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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監控者 by 水颯颯

監控者 by 水颯颯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無名 您是第7913個瀏覽者
第一章


  我坐在急診室外的走廊上。頭朝著另一個方向。

  頭頂上的燈顯得老舊,如恐怖片裡那樣沒有節奏的閃動。一明一暗。一明一暗。

  這樣的氣氛讓我無法做太多思考,所以我努力看著與我身體遙遙相對的另一個幽暗的盡頭。

  看得久了會發現,每當守夜的人拿著電筒在那附近巡視,明暗交替間就現出一扇沉重巨大的門。門身應該是暗黃色的。上面標著銘牌,因為隔得太遠,即使是手電筒的光長久的停留,我也無法看清上面的字。

  急診室的門卻在這個時候打開,讓走神的我小小嚇了一跳。我轉過頭去,看一張原本慈祥的臉微微皺著眉──他是這裡值夜班的醫生,由於往常他總是帶著微笑出現在急診室的門外,所以在我印象中,他是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但今晚,似乎很不一樣。

  他的醫用手套還未脫掉,人有些疲憊地靠在走廊的牆上,頭髮凌亂,可以看出正在進行著很痛苦的思考——也許是自責。

  「醫生。」我小聲的叫他,很想告訴他,他已經盡力了,無須為無法挽回的事情來折磨自己。可惜他並沒有聽見。他只是靜靜地站著,直到其他的醫務人員將屍體推出門外,他才重新恢復意識,然後隨著他們一起走向走廊的另一頭。

  我好奇地看著全過程。醫生抬手打開了那裡的燈,一雙戴著白手套的手接著打開了那扇神秘的門,幾個人站在邊上自覺地讓出一個入口,神情嚴肅地好像正在舉行一個莊重的祭典,醫生遲疑了一下,將屍體推了進去……

  太平間。三個字迅速在我的腦海閃過,大大的冷戰讓我驚覺到自己的恐懼。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我衝著撿起我身邊易拉罐的老太勉強一笑。她並沒有回應我,也許在醫院裡像這樣的情形已經看得很多,但我仍然覺得有些尷尬。

  當我再次回過頭去時,醫生們已經不知所蹤了。走廊的燈關著,太平間的門也關著,一切似乎都沒發生過,就好像我在醫院的走廊上做了個有些真實的夢。但身邊急診室原本亮著的光確實已經暗淡了,於是我站起來,不自覺地向那扇門的陰影走去,似乎潛意識裡要證明一些什麼……

  但我卻在太平間門前的陰影裡看到了一個人。

  是人嗎,我呼吸沉重的不敢肯定。在前一秒我還在看著太平間門上看起來越來越近的銘牌,後一秒那已見清晰的字跡已被一個高大的身形擋住。

  我驚恐地停住腳步,卻發現一雙穿著黑色高筒靴的腳已經立在我面前。

  有什麼辦法可以結束這樣的對峙?無奈之下我強迫自己抬頭再抬頭,然後……

  「鬼呀!!!!」我大叫,不顧一切地開始轉身逃竄。那是一個臉上蒙著一層白布的男人(鬼),頭髮長長披在肩上,上身穿著黑大衣,下身略過,我已經無心去記。真正使我害怕的不是他半身駭客的打扮,而是他肩上停著的明明應該是三維動畫卻偏偏真實存在的骷髏頭──而且還在上下張合著下頜骨在笑!!!

  「裝死!趕快裝死!屏住呼吸!」我腦子裡閃過電影中對付殭屍的方法,於是立馬瞄準一張椅子鑽了下去,然後全身收縮抱緊,一邊開始默念著我能想到的所有咒語。

  「阿彌陀佛,上帝保佑,般若菠蘿蜜……」

  片刻的沉靜,就在我以為危險就要過去的時候,我感到頭上傳來陣陣的疼痛……那個穿著靴子的混蛋竟然在踢我的頭?!

  我忍!好人不和鬼鬥,我轉過方向換過姿勢把我的屁股對著外面。那「鬼」遲疑了一下,踢的力道輕了很多,然後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沒有感覺到異樣。咦?難道是覺得沒意思所以走了?我小心翼翼轉過頭,把臉伸出椅子外……

  大顆大顆的汗順著我的臉從頭頂流下,我的腦門上佈滿陰影。這才發現剛才看到的那雙黑色的靴子原來是中國解放軍第七軍工廠生產的823款男式雪地軍用靴……不要問我為什麼這麼清楚,因為它好看的擁有細密防滑紋理且還刻印著標誌的鞋底,正在我鼻尖正前方0.00001公里處,散發著標示它真貨身份的牛筋製品的氣味。

  目標已經到位,接下來自然是密集的炮火攻擊。我護著已經不幸夭折的鼻樑,忍無可忍之下對著那只暴力的「鬼」大叫,「夠了!哪有鬼用你這種方法嚇人的?」

  「鬼?嚇人?」冰冷的聲音在腳的正上方響起,語氣裡卻帶著不可思議。我感覺自己的衣領一緊,已經被人從椅子底下拽了出來。

  「鬼」揭掉了他臉上蒙著的白布,英挺的鼻子上方是還深陷輪廓陰影裡的雙眸。寫滿不屑。使我安心的是他肩上的骷髏已經不見。而他的一張一合呼吸著的鼻翼也可以說明至少他不是殭屍。

  我突然覺得有點茫然,難道剛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儘管腦子確實在很早前就有些混亂,可是剛才的感覺明明清醒無比。究竟是……怎麼回事?

  踢人的混蛋看著我,好像在觀察一樣事物──情形就像八九歲的小學生觀察自家後院的喇叭花。我掙扎了一下卻逃不開,只好陪著他一起發呆。

  走廊上的氣氛依然是詭異而沉悶。我擔心十二點左右來打掃的清潔人員會看到這丟臉的一幕,於是小心地問,「那個,鬼……同志,可不可以先把我放下來?」

  「鬼」臉上表情瞬間風雲變化,最後一個定格,惡狠狠地咬著牙在我耳邊說,「想見真正的鬼嗎?我帶你去看。」

  啊?我腦袋打了個結。難道這裡還有其它的鬼?剛想問出口,就看到眼前斜向上二十七度半橫著的標牌。WC。我猛然想到好像第一天來這個醫院的時候就聽到值班的護士說,二樓的女廁有面可以在午夜看到醫院死去的人的冥鏡。等等,我和他現在就在二樓,還有,現在正是午夜?!而他拖著我前進的方向……

  「鬼……同志,」我眼淚汪汪地看著那個混蛋,「即使你要上廁所,也應該是去男廁吧……」

  說完這話,他已經將我橫在了女廁的洗漱台上,那面傳說中的鏡子就在我的身邊。我閉上眼睛把頭埋在「鬼」的懷裡……掩耳盜鈴這個詞千年前就有人發明直到今天還被我以實際行動來證明它存在的價值。

  「沒關係,你看吧,其實什麼奇怪的東西也沒有。」某位同志難得溫柔的聲音在我頭上響起,雖然聲音裡有一點點得意有一點點幸災樂禍,但我還是相信這個世界上善良的人佔大多數,善良的鬼一定也佔大多數。然後我抬起我的頭,小心翼翼的張開左眼眼皮,再張開右眼眼皮。鏡子裡是午夜的女廁,乾淨的白瓷磚在昏暗的橘紅的光的映射下有些幻妙,但並沒看到所謂的死者的出現。

  「哈哈,果然什麼也沒有嘛。」我得意我得意我再得意,然後腦子裡咯噔一下。

  等等,如果我高中的物理算是學過的話,鏡面反射應該會如實地將物象的光反射入你的眼睛,然後由你的視網膜接受轉化成視覺訊號傳遞到大腦。我不知道這中間的過程究竟哪裡出了錯,但為什麼鏡子裡只出現一個很陰險在微笑的男人,而他兩眼視線延長線的焦點處,卻是空空如也呢?

  「這也叫什麼奇怪的東西也沒有嗎?!」我衝著身邊已經不知是什麼東西的……東西大叫。他收起臉上的嬉笑,把手放在了鏡子上,「普通的鏡子確實無法照到魂魄之類沒有形體的東西。現在你再看看鏡子,看看究竟誰是人是鬼吧。」

  我哆嗦著轉頭,看到泛著螢光的鏡子裡原本是我的位子,出現一個發著暗紫色光的毛茸茸的籃球大小的球──難怪總覺得最近自己變小變胖了──這是我當時的第一個反應。然後便一頭栽倒在洗漱台冰冷的池子裡──暈了過去。隱約聽到嘲笑的聲音,「怎麼連鬼都會暈倒呀。」

  ***

  我做了個夢。夢見一個人──好像是一個我認識的人──他從一個很黑很黑的地方走出來,向我走來。然後我問了他一句話。似乎是一句很不好的話。接著,他就生氣了。他伸出一隻手,掌心對著我,慢慢靠近,再然後……那隻手用力向下一拍,我就向籃球一樣彈了起來。「看我華麗的三分射籃!」有人喊。緊接著,我只感覺身體被人向前一拋,便凌空飛了出去……

  「呀!」我的腦子瞬間清醒,意識立刻切換成現實──我想起了我昏倒前最後一刻發生的事情。

  「要麼我是一個異想天開白日做夢的漫畫家。要麼我真的是個籃球。」我這樣想。然而身體此時的顛簸感更讓我相信我是後者……

  現在想起來,難怪我在醫院這麼多天也沒有人主動和我打招呼,看來就是因為看不見我的緣故。覺悟吧。我超強的接受能力讓我開始思考那個被我誤認為鬼的男人是誰。

  首先,他肯定不是普通人,能看見我還能和我對話。第二,他不僅有能力看見我,而且他還不怕我。第三,他不僅不怕我而且似乎還很習慣這種場面。那麼以我現有的知識來看,得出的結論就是──他是道士巫師之類專門和我這類……東西打交道的人。

  我瞬間擁有了做為鬼的自覺──千萬不能被他盯上!如果被收服,那就意味著永世不得翻身!──所以,即使我已經醒了,也要繼續裝暈,表明我的無害立場。誰叫我,現在正被人──拎著脖子在走路呢?這情形,相信比醫院後花園裡的那隻老被人抱的貓好不了多少。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被重重的甩到了地上。然後頭頂上空傳來抓住我的人的聲音:「這東西可以賣多少?」蝦米?販賣「鬼」口?

