全都是異能者吧,所以我猜測澀澤龍彥的能力發動的時候普通人只要沒被霧氣籠罩,也不會被排斥出去。如果有其他解釋那就算我二設。


第239章 千年之局(二)

  澤田彌淡定地掛斷了通訊, 把一屋子的懵逼和即將響起的尖叫關在了通訊那頭。

  一直在前面開車的紅發青年見狀疑惑地回了一下頭,「怎麼了?」

  「沒什麼,給他們時間冷靜一下。」對此十分有經驗的澤田蘿莉成熟道。

  織田作之助於是似懂非懂地點頭,又扭過頭去繼續開車。他的表現實在太過淡定了, 淡定得唯一還掛在線上的服部都忍不住遠程吐槽, 「織田作大哥, 你一點都不驚訝嗎?好像之前剛知道賴光大人身份時你就是這個表情。」

  織田作:「我很驚訝啊。」

  「請恕我完全看不出來。」

  「誒?是嗎……之前太宰好像也是這樣說的。」

  「……為什麼要突然提起那個人?」

  兩人一唱一和,雖然不是故意的, 但是車內安靜的空氣倒是的確被這段漫才烘托得熱鬧了幾分。方才異能特務科聯系他們除了介紹橫濱目前的情況加自爆黑歷史之外還給出了一個重點信息——橫濱的租界中心位置發現了極高的能量反應,遍布全城的大霧也是從那裡起始。衛星地圖上那棟畫風格外不同的名為骸塞的建築就像一杆鮮明的旗幟, 光明正大地發出了挑釁的信號,澤田彌幾人此時正是要往那邊趕。

  再次被迫凌晨起床加班,小蘿莉困懨懨地靠在車窗上打了個哈欠,一邊聽著服部和織田作說漫才視線一邊漫無目的地逡巡在外頭的街道上。正當她困得眼皮都要闔上時,逐漸模糊的視野中忽然闖進來一個熟悉的人影。

  這個人出現得實在意外, 她還沒來得及感到驚訝, 腦海中一根無形線忽然被某種的力量撥動。

  她之前留下的記號被人動了。

  澤田彌睜大了一下眼睛,驀地清醒過來。

  與此同時, 車輛前方的視野倏然亮起,車內幾人抬頭看去, 只見到街道盡頭租界中心的方向,血紅的光柱衝天而起仿佛在嘲笑著他們又慢了一步。

  .

  外面的結界破碎的瞬間黑袍人就已經有所察覺, 早知道它攔不住來人一般, 他不慌不忙地繼續站在原地, 直到腳步聲蔓延到身後才緩緩回頭,「你們終於來了,老夫等你們很久了。」

  銀色長發的小女孩從他身後的幾人中走出來, 看向他腳下徐徐轉動的法陣。大片的血跡已經被陣法完全吸收,她凝望過去一眼的工夫,地上已經什麼都不剩下了。她慢慢垂下了眸,纖長的眼睫掩蓋下了眸底的神情,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黑袍人的目光掠過她,沒有太過在意,只是望著面前的幾人笑著道,「仔細看來似乎全都是熟面孔呢,我們也好久不見了吧……源賴光、藤原秀鄉。」

  「抱歉啊,雖然挺想配合你說一句『好久不見』,但對我來說前不久才看到你被晴明公嚇得自焚,把自己燒得灰都不剩。」

  源賴光漫不經心地上前一步,把他家master往後擋了擋,「現在你又一副幕後黑手的樣子出現在我面前,老實說我心情實在有點微妙啊祥仙醫師,或者說應該叫你興世王,還是說你更喜歡你的本名?藤原純友?」

  平安時代,朱雀天皇在位期間,日本朝廷爆發了承平天慶之亂。由於四大怨靈之一的光輝照耀千古,所以很多人提起這場平安時代最大的叛亂時總是第一時間想起平將門,從而忽略了當時的朝廷面對的其實是東西兩方同時起義,平將門在關東,而還有一支勢力在西海遙相呼應。這個勢力的領頭人,就是大宰大貳藤原良範之子藤原純友。

  黑袍人慢慢地伸手把頭頂的兜帽摘了下來,陣法的紅光照亮了一張年輕俊朗的臉。他的神色有一絲扭曲,正咬牙笑著道,「不愧是晴明公,連這個都查出來了嗎?」

  「你自以為你隱瞞得很好嗎?」源賴光淡淡地說,「如果你當初選擇在平安京起事,恐怕早就失敗了,難怪你連和晴明公對陣都不敢,寧肯自焚也要逃到這個時代來。」

  像是被這句話戳到了痛點,caster咬緊的牙關一抖,猙獰的臉色中流露出幾分激動,「那又如何!安倍晴明再厲害也早已死在千年前了,現在站在這裡的人是我,能夠贏到最後的才是真正的勝利者!」

  源賴光默了默,「你覺得你能贏?」

  「否則呢?」caster,真名為藤原純友的男人死死盯著他道,「難道你們能再找出一個安倍晴明來阻止我嗎?!」

  對面人沉默著沒有說話,藤原純友神色終於舒展,唇角甚至勾起一絲冷笑,「我花費了那麼多的心血,不惜挑起平氏的內鬥,最終養出的最強的蠱王。身份、地位、孩子,我將一切都賠進去了,可是天道何其不公!就因為安倍晴明是那個時代的天命之子就注定我再怎樣努力都沒辦法贏過他!連命運都向著他!」

  像是要將自己滿腔的怒火和憤懣借著這一口氣噴薄而出一樣,他的聲音驟然拔高,臉色漲的通紅。

  源賴光神色一時有些微妙,實在是他面前的人一番演出實在動人,那理直氣壯怒斥天道的樣子,儼然被黑惡勢力不公打壓的鬥士,將他們這些來阻攔他的人都襯成了十惡不赦的惡勢力。甚至連那股越挫越勇的志氣都一模一樣地,藤原秀鄉望著幾個熟悉的面孔,臉上終於露出自得的笑意來,「它不讓我贏,可以,我躲了。但那又如何,最終勝利的人依然會是我!」

  「……」

  現場一時有些安靜,服部平次不在現場,沒受到這番唱作俱佳的感染,依舊有余力抓住重點問,「他說的蠱王是什麼?」

  「就是平將門。」半晌沒有說話的表藤太終於長長嘆出口氣,復雜的目光終於從ncer身上移開,看向caster,「將門大人最初也只是一個普通人類……」

  在有關平將門的傳說裡有這樣一段記載——

  【其相殊非世之常人。身長七尺有余,五體悉為鐵,左眼有二瞳。與將門相貌無異之人有六,是以無人可辨孰為將門。】

  表藤太接到朝廷的詔令去到關東後,見到的平將門就與這段記載一般無二。但是他與平將門早有熟識,最開始他在京城見到的平將門並不是這個樣子的。

  「將門變成了鬼,因為在他的君夫人和世子死去之後,有個叫興世王的男人來到了他身邊,給他下了咒,然後……引誘他為了獲得力量吃掉了死去的妻子和孩子的屍體,最終徹底墮落。」

  Caster冷笑,「這也是桔梗那個女人告訴你的?」

  表藤太無言地默認。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個女人終有一天會壞我的好事,我早就該殺了她!」

  那邊的服部平次已經聽蒙了,雖然已經接受了鬼怪的存在,但是表藤太剛剛講的話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或者說,是生活在現代社會的人在道德觀念上的承受能力。

  少年偵探在耳麥中的聲音都結巴起來,「這,這種事……」

  「是可能的哦。」澤田彌慢慢地說。她的視線落在對面的caster身上,表情十分平靜,表現出了比年長者的服部更加穩定的承受力,「晴明說他們那個時代比我所生活的現代血腥野蠻得多,比這更加詭異殘忍的咒術都是有的。」

  她頓了頓,「對人心下咒,道滿就挺擅長的。」

  「哈哈哈……說得對。」

  Caster難以自抑地大笑起來,自得的視線掃過老熟人們不算好看的面孔,「難道你們真的認為我對他做過什麼嗎?我只不過是在旁邊多說了幾句話而已,如果不是內心早有這樣的想法,被仇恨所控制,我說再多話也是無用。最終做出選擇的難道不是平將門自己嗎?」

  源賴光冷冷地說,「他的仇恨不是你造成的嗎?」

  caster笑聲一止,略有意外地看向他,「哦?這個你們也發現了?」

  「你剛剛的話已經證實了晴明公的猜測,你在關東地區挑起平氏一門的內鬥,將整個關東做成了一個煉蠱的壺,然後讓殘存下來的將門大人啖食至親骨肉和夫人的屍體,最終將他煉成了用來攻擊京城的蠱王。」

  澤田彌聽到耳機裡服部倒抽了一口涼氣,在場其他人也面色沉凝,只有做出了這件泯滅人性之事的caster本人依舊掛著微笑的表情,甚至在聽完之後笑意更甚。他以一種勝利者對自己的對手致上敬意的姿態洋洋得意地感嘆道,「不愧是晴明公,倘若我堅持在那個時代和他作對,也許真的贏不了吧。」

  「你認為你逃到這個時代就能贏嗎?」表藤太凝視著他,「這個時代跟平安京時期已經不一樣了,你在平安時代可以利用平將門起義推翻天皇的統治,但這一套在這個時代是行不通的。」

  「不,你錯了。」

  Caster唇角掛起了神秘的微笑,以一種洞徹人心的目光看向他,「藤原秀鄉,你的確是個英雄,所以你注定無法理解大部分平凡的人類暗地裡的想法,這也是我當初沒有選擇你的原因。你認為這個時代的人們安居樂業,生活得比我們那個時候幸福,這個世間就沒有黑暗沒有陰影了嗎?你錯了啊,在我看來這個時代的黑暗與我們那時候沒有什麼不同,因為無論什麼時候,人心都是一樣的。」