  一隻手伸過來,好像在給我做全身檢查,在我的頭上亂摸一氣後又伸到我的前胸──覺得自己真像是肉鋪裡待宰的豬呀……就差再拿個章在我屁股上蓋上「已檢」兩字了。

  手終於收了回去,然後我聽到甜甜的女聲說,「對不起,監控官大人。這種形態的魂我們是不要的。」

  我一個激動,差點要跳起來。監控官?形態?要不要?NONONO∼這些都不是重點!真正的重點是!剛剛摸我的是一位擁有甜美的嚇人的聲音的女人……也許是個女生?難怪總覺得那雙細膩的小手有說不出的溫柔呢──鏡子裡看到的自己好說也是個很可愛的球體吧。

  買我買我買我!我心裡不斷的祈禱,希望那雙誘人的手再伸過來仔細勘探一下,瞭解一下擺在她面前的是多好的一個選擇。而那討厭的男人也在這個時候用很不滿的語氣問,「為什麼?」

  天使嗓音的妹妹遲疑了一下,然後真的再次伸出了她的纖纖玉指,我心潮澎湃的等待著她的確認,卻聽見她一字一頓,既像解釋又像談價地說,「大人你看,他的脖子還很明顯,說明他並沒有完全退化到靈力球的地步。即使他現在看起來是沒有意識,但真要放到可以用的時候,恐怕還要一個月左右。而存放魂的魂場是要收費的──最近我們這資金緊缺大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為了我可以早日昇入天堂,我決定配合那個男人──現在打死我也不可以發出聲音。買我吧∼好姐姐∼即使你那讓人無比心潮起伏的手指──現在指著的,其實是我的腰……

  男人想了一下,然後冰冷冷地說,「那麼就算送給你們的好了。反正這種東西對我來說也沒用。我也是在路上撿到的。估計是搜查組那邊查漏的東西……」

  好聽的聲音歡快的響起──她現在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經是接近完美了──「謝謝大人,那我就收下了……阿孟!把這個魂送到魂場去開個櫃。一個月後再拿回來……」我正得意,聲音沒完,「這種毛色,如果用回收爐煉好了,一定是上好的補天石。」

  哈哈∼看吧,人家就是做補天石也是上好……什什什什麼?什麼叫上好的補天石??我驚恐得張大眼睛看著抱著我的美眉──然後是瘋狂的大叫!

  我絕對不相信!世界上有哪個看上去足有三百歲的形同枯槁的老……婆婆,卻擁有甜美如十七歲花季般少女的嗓音的?──但事實證明,我總是錯誤的。

  雙重的打擊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我現在所處的環境。眼前的美……婆婆已經出離震撼狀態,而她身邊很多好像搬運工一樣的人則都放下了手中的紙盒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我圓圓的身體轉了個圈,看著我身後唯一一個沒有任何反應的人問──「為什麼……他們看到我都跟看到鬼一樣?」

  面不改色的監控官大人搖了搖頭,一把抓起我轉身離開,嘴巴裡嘀咕,「本來想就這樣瞞過去的……」

  瞞過什麼?我原想這樣問。但因為他抓的地方正好是我上嘴唇和下嘴唇上的毛,所以基本上從他開始拎起我到再次把我丟到地上為止,我都無法開口。

  等我終於可以問話時,在我面前的卻是那個我曾看到過的,連面部肌肉都沒有卻還在笑的骷髏。所不同的是,他現在已經有了全身骨架而我也不怕他了──大家都是同仁嘛∼有什麼可怕的──儘管我私以為我做鬼也做的比他美型……

  「有什麼問題嗎?」真是奇怪……他連聲帶都沒有,怎麼發出的聲音?

  「那個……我想問我真的是鬼嗎?」這是第一個問題。

  「是。」好像沒有爭辯的價值。

  「那我現在在哪?」這次被丟下的地方看起來很像是在人間某戶人家的廚房。

  「涼大人的家。」

  「恩∼」我汗,「涼大人是誰?」

  「帶你回來的人。」

  看來我在短時間內是無法擺脫那個討厭鬼了。

  「為什麼剛才所有人看到我都像看到……呃,那個怪物一樣?」這是我最好奇的問題。

  骷髏才想回答,那個涼從廚房門外走進來(我已經可以確定這裡是他家廚房了∼因為骷髏先生正在洗盤子),「小骨,我今晚想吃炸排骨…」

  我感覺一陣涼氣竄上來──看到別人滿身骨頭他竟然想吃排骨,那難道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心裡想的是肉餡湯圓?

  涼顯然不知道我想什麼。他用腳踹了踹我,示意我靠邊,然後走到冰箱前拿了一聽可樂。

  「我說……」他靠在冰箱上俯視我,「你真不知道大家為什麼這麼驚訝?」

  我搖頭,感覺自己整個身體也在搖。

  「不過也難怪你不知道。你好像是直到遇見我,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吧。」廢話!你才是東西!

  涼看我沒有反應,於是繼續說,「人死後的靈魂是會去地府的,然後再由那裡的檢查官決定是去天堂還是地獄。每個人都是有自己的死亡時間,這些時間由檢查官記錄在專門的電腦裡──就類似於你們說的生死簿──時間到了,就有專門的甬道打開供靈魂出入。但有的時候就會出現問題。」他斜了我一眼,喝了口可樂,「這類問題是雙方面的。一種是人死了,但甬道沒有及時打開,還有一種就是人還未死,但因為某些原因造成靈魂出殼,然後導致肉體死亡──這種情況就是你們說的陽壽未盡。為了維持秩序,地府專門組織了特別搜查小組搜查這樣的靈魂,然後回收。我不知道你是因為哪種情況變成這樣,但有一點讓人奇怪的是,無論前面提到的哪種方式所產生的靈魂,在離開肉體三個月後都會變成靈力球,就像你現在的形態……當然還包括他們的思想──準確地說,就是思想和靈魂的雙重退化。而靈力球唯一的用處,就是把他們回收做成補天石……」

  「等等等等!」我打斷他,「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應該知道我是會思想的吧。」

  「知道呀。」他眼角帶著輕蔑的笑。

  「如果回收了就算是永世無法超生了吧?」

  「可以這麼說。」點頭。

  我深呼吸,而後用我最大的音量大聲質問──「那你還把我送到靈魂回收站去?!你想害死我呀!」

  涼嬉皮笑臉,「你不是已經死了嗎?我怎麼害呀?」

  如果我有手的話,現在一定已經衝上去扇他兩巴掌了。我有嗎?估計我沒有,所以至今我還是安靜的站著──以眼殺人。

  「最討厭就是碰見這種事了。」涼還在自我哀怨中,「前次撿到個骷髏,說是魂附在上面出不來了,只好把它帶回來,結果連個紅燒排骨也做不好;現在又讓我碰見個沒人敢收的靈力球──當我是收破爛的嗎?哎,就當是養寵物好了……」

  小骨轉頭對著他抱歉的笑笑,說實話,他無論表達什麼,都是用下頜骨撞擊上頜骨,然後發出喀喀兩聲──上帝保佑,我沒有理解錯他的表情──而我則繼續──以眼殺人。

  我是在後來和小骨聊天的時候才知道,涼是我們這個城市的靈魂監控官,專門負責搜集靈魂資料同時監督搜查小組的工作的。而涼的個人資料是:男。外貌年齡25歲。心理年齡20歲。實際年齡637歲。身高1米82。體重1克。品貌端正,愛好多樣。最喜歡的顏色,黑色。最喜歡的運動,籃球(果然!)。最喜歡的食物,排骨。家庭狀況,未婚。生活狀態,優越……

  不要以為我是那麼八卦的鬼……實在是因為每天都要面對小骨那麼多話的鬼,想不瞭解都難──誰叫我的臥室,就是他經常工作的廚房呢。

  在我意識到自己是鬼的第六天,涼和往常一樣抱著一疊報告回家來。

  說句良心話,其實他還是滿可憐的,每天都要看他看報告或計算數據到晚上兩三點,第二天一早起來喝口牛奶就又往監控署跑。但他嘴巴壞的又讓我不得不承認,所有這些都是他的因果報應──上帝老爺果然是公平的。

  涼看著他的報告書,突然將書重重的一放,「喂!」他在叫我。自從那天我沒能用眼殺死他後,剩下五天,我和他的對話加起來總共四句:「喂!睡好點,擋到我路了。」「喂!你是寵物為什麼不會叫啊?」「啊。踩到你屁股了……啊?什麼?那是你頭?」「哦∼原來你不喜歡用滾筒洗衣機洗澡……」

  「什麼?」我飄過去──我已經習慣這種走路方式了。

  「我今天看了那家醫院的死亡記錄,除了我那晚處理的那件事故以外沒有出現其他的異常情況……也就是說,你應該不是在那家醫院死的吧……」

  我撇撇嘴,「我不知道。」

  他愣了一下,突然像想到什麼似的問,「你生前叫什麼名字?」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開始左右轉動我的身體,「不知道。」

  「那你怎麼死的?」

  這個我要記得我還會不知道自己是鬼嗎?我繼續搖身體。

  「哦∼」他開始覺得好玩,「那你有沒有一段時間覺得很迷糊?」

  這個……好像是有的。我點頭。

  「在那之前是不是感覺自己因為某些事情離開了一些地方?比如說傷心難過不想活……然後就開始漫無目的的遊走?」

  我瞪他。你才不想活呢!雖然我確實是因為某些原因離開了一個地方……

  「喂!究竟是什麼呢?」他看我不點頭也不搖頭,於是追問。

  我歎口氣,又仔細想了想,跟他說,「我好像待在一個很冷的地方,周圍很暗也很窄,讓我覺得不舒服……我本來想睡一覺就好的。但總覺得肚子餓得實在不行,所以就努力地掙脫那個地方,但不知道為什麼,等我從那個地方出來後,我又不餓了……後來我就逛到了醫院……」

  我感覺頭上火山爆動,然後不及我逃離危險區,一隻腳正好踩下,踏在我的臉上。「竟然有你這種白癡死法!!專門給人添麻煩的笨蛋!!肚子餓了就到我這裡吃白飯!!!」一邊狠命地踩。

  嗚。我的淚無聲地滑下。食色性也。我若不是因為想吃的想的靈魂脫殼,按那種飢腸轆轆的程度來看,餓死也是遲早的事呀……

  過了一會,涼似乎踩累了,又重新坐回沙發。

  「我估計你的肉身還沒死。」他說。

  「啊?什麼?」我扁著個身體朝上看著他。

  「我說我估計你的身體還沒有死!因為你的思想還很完善……並沒有退化的跡象!」他大聲重複。

  「風聲太大……我聽不清……」我想起某被人用爛的橋段。

  「轟──」終極一腳踩下,我正式由籃球退化為鐵餅。

  ***

  那次的談話讓涼充分意識到如果要在短期內解決我的問題是完全不可能的,於是從不讓人白揩油的他,決定讓我這個美型無敵智慧超群的──靈力球,做他的代理助手,薪勞是一萬三冥幣──折合人民幣一千元──一年,工作期間包吃包住(廚房、骨頭),同時提供的還有一個名字──小球。

  「小球,明天你就可以和涼大人一起上班了。」小骨興奮的看著我。

  而我是一頭臉的黑線直打到了火星上。

  上班的第一天,我就碰見個很可愛的人。當然,女生對於我而言都是可愛的。

  「啊!卡∼娃∼伊∼」這也是她給我的第一個評價。然後我就被一個衣著時髦,髮型前衛的美少女抱在了懷裡。

  就在我還在享受少女溫軟的胸懷,涼幽幽地湊過來,附在少女耳邊說了一句,「小冰小心喲,這個靈力球生前是個色老頭。」

  「啊!」只是片刻,我被瞬間脫手,從小冰頭頂上空向後以優美的弧度做平拋運動,然後被又一雙明顯是女生的手接住。「真的嗎?我才不相信。涼大人最喜歡騙人了。」女生將我對著日光燈舉起,上上下下地看,「而且這樣的毛色,生前一定是個乖小孩吧!」她自說自話的嘀咕,然後倏地將我抱近,在我臉上親了一下。

  「小颯!」涼突然變得很嚴肅,一把將我從小颯的手裡抓過,丟到地上,然後一腳踢入他的辦公室。

  看他激動成這樣,莫非他在吃我的醋?哈哈哈哈哈。

  我對著隨後跟進的涼裂著嘴笑。

  「做什麼要擺那麼噁心的表情?」他挑起一條眉毛。

  「你在嫉妒我!」我聲音裡的八卦指數媲美小骨。

  「沒有。」他坐下,開始整理文件。

  「還說沒有∼」我興奮地彈來彈去,「誰叫我這麼可愛呀∼哈哈哈∼要知道,現在的時代,幼齒才是王道!捏哈哈哈∼」你帥吧,你再帥也敵不過可愛兩個字。

  他不耐煩地將我從桌子上趕下去。想了一下,眼神突然邪邪地看著我,「你想變回你原本的形態麼?」

  我一怔,發現他的眼裡一道作弄的光閃過。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的。靈魂之所以離開肉體會退化,是因為缺少所謂的陽氣。如果可以通過某種方法灌輸給他,在靈魂還沒有完全成為靈力球前,還是有機會恢復原狀的。」

  雖然我知道涼會這樣說肯定沒好事,但我還是很想知道我原本長什麼樣子(我好像對我以前所有的事都已經忘記了),我咬了咬嘴唇,攤牌,「好吧。你說,什麼要求──你才幫我恢復原狀?」

  他大笑。滿意地看魚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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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氣好的異常可怕。

  冬天的太陽在這個城市本來就是很少見的,更不用說這裡的天空終年都被厚厚的雲層佔據。

  大塊大塊的雲,硬實的像幾年未洗的棉絮,骯髒,且破爛。

  如果說這是後工業化的產物,那麼今天的陽光燦爛無疑是上帝的恩賜……

  陽光照到的地方,醫護大樓前的小廣場上,人來人往。可以看到美麗的護士小姐帶著病人在人工草坪上散步。可愛的孩子由父母牽引著在學走路。連醫院那只不愛見人的貓,也為了享受這時間不長的暖陽,安安靜靜地伏在花壇邊上任人撫摩。

  世界,處處充滿愛呀!

  我坐在樹上,感動異常,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為什麼……一隻鬼……要在太陽底下遭這份罪……」

  三樓的窗子「啪」的打開,一盆不知是洗什麼的水迎頭潑下,穿透我的身體,順著樹幹流下……雖然身體對於俗世已無反應──但心涼依舊。我抬頭對著太陽大叫──「混蛋涼!!!我恨你!!!」

  事情要從涼不懷好意的笑開始。

  儘管我知道答應了他的要求絕對會沒好事,但我沒想到會「霉」的這麼徹底!

  「什麼!為什麼要我做?」

  現在開始我和他的對話。

  「你不是我的助理嗎?」涼的嘴角得意地抿著,一條弧線幽雅地延伸到耳畔。

  「就憑報酬是每天一根骨頭還有你家的廚房?!」他真以為我是寵物?

  「不是還有那個嗎?」他曖昧的用眼角掃我一眼,指了指他的唇。

  我一下無語。想起涼在跟我提條件時事先告訴我的──由他灌輸給我陽氣的唯一方法──二硫碘化鉀。

  「我都不介意給你王子的一吻了,你還有什麼反對的理由呢?說起來,吃虧的是我吧。」涼繼續落井下石。

  我狠瞪他一眼,發現沒有效果,收回。「但我沒有手呀。」

  涼故做驚訝的抽氣,「啊?你沒有手?」而後又輕輕拍我的頭,樣子像隻貓在玩毛線球,「這不是嗎?」他說。

  我順著他的視線向下看去,看到一雙有點滑稽的手──像老鼠的爪子,每邊三個指頭──從我身體的兩側橫亙而出……這詞雖然用的有點大氣,但請考慮到我的體型,一個球,兩頭橫著插了兩根棍……

  我幾乎想用這手上去掐死他,涼悠悠地又發話了,「現在你做不做?」

  我眼睛一紅,感覺到被人吃定的可悲,牙一咬,我說──我做。

  不就是個《最後一夜》麼?歐亨利他老人家的文誰沒看過。要我去做那老畫家做的事,有什麼難的。頂多蹲在樹枝上兩手抓著個樹葉熬他個四五天的……不過我說小傢伙,我都在這蹲點兩星期了,你怎麼就是不相信你會長命百歲呢?你有見過大冬天的一棵樹上上下下的葉子都掉光了卻還有一片孤零零地在寒風裡搖曳這麼超自然的事麼?拜託你快點想明白快點接受醫生治療快點給我滾出醫院去……唉∼我苦命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呀∼

  好,到這裡仍沒看明白的同志請繼續聽我解釋──涼的工作是監視該市的靈魂狀況,當然也包括處理一些有關問題,盡量減少陽壽未盡的事故(聽聽,這可是事故,那我的冤屈向誰申述呀∼)。最近「下」頭又來了紅頭文件,說是有個未來的國家領導人有早夭的跡象──他死了倒不打緊,主要是在未來他的一個決策會拯救六百三十多萬人口,那該是多少補天石呀媽媽!──所以為了三十年後地府的治安問題,地府不得不提早做出防範,要求涼和監控組的同仁們密切注視那位偉人的一舉一動。而那位偉人不想活的理由很簡單──人總要一死,就跟窗外的樹葉一樣,一到冬天就是要掉的,反正活著沒勁,你們也別給我費心了──這句話是他對他爸媽說的,可憐他這麼順手一指,我就被分派到他窗外的樹上,抓著一片最顯眼的樹葉,留守到現在……

  「哎∼∼∼暖陽曬得鬼憔悴∼」我打著哈欠默念著不知哪看過的詩。又是吃飯時間,小骨卻還沒有到。對面窗子裡臉色蒼白的少年還在冷冷地看著我……手中抓著的葉子。他不會真的因為樹葉掉了就死吧……我想,私下覺得那一幫鬼頭鬼腦們還真有點小題大做。

  醫院住院部的窗子都是大開著,有人曬著被子,有人晾著……尿布,偶爾也會看到一兩個面色同樣無血色的病人趴在窗台上向下張望──但總都是求生的眼神。看得出是對生命的嫉妒。

  這樣本能的慾望,和少年清澈無求的眼眸兩相對照,我心微微地顫了一下……他真的是……不愛這個世界。

  「在想什麼?」小颯清脆的聲音響起,我轉頭看向與我同高的女廁窗戶,她手中拎著的紙袋正是小骨每天送飯的袋子,而她身後跟著的是另一名我不認識的少女──但女孩,就是應該結交的──我高興地想上前搭訕,餘光一掃,發現她竟然沒有下半身……

  「啊啊啊啊!」我不及思考,尖叫出聲,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個鬼。然後豁然反應想想這樣的叫法似乎太傷鬼、尤其是個美少女鬼的自尊,於是收聲,想要道歉。

  但小颯和那位鬼妹此時臉上的神情卻讓我說不出半句話,我依樣轉頭看向地上,看到一片眼熟的落葉以極其幽雅的弧線打著圈落下,輕飄飄,不帶起一絲塵埃……

  「冬天嘛∼掉片葉子是應該的……」我鎮定地用手抓著自己的後腦(後背?),然後臉色一變直接衝向對面窗口。

  少年的身體已經向床面軟下,我甚至看到他的靈魂正一點一點脫離軀體。

  「不要害我呀這可是我的第一份工作我上有老下有小帥哥求求你快點回去吧∼」我感覺背上冷汗直冒,一張嘴吐出一大串聽起來很熟的台詞。

  少年的魂瞪大眼睛看著一個滿嘴胡話的球在他的床上上蹦下跳,然後表情放鬆略顯無聊地用手拍拍嘴巴──打了個哈欠。「你就是所謂的牛鬼蛇神吧。真沒意思,我還以為有多可怕呢。」

  沒意思?究竟怎麼樣你才覺得有意思?我小眼一睜,不禁有些惱了,「你以為生命是什麼?沒有意思就可以隨便放棄嗎?你這是對生命的褻瀆!」

  少年有點不耐煩,伸出手來一把將我抓住,「最討厭你這樣的說教者,滿口意義、責任,其實都是虛偽的,不就是為了個活嘛!你有本事活出名堂來呀!」然後將我重重的丟出去。

  他也當我是籃球嗎?我憤恨恨地起身,指著他的鼻子對他大叫:「好!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有意思!」咦咦咦?一句話喊完,我突然感覺不對。為什麼剛才趕來圍在床邊的大夫現在都看著我?他們不是應該看不見我的嗎?怎麼……

  我舉起手搔頭,才發現……剛剛少年的一甩,正好將我丟到了他的體內……

  我瞪大眼睛看著同樣瞪大眼看著我的醫生。一時間空氣裡電光交錯,而後只聽啪的一聲,床頭上急救的拉繩竟然斷了……

  捏哈哈哈,這具身體現在是我的了!我看著手中實驗用而被我拉斷的半截繩子,心裡正在暗爽,走廊上由遠及近的紛亂的腳步聲已經響起……

  ***

  「這個醫院就是這點讓人欣賞。每次只要有人拉動急救繩,在醫院值班室值班的人就會毫不猶豫地全員出動,動靜大得猶如消防隊接到火災警報。」這句話是在我駕御少年的身體和他的魂魄一起以橄欖球運動員的身手狂奔出醫院大門並直接衝到一公里外的車站後說的。