  「和你們說這麼多也沒什麼意義,直接開始吧。archer、saber,你們在外面游蕩得也太久了,重新回到我的麾下來吧!」

  他的話音剛落,手指忽然毫無預兆地一抬,一道紅光衝著表藤太打去,瞬息之間就沒入了他的身體。archer臉上的訝然尚未褪去,表情便已僵在臉上,黑色的穢氣以他為中心猛地爆發出來。

  眾人察覺到動靜愕然地回頭,只見到黑霧中央露出一雙通紅如野獸的眼睛,似乎連掙扎的余地都沒有留下,狂亂和嗜血的衝動剎那間就蓋過了他本人的意志。一聲野獸般的怒吼過後,archer起身疾退跳到了身後廢棄房屋的屋頂上,下一秒,猩紅的箭光如雨幕般居高臨下地砸落。

  幾乎是在archer有動作的同一時間,織田作之助就已經眼疾手快地將旁邊的小蘿莉抱住滾到了一邊,正好離開了箭雨覆蓋的範圍。與此同時源賴光反應速度並沒有比有預知能力的織田作慢多少地,一按刀柄正准備朝著archer追擊而去,黑色的藤蔓一樣的陰影從地上衝出來拽住了他的腳踝。他的動作陡然一滯,caster猖狂的笑意在夜色中響起,如毒蛇的嘶鳴,「你也一起來吧,saber!」

  源賴光眼瞳緊縮,猛地抬頭,視野中映照出一道紅芒正朝著他電射而來。


第240章 千年之局(三)

  從一開始藤原純友就對這場聖杯戰爭的結果充滿信心,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輸,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最初發現有幾個被召喚的從者居然有自我意識時他雖然略有詫異, 但並未放在心上, 他知道無論他們是被用什麼辦法喚醒的, 最終對結局都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因為承載著英靈降臨的靈基早已被扭曲污染了,所有的從者都是依憑著平將門被散落封印在全國各地的部分軀體現世的, 而從者現世時的力量也幫助了平將門衝破封印。在之後的爭鬥中, 每一騎從者的退場, 都會將平將門的力量歸還回來。仿佛是他曾經在關東的那場養蠱之術的復刻,最後復活歸來的平將門會變得比之前更強。

  與此同時, 所有憑借著平將門的軀體現世的從者都沒辦法擺脫將門的詛咒, 就算用特殊辦法保持了一時的清醒, 只要他再次喚醒那軀體中的力量, 從者本身的意志就會瞬間被覆蓋過去, 重新墮落成聽從他命令的只知道殺人的野獸。

  就像現在的表藤太和源賴光。

  少年從者的身體一晃, 單膝跪倒在了地上, 墨色長發順著臉側滑落遮住了表情。他似乎處於劇烈掙扎之中,握著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指骨繃得蒼白。

  藤原純友厲聲高喝,「源賴光,殺了他們!」

  一陣無形的氣流以源賴光為中心爆發,縛住他腳踝的暗影眨眼間被混亂的靈力攪碎。

  黑發從者略微搖晃了一下, 緩緩站起身, 修長漂亮的手重新握緊了刀柄。

  藤原純友仰頭大笑,平安時期最強的那把刀,終於落到他手中了。

  帶著自得的神情, 他朝對面看過去,卻見十多步之外被紅發青年拉起來的銀色長發的小女孩恰好也正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卻並不是他以為的驚慌失措,反而帶著點微妙的疑惑。

  疑惑?她在疑惑什麼?

  這個問題從他腦海中閃過,還沒探究出結果,源賴光已經動了。

  藤原純友只來得及窺到一抹清澈冰寒的刀光,以雷霆之勢破開夜色,下一秒他的身體就被站在後面的ncer猛地一拽。

  兵器相撞之聲響徹夜空,ncer略顯艱難地擋住了源賴光迎面而來的一刀,隨即搶身而上,和他戰到一起。

  caster冷不防被拉了個踉蹌,跌跌撞撞了幾步站穩,他震驚地抬頭,只見到對面的少年從者正提刀壓著ncer打,哪有半點受到影響的樣子。

  「不可能!你為什麼會沒事?!」

  他終於被這個意外打亂了節奏,第一次露出了勝券在握以外的表情。他驀地扭頭去看那邊正在和archer交手的鬼切,抬手一指,紅色的符咒光芒電射而出。

  鬼切正全力應對archer的進攻還不能真的將他傷到,一時不查居然真的被紅光掃到了。青年身體一頓,扭頭看了一眼,露出一個不耐煩的表情,像是被煩人的蚊蚋叮了一口,不痛不癢地繼續扭過頭去和archer交戰起來。

  那副完全沒把他當一回事的神情終於讓不信邪地又嘗試了幾次的藤原純友確認了,這兩個從者的確對他的咒術沒有絲毫反應,也就是說,他們根本不是依憑著平將門的軀體現世的。

  還猜不出真的有人對他的召喚儀式動了手腳他就是傻子了。

  藤原純友猛地回頭去看之前那個人倒下的地方,眼中的噴薄而出的怒火幾乎想要跨過空間去黃泉將那個人再灼燒一遍。他咬牙切齒,帶著想將他挫骨揚灰的恨意,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了那個罪魁禍首的名字。

  「白、藏、主!」

  .

  租界外的某棟高樓,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在樓頂,望著遠處騰起的紅光輕聲笑了一下。

  他吊兒郎當地靠在樓頂拉起的鐵網上,唇白得不見一點血色,金色的碎發凌亂,襯衣的領口被風掀起,胸口處猙獰的傷口暴露在了寒涼的夜色中。那傷口的位置正中心髒,換一個人幾乎不可能活下來,但與此同時有一枚小巧精致的符文印在傷口上方,發出的金色光芒像旋轉的星屑,在不斷替他修補傷處。

  受了這樣重的傷,他本人卻依舊是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只漫不經心盯著租界中心的位置,拿出了一枚符咒激活。

  沒一會兒,符咒中傳來一個低沉中帶著威嚴的聲音,「白藏主?」

  「是我,」土御門元春懶洋洋地說,「我被酒吞童子踢出局了。」

  「怎麼回事?」

  「不知道是他的意思還是他那個同伙私自做的決定,總而言之,我被他們背刺了一刀,還好我命大不然就真死了。」

  「我知道了。」停頓半晌後,那個聲音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對這個情況有所預料,他的語氣波瀾不驚,「盡量將雲外鏡收回,其他的你不用管了。」

  那人說完這句話就斷了聯絡,元春手中的符咒無風自燃,沒一會兒就燒成了灰燼。

  金發少年輕飄飄松開手,任由灰燼從掌心飄下,還沒落地就被夜風吹走。他身後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你不打算繼續留在酒吞身邊監視了?」

  「已經注定了是一盤死局我還留在那裡干什麼,當然要想辦法跳出來啊喵。正好那個傻子自己動了手,還省得我再動手腳。」

  他靠在欄杆上頭也沒回,一個清俊挺拔的身影從後面的黑暗中走出來,停到他身邊,瞥了一眼他的胸口。

  「傷口不處理一下?」

  「死不了。」

  那人於是點點頭也不再多問,和他一起看向不遠處被紅光籠罩的戰場,「所以這就是你那時候要將我源氏的髭切借走的原因?你用它替換了saber降臨的媒介?」

  土御門元春笑了,「啊,我還以為會召喚出源賴光。結果不知道被誰搶先了一步,只召喚出了他的刀。」

  來人,也就是源氏的少主源輝一怔,回頭看向他,「賴光大人不是被你召喚出來的?」

  「當然不是,我召喚的是saber。」

  「可賴光大人不是和鬼切共用靈基……」對上土御門元春投來的略顯戲謔的一瞥,他停住了。

  「所以,鬼切才是saber?」源輝輕聲問。

  土御門元春衝他懶洋洋笑笑,一副「這還用說嗎?」的表情。

  「既然如此,賴光大人的職階又是什麼?」

  「你覺得還有別的可能嗎?」

  源輝默了默,終於失笑,「這屆聖杯戰爭又出現了八騎從者嗎?」

  「啊,」土御門元春懶散地將目光收回,「這不是正常情況嗎?」

  「但是這一次和上一屆聖杯戰爭不同,」源輝說,「這一屆聖杯戰爭的聖杯並不具有自我意識,所以賴光大人到底是誰召喚的?」

  「我不知道,」土御門元春凝望著遠處的戰場,「但是我有一個猜測……你認識賴光閣下手裡最開始那把刀嗎?」

  .