  此時天空萬里無雲,陽光依舊燦爛。站台上人來人往,誰也無心留意站在大大立式廣告牌下喘氣的少年,即使他只穿了薄薄地兩層單衣。

  少年的魂悠哉地浮在半空看著現在的我──他原本的身體,眼神多少讓我有些發毛。我用手摸摸頭,再摸摸臉,豁然想起小颯曾對一個剛死不久的人說過的話,「世界上最難認清的,其實是自己的臉。」於是我抬頭問他,「你很好奇自己的樣子嗎?看你好像幾年都沒照過鏡子。」

  他搖頭,用手頂住下巴,做了個很舒服的「趴」在半空中的姿勢,「我只是第一次見到『自己』跑得那麼快。」

  我有些得意,「還不是因為現在是我在你體內∼」

  少年撇過頭,「哼,我平時只不過是懶得動而已。」

  「真的嗎?我看是不敢動吧∼」我揶揄他。

  「才、才不是!」嘿嘿,雖然是魂魄,但惱羞成怒起來一樣會臉紅。

  「哈哈。我在你的窗子外蹲點蹲了兩個星期,看你每天不是睡覺就是看書,要麼就是趴在窗台上數又掉了幾片樹葉。難怪覺得活著沒意思……不過,你其實是……」因為平時總被涼欺負,現在好不容易找到個可以說回去的對象,我自然是不會放過。但少年的臉色卻突然大變,不等我說完,一張臉陰陰地逼近,「你剛才說什麼『蹲點』?∼」

  我大恐慌,迅速轉移話題,「據說今年杭州寒假火車票的銷售推行上門服務活動,但仍有一個白癡沒有買到票,關於這一事件,不知同學你有什麼看法?」

  少年的手透過他的身體掐住我的脖子,呃,也許是腰,然後神情嚴肅,一字一頓,「第一,我不認識那個姓水名颯颯的白癡。第二,我回家從來不坐火車。第三,我一直奇怪窗外那片葉子為什麼沒掉,而我現在懷疑這件事情是你幹的。所以,說吧,你究竟是什麼東西什麼目的受誰指使多大年齡?」

  「……|||||-_-b」

  冷汗。陰影。雖然我想不明白「他是未來的偉人未來的領袖所以地府說什麼也不會讓他現在死」這件事如果讓現在的他知道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但有一點是肯定的──當你試圖掩飾一件事情時,就一定要掩飾到底──這是做人的最大奧義,當然也是鬼的。所以我……繼續轉移話題──

  「其實……我已經仰慕你很久了…………」

  我還在欣賞少年瞬間變形的臉,突然一陣沒來由的疼痛侵襲了我的大腦。儘管並不是自己的身體,但仍可以感覺到四肢五臟因為強烈的痛感而反射性地抽搐。

  刺激是一波一波的,且一次比一次來勢洶湧。我甚至感覺到心臟急速地擴張收縮,大量的血由心房湧出卻不知流向何方。神經是被人割開拉扯的痛。額頭的汗順著眼眉流下,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勉強半睜著眼,抬頭想對少年說些什麼,一定神卻看到少年嘲笑地浮在半空,眼裡寫滿譏諷。

  「現在你還覺得活得有意思嗎?」他恢復初見時的冰冷,而我在一瞬間竟然有了和他相同的感受。

  「好像還真的沒什麼意思。」我因為劇烈的痛感而趴在地上,背向上弓起,用力地憋著氣,讓血液全部漲入大腦來保持我的清醒。從手臂彎曲的縫隙間可以看到已經有人聚到身邊,站著的腳越來越多,甚至有人蹲下身想要向我問話。

  這樣的情形似乎在很久以前就有經歷。我開始冷笑,也許我原本也是這樣死掉的……

  「你笑什麼?」少年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我渾身一抖,卻用我自己也沒想到的耐力站了起來,「既然都是要死,不如先去好好快活一下吧……」

  ***

  ——既然都是要死,不如先去好好快活一下吧……

  我絕對絕對肯定說出這話的自己是沒有一點預謀的。在少年的指引下,我從我現在穿著的單衣口袋裡奇跡般地找到一張銀行借記卡。

  「怎麼用?」我看著卡面上銀聯的標誌,覺得很是陌生。

  「先去找一台ATM機……」

  我跟著少年,站在了離遊樂場一站路的一家銀行的門邊。

  「先把卡插進去……反了!有箭頭的那面向上!對,然後輸密碼。等一下,等它字幕跳出來先……」

  我看著小小窗口四面圍著的鋁制金屬邊框,突然有些想笑。陌生的臉映在裡面──也許不算陌生,怎麼說也曾看著這張臉有兩個星期了。但明顯的感覺就是,這,並不是自己。

  而同樣一張臉則在我身後冷眼看著我,「幹什麼?」見我行動有些遲緩,他問。

  「沒。」我用餘光掃他一眼,「只是一直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身後的人行道上人流湧動,發出混沌而嘈雜的聲音。身前的機子,也在吞卡讀取的一系列動作中發出沉悶的喀嚓聲。然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的有監視我兩個星期嗎?雖然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究竟是誰,為什麼在我死後出現在我面前∼不過我發現你真是一個很沒大腦的傢伙!哈哈哈哈哈∼」

  很好笑嗎?我只是問了一個類似「吃了嗎?」這樣的問題。有必要這樣嗎?他該不會是生活太無聊空虛導致笑神經過敏反應吧。我撓撓腦袋,感慨人世的奇妙。

  少年笑過一通,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卻催我快些輸入密碼。「000000。」他說。

  而我並沒有追問。其一害怕又被他取笑一頓,其二是想到涼的案袋裡應該是有記錄的──真該死,當時為什麼只顧著和涼拌嘴卻沒想到問問被監控者的名字呢?──其三,我對從我指下鍵入的六個數字和它們詭異的排列方式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為什麼都是0?」我轉頭問他。他哼了一聲,眼神在說不關你的事。

  寒風……掃過………

  我真的發現自我和他見面以來沒有一個問題雙方是有正面回答的。無論是他問我答,亦或是我問他答。

  走神很久,發現自己已經取了錢站在遊樂場的門邊。從圍牆上端看去,是摩天輪被橫截的身形。「我一直想坐那個。」

  「啊?」我回神。

  少年的眼睛有些茫然,那種可笑的譏諷的神情一下全都不存在了。他只是安靜地浮於我的身邊,口氣像是懷舊的老人,「我一直想坐那個……但因為心臟的關係我爸媽從不讓我坐。」

  「哧。」我笑,「你現在就可以坐了。」

  少年的額頭貼在玻璃上,看著窗外。然後轉過頭看著我,「其實一點也不好玩。」

  我相信。因為我和他都是靈魂。而靈魂是可以任意飛昇的。這樣比起來,這點高度還真的沒什麼意思。

  「因為這個高度的風景對於我們而言太容易看到了?」

  他點頭。「我原本以為這樣的風景是不能輕易看到的。」

  「本來就是不能輕易看到的呀,」我擦去粘在嘴邊的棉花糖,手上還拿著烤肉串,薯片,魷魚卷……少年讓我取了一千元,不用白不用,「對於人而言。」

  他的臉色一變,而後笑了,「所以說人活著很沒意思呀。還不如做鬼。」

  啪。我打開一袋薯片。「真的有意思嗎?失去所有登高的樂趣?」

  他搶過我手中的食物,很是不滿。「你很煩。故意繞回來的嗎?」

  「不是。」我從身後的塑料袋中神奇地拿出果汁,「是你自己繞回來的……有的時候我真想說,你其實一直在等著人告訴你一個事實吧。」

  「什麼事實?」他咬牙。

  兩個鬼和一具身體存在的空間裡,響起吸管抽食液體的聲音,我偷看少年一眼,在他快要發怒的時候對他說,「我是真的監視了你兩個星期沒錯,所以我發現所有的人,包括你爸媽在內,都只是在不斷告訴你,只要堅持住,忍受一時的痛苦,就可以活下去──但誰也沒有告訴你,活下去以後做什麼。」

  少年的眼光一閃,轉頭不看我。而我安心的顧自喝著飲料。

  沉默良久,摩天輪結束了一個輪迴。而少年終於在我走出廂門的時候問我,「那活下去以後做什麼?」

  我迎著夕陽出去,心中暗自得意,心下想著這真是一個說教的好背景,而後緩緩轉身,眼中閃著「青春」兩字對他說,「活著,是為了吃飯。」

  「咿──呀!!」我慘叫著被少年一拳打出去老遠。他的身體因為靈魂的突然離開而慢慢癱倒在檢票台上。周圍的人立刻就沸騰了。

  我捂著臉站起來,發現少年的眼中已經有了淚光,「別耍我!這具身體我不要了。你要就給你好了。你拿去呀!」

  我終於明白──原來他也看過《雷洛傳》……

  拍拍屁股,我回身看著遊樂場的保安打電話叫救護車。少年的身體被小心的移置到值班室。身後少年靈魂的震怒還沒有停息,而我小聲的自語。

  「什麼?」他並沒有聽清。

  我漫不經心地抬頭看了看天空,歎了口氣,「我真的不會說什麼大道理。但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活下去就會幹自己喜歡的事情。找個可愛的女朋友,每天可以吃到喜歡的零食看好看的書,和喜歡的人聊天,等X大和O大的連載……」

  「很渺小的願望。」他下結論。

  「是呀。」我撇撇嘴,看到救護車開到門邊,「但你不覺得如果連這些事情也沒有做過卻平白遭受那麼多痛苦,這樣的人生不是很讓人不甘心嗎?」

  醫生從車後下來,大大打開的車門在邀請著一具沒有靈魂的身體的加入。而它的主人現在還站在我身邊。

  「但誰知道繼續下去換來的結果值不值我現在忍受的痛苦。」

  「物質是等量轉換的。價值也是。」我衝他笑,笑得自己也有些迷惑,而後抓抓頭,原本故做的嚴肅氣氛全部被稀釋,「其實我也覺得你的身體好痛苦呢。反正我是不敢再進去了∼」

  他瞪大眼睛看著我,然後再次莫名其妙地大笑,「你果然……哈哈哈哈哈哈……你勸人活著的理由還真的是不怎麼充分呢∼」

  呀?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天!絕對不能讓他想不開!

  我靜下心準備繼續好好勸說他一番。瞑思苦想後抬頭,卻發現少年已經不見蹤影了。

  他逃走了?這個念頭讓我無比恐慌。我突然想起涼恐怖的眼神──如果任務失敗,他會不會把我丟到回收站裡去呀。

  「喂!喂!」我沒有方向的大叫,卻得不到回答。扭頭看時,少年的身體已經被抬上了車子。我開始覺得緊張,冷汗不自覺地冒出,卻在這時聽見空氣中少年戲弄的聲音,「哼,如果是連你也不敢承受的痛苦,我倒是要堅持下去給你看!以後如果我活得不好,我隨時會來找你!小心了,肉球。」

  你才是球呢!!我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已要合上的車門裡,從醫生們身體的縫隙間露出少年垂下的手──軟軟地做了個「V」字……

  那個傢伙!我低頭淺笑。

  然後感到頭頂被人重重一擊。從這個力度和毫無預告的惡毒程度,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是涼來了。

  腦子裡嗡嗡地響著,而眼前遊樂場的景致在不斷地迴旋。我感到猶如在海上面對驚濤駭浪那樣讓人暈眩的不適佔據我的身體,而我卻一步也無法逃開去。我的手顫抖著舉過我的頭頂,慢慢收攏,然後整個身體就這樣軟下去,癱下去──直到我跪坐在地上。我的聲音嘶啞,而帶著無與倫比地感性。我說──

  「涼……說好不准踢我頭……」

  一時間不知哪個小孩在很大聲地背著,「枯籐老樹昏鴉……」

  哇……哇……

  一片空白……

  涼的腳抬起又放下。我甚至可以聽到他頭上青筋跳動的聲音。像是冷靜了很久,他壓著火氣說,「現在知道自己錯了?」

  「嗚∼」我眼淚汪汪地抬頭,拿出我在小颯和小冰面前裝可愛的所有能耐轉過頭去看著涼,「知道了∼」

  「知道自己錯什麼地方了?」似乎停頓了一下,然後聲音再次響起,不過稍許和緩。

  「唔。」我眼神閃動,「知道了。我錯在愛得不夠∼」

  「啊?」涼的聲音透出無比驚訝,「什麼?」

  而我依然側身於地,做悲劇女主角內心獨白狀,「就是因為我對女孩們的愛還沒有達到真正博愛的大同境界才會導致我一看到對方沒有下半身就驚嚇的放手結果直接影響了任務的順利完成。通過這次事件讓我真正瞭解到──世界不能沒有愛呀這句話真是經典中的經典至情至性中的至情至性呀……啊!」

  一個「呀」還沒完,涼的拳頭就又上了我的腦袋──不過他似乎是肚子餓了吧──力道竟然沒有以前的重。

  「笨蛋。還是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他輕蔑的鼻音在我耳邊響起,待我反應過來,我已經被他抓住前襟拉到離他的臉只有十公分的距離。「你沒抓住樹葉也就算了。監控組本來就安排了人手應付這之後的事情。但你不應該衝進他的體內。」

  「不……」我想說不是我自己要衝進去的,但涼狠狠瞪我一眼,我只好又縮回頭去。

  「你衝進他的體內這件事情也還好解決,但沒想到你竟然就這樣和他跑出了醫院,引起不必要的騷動。」

  我感到身上冷汗直冒。

  「其實直到你們進了遊樂場,事情也都還在控制之下──但你知道你犯得最大的錯誤是什麼嗎?」

  我看到涼眼中寒光一閃,不自覺的就打了個哆嗦,「是、是什麼?」

  「你最不應該的就是用他的身體吃了那麼多垃圾食品!!!!而且不是你的身體你就不怕冷嗎?出來連衣服也不多穿一件!這次回去那傢伙如果因為傷風感冒或食物中毒引起什麼併發症導致搶救無效那麼就是我們靈魂監控官也沒有辦法了!!!!」

  「涼!涼!」我在涼的一通大吼中慌亂的先用雙手抱住了頭,而後極盡委屈之音叫著他的名字,「涼∼表……打我頭……」

  時間停頓三秒。

  我保持著被涼抓住懸空,兩手抱頭的姿勢。而涼的鐵拳卻遲遲沒有落下。咦?我有些驚訝地睜開眼睛,卻看到一張我從未看到過的涼的臉。

  太陽已然落下,遊樂場的感光路燈一隻隻打亮。我看到背著涼的旋轉木馬還在一圈一圈的轉著,上面有好聽的人的笑聲混合著有節奏的音樂,漂亮的光透過欄杆的縫隙一明一暗地打在涼的背上,以及我的眼中。

  「涼?」我試探地叫他。而他溫柔的眼中竟然帶著笑意。

  「不過最後,你做得很好。」他這樣說。一直舉著的手將我慢慢放下,而我在這樣的氣氛中居然有些暈眩。

  「涼……」

  「什麼?」他問。

  「你……」我撇過眼有些不敢看他,「你該不會……腦子有問題吧……」

  「砰!」

  我想說的是,頭上的包真的是……非常非常痛的呀……

  涼最後的誇獎讓我感到一線生的希望。我想起接受這個任務最初的目的,「涼。那麼依照約定,你是不是該讓我恢復原狀?」

  「好呀。」他愣了一下,然後很乾脆的回答。

  於是我在原地等著,紅著臉準備接受他的陽氣,卻遲遲不見他行動。「涼……那個,現在可以嗎?」

  「可以呀。」

  「那你為什麼不吻……呃,行動?」我心裡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涼的臉無限接近我,而後用絕對絕對不懷好意的口氣說──「可是──該怎麼做?不好意思,我好像忘了∼」

  他肯定是故意的。嗚。打死我都說不出要他吻我的話。

  我……又輸了……

  我還趴在地上反覆感慨自己的悲哀,站在身邊的涼卻突然笑了起來。

  「白癡。」他說。而我則開始練習我幾近荒廢的學業──以眼殺人。這個混蛋,不但耍我,還笑話我!要知道我是為了什麼才這樣拚命的呀!

  笑好一陣,涼輕拍我的頭,「你真是小白呀。還沒發現嗎?你從他的身體裡出來的時候就已經恢復原形了。其實輸入陽氣的方法有很多種,直接附身就是一種……」

  涼的話我只聽到一半便開始上下打量起自己的身體來。真的是在這個時候才注意到自己早就有修長的四肢了……「這樣都會被他耍到。」我憤憤的情緒竟然佔了大部分,「我是個笨蛋!嗚。」

  涼見我一直陰沉地站在牆角並未聽他說話,便自行靠了過來。我發現時,整個身體已經被他圈在了他與牆壁之間。這個時候我完全沒有想到本可以穿牆逃走,因為涼高挑的身材在路光下顯得格外健碩,而我滿腦子想著──為什麼我的原形竟然比他矮……

  「小球。」他的手拂上我的臉,我的心跳竟然有一刻停了,「啊?」我張大眼。

  「嘴邊有果汁粘著。」

  姑且不去管這句話是真是假,涼便以實際行動將那詭異到竟然會粘在鬼身上的果汁去除了──用的是他的嘴。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梔……

  這是在他用舌尖將我的嘴角全部舔舐一遍時我腦海中想起的唯一一句有關與橘子果汁的古訓。然後,便是一片肆無忌憚的停頓和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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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恢復原形後要做的第一件事,當然是和小颯或小冰約會。其實小颯今天帶來的那個女孩也不錯,可惜沒有下半身。如果是約會的地點的話,還是去A大的男生宿舍好了。據搜查組做後勤的「好又多」說,A大男生宿舍三樓走廊的最後一間房有通往地府溫泉的異空間之門。因為是在偶然的情況下裂變產生的,所以一被搜查組檢測到時就派專人看守住了。不過憑著自己前幾天和搜查組隊長小然混出來的交情(主要是幫他的隊員送情書給監控組文職的各位美女姐姐),要搞兩張去地府溫泉旅遊的通行證應該是沒有問題的。然後要和小骨去看哥哥和梅姐在地府舉行的第一場見面演唱會。說起演唱會的兩張票,那可是小骨售票當天早上四點爬起來去奈何橋(那裡是售票代理點)排了十個小時隊才買到的。接著是通天河一年一度的皮划艇比賽,小骨在介紹去年的盛況時連眼……那個眶都在發光……

  「喂喂。」誰在拍我的臉。我一手揮過去,繼續想著小骨會不會在下個星期野炊時帶上他最拿手的糖醋裡脊,但手卻被人很用勁的抓住了。

  忽略他忽略他。潛意識裡有個聲音說,我皺皺眉,想起小冰說要送我情人節的禮物……

  「你白日夢做夠了沒!」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開了花,而我的腦袋瞬時承受住了人類的極限──不應該呀,小骨明明說涼體重只有一克,恩∼最近據說又重了一點點,但依照牛頓經典力學,他再怎麼踩也不會產生這樣的力度!

  我抱著腦袋坐起身看著眼前爆怒的涼,小冰肩上扛著奇怪的東西站在一旁看著我笑。

  「嘻嘻。」她說,「小球你這樣子活像車輪魚。」

  「………」

  而一直蹲在我身前的涼則用一種近乎鄙夷的聲音說,「你沒被男生親過嗎?嚇成這樣?」

  晚上的天氣好冷呀……

  好吧。我承認涼突然的行動讓我有些失措,然後潛意識的自我保護功能啟動──學名叫自我逃避。你若非要說我被親暈過去我也沒有辦法,但我絕對不是被嚇的!!

  「被男生親有什麼了不起?我本來就有這個覺悟要跟你……啊那個。我我我才不怕你,只不過剛恢復人形太高興所以腦袋有點充血∼」

  「是嗎?我親你會讓你那麼高興?要不我們再來一次?」

  涼背光的臉看不清表情,但一雙眼睛卻和雪地裡的狼一樣,賊亮賊亮地發著光,我從起身的地方一步一步向後退去,嘴裡說著「誰怕誰!」腦子裡卻想著「誰來救救我∼」

  小冰天使般的笑聲結束了我的噩夢,她將肩上一直扛著的東西放下,然後笑著說,「涼大人就別玩了。小球好不容易恢復原形,組裡的人還在冥王酒店等著給他慶祝呢。」

  涼哼了一聲站住了,冷冷掃我一眼轉頭便離開。而我醒來後一直想問的問題也就沒有問出口。

  為什麼,我已經恢復人形了你還要吻我?