  表藤太穿行在一片郁郁蔥蔥的竹林裡,周圍的竹子生長得很茂盛,竹枝上有斑駁的痕跡,像灑落的淚珠。這是從唐國東渡而來的湘妃竹,只有在天皇的宮中或者太政大臣藤原忠平的府上有這種竹子,因為忠平喜歡它。

  他知道他在哪兒了,這是忠平大人的院子,他第一次遇到平將門就是在這裡。

  他們都是東國人,他很早就聽過平將門的名聲,傳說這個人力大無窮,據說能以手指夾住馬蹄拔掉。

  「所以是真的嗎?那個傳言。」

  「什麼?」

  「能夠夾住馬蹄拔掉的傳言,你做給我看看吧。」

  他看到了平將門困惑的臉,「可是這樣的話,馬不是很可憐嗎?」

  「我給你看看別的吧。」平將門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他大步走進了竹林中,挑了一根粗壯的竹子用指頭夾住,一聲脆響後輕而易舉地將竹子捏碎了。男人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這樣就可以了吧?」

  表藤太:「……可以了,將門。」

  然而面前的景像並沒有就此停下來,一陣狂風吹過,他面前郁郁蔥蔥的竹林消失了。他眼前出現了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是被捆住害怕地顫抖著的馬。

  「藤太,你看著吧。」有人在旁邊說。

  他回過頭,再次看到了平將門。身高七尺,面色黝黑,左眼雙瞳,已經徹底變成了鬼的平將門。

  他放聲大笑著走到院子中央,大手按住了馬匹,伸手拽住了馬蹄。

  被他按住的馬兒像是知道即將發生什麼,眼睛中湧出大滴的淚水,不斷恐懼地掙扎,卻沒有被男人放在眼裡。他拉住馬蹄的手猛地用力揚起,一聲慘烈的哀鳴過後,那匹馬的前蹄被他活生生拽了下來,鮮血濺出,潑了男人半身。

  平將門不在意地把馬蹄扔到一邊,扭頭朝他笑道,「怎麼樣,這是你在京城的時候要看的吧?」

  不,他在京城時說那樣的話只是玩笑,就算將門真的要做他也會阻止。

  表藤太沉默地看著,這是平將門在關東正式起兵後他受忠平之托前去討伐時發生的事。他原本是不願意去討伐將門的,但藤原忠平說平將門已經不是原先那個平將門了,他並不相信,私下裡去找他,然後就看到了這樣一幕。

  「藤太大人,快跑!」一個女子的聲音在他耳邊說。

  是桔梗。

  面前的場景又變了,變成了黑漆漆的夜晚,在他留宿的屋子裡。當天晚上,平將門帶人乘夜前來襲殺他。

  這是以前的平將門絕對不會做的事,他終於失望地確認,他在京城時認識的那個寬厚豪爽的平將門真的已經從身到心徹底墮落成鬼了。

  夜裡一番兵荒馬亂的打鬥之後,他如同曾經做過的一樣成功離開了那間屋子,隨後面前的場景再次改變。

  他又回到了京城,忠平的院子裡。

  他提著還在滴血的黃金丸站在院子外,看著屋裡尚在壯年的藤原忠平在和一個年輕人說話。

  「你認為如何?」

  「那是平氏一族的私鬥,將門並未謀反。」

  「是嗎?將門與你有殺父之仇,但是既然連你都說『將門沒有謀反企圖』,那麼這應該就是真的了。」

  從門外灑進去的陽光照亮了年輕人尚且稚嫩的臉,表藤太認出了那張臉。

  「是貞盛啊。」

  他輕嘆,慢慢地將黃金丸收回鞘中,他知道自己即將看到什麼了。

  果然,面前的畫面再次動蕩又平息後,他的眼前出現了一條崎嶇的山道,山道盡頭沒入漫無邊際的黑暗裡。他無所畏懼地沿著山道往前,終於看到了掩蓋在林木中的茅屋。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每跨一步都像是往前快進了十多年的時間,身體和外表迅速蒼老下來,最後以老者的形像停在了茅屋門口。

  屋子裡亮著一支伶仃的殘燭,搖搖欲墜地獨自支撐著滿屋黑暗。

  濃厚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黯淡的光線中,一個頭發斑白的人影佝僂地蹲在兩片黑漆漆的影子前,身體微微顫抖,像是在吃什麼東西。

  聽到動靜,他慢慢回過頭,露出了那張生滿了惡瘡的,比惡鬼還要嚇人的臉。

  鮮紅的血液從他的唇角留下來,他咧開了唇,看著他道,「原來是藤太啊,你也來了嗎?」

  表藤太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這個宛如地獄最底層的食屍鬼一樣的人就蹲在他幾步遠的地面,枯樹枝一樣的手裡還捧著半塊鮮血淋漓的內髒,已經半點找不到那個坐在藤原忠平面前毫不猶豫地為自己的殺父仇人澄清的清雋正直的少年的影子。

  他忽然一聲長嘆,「我明白了。」

  老年的平貞盛依舊看著他,「你明白了什麼?」

  「我藤原秀鄉這一生,雖並未立下什麼值得稱道的功業,但也同樣沒有什麼抱憾終身的憾事。我一直不懂我為何會被聖杯召喚來參加這場聖杯戰爭,但現在看到你和將門,我終於想明白了,我大概是為了你們來的。未能阻止吾友的悲劇,看著他們接連墮入了鬼道,這是我唯一遺憾的事。」

  「貞盛,你也是這樣嗎?你也在遺憾和悔恨嗎?」

  變成惡鬼的平貞盛望著他,卻不再說話了。

  這個時候,天地間響起了遼遠的鐘鳴,空靈浩渺,仿佛能夠破開人心中的迷霧,喚回所有走失的靈魂。

  表藤太抬頭,看到頭頂的雲層間似乎有蒼龍的虛影一閃而過,長長的尾翼在夜空中若隱若現。

  他笑了笑,重新低頭對平貞盛道,「我的master似乎要來接我了,那是晴明養的孩子,源家的小家伙。你要是能夠在外面遇見,應該也會很喜歡她吧。」

  「我的運氣好像一直都比你們好一點,總能遇到會在困境中拉我一把的人。所以這一次就由我來當那個人,拉你一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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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千年之局(四)

  表藤太重新睜開眼, 只見到清冽的刀光迎面而來正朝著他的胸口,去勢極快,落刀十分漂亮。

  他躲閃不及, 正准備硬扛下這一刀, 空氣中的殺意忽然消散,刀鋒精確到毫釐地停在他身前。

  「你醒了?」面前的青年疑惑地問。

  表藤太點點頭, 認出了這是源賴光的刀。青年的性格似乎也跟刀一樣直來直往,發現他醒過來之後也沒有多余的廢話, 轉身似乎准備去幫源賴光了。他跟著青年的動作低頭,發現其實底下的源賴光看起來並不太需要幫助的樣子, ncer正在被他壓著打。

  表藤太一點意外的表情都沒有,反而覺得十分正常。

  畢竟源賴光這個人就離譜,平貞盛全盛時期都打不過他, 成為英靈後兩邊的名氣加成不是一個量級的更加打不過。你跟一個連刀都能夠作為從者單獨被召喚的掛逼還能多說什麼呢?

  反正他眼看著底下藤原純友的表情快要氣瘋了。

  然後藤原純友就發現他也醒過來了,更瘋了。

  「你們!」披著黑袍的人猛地張開手, 咬牙切齒, 看起來像是要氣昏頭了,「不知好歹!就讓你們見識一下我真正的力量吧,我的最高傑作!」

  他身後一直持續亮著的召喚陣光芒大放, 紅色的光柱貫通天地。

  眾人呼吸一滯, 感覺到大量的魔力長鯨吸水一般衝著召喚陣湧去。大氣翻攪,雲層湧動,魔力形成的風暴在頃刻間爆發。

  風暴帶起的衝擊層層卷來, 表藤太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在狂風中站穩了身體抬頭看去。就見一個高大的宛如蠻荒巨人的身影從風暴正中央一步跨出來,帶著厚重的威懾力和壓迫感,緩緩走到了藤原純友身後。

  「……將門。」

  表藤太長長吐出一口氣, 目光復雜地凝望著那個影子,「又見面了。原來如此,作為創造出『平將門』這個傳說的人,藤原純友已經徹底將你變成他的寶具了啊。」

  隨即他低下頭,看向了另外一片戰場。在平將門出現的瞬間,源賴光就停手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被平將門出場的氣勢所威懾,ncer居然也停了下來。

  青年武士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像個緘默的影子。

  .

  「什麼情況?他為什麼這就把平將門召喚出來了?不是要到聖杯戰爭最末尾,從者只剩一個了才能召喚嗎?」

  耳麥裡服部平次似乎在急得跳腳。大好形勢,眼看著ncer打不過源賴光,archer也被重新喚醒了,大家開開心心三打一干掉caster的碾壓局又變成了打BOSS的攻堅戰。

  雖然這樣看來劇情似乎比較精彩,畢竟前面cue了平將門那麼多次,最終決戰不讓他出場有點不像樣。但服部平次表示自己就是一個俗人,要什麼精彩?碾壓局他不香嗎?

  然而世界的意志不以他的想法為轉移,澤田彌望著對面那個高大的身影,鎮定地接受了事實。

  「的確可以提前召喚啦,只不過這個狀態的平將門並不是最巔峰的狀態而已。」

  然而現在的源賴光也不是巔峰狀態啊,對比平安京時期的他,他可是被削了不止一刀。

  小蘿莉正苦惱著這個BOSS該怎麼打,現在就把殺手锏拿出來好像不太好,忽然聽到腦海中有人通過從者與御主的契約傳來一道信息。

  「姬君。」

  「藤太?」

  她略帶茫然地聽完了他的話,然後微微偏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那個人。

  「你覺得這樣可以呀?」

  「試試吧,」青年的表藤太的聲音透過契約傳來,一如既往的陽光般爽朗,「我說過這一次該我幫幫他了。」

  澤田彌想了想之前見到的另外一個人,點了點頭,「好吧。」

  .

  平將門的登場帶給眾人的震撼不言而喻,眾人眼睜睜看著他遵循命令地從caster身後走出來,高高抬起手。

  沉重的鐵拳如同打樁機一樣砸落到地上,地面震蕩,像是引發了一場小型地震,以他的雙拳為中心,蔓延開蛛網一般的裂紋。

  澤田彌依舊被織田作之助眼疾手快地抱起來,身形一閃就躲進了附近一處平房裡。

  小蘿莉一個響指,撐開結界,順便用陰陽術模糊了自己的位置,和織田作一起縮在窗邊往外看。只見到源賴光和鬼切已經當仁不讓地迎了上去,擋住了平將門,而archer則是搶身上前對上了ncer。

  也許是為了互不影響,兩撥人打著打著就自然地拉開了距離。源賴光、鬼切、平將門三人還在空地上混戰,ncer和archer慢慢地就不見了蹤影。

  .