  小冰像是知道什麼似的站到我的身邊。「走吧,小颯他們該等急了。還有什麼問題的話,等一下我放片子給你看。」

  啊?片子?我看著小冰,「什麼片子?」

  她一臉保密的神情,抽手拿出地府的交通工具──斗篷──遞給我。

  「繫上吧。慶祝會時間快到了。」

  我是第一次使用斗篷飛行。那速度和我平時用飄的走路果然不一樣。不出十分鐘,在小冰的帶領下我就來到了一直想去的地府第一大酒店──冥王酒店。

  「小球你才來呀。」小骨站在門口迎接我。

  我一把拉過他,小聲嘀咕,「這是怎麼回事?什麼慶祝會?不會要我們掏錢吧?」

  小骨同樣小聲地回答,「小球你的人緣好好。今天我去給涼大人送飯,正好碰上搜查組檔案室人手不夠,就去幫忙。休息時順便提起你和涼大人的約定,結果被搜查組組長丁大人聽到了,他馬上表示如果你恢復人形他就請客。才說完,總部就接到消息說你附身到活人身上了。然後丁大人就打電話訂了這桌酒席……」

  我面部僵硬地聽完了小骨的匯報,而後被搜查組一群認識不認識的人一窩推進酒店……其實大家只是想找借口聚餐嘛。只有小骨那樣的笨蛋才看不出來……

  吃飯打牌唱歌一直鬧到一點半,並不大的包廂裡卻一直找不到涼的身影。

  難道他沒來?我一邊被人灌下第八瓶酒一邊想著。小颯走過來一把推開纏著我划拳的阿爐,示意我跟她走。

  穿過包廂的側門,是一間較幽暗的小房間。房間正中放著一台立體式的平面顯示屏電腦,一邊的小冰正企圖將我曾看到過的一個古怪的東西用線接到電腦的主機上。

  「這是幹什麼?」我指著那東西問。

  看上去四四方方很重的樣子,外表卻是木製品的感覺。上面有古怪佈局的暗紅小點突起,前端更是有圓柱狀的延伸,上面鑲著水晶樣的薄片。

  「攝像機呀∼」小颯笑著解釋,「這是地府專用拍片的攝像機。只能拍到靈魂,不能拍肉身。」

  「幹什麼用?」我有不好的預感。

  「監視用。」小冰甜甜的聲音告訴我最不想聽到的答案,「每次任務都要求有圖像記錄,而我和小颯在組裡就是負責攝影的。我們以前沒和你說過嗎?」

  「從來沒有。」我感到一陣頭疼,「那你們剛才一直……」

  「一直在監視你呀∼」小冰說話真是太直接了……

  既然拍都給人拍了,我就當自己當了一回影帝吧。我暗想──看來我的接受能力果然不是一般的強。

  「難怪你們看到我時都不像小骨和小然他們那樣感到不適應……原來一開始就知道了。啊,對了,你們要給我看的不會是我的樣子吧。」我突然想起來,到現在為止我都還沒見到自己長什麼樣。

  「答對一半。」小冰連好了線,坐在了電腦對面的沙發上。然後拿起手邊的遙控器,打開了放映機。「我和小颯想,與其現在去找一面可以照到靈魂的鏡子,還不如直接給你看片子的好。另外,你也很想知道涼大人為什麼要親你吧∼」

  我有些尷尬的點頭──那就是說,又要看到涼親我的那一幕了……做鬼以來第一次給男生親……還真是丟臉……

  那,那就看吧。

  小颯一早準備好瓜果飲料。三人就像享受家庭影院一樣並排地坐在沙發上。

  「準備好了嗎?」我點點頭,示意她們放映。

  片子一開始是我長達兩個星期枯燥乏味的蹲點。自從涼用靈力使我在鏡子中看到自己的影像後,這是我第二次看到自己作為一個球時的外貌,果然是──地府第一美型的靈力球呀∼你看那毛色,看那渾然天成的弧度,看那跳動起來的靈敏度……哎∼我說小颯,我還沒欣賞完呀!你黑著臉按快進幹什麼……

  屏幕右下角表示時間的數字變換得很快,連續跳了三個片頭後才是今天的記錄。

  我看到自己失手掉落葉子的一幕,感覺卻像是千年前經歷的事。而後一切正如前面所述,我意外的進入了少年的體內……

  原本球狀的物體,在短短的時間內開始擴張成型,到最後完全成為一個人的狀態和少年說著話──因為拍攝距離太遠的關係,我始終無法看清自己的臉,只能大概的目測我的身高應該在一米七左右,而且身材很標準……

  「還是看不清臉呀?」我有些著急地問身邊負責拍攝的小冰。

  「再等等,再等等。」她像是正看在興頭上,有些不耐煩的安撫我。

  我強行嚥下滿嘴的香蕉,無聊地低頭,開始剝一隻超大的甜橙。

  「有了有了!大特寫!」當我與那只甜橙才戰鬥到一半時,小冰開始興奮地拉我的衣角(突然發現我竟然穿了衣服?難道是死時的壽衣?)。

  我興沖沖地抬頭,卻發現只不過是一雙裸露的雙腳……

  「這是什麼?」我黑著臉。

  「別急別急,這是你的腳,馬上鏡頭就上移的∼」

  「哦!」這麼漂亮這麼白嫩的腳,除了是我還會有誰呢?我真傻。

  我凝神繼續看著。

  鏡頭像是故意要顯示所拍之人完美的身材一般,極緩慢的由腳向上遊走。赤裸的雙足,細長的腿,外部是合體的深藍長褲;向上是件白底藍條的襯衫,衣角並未塞入褲腰,只是鬆鬆軟軟地攤著;第一第二顆扣子都沒有扣,露出略顯纖細的頸部……

  活活,我果然很性感呀。我還在想著,接下來的一幕卻讓我渾身打了個冷顫。

  那是一張讓人渾身不自在的臉。細長的眉毛,有些吊的眼角,鼻樑還算高挺,而嘴也是薄薄地抿著,五官很齊整的排列,配合細碎的劉海,讓整體看來清秀無比──但這並不是使人困惑的原因。真正使我驚恐不安的是它幾近冰凍般發青的面色,以及臉上似乎被人擦拭過的血跡──而嘴角的淤痕尤其明顯。

  這是一張死人的臉。

  「什、什麼?」我吃驚地將臉貼上屏幕,想要一探究竟,一個黑影卻將鏡頭遮個滿屏。「啊──」片中的我一聲慘叫,於是我知道那個人是涼。

  接下來便是我和涼的一通對話。我開始懷疑涼當時是用一種什麼樣的心態與我開玩笑的。

  「為什麼是這樣?」我轉頭對著小颯吼。小颯與小冰無可奈何地互看一眼,然後告訴我,很有可能是我在少年體中陽氣未吸足,所以靈魂恢復過程中停留在了我死時的樣子。

  死時的樣子?我究竟是怎樣死的?

  我沉默地轉頭看屏幕裡涼罵我白癡,而我那張僵硬的臉卻做出了近乎滑稽的表情。我想不起我當時心中正想著什麼,但我知道涼一定是在用同情的眼光看我──比起我原本以為的鄙視更加糟糕。

  現在回想起來,涼在我走神時說的話,也許就是告訴我我身上所發生的事吧。

  我有些無力的問小颯,「所以涼才……」

  「是的。」小颯將我拉回沙發,「涼大人如果不這麼做,你就會一直保持這種樣子……涼大人其實是很善良的人。」

  是呀。善良。所以撿回小骨,又撿回我。讓我睡廚房,卻不忘在下雨時半夜起來為我關上窗子;要小骨做這做那,卻從不限制他的自由;組裡的女生要他請客,也是罵罵咧咧地就付了錢;碰見有人太疲倦上班睡著了,也是睜隻眼閉只眼……

  原來,原來,這個吻也不過是他善良的施捨而已……

  我沉下頭來用手抱著雙肩不停抖動,身體悶聲悶氣地發出抽動的響聲。小颯和小冰緊張地看著我,擔心的撫慰著。而我終於再也堅持不住的張開四肢跳了起來──

  「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

  笑聲持續很久,而小颯終於流著冷汗打斷我,「小球你沒事吧?」

  停止大笑,我轉頭嚴肅看她,時間停止流動,一秒,兩秒……

  一分鐘,兩分鐘……

  就在氣氛簡直壓抑到令人暴走的地步時,我的眼睛以一種極端詭異的方式彎成兩彎,而我嘴角開始抽搐,終於無法忍住地再次大笑。

  「哈哈哈哈∼沒事沒事∼我剛開始還以為我真的要那樣見人,還好多虧涼的『善良』∼」我尤其咬重這兩個字,「哈哈哈哈∼小冰∼你看我現在是不是很帥?」

  小冰點頭,「不止帥,還很花癡。」

  我故意忽略她的後半句話,「活活,果然……你們等著,地府第一偶像的寶座我坐定了∼∼∼捏哈哈哈哈哈哈……」

  「……」

  在小颯小冰呆滯目光的護送下,我得意地走出了小房間──包廂裡烏壓壓的睡倒一片。我從角落中拖出被衣服壓著的小骨(他顯然被人當做衣架了),扶著他顫悠悠地往家走。此時凌晨五點半,地府人造天空還只是濛濛亮,我得意地大聲唱著歌,不時招來路邊死掉野狗的魂一起狂吠。

  鬼生多美好,何必想些不開心的事自尋煩惱。

  更何況,我有什麼可不開心的?

  和小骨回到家時才想起涼定的門限。小骨已經醉暈了,全身的骨頭都泛著紅,活像糖醋排骨──真是不可靠的鬼呀。我扶著他在門邊躑躅很久,終於還是推門進去了,出乎我的意料,迎門並非是涼慣例的一拳。

  有陷阱?我警覺的想。在門廳放下小骨後,我悄聲游入客廳。然後發現──涼坐在背對著門的沙發上,在睡覺。

  我是第一次見到涼的睡相──平時他總是不准我進出他的房間,更不用說在他睡覺的時候──他平穩地呼吸著,額上的發低低地蓋著眼睛。臉上的神情和平日裡不笑的時候一樣,臭臭地繃著。

  我在窗外投入的越來越亮的光裡站了很久,就這樣站著看了他很久,然後有種熟悉的痛覺就那樣襲進大腦。我緩緩蹲下身,皺著眉從下而上的看他。

  還是那麼驕傲的表情。

  我覺得我在被他親過之後就變得有些奇怪了。但本能告訴我這種奇怪的變化是很不好的。所以痛感只維持了一下便消失了……

  我再次站直了身體,走到窗邊看著要升起的太陽。

  我想等涼醒來時我就還是那個小球。

  我想涼取名字還真是形象化。

  我想……

  然後我感到頭頂傳來的陣陣壓迫感。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並站在我的身後。

  「小.球……你們終於知道.回.來.了?」他邪惡地笑著,完全不顧周圍的悲涼氣氛──嗚,我好不容易才製造出來的,偶爾讓人抒下情嘛∼

  「還不快去做早飯!!」大腳踢上我的屁股(他現在已經踩不到我的頭了∼萬幸),涼熟悉的罵聲四處開花。

  我連忙應聲叫醒小骨躲進廚房……

  窗外已經有了早起晨跑的人的聲音,而我在垃圾桶旁一邊剝著雞蛋一邊哀歎──

  唉∼暴君涼還是那個暴君涼,苦命球還是那個苦命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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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城西山頂的雲杉療養所。