  表藤太不是第一次和平貞盛交手了,還在平安京時,在他們一起討伐平將門的途中,甚至更早,在藤原忠平大人的府邸時,他們就切磋過多次。

  那時候的平貞盛還是意氣風發,如日光一般直爽明澈的少年。

  他動作敏捷地閃過迎面而來的槍尖,身體縱身一躍,靈巧地般跳上右側的塔樓。左手握弓右手抽箭,居高臨下的視野中,拖著□□的身影在一地煙塵裡緩緩行來。

  他披著一身厚重的甲胄,漆黑的頭盔擋住了半張臉,唇色蒼白冷厲,像一具只隨著被輸入的命令動作的機械傀儡。但半遮的面容下依稀露出的輪廓給人的感覺又格外熟悉,這的確還是平貞盛,青少年時期的,和他一起遠赴東國討伐平將門的平貞盛。

  那個在竹林中和他切磋的少年武士的影子漸漸和面前的人影重合,表藤太好像又聽到了清風拂過竹林時溫柔的吟詠,陽光穿透層層的竹葉,灑落在身上時仿佛帶上了竹子的清香。

  【將門並未謀反,我無法扭曲事實說出違背本心的話。但是殺父之仇仍在,日後若有一天我與將門刀劍相向,也同樣出自本心,這件事還請忠平大人諒解……】

  「本心啊……」握著弓箭的青年輕聲呢喃,一邊緩緩從背後的箭簍中抽出了一支修長的箭矢。

  血紅的月光下,看似平平無奇的箭矢上流轉過一道明亮的光華,正是澤田彌最開始用來喚醒他的附著了八幡大神神力的那只長箭。

  「貞盛,你的本心已經迷失太久了,讓我來幫你最後一把吧……南無八幡大菩薩,請賜予此箭矢加持!」

  他搭在弓上的箭矢忽然大放光明,菩薩的虛影逐漸於月光下浮現身後。

  與此同時,平貞盛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握緊□□俯下身體,加快了速度,如撲向獵物的獵豹般朝他衝過來。

  「——【八幡祈願·大妖射貫】!」

  白亮的光芒破空而去,如奔騰的瀑布般淹沒了平貞盛的身影,一道清淨的神光一閃而過,穿過縈繞從者周身的黑霧和嚴實的盔甲沒入他的眉心。

  幾乎是同一時間,表藤太的胸口被漆黑的槍尖貫穿而過。

  青年身體猛地一晃,低低地咳出了幾口血,就著被抵在槍上的姿勢抬起手,搭在了面前人的肩上。

  「還是覺得有些可惜啊,」他望著那人的眼睛,豪爽地笑著說,「難得這一次你我都被召喚出來了,卻沒能好好坐下來一起喝一場酒……咳咳,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了……」

  金色的光點從他的身體中浮現出來,如旋轉的星屑般包圍著青年。他像是鼓勵什麼一樣,輕輕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在星光中笑著道,「貞盛,這一次是我先走了。」

  遠方的天際上,一顆赤紅的星子劃過夜幕,拖著長長的光尾墜入星海。

  北鬥七星還剩四顆。

  .

  骸塞前的空地上,源賴光、鬼切和平將門的戰鬥陷入了膠著。

  毫無疑問源賴光是很強的,而作為以最強的saber職階現世的鬼切也並沒有比源賴光弱多少,而這樣兩個大佬加起來還沒能拿下平將門,只能說雖然己方是主角但對面也不甘示弱地加載了BOSS的模板。

  「平將門這麼強的嗎?」

  那邊被異能特務科緊急接到了據點的服部平次和眾人旁觀著這場神仙打架,表情一個比一個窒息。

  雖然事先早就料到被搞了這麼大陣仗才召喚出來的平將門會很強,但誰也沒料到他居然能夠強到能夠把源賴光壓著打的地步……

  那可是源賴光啊!

  能夠平A擋avenger寶具的源賴光大佬!

  平將門這哪是BOSS模板?他是用的GM模板直接自己給自己開掛了吧?!

  澤田彌聽完這段語無倫次的吐槽,一邊望著外面的戰鬥,小臉上表情尚算鎮定,「可以理解。」

  服部平次:「哪裡可以理解了?我非常不能夠理解!」

  他旁邊的異能特務科眾人拼命點頭。

  「因為賴光被削了呀。」小蘿莉說到這一點也有一點無奈。

  平安京時期,是一個神明尚在人間行走的時代。強如大陰陽師安倍晴明,出門游玩甚至能夠遇到泣澤女神向他求助。而妖怪中最強的那一撥,如酒吞童子茨木童子之流,興致起來甚至能夠和神明掰一掰手腕。所以可以想像以人類之身和酒吞茨木玩耍的源賴光在平安京時強到了什麼地步。

  聖杯戰爭體系中的英靈雖然也很強,但在位格上,英靈還是要比神明略低一籌。而英靈作為從者降世時還要受到靈基的束縛,實力要再減一層。

  所以源賴光從平安京到被她召喚到現代,實力不止削了一刀,但對面的平將門反而是比平安京時期更強了。

  服部平次不懂就問,「為什麼?」

  「因為現在將門的存在狀態很特殊,他不僅僅能夠算作是caster的寶具,還是切實地以真身復活歸來的。」

  所以一方面他能夠受到千年來「四大怨靈之一的平將門」的傳說強化補正,另一方面又不受靈基的限制。因為平將門本就是不死的,跟早已被留在歷史長河那頭的源賴光、藤原純友不同,他歷經了千年時光的衝刷,一直「活」到了現代。


第242章 千年之局(五)

  「還有第二個原因, 」澤田彌說,「將門在這個時代還受到了平氏的氣運加成。」

  那邊異能特務科的成員開始飛快做筆記。

  「平氏的氣運?」

  「對,」小蘿莉耐心道, 「平次你知道平氏的源頭吧?」

  平氏一門起源於825年, 最早的一代祖先是被賜姓「平」降為臣籍的桓武天皇之孫,高棟親王。也就是說,平氏一族體內同樣流淌著天皇一系來自天照大神的血脈。

  但凡和神明扯上關系的氏族都會在世界的運轉中釘下楔子,更何況平氏還不是什麼默默無名的小家族, 它曾經繁榮昌盛到能夠操縱天皇更替。這樣的氏族是自帶氣運的。

  「但是就像月亮也有陰晴圓缺一樣, 一個氏族的氣運不可能永遠保持鼎盛。」

  服部平次慢慢跟上了節奏, 結合歷史猜測道,「所以平氏的氣運最鼎盛時就是平安時代末年,平清盛在位的那段時期?」

  仁安二年平清盛出任太政大臣,建立了平氏政權, 總攬朝政,成為了當時日本最有權勢的人物。那可以說是平氏最風光的一段日子, 平氏家族壟斷了朝廷的所有高級職務,甚至在平氏與後白河法皇關系惡化後, 直接幽禁了後白河法皇,扶持有平氏血脈的安德天皇繼位, 平清盛便是安德天皇的外祖父。

  但這也可以說是平氏最後的輝煌,在平清盛死亡之後, 平氏家族的命運便急轉直下。因為平氏的老對頭源氏這邊也同樣出了一個不下於平清盛的天命之子, 源賴朝, 鐮倉幕府首任征夷大將軍,也是幕府制度的創始人。

  源平合戰這個在各種影視劇和文學作品中多次出現過的熱門考點這裡就不再多加贅述了,那段沁染了不知多少人鮮血的戰役的結果落在史書上也不過短短一行字。

  ——3月24日, 雙方在關門海峽的壇之浦進行海戰。眼見大勢已去,平氏大將陸續投海自盡,平氏血脈的安德天皇被二位之尼抱著跳海,壇之浦之戰結束,平氏覆亡。

  這段歷史服部平次當然也知道,他甚至還記得一些與之有關的流傳的野史,「據說二位之尼逃出宮時還帶走了三神器,她抱著安德天皇跳海時,因為不忿源氏的作為,抱著同歸於盡的心態把三神器也一起扔進海裡了。後來源氏的軍隊去海底打撈,找回了八尺瓊勾玉和八咫鏡,但是天叢雲劍不見了蹤影。」

  野史相傳,那把如今被供奉在熱田神社的天叢雲劍是當初後鳥羽天皇為了繼位所造的仿制品。

  澤田彌眨了眨眼睛,沒有對這段野史做出評價,而是說起了另一件事。

  寫在歷史書上的記載,都是給生活在表世界的普通人看的。而在土御門家流傳下來的紀錄中,這場戰爭裡還發生過其他不會被記載在史冊上的事,比如……在源平合戰中期,平氏勢力眼看著要落入頹勢時,平氏的族人曾經想過要復活平將門。

  人在絕望之下,什麼瘋狂的事都是能做出來的。千年後酒吞童子之所以能夠這麼輕易地就解開安倍晴明給平將門設下的封印,除了時光的剝蝕,還有當初平氏一族嘗試復活平將門時把封印破壞得差不多了的原因。

  服部:「平氏最終失敗了?」

  澤田彌:「對呀。」

  如果那時候平氏成功了,歷史說不定就真的要改寫了。

  當時的陰陽道、神道、佛門三方勢力幾乎是傾盡全力地阻止平氏那個瘋狂的計劃,當時的世道已經夠亂了,他們實在不希望平氏再放一個惡靈出來,把這天下攪得徹底沒了活路。

  而平氏雖然全力掙扎,但是平氏的氣運的確已經走到盡頭,最終平將門沒能在那個時代被喚醒,平氏一族也盡數覆滅。

  「但是氣運就像潮汐一樣,有跌落到谷底的時候,也有重新漲回來的時候。」

  「所以說現在平氏的氣運已經重新回到巔峰了?」服部平次代表據點眾人不可思議地問,「但是平氏連後代都沒有了啊。」

  「只要天照大神還在,這個氏族就不會徹底消失,所以平氏的氣運當然還能重新漲回來。而且雖然平氏沒有後人了,但是現在平將門被復活了呀。」

  服部一怔,腦海中靈光一閃,終於懂了,震驚地失聲道,「所以這才是藤原純友逃到我們這個時代來的原因?因為在這個時代平氏的氣運會重回巔峰,他才能借此機會將平將門復活。」

  在平安京時代之後的千年時光裡,平將門的傳說一直在流傳,不可能沒有鬼迷心竅被力量所迷惑的人嘗試過如何復活這個強大的鬼神。但這些嘗試除了給平將門的傳說增添一些傳奇度,從未有人成功,直到現在。

  只有這個時代,才存在復活平將門的時機和可能。

  然而想明白了這一點的服部平次一點也不高興,因為這不就說明平將門現在除了不受限制還被命運給加了BUFF,變得更強了嗎?!

  「彌小姐,」這時候阪口安吾終於插口道,「您之前說過平將門是不死的,既然一時半刻找不到解決他的辦法,能不能繞過他直接對caster下手?」

  這個想法很好,平將門現在臉上寫滿無敵,但畢竟也是聽從於藤原純友的,只要把藤原純友解決了,他的威脅能夠下降大半。

  但這個弱點他們看出來了,藤原純友自己當然也看出來了。

  澤田彌看著窗外的戰場,藤原純友極其小心,不但用結界給自己套了一層又一層的烏龜殼,和鬼切與源賴光交戰中的平將門也時刻在注意,沒給對手留下任何偷襲的機會。

  他們似乎到達了一個微妙的平衡點,只要給某一方加上一個助力,勝利的天平就能夠傾斜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寶具絢爛的光芒照亮了遠方的天際。

  澤田彌和對面的藤原純友幾乎是同時回頭看向光芒亮起的方向,那是caster和ncer的戰場。

  那如燃燒的流星般璀璨的光華平息之後,一顆赤紅的星子從北鬥墜落,代表了又有一位從者回歸了英靈座。

  澤田彌驀地睜大了一下眼睛,清澈的眼瞳倒映著流星劃過的軌跡,眼底深處漾起一絲漣漪,「藤太……」

  「哈哈哈哈……」她聽到了遠處藤原純友志得意滿的大笑,「ncer,你回來了?!」

  監控室內,屏幕上的畫面迅速拉遠了視角,眾人只見到一個身著鎧甲的武士提著漆黑的□□,一步步穿過破敗的街道,朝著骸塞底下的戰場走來。

  一滴赤紅的血液隨著他的走動,從槍尖滾落到土地上。

  服部平次怔怔地望著這一幕,不敢相信地低聲喃喃道,「藤太大人……輸了?」

  那個豪爽磊落的青年,率真又直爽,對待普通人也沒有一點架子,在他找他要簽名時還有些不好意思地撓著頭發。

  【這是你們這個時代的人表達友好的方式嗎?哈哈哈,還挺有意思的啊。】

  【你還想要賴光的簽名?想要就直接跟他說嘛,不用不好意思,來來我幫你要。等我找到貞盛了要不要也幫你要一個啊?】

  少年偵探的表情驀地沉默下來,看著畫面中的黑衣武士被caster召喚,沉默地朝著他走去,高大冰冷的身影如同沒有感情的機器。

  caster臉上的表情雖然盡力克制,但依舊透出幾分激動和得意來。因為他也已經意識到了,戰鬥的轉折點即將到來,勝利女神青睞的目光已經越過人海落在了他的身上。

  黑衣武士距離他越來越近。

  五步。

  阪口安吾狠狠閉了一下眼睛,扭頭對身後的同僚道,「啟動最終的後備計劃,發射黑匣子,通知獵犬准備行動。」

  坐在電腦前的幾位內情人員略微怔了一下之後,抿了抿唇,點頭開始飛快操作。

  四步。

  「服部君。」阪口安吾回頭,「之前我們錄入的資料,麻煩你轉達給御柱塔了。」

  「什麼?」服部平次有點沒反應過來。

  三步。

  「如果這場聖杯戰爭是我們輸了,為了給橫濱的民眾撤離以及政府反應的時間,異能特務科全體將會全體壓上,阻止對方從者的行動。」阪口安吾冷靜地推了一下眼鏡,「這是以卵擊石,我們爭取的時間不會太多。服部君你是普通人,只要一進入霧氣就會被排斥出這片空間,到時候轉交情報就交給你了。」

  「等等,」服部大聲道,「還沒有到這一步的地步吧?!」

  「我知道,我只是做好最壞的准備。」他看到面前這個異能特務科的青年平靜地說,他的表情如同一張白紙,所有情緒都掩藏在了眼鏡後,窺不出一點端倪。

  他用這種冷靜得讓人感覺似曾相識的語氣宣布,「畢竟,現在場上的優勢的確不在我們這邊。」

  ncer的回歸,在那架保持平衡的天平上給對方壓下了一塊重重的砝碼,並且一把將天平那頭砸進了地底。

  服部平次怔怔地扭頭,就見畫面中藤原純友那張邪氣的臉上已經揚起的滿意的笑意,黑衣武士和他之間的距離只剩下最後一步。

  然後他提起了槍。

  ……嗯?提起了槍?

  服部平次只看到一道凌冽的寒芒驟然刺破視野,像荒原上一陣風吹過便噴薄燎原的烈火,又像萬載寒窟頂上的冰凌墜落。他眼角的余光甚至瞟到不遠處的平將門猛地回頭往caster的方向用力揮下一刀,那刀勢猛烈如疾風,卻沒能吸引到他的注意。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平貞盛刺出的那一槍上,快若奔雷,驚鴻一瞥。他似乎將畢生的心血全都凝聚在了這驚艷絕倫的一槍上,槍尖捅入藤原純友胸口時,他甚至沒能反應過來,連平將門都來不及救援,只慢了半步地將平貞盛掃飛了出去。

  黑衣武士「嘭」地一聲撞碎了一片殘垣,頭盔在半空中就掉了出去滾到一邊。

  磚石炸裂的巨響和藤原純友的慘嚎撞在了一起,畫面中煙塵滾滾,控制室裡多了一排木雞。


第243章 千年之局(六)

  「發生了什麼?」有人停下手裡的動作, 夢游一般問。

  「ncer捅了caster一槍。」有人同樣夢游一般回答。

  「我長眼睛了,我只是沒長腦子,所以我想問的是為什麼?」

  沒人能回答他, 因為這個時候監控室的眾人也覺得自己仿佛是沒長腦子。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低啞的斷斷續續的大笑在煙塵後響起, 阪口安吾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迅速催著監控人員拉近距離。

  畫面飛快往前推進,眾人終於看到了靠在半面斷牆下的ncer。他遮住面容的頭盔滾到一邊,終於露出了那張年輕俊美的臉。

  回過神的服部平次第一次看清楚平貞盛的樣子, 不由得有些愣住。他從源賴光和表藤太那裡聽過不少平貞盛的事情, 有好有壞。在他的想像中老年時期的平貞盛大概是一張陰鷙蒼老的面孔, 而年輕時期的平貞盛結合他聽過的傳聞和他作為ncer時的一兩次露面,他又覺得這人應該是沉默又厚重的, 像月陰下籠罩著重重黑暗的山巒。

  他如何也沒能想到傳說中的那個平貞盛會像眼前這樣,一手撐著□□, 冷冷地吐出一口血沫,眉宇間三分冰冷桀驁,像扎手的毛刺,望過來的眼神中像是有岩漿在底下沸騰。那雙眼瞳中的感情太濃烈了,矛盾且激烈, 像卡拉庫姆沙漠上那個熊熊燃燒了五十年未熄的深窟,是人間和地獄之間的入口。

  服部平次被這樣的目光看得顫栗了一下, 隨即才想起來平貞盛不是在看他,而是正望著藤原純友的方向。

  他壓抑在心中的憤恨和狂怒隱忍多時,最終全都化作一槍捅出,然後他終於得以暢快地大聲嘲笑著自己的仇敵,「祥仙!你沒有想到我還有醒過來的一天吧!」

  「……平、貞、盛!」藤原純友的聲音像是在嘔血, 帶著極其明顯的憤恨和暴怒。他以祥仙醫師的身份在平貞盛府上混跡了十多年,似乎在他眼中對方一直都只是個能夠輕易糊弄的提線木偶,於是現在被自己從未放在眼裡的人反噬,他的憤怒才來得格外激烈真實。

  這一聲歇斯底裡的怒喝終於將服部平次以及異能特務科眾人驚丟了的魂重新拽回來。

  「阪口長官,遺書還留嗎?」有人回神後下意識問。

  阪口安吾:「……」

  青年深深地吐出口氣,只感覺面前的形勢一波三折,峰回路轉得不帶半點預兆,幾乎打的人暈頭轉向猝不及防。幸而現場至少有一個人應該是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的……這感覺怎麼那麼熟悉呢?