  晚上9時,是療養所規定的熄燈時間。我百般無聊地躺在床上,看著護理小姐熟練地給我量了體溫,收好器械離開。

  當房間裡的燈啪地一聲關上時,我知道又是那個小傢伙出動的時間了。

  果然,一直捂著的被子蠕動了一下,然後被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被沿裡探頭探腦地伸出一個小小的腦袋,一雙水靈的大眼忽閃忽閃地眨著。

  我對著她微笑,而後起身招手示意我並沒有睡。

  她有些遲鈍地看了我一陣,又看看緊挨著我的三號床,床上那個很凶的老頭顯然已經睡了。於是她放心地湊到我的床邊,然後傻傻地笑。

  我歎口氣,知道折騰我腦細胞的故事時間開始了……

  四天前。地府的早上。

  「啊──好痛啊──」我慣例性的在涼「無影腳」的摧殘下起床。而小骨在一邊圍著圍裙端著早點,對我抱以同情的「卡卡」兩聲。

  自我被涼撿回家到現在,已經兩個月了,期間發生的一些事情,使我由原本已退化的靈力球又回復為人型(而且是美型∼活活),而我住的地方也從廚房晉級為客廳──但我依然不能習慣我做鬼的生活。

  「涼,我要洗臉了。」我一本正經地看著和我同時站在衛生間正在刷牙的涼。

  「你洗吧。」他漱漱口開始洗杯子,「我就好了。」

  「我不是指那個。」我很嚴肅,「我是說我洗臉都要照鏡子。」

  「哦?」他將杯子和牙刷放好,然後雙手抱肘看著我,「那又怎樣?」

  「鏡子鏡子!」我咬牙提示重點。

  「我們家有鏡子呀。」他開始嬉皮笑臉。

  「那面鏡子只有你可以用!我要的是可以照到我和小骨的冥鏡!」我挑明。小骨在廚房插話,「其實我可以不用的……」

  小骨∼你也太沒志氣了∼∼

  我為小骨歎息完,轉頭繼續對抗強權。

  「我要買冥鏡。」我一字一頓地說。

  「可以,」涼竟然很乾脆的答應了,「費用從你工資裡扣。如果按照現在給你的工資算,全部還清大概是十多年以後……」

  「啊?」我瞪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什麼鏡子要那麼貴?」

  涼頗有深意地衝我眨眼,「冥鏡呀∼你不是要嗎?」而後轉頭對著小骨,「小骨,今天開始不用再給小球零錢買零食了,等十年後他的工資攢夠後你再去冥王舊貨市場幫他把冥鏡買回來吧……」

  小骨應聲答應,於是涼滿意地走出衛生間去吃早飯,剩下我一個,站在洗漱台前石化……

  終於知道了什麼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

  因為早上的慘敗,直接導致我整整一天都以低氣壓的姿態出現在辦公室裡,而後以我為中心,半徑一公里內的人事全部冰封。

  小冰和小颯流著冷汗接近我,「小球,又被涼欺負了?」

  我猛一抬頭,做了個比竇娥還委屈的表情,哀怨地點頭。「小颯∼小冰∼」我將她兩的名字叫的無與倫比的婉轉動聽。

  小颯一皺眉,「說吧,有什麼事要求我們?」

  嚇。她還真是瞭解我。

  「我要打工。」我說,「想問你們有沒有什麼任務可以讓我做?」

  小冰小颯對視一眼,不知為什麼竟然給人有正在竊喜的感覺。

  [小骨八卦時間:因為監控組的任務往往都是些枯燥乏味的監視工作,很少有像搜查組那樣固定的作息時間,而且有些監控任務因為太過大型,往往會導致人手不夠,所以監控組就有這樣一條不成文的規定──當人手不足時,監控組的前台監控人員可以自行選擇後勤人員或他組人員參加行動,而前台監控人員的調動權大於各組組長,任務完成後,添補人員的薪金將由前台監控人員自行解決。]

  小颯小冰告訴我,地府下層的煉獄最近因為一名工作人員的失職逃掉了一隻惡鬼。而根據逃亡的路線來看,他已經到了地面上的人界了。雖然這只惡鬼在煉獄中已被耗掉了大量的靈氣,卻不代表他已經對人類無害,所以這次地府要出動全部的地面警備力量去抓捕他。監控組這次的任務就是對搜查組已找到的幾個惡鬼可能出現的地方進行監控,揪出惡鬼。

  「你們難道要我去找他?」我覺得頭上冷汗直冒。開玩笑,對方是只惡鬼,而我只不過是個紅顏薄命的孤魂而已……

  小颯小冰又是相視一笑,「當然……不是。」

  呼。我吐出一口氣來。

  「這樣正規的任務我們當然不會交給還沒受過專業培訓的新手來做,我們要你做的其實是一件小事。」小颯微笑著將一卷卷宗交到我手上。

  「這是城西一家療養所的靈魂監控資料。一般像療養所、醫院這類容易出現靈魂脫殼的地方我們都會設有專門的監控點。而前段時間我們突然發現在這家療養所產生的靈力球不知為何都失蹤了,根據現場遺留的痕跡來看,很有可能是被一種叫饕餮的低級鬼吞噬了。本來我和小颯要負責這次的監控任務,同時抓出可能已經混進療養所的饕餮,但因為那項重要任務的關係只好找外援了。」

  我嚥下一口口水,「你們說的外援是指我?」

  小冰聳聳肩,「別忘了是你自己要找我們的。」

  我的臉一定扭曲了,「但是你們自己都說了那種鬼專吃靈力球的呀∼」

  「你不是已經不是球了嗎?」

  「但我心裡還是有這個陰影的。」我抱住小颯,用臉蹭她的頭髮,順便吃豆腐,「小颯∼換一個任務吧∼換一個吧∼∼」

  她歎口氣,「現在手邊沒有其他的工作了……我們負責監控的第七醫院今天早上剛死了一個大概十七歲的男孩──你要不先附身到他身體上,我們再想辦法將你轉到療養所──那樣你既可以就近監視療養所內部的情況,而且也不用怕什麼鬼來吃你了……」

  好像是個不錯的主意。我想了想,繼續蹭,「但我找到他後怎麼抓他呢?」

  「給他貼上這個。」

  我看著小颯手中一張黃黃的紙片,「這是……抓鬼符?」難道電影裡的情節都是真的?

  「不是!」一排黑線打上小颯的腦袋,「這是用地府驅蟲草的汁浸過的試紙。饕餮這種鬼最怕的就是這種草的味道,如果讓他聞到了,一定會全身無力的,那時候你只要再打個電話叫靈場的人來回收就可以了……」

  「哦∼」我點頭。這個任務看來果然很簡單。

  小颯歎口氣,「小球∼」

  「啊?什麼?」我低頭。她還有什麼事嗎?

  「你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嗎?」

  這才發現我從剛才起就一直抱著她……「啊∼我就放∼」我尷尬的笑,收回手轉頭要走,正好碰上身後涼吃人的目光……

  馬上明白將要發生什麼的我鎮定地理了理小骨給我買的新外套,然後很嚴肅地看著涼,「請等一下。」

  他抬起下巴哼了一聲。

  我走到他身前一米處站住,做了一個深呼吸,然後雙手抱頭蹲下,大叫一聲,「我準備好了!你踩吧!」

  一片死寂……

  等了半天,發現涼意外地沒有反應。於是我抬起頭看他。他的表情並沒有過多地透露他心裡正想的事情,我只聽見他說,「小球你最好別去。」

  「誒?」我看他的眼睛。他眼中似乎有什麼閃動了一下,然後又像是逃避的別過頭去。

  「如果你想要冥鏡我可以買給你,但這次任務你最好別去。」

  我的心跳驟然加快。難道涼他……

  「如果你把任務搞砸了,檢查長那老頭又會要我交萬字報告書。小球,我絕對不准你去。」

  ……

  我就知道會變成這樣……

  ***

  在小颯和小冰的協助下,我附上了一個叫徐悠的死去少年的身體,開始了我向專業監控者努力的第一步。

  看著吧,涼!我會憑自己的實力賺回那面鏡子的。

  「就這樣,七個小矮人和後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我結束了我長達一個小時的對名著的竄改,低頭看一眼一直趴在我床頭的鼕鼕。如我所料,她已經睡著多時了。

  「磨人的小鬼。」我輕輕下床,將她抱回她的床上。從我第一天來這裡起,她就纏著我要我給她講故事。但每次才講一點,她就會睡著,而這個時候還不能停。如果停下來,她就會突然的驚醒,然後大聲的哭鬧。這種時候,我心裡的念頭往往只有一個──「她該不是涼派來專門折磨我的吧……」

  「咚!」走廊上奇怪的聲音突然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小心替鼕鼕捂好被子,然後脫下拖鞋,悄悄向房門走去,打算仔細聽聽房外的動靜。但直到我在門旁站得腳都凍僵了,也沒發現其他的響動。

  難道是我的錯覺?

  我才要放棄,卻聽見身後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突然響起,如幽靈般竄進我的腦中,「你大半夜不睡覺,站在門後罰站嗎?」

  我的身體瞬間緊繃起來。沒事的。我告訴自己,而後緩慢而戒備地轉過頭去。

  走廊上微弱的燈光通過門上方的玻璃窗照進房內,在正對的牆上打下妖異而模糊的影子,半明半暗間,三號床的老頭直挺挺地坐著。蒼老枯瘦的臉上看不出興奮還是期待的表情──他舔了舔嘴唇,然後說,「你睡不著?那就陪我玩玩吧。」

  一陣頭皮發麻。這麼陰沉的氣氛……他……他不會是個鬼吧!