  阪口安吾:「彌小姐?」

  他旁邊的服部平次卡了半晌機也終於重新上線,急切問道,「妹妹,是藤太大人做了什麼嗎?」

  小女孩清脆稚嫩的聲音從擴音器中傳出來,她的聲音很輕,被電波濾過一層,幾乎聽不清其中的情緒來。

  「嗯,藤太之前跟我說……」

  表藤太說,平貞盛其實還存在自我意識。他從被召喚到這個世界開始就一直追著ncer到處跑,他是生前就是熟識平貞盛的人,所以也只有他能夠感覺到,即使是處在被心魔控制的情況下,平貞盛的本靈一直都沒有認輸,那個男人一直在努力掙扎反抗。

  在被命令襲擊澤田彌時拖到無人處才動手,被要求將表藤太引入藤原純友的魔術基地時違背命令將他甩開,都是平貞盛的本靈奮力掙扎的結果。

  【貞盛都已經做到這樣了,我怎麼能只站在一邊看著呢,所以讓我試一試吧,姬君。你給我的那支箭或許就是八幡大神給出的指示吧,無論如何我都想要賭這一把。】

  表藤太之前之所以能夠蘇醒,就是靠箭矢上八幡大神的神力鎮壓。如果他想要將這支箭用在平貞盛身上,無論成與不成,之後他都會再次被將門的詛咒污染心智,為了不給自家御主一方增添負擔,他只有戰死在外這一個結局。

  這是一場十死無生的豪賭,幸而,他賭贏了。

  英靈想要挽回過去的遺憾、想要拯救同伴的決絕,終於讓他注入了所有意志的一箭由「技」上升到了「道」的境界。

  他那一箭貫穿的不是平貞盛的□□,而是他的心魔。

  他成功從人世向地獄垂下了一根蛛絲,給了那個在地獄中痛苦煎熬卻並未放棄的靈魂一個自我救贖的機會。

  「現在,」畫面中的黑衣武士緩緩提槍站起來,他俊逸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稍顯猙獰的笑,像終於被從鐵籠中釋放的凶獸,雙瞳中血氣彌漫,「到你付出代價的時候了,祥仙!」

  他腳步重重往地面上一踏,人已如同利箭一般衝出去,加入了圍攻平將門的戰團。

  平將門再如何是舉世無雙的鬼神,又被開了掛似的一再加強,面對三位頂尖從者的圍攻,還要分心護著身後戰鬥力並不出色的caster,之前游刃有余的動作中終於露出一絲頹勢。

  對面的三人飛快抓住了這點稍縱即逝的漏洞,不斷地撕扯敵人的防線。源賴光和鬼切,一個是平安朝光蓋一個時代的頂尖武將,一個本體為殺伐利器,戰鬥智慧自不用說;而平貞盛生前就和平將門戰鬥過,甚至平將門原本便是死在他和表藤太手中,他和平將門打有傳說加成,此時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將生前死後壓抑的怒火一並通過這一戰發泄出去,打得尤其豪放,完全放棄了防守瘋狂進攻。

  漸漸地,場上的局面中平將門似乎開始落入下風了。

  後方的藤原純友望著這個場面雙眼充血,幾乎要氣瘋了。他為了謀劃這個局在平貞盛身邊隱姓埋名十多年,又因為安倍晴明的存在在最後關頭果斷放棄再次避退千年,活生生把自己憋成了個可以和王八比耐性的物種,現在到了最後關頭,眼看著就要成功了,卻突然被手下的棋子反噬再次被逆風翻盤……

  老實說,服部平次覺得這如果是他自己他能夠當場氣昏過去,而藤原純友居然還能站在那裡,真不愧是想要推翻天皇上位的大陰謀家,甚至都能稱他一聲梟雄。

  他的視線下意識往caster的方向移去,在看清楚對方的表情時,驀地一怔。

  那個披著黑袍的人被ncer的反戈一擊傷得不輕,就算有陰陽術的修補,也只能杵著法杖勉勉強強支撐著身體站在原地。他臉色蒼白,唇邊的血都沒擦干,看起來尤為虛弱的樣子,但一雙眼睛黑得深不見底,一眼望去仿佛看到了通往深淵的入口,還有幽幽鬼火在裡面燃燒。

  服部平次被那火光一撩,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提起了警惕,隨即他就見黑袍人緩緩勾起唇,揚起一抹陰冷中透著怨毒的笑。

  「你以為你們要贏了嗎?」他輕柔又低緩地說,也不知道是向著誰開口,「忘了我說的話了?平將門在這個時代是最強的,天運在我,天運在我!」

  他的最後一個音節驟然變得高亢又尖銳,仿佛一聲鳴鏑衝入雲中。

  藤原純友猛地大笑著咳嗽幾聲噴出一口鮮血,然後單膝跪下來,慘白的指尖蘸著血液朝著地上的法陣抹去。他的動作飛快,漆黑的袖擺拂過地面,蓋住了他書寫下的咒文。眾人只看到在落完最後一筆的瞬間,他弓下腰,雙手往地上用力一按。

  方才召喚出平將門的法陣再次被啟動,紅色的光芒騰空而起。

  紅光照入夜空的剎那,狂風驟起,雲氣湧動,連廣場外塞滿了整個橫濱的霧氣都被震動,如煮沸的水般翻湧起來。

  監控室裡的操作員下意識將鏡頭拉高,屬於人類高科技的衛星監控什麼都沒拍到,但是在場所有人都隱隱有種同樣的預感,有什麼無形的力量被這個啟動的陣法彙聚起來了。像大海中出現了一個漩渦,將海水不斷地朝著某個方向輸送。

  就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怒吼。

  被源賴光三人壓制到下風的平將門忽然揚起長刀,力若開山破岳,只一刀居然將三位從者全都掃開了。

  「怎麼回事?他的力量又加強了?!」

  阪口和服部兩人猛地撲到了屏幕前,睜大了眼睛,過於震驚的聲音半路撞在一起,居然在寂靜無聲的監控室裡激起了細碎的回音。

  除了回音此時也沒人回答他們的話了,因為其他人也或震驚或驚恐,全都被動失了聲。

  好半晌,監控室裡才響起一個若有所思的回應。

  「果然是這樣啊。」

  阪口安吾下意識回頭去找,和身後一個呆滯的屬下對上眼後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傻了,又重新撲到監控台的麥克風前,「彌小姐,您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平將門真的又被加強了?」

  「嗯,是氣運。」那頭傳來小女孩清脆的聲音,「我剛才說了吧,平氏的氣運在這個時代已經重新回到巔峰了,但這個時代已經沒有還活著的平氏的人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現在這一族的氣運被全部加到被復活的平將門一個人身上來了?」

  「沒錯,所以caster才說天運在他嘛。」

  這不是自誇,藤原純友說的是一句實話。能夠操縱天皇更替的一族的氣運全加在一個人身上是極其恐怖的情況,說藤原純友掌控了平將門就相當於掌握了天運,這一點也不誇張。

  阪口安吾是異能特務科的精英,服部平次的腦子也同樣不差,兩人幾乎轉瞬間就理清楚了這個邏輯,隨即就如同被一座冰山當頭砸下,從身體一直涼到了心底。

  服部平次艱難地開口,「所以說,平時代這個在這個時代是不可能輸的……是這個意思嗎?」

  澤田彌:「理論上是這樣。」

  「理論?」

  「等等,您剛剛說了『果然是這樣』……」

  阪口安吾此時忽然有種強烈的既視感,他來不及細想,迅速抓住了那點靈光一閃,「彌小姐,您早就猜到這一幕了?」

  他的聲音帶了一絲顫抖,盡管明知不可能,但青年仍然忍不住帶了一絲期待地,連聲音都小心地低了下來,「您……有應對的方法嗎?」


第244章 千年之局(七)

  狂風呼嘯, 層雲堆積。

  天空中仿佛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漏鬥,陰沉沉的雲翳翻攪成旋渦,而在旋渦的最底下, 被無形的力量灌注著的平將門昂然而立,宛如歸來的魔神般不可戰勝。

  那聲勢浩大攝人心魄, 幾乎將圍觀著這場戰鬥的人拖入了遠古的畫卷之中,那神代時期的先民以人類之身與神魔戰鬥的場景仿佛於今日重現。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到了這場戰鬥上,因而幾乎沒有人察覺到空地外翻湧的霧氣不知什麼時候安靜下來。漫無邊際的白色靜悄悄蔓延在街道中,將這片租界團團包裹起來, 乍一看仿佛沒有任何變化,只是霧氣更加濃郁了。

  水澤的氣息悄無聲息地在空氣中蔓延,帶著一絲仿佛來自千年之前古老悠遠。

  澤田彌正凝神關注著戰場中心的戰鬥,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個冷冽的聲音,「喂,晴明家的小鬼。」

  她眨了眨眼睛, 「貞盛大人?」

  「表藤太退場之前把契約轉給我了……那個多管閑事的家伙。」

  對方一聲嗤笑,語氣中卻摻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 隨即他頓了頓,淡淡地說, 「你有辦法了吧?」

  「誒?」

  「別裝傻小家伙, 」他毫不客氣道, 「祥仙那個蠢貨在土裡埋了上千年, 腦子都拿去長草了。比陰謀詭計他可能勉強還能看,但是在安倍晴明面前玩弄玄術氣運,他大概是真傻了。」

  澤田彌:「……」

  這個貞盛大人好像有點毒舌哦,原來他是這種性格嗎?

  「原來貞盛大人你是這種性格嗎?」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加入了聊天,「我記得我第一次拜訪您的時候, 您坐在堂上十分威嚴,我還以為您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呢。」

  「那是年老的我裝的。」青年時期的平貞盛毫不猶豫,絲毫不給年老後的自己面子,「你看祥仙就知道了,人老了就變蠢了果然是自然的規律。那個我蠢成那樣,還不如三十歲之前就死在戰場上。」

  澤田彌:「……」

  嗯,聽出來您真的十分嫌棄年老的自己了。

  源賴光一聲輕笑,青年時期的平貞盛已經不耐煩地把話題岔開,「行了,不要再討論那個蠢貨了。你們應該有計劃了吧,說出來聽聽。」

  源賴光從善如流地回到正題,「的確是有了,有人專門為將門大人而早早做過准備。」

  他簡單地將計劃跟平貞盛敘述了一下,「現在唯一的難處是怎麼保證把caster也一並推進去。」

  「怕他又跑了嗎?那個老東西的確比陰溝裡的耗子還會躲。」平貞盛冷冷地說,「行了,我知道了,我來。」

  「貞盛大人……」

  「用不著多說,我被召喚到這個世界又在他手下隱忍落在這麼久的目的,就是要拖著他一起下地獄。」從者的聲音中多出一絲冰冷的嗤笑,「我倒是想看看,我們二人在面臨泰山府君的審判,打入十八層地獄之後,誰墜落的層數更多。」

  源賴光的聲音默了默,似乎是明了了什麼,沒有再勸。

  「姬君?」

  「嗯,我准備好啦。」小蘿莉趴在窗口,看向不遠處街道的方向,輕聲說,「是時候了。」

  她往後退了兩步,蹲下身,寬大的袖擺順著手腕垂下輕柔掃過手背,白嫩的指尖在地上熟練地劃了一個五芒星的圖案。隨即小蘿莉五指在地上一拍,像打開了一個空間的蓋子一樣,緩緩從地面上提出一壺酒來。

  那是千年前的大妖怪,真正的酒吞童子留在琵琶湖畔古戰場的那壺酒。大妖怪將它封印在了現世與陰界的夾縫中,只要知道了它的坐標點,隨時隨地都能在任意地方將它取出來。

  澤田彌抱著酒壺小聲嘟噥,「酒吞對不起啦,我回去再還你一打。」

  隨即舉起酒壺用力摔在了地上。

  在陰界夾縫中存放的千年的古瓷瞬間破裂,馥郁的酒香宛如爆炸般在空氣中噴薄而出。酒液滾落一地,緩緩滲入腳下的泥土裡。而在碎瓷片和酒水的飛濺中,圓滾滾的小孩子拳頭大小的「玻璃珠」滾動出來,轉了一圈,最後停在澤田彌腳下。

  「玻璃珠」中央,一只紅彤彤宛如煮熟了的龍蝦的生物正在呼呼大睡,隨著呼吸律動的霧氣將它背上的亭台樓閣也遮掩得看不分明。

  小蘿莉蹲下身,將那個「玻璃珠」撿起來托著掌心,白嫩的指尖輕易地穿過了外層的結界,戳在了「龍蝦」的前肢上。

  「醒一醒啦,出來干活了。」

  被戳了三四下之後,大龍蝦似乎終於醒了。它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一雙燈泡般的眼睛倒映出面前的小女孩的臉。

  下一秒,乳白色的霧氣裹挾著悠遠的酒香,以這間房屋為中心,迅速地逸散開來。

  澤田彌的命令幾乎是同步傳達到了戰場。

  「saber,ncer,解放寶具。」

  鬼切率先應聲而動。

  源氏笹龍膽的家徽宛如青嵐般浮現,身披鎧甲的巨人於寶具的光芒中出現,怒吼一聲撲向平將門。

  與此同時,趁著平將門被鬼切的寶具阻攔,平貞盛也閃電般衝向了躲在後面的藤原純友。

  一層層的結界在寶具的鋒芒下如琉璃般剎那碎裂,從者手中的□□攜著滔天殺意衝破了重重擋在面前的影魔,如貫穿天地的長虹般捅入了敵人的身體。

  被一槍正中心髒的藤原純友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盯著衝到自己面前的黑衣武士怒喝,「平貞盛,你以為這樣就能殺了我嗎?我的生命是和平將門連在一起的,將門不死,我也永遠不會死去,你只不過是在做無用功!」

  他怨毒地一笑,腳下的影子眨眼間化成鎖鏈將自己和黑衣武士牢牢捆縛在原地。

  「你中計了,這一次你還准備怎麼跑?!」

  未曾想到,黑衣武士聽到他這句得意的話後卻沒有絲毫動搖之色,反而唇角輕輕一勾,冷冽又嘲諷,「不,是你輸了。」

  話音剛落,兩人身後的平將門已經衝破了束縛再次怒嚎著撲來。他硬吃了一發saber的寶具,身上的傷口卻眨眼間已經開始愈合,周身的威勢沒有減去半分,真就如同神話中不死不滅的魔神般,強大到讓人心生絕望。

  而就在這個時候,乳白色的霧氣終於蔓延到了這裡。

  平將門的嚎叫和殺意如潮水般從身後襲來,而平貞盛卻仿佛海岸邊巋然不動的礁石,被潮水不斷衝刷卻牢牢立在原地。他看著藤原純友終於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他沒有回應這個人目光中露出的疑惑,只緩緩勾起唇,朝他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

  那輕蔑的笑意剛從他眼底滿溢出來,平將門的攻擊已經到達身後,像層層疊疊的浪潮衝到了最巔峰,在即將如海嘯般席卷而下的瞬間……

  一切戛然而止。

  白色的霧氣如同漫過鵝暖石的山泉,輕巧地將平將門的身影淹沒了進去。

  它輕松又從容地掃過河岸,留下一縷馥郁的酒香,彙入更遠處的潭水中。

  藤原純友的表情僵在了臉上,他從那縷酒香中窺到了一絲讓人顫栗的氣息,但來不及細想,只錯愕又震驚地死死盯住了平將門的方向。

  一縷風不知從何處吹了過來,穿過寂靜無聲的廣場。霧氣被風吹散,平將門僵立在原地的身影終於暴露在眾人眼前。

  「那是什麼?!」

  監控室裡,看到這一幕的眾人幾乎同時震驚地喊出了聲。

  血紅色的鎖鏈像從地底長出來的藤蔓,一層一層地將平將門團團包裹起來,任由他如何用力掙脫都無法扯斷。那顏色紅得極為不祥,帶著濃烈的血腥和煞氣,看一眼心神都會感到震懾。它甚至讓人產生了一種聯想,倘若真有黃泉地府,在那裡用來捆束罪人的鎖鏈,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

  「……那是什麼?」藤原純友問,勝券在握的表情中終於摻雜進一絲不安,「你們做了什麼?!」

  平貞盛沒搭理他,一個輕柔的聲音代替了他回答。

  「那是平氏一族的罪孽。」

  輕緩規律的腳步聲從安靜的長街上響起,一個纖細的身影從霧氣中緩緩走了出來。

  緋色的和服,一絲不苟挽起的黑發,還有斜插在鬢邊的銀簪。

  來人的模樣太過熟悉,甚至異能特務科內都存放有她的檔案,導致監控室內的眾人一見之下異口同聲地愕然道,「紅葉狩?!」

  那的確是紅葉狩,自琵琶湖之後就失去了蹤影的紅葉狩。但緊接著,那張眼熟的臉就開始發生了變化。像是一張模糊的面具從她臉上脫落下來,她凝望著平將門的方向,一步一步朝他走去,在半途中就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那是一張比紅葉狩更為清麗的臉,有一種被時光沉澱下來的如水般古典雅致的氣質。

  她靜靜凝望著平將門,明亮的眼眸中像蓄了一池清水,隨時都會順著眼眶淌下來。

  那個高大的身影早已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了,她所處之世也物是人非。

  被時光放逐了千年的女子抿了抿沒有血色的薄唇,固執地望著那個宛如失去理智的困獸的人,聲音輕顫地說,「請抬頭看一眼,您已經不認識我了嗎……父親大人?」

  正憤怒地掙扎的男人驀地一頓。停下用力撕扯鎖鏈的手,他動作遲緩地抬起頭來。

  像是一只只憑本能行動的野獸第一次有了「人」的靈智,他定定地注視著走到自己面前的女子,混沌的血色眼瞳中因為倒映下的她的影子,仿佛終於開始找到秩序。

  平將門尚未開口說話,一個仿佛來自地底的聲音已經陰森森地率先叫出了女子的名字。

  「……瀧姬!」

  「藤原純友大人。」

  紅葉狩,或者說瀧姬的目光終於從平將門身上移開,她眼底的悲憫和依戀如潮水般褪去,落到這位老熟人身上時只剩下冰川般的森寒。

  她輕輕挽起唇角,露出一個矜持又冰冷的笑,「千余年不見了,您過得還好嗎?」


第245章 千年之局(八)

  瀧姬第一次私下見到那位著名的安倍晴明, 對方望著她時曾輕嘆出一句話,「姬君的命途多舛,往後余生還請多多保重。」

  大陰陽師悠遠的目光像是穿過了時間和空間, 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看到了加諸在她身上的慘淡命運,清雅如水的眸底隱隱流露出一種可以稱之為悲憫的神色來。

  瀧姬只是笑了笑,說自己做錯了事,這些都是她該承受的。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漫長的時間也能成為世間最惡毒的詛咒。

  她請大陰陽師幫她找到了人魚肉, 自己將自己放逐到了時間之外。她永遠停留在了青春年華, 目送著認識的人一個一個老去, 但自己卻要努力地活下來, 活到千年之後, 她的父親再次被復活的那一天。

  就像她對安倍晴明說過的一樣, 這是她的罪。是她幫藤原純友找齊了父親的軀體, 是她為他完成了大半計劃, 殺死過無數無辜的人。

  她的父親平將門從此成了傳說, 再也不能真正死去。後來會有無數人覬覦他的力量, 將他當做好用的傀儡。只有她會記得,那個被人懼怕的鬼神也曾是個豪爽仗義家庭美滿的人類,是會大笑著將她放到肩上,教她騎馬射箭, 說「我的瀧姬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孩子」的父親。

  為了讓父親能夠得到真正的安息,她努力地活過了孤寂又漫長的歲月。

  繁華的平安朝由鼎盛走向了衰敗,平氏一族徹底覆滅, 昔日高高在上的公卿勢力開始沒落,友人的子孫開辟了新的政權,屬於武家的時代正式開啟。

  人世更迭,時光流轉, 還記得她的人越來越少,她像一縷被流放的孤魂,游蕩在喧囂的人世間。

  時間已經對她失去意義。在很多年後的某一天,她路過琵琶湖畔,在源氏和平氏交戰過的戰場停留駐足時,意外遇到了故人。

  彼時她已經快要支撐不下去,漫長的時間將孤寂釀成了毒藥,滲入她的五髒六腑。如果不是還有信念支撐,她的精神早就崩潰發瘋了。於這種情況下,再次遇到那位目下無塵的鬼王大人時,她幾乎是感激到想要落淚的。

  「嗯?你不是平將門的那個女兒嗎?」

  彼時俊美高傲的鬼王與多年前相比沒有絲毫變化,時間將她削成了一張蒼白脆弱的紙,對這位大妖怪而言卻仿佛只是給他的火焰中添了幾根薪材。他的氣場愈發張揚霸道,她卻仿佛從中汲取到了溫度和勇氣,擦干眼淚後盈盈下拜問好。

  不知道是不是多少算是故人的原因,這一次酒吞童子總算給了她一兩分目光,問她為什麼會在這裡。

  瀧姬平靜地解釋自己吃了人魚肉一直活到現在,並且告訴了他她的打算。

  「你想徹底殺死平將門?」鬼王聽完她的話後似乎終於提起了幾分興致。

  瀧姬搖了搖頭,「您不是說過了嗎?父親他在很多年前已經死了,我現在做的只是彌補我的過錯,希望他能夠得到徹底的安寧。」

  「但是你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鬼王望著她的眼睛犀利地指出,「你必須要以人的身份活下去,但是你已經快要變成鬼了。」

  瀧姬文靜地沉默了片刻,無奈地低語,「您說得沒錯,我畢竟只是一個平凡的人類,千年的時間對我來說實在太過沉重了。」

  她纖長的眼睫輕輕垂下,掩蓋了眸中堆積如山的疲憊,「我實在……太累了啊……」

  她的聲音滾入塵埃的時間裡,誰都沒有說話,鬼王的視線好像在她身上落了幾秒。

  「累了就睡吧。」他忽然開口道。

  瀧姬略顯詫異地抬頭,就見到大妖怪已經漫不經心地移開了視線,修長的手指一敲酒杯,旁邊蹲在酒案上的一只山兔乖巧地蹦跶過來給他倒酒。

  「該做的布置你已經做好,剩下的世道與你無關,與其繼續在世間游蕩不如去睡一覺。等你醒過來,時間也差不多了。」

  他蒼白的指尖輕輕一彈,放在面前的那杯酒被無形的妖氣送出,瀧姬下意識接住,捧進手心裡。

  「把這杯酒喝了。」

  瀧姬怔了怔,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捧著酒杯的手指輕輕顫抖起來,站起身恭敬地像大妖怪行了一個大禮,然後感激地將酒杯端起湊到唇邊。

  只是在喝下去之前,她稍微頓了頓,還是低聲呢喃著將自己的疑惑問出了口,「您為什麼願意幫我呢?我以為我這樣平凡的人類是不會被您看在眼中的……」

  她問完這句話後,原本以為酒吞不會回答。大妖怪也的確沒有說話,只一手托著下顎,視線漫無目的地落在遠處的湖面上,仿佛陷入了回憶中。

  在半晌的靜默後,他忽然毫無預兆地開了口,「我曾經覺得人類這種生物,雖然有幾個還能看得過去的,但總的來說十分無趣。再明亮的靈魂,變得醜得不堪入目也只需要一瞬間,就像花碾進泥裡就成了殘渣一樣,實在太無聊了。」

  「但是某個小鬼卻跟我說人類和花不一樣,花凋謝了不會重新回到枝頭,但人類卻永遠有重新開始的可能。」

  瀧姬一怔,下意識想到了一個人。

  「你想贖罪是嗎?」鬼王的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那就讓本大爺看看吧,是不是真的像她說的那樣,人類擁有無限的可能性。」

  那一瞬間,瀧姬心底的酸楚終於泛濫成浪潮山呼海嘯地衝上了堤岸,一行清澈的淚水從她低垂的眼睫下滾落下來,落了兩滴到酒杯中。她望著水面晃動著倒映出的自己的眼睛,居然安下了心來。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一路走來並不是真的孑然一身,有人是相信她的,是有人在未來等著她的。

  仿佛心中的疲憊和枷鎖都被淚水洗淨,她平靜而安寧地喝下了酒吞給的那杯酒,沉眠在古戰場中,安心等待著自己該醒來的那一天。

  在那之後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她聽到了一陣少女的哭聲,意外被喚醒。

  於冗長的沉眠中睜開眼後,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穿著緋色和服的年輕女孩子。

  女孩震驚了片刻後,不知道誤會了什麼,以跪拜神明的禮儀朝她跪了下來。

  「您就是沉睡在這片土地的女神嗎?」那個自稱櫻川紗紀的少女哭泣著說,「我願意把我的一切獻給您,只求您能夠拯救我的家族,求您了,救救櫻川家,救救我的姐姐……」

  少女吃了人魚肉,但是她的體質並不能承受人魚的力量,已經命不久矣。

  瀧姬靜靜地看著她,輕聲說,「那麼,把你的身份借給我吧。」

  .

  平將門依舊被血紅色鎖鏈捆縛在原地,但他卻不再繼續掙扎了,像是野獸忽然生出了模糊的靈智,他的視線定定落在朝自己走來的女子身上,嘴裡破碎且模糊地發出細微的音節。

  「瀧……」

  「將門,殺了她!」藤原純友在後面大吼,「你不記得你的仇恨了嗎?站在你面前的是你的敵人,殺了她!」

  地面上的法陣紅光大盛,平將門眼中的神智又模糊起來。

  「父親,」瀧姬一步步來到那個如鬼神般巨大的身影面前,「我一直在找您,您不記得了嗎,我是瀧姬。」

  「瀧……」

  「是,就算您不記得我了,您應該記得母親吧?」

  她反手抽出發鬢邊的銀簪,平舉到身側,輕輕松開手。銀簪表面浮起明亮的光芒,一個窈窕纖細的人影在光芒中出現。

  平將門的目光被吸引過去,那個身影映照進他的眼底時,他的神智仿佛重新開始清明起來。

  「桔梗……」

  「父親,」瀧姬輕聲說,「我和母親一直都在等您,等了很多很多年了……」

  「將門!那個女人背叛了你!」

  藤原純友怒吼,「那兩個女人都背叛了你,殺了她們,快殺了她們!!」

  這一句聲嘶力竭的大吼宛如一根針扎在了平將門身上,他高大的身軀仿佛被刺傷了一樣微微抖了抖,不知所措地停下來。馥郁的酒香被風送來,澄澈的酒液再次在空氣中凝聚,如絲絲縷縷的霧氣般滲入了平將門的身體。

  某個徐徐轉動的封印被鬼王的妖氣漫不經心掠過,不堪重負地炸開第一道裂紋。

  平將門呆滯中帶著幾分笨拙地看著光芒中溫柔微笑的桔梗,又回頭看看面色哀傷的瀧姬。

  吉光片羽的記憶碎片開始在他腦海中蘇醒,星星點點,彙聚成洪流,猛地撞在了那個封印上,一舉衝破了束縛。

  像是終於從一場大夢中醒來,平將門眼瞳中的血色被一層一層洗去,不知今夕是何年地看了看自己所處的世界。

  「我又回到這個世界了嗎……」他一聲長嘆,暴戾與殺意漸漸從眉宇間褪去。他望著面前的人,眼中終於只剩下溫柔和憐惜,「辛苦你了,瀧姬。」

  「將門,你在說什麼?!」藤原純友震驚地大喊,「你沒聽懂我說的話嗎?你的女兒她背叛了你!」

  「不,純友。」平將門終於回過頭來,看向自己這位老朋友,面帶哀色,「是我背叛了她們……」

  .

  另外一邊,的破舊房屋裡。

  織田作之助望著面前的祭台以及最終心泰山府君的神牌,認真合掌拜了拜,「這是什麼時候准備的?」

  「是瀧姬和她准備的,我也不知道,大概很久了吧。」

  澤田彌正伏案認真寫著給泰山府君的祭文,旁邊就站著那個「她」——一個面色蒼白留著娃娃頭的小女孩,正在小心替她研磨,正是之前她被紅葉狩帶到櫻川家別院時,半夜來給她送饅頭的那個。

  織田作看了那個一看就不是人類的小孩一眼,「她是?」

  「你見過噠,就是櫻川家那個沒有名字的孩子呀。」

  小孩微微抬起頭,朝他怯生生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不常做這個表情,有些僵硬的怪異。

  織田作之助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櫻川家的沒有名字的孩子」是誰。

  是那個能把琵琶湖變成混亂的大海的黑泥一樣的怪物。

  他默了默,沒有繼續就這個問題深聊,轉而問道,「你現在在干什麼?」

  「現在?」

  小蘿莉終於停下筆,想了想,直起身用筆杆指了指外面,又順便將桌旁那小女孩一並圈進去,然後輕聲說,「在想辦法送他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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