  「不不不不不用了,」我帶著哭腔說,「我只不過是因為腳上的凍瘡又犯了,所以下床光腳冰鎮一下……」

  「哦。」他陰森森地笑,「我在世上過了這麼多年,第一次聽說這種治療方法。」

  「這這這是我奶奶的獨門偏方,她以前是個接生婆,所以我也是第一次用。我我現在感覺好多了∼我還是先睡了。晚晚晚安。」我箭步衝回被窩,拉上被子蓋住了頭──在我看來,只要全身都包住,感覺就安全了……

  在被子裡抖了很久,發現老頭並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心中稍稍一寬,想起這四天在療養所看到的情形來……

  這間療養所是一名富人開的慈善機構,專門收容一些孤寡老人或是身體虛弱的孤兒,當然,如果交錢的話,是誰都可以住進來的。和我同房住的總共三個人。一號床的小女孩鼕鼕,說是先天弱智;二號床的周阿姨,不過在我來後的第二天就死了──奇怪的是,當我用遠程靈力電話向小颯報告這件事時,她竟然說周阿姨的死期應該還沒到。

  「你去找找她的魂吧。因為是剛死不久,所以應該還是人形狀態。」她說。

  而我翻遍療養所山頭也沒有找到她的半點蹤跡。「會不會已經被吃了?」我問。

  「不可能,饕餮只是低級鬼,其靈力還沒有人型的魂多,所以除了饕餮鬼王,一般的饕餮只能吃靈力球。而鬼王們都被關在地府最底層的結界裡,是不可能跑出來的。」小颯認真給我分析,「所以周阿姨的魂很有可能是去她生前想去的地方了。如果是這樣,小球你就不用管了,以後會有其他人專門調查的。」

  「哦。」我應一聲,還想問她其它事情,她卻已經匆匆掛了電話。

  結果因為療養所的床位很多,所以直到現在,二號床的位置都是空的。

  接下來的就是三號床的凶老頭。我倒是從沒見他發威過,說他凶的是值班室的漂亮姐姐們。據說他年輕的時候是個逃犯,在黑幫裡混的時候死裡逃生過好幾次。我於是敏感的想到,他也許已經是鬼了──小冰曾說過,一個人如果意志力或生欲夠強的話,他的肉體就可以以鬼的形態保存下來,不過那就要不斷吸取人的陽氣。說起來,就像傳說的吸血鬼一樣。

  然後,除了我在同房中接觸的這幾人外,就是那幾名護理人員和幾位大夫了。其他人還好說,有一位卻讓我感覺不太好。藍醫生是剛從醫學院畢業的實習心理醫生,差不多二十三四歲的年紀,長得雖然沒有我的本體好看,卻也和涼可以一拼高下。因為各方面條件都算優越,所以很受療養所裡護理小姐們的歡迎。我並不是排斥有人比我人氣高,一直覺得他不對勁的理由是──他在第一次見到我時,竟然對我說,「你的靈魂比你現在的肉體要漂亮。」──這這這當然是大實話,但是正因為它是實話,才使我不得不對他保持警惕……

  繼續想下去,就覺得每個人都有些不對勁了。隔壁房的幾名住客也是一開始看到我就很陰鬱地笑,而且最近他們的行動也越來越遲鈍,越來越怪異,常常喜歡結伴地發呆,或者是一起到後山上去鍛煉,如果我想跟去,他們還以我是新來的為由拒絕我;每次看到鼕鼕和我在一起,就露出很防備的神情,雖然鼕鼕是療養所裡的小天使,但也不至於不讓人碰吧,畢竟要交朋友的選擇權在鼕鼕;然後是他們的胃口,所有人的飯量都是一天比一天多,就好像鬼上身一樣──啊,不對,我上別人的身時就不是這樣的,被我附身的人是狂吃零食……

  翻來覆去,我在被窩裡捂了一身冷汗。就現在這種情況看來,也許躲在這家療養所的鬼不止一隻呢……

  想起當初小颯他們還說這只是小小的任務,現在想想,搞不好是整我的也說不定。如果真是騙局,幕後主謀一定是涼!肯定是涼!絕對是涼!

  我緊緊抓住被角,昏昏睡去。一滴晶瑩的淚還掛在我的眼角,我翻個身,睡夢中叫著涼的名字──

  「涼……我要代表月亮……消滅你……」

  ***

  療養所的早晨陽光滿佈,一掃夜晚的陰暗恐怖。

  我伸伸懶腰,在護理小姐的催促下穿好衣服,去院子裡做早操。

  鼕鼕從醒來見到我起就開始纏著我。我偷眼看隔壁「鼕鼕親衛隊」凶狠的目光,嚥了口口水。

  藍醫生照例到院子裡視察了一番。然後湊到角落來把魔手纏上我的腰。

  「徐悠∼早呀。」他在我耳邊輕輕地吹氣。

  「唔唔。」因為被鼕鼕拖著手,正好以半弓的姿勢站著,所以被他抱住時,嘴巴剛好被他的圍巾堵上。

  悶了半天,他終於發現不對勁時,我的魂已經脫了一半……

  「唉∼」他在把我放到草地上後歎口氣,「如果是你本來的樣子,抱起來應該更舒服吧∼」

  而上午的太陽,將我的渾身都曬得暖酥酥的。我懶散地打個滾,和躺在我邊上的鼕鼕打鬧起來,所以反應了很久才想明白他說的話。

  「哈,藍、藍醫生你的笑話真好笑……」我嘴角抽動地看他,而他別有用意地笑笑,拍拍我的頭,「別叫我藍醫生,為了讓我們更加親近,還是叫我凋吧,我的名字是藍凋哦∼你以後要記住,不可以忘記∼」

  「爛掉!」我如他所願,叫他。

  一張俊臉突然放大,在我眼前來了個讓少女尖叫的大特寫。儘管其上黑線無數,但聲音紳士如常,「是∼藍∼凋∼」

  「哦!濫調!」裝白癡誰不會。

  某人青筋暴跳,拳頭有繃緊的跡象。而我則想,這情景為什麼好像似曾相識……

  想起小骨說過,涼從不在別人面前發脾氣,只有對我特別凶。

  原來是因為──

  紅顏禍水呀……

  「他們都是在嫉妒我的美貌。」我不理會頭上的高氣壓,捧著自己的臉扭動著。而此時療養所的後山頂突然傳來女人的尖叫聲。

  「怎麼回事?」我立刻從草地上坐起,結果頭正好撞上藍醫生的下巴。看他吃痛地趴下,我顧不得判斷他的反應是真是假,一邊叮囑鼕鼕好好看著他,一邊便向後山跑去。

  山頂上早已經圍滿了人。我奮力擠進擁作一團的人堆中,吃驚地看到中間空出一圈的場地裡,一名護理小姐坐在我正面方向最右邊的地上瑟瑟地發抖,眼神寫滿驚恐,她的身邊散落著剛剛洗過待曬的衣物。而順著她面朝的方向,我在我左面五米處看到了「鼕鼕親衛隊」的全體──他們不知在何時離開了院子,聚到了這裡。而他們現在正在幹的事,卻是每人拿著一把刀,輪流捅著一具被綁在樹上的屍體,一具不知從何處挖出,已經腐敗的屍體。

  真是噁心。在場的每個人應該都是這樣想的。但眼光卻無法離開。即使那情景再血腥詭異也無法離開。因為拿著刀的人的表情是那樣麻木而奇異地嚴肅。身體不像是他們自己的,他們的關節很扭曲地活動。每桶完一刀,他們就在場地上按一個奇怪的路線走一圈,每個人都是這樣,輪流著,甚至可以說是有節奏的。

  如果說這種行為仍是有常理的話,這簡直就像是一種儀式。

  召喚惡魔的儀式。

  療養所的保安隊在我到達後的兩分鐘趕到現場,散開了因為太震驚而無法離開的眾人。接著,強行帶走了持刀的幾人。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反抗,甚至當保安打了其中一名一耳光後,那神情更像是從睡夢中突然驚醒的。然後看著自己全身濺滿的腐爛碎肉,大叫一聲,暈了過去。

  我強忍住陣陣乾嘔,給小颯打去了電話。

  大致說了一下我看到的情形後,我又詳細報告了這幾天觀察到的這幾人的情況。小颯想了想,告訴我她好像對那種儀式樣的行為有些印象,似乎在哪本書上看到過,但一時想不起它的含義來。至於這幾人,很明顯是被人控制了,而且從他們平時就日益遲鈍這點來看,似乎每天都有人在吸他們的陽氣。

  「你不是說饕餮只吃靈力球嗎?怎麼現在看起來倒像有只口不擇食的餓鬼待在療養所裡∼∼ ∼」我帶著哭腔說,一邊東張西望地提防著四周。

  「餓鬼……對了!惡鬼!!」小颯在那一頭突然大叫,「小球,你身邊是不是有誰看起來是有靈力的樣子?」

  有靈力?我腦中立刻蹦出藍醫生說的話來。

  「有。」我回答她,「有個醫生好像可以看到的我的靈魂的樣子。」

  「那就是了!!!」小颯像是完全明白什麼似的,而後手機裡傳出她命令小冰他們收隊的聲音,「小球,我會馬上向涼報告這事,並且趕到你那裡去。我現在懷疑我們等的惡鬼其實潛伏在療養所。你記得不要再和那位醫生接觸了。這只惡鬼雖然靈力不足,不能吃人,但它可以附在人身上,然後吸取和他有肌膚接觸的人的陽氣,最後等陽氣全部吸完,人的靈魂在自己的體內退化為靈力球時,再把它拉出來全部吃完。所以你只要保持和它一定距離,應該就可以了。就這樣,我先掛了。」

  我頭上密佈冷汗,「喂!喂,小颯!我還有個問題……」

  而小颯又像想起什麼似的打斷我,「對了,小球。一直沒跟你說,其實你一直都是我們組的驕傲。」「啪──嘟──」電話掛了。

  我的手無力垂下,臉上掛下兩行英雄淚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小颯……你這樣說……我一點也不感動……

  ***

  我軟著腳走回餐廳吃飯。一改往日的擁擠,華麗裝修的大廳裡只有寥寥可數的幾人。而炒菜窗口的辣子雞丁,辣椒吵肉之類有碎肉在內的菜幾乎沒人買。一想起剛才看到的一幕,我也覺得沒有食慾……

  勉強吞嚥下五兩飯,四盤菜,一鍋湯,我剔著牙坐在餐廳的落地窗邊想著小颯的話。如果按照小颯的解釋,藍醫生應該……更何況還有那個人……但凶老頭那邊又說不過去……

  我揉揉腦袋,突然想起被我遺忘在藍醫生身邊的鼕鼕。

  糟糕。我心想,開始遲疑著是不是要沖去救人。如果我想得沒錯,惡鬼應該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至少也可以看出我是一個鬼──唯一奇怪的是,它為什麼不對我動手……

  反正小颯她們就快要來了,我也可以不用多管閒事了吧……

  但腦海裡突然就跳出一幕情景來──涼穿成夜禮服假面的樣子,雙手捧著冥鏡。一邊的小骨小颯小冰小然穿著水手服一起撒花。然後涼說,「祝賀你,小球。不僅出色的完成了任務,而且還救了人。從今以後請讓我們叫你老大吧。」而後伏下身,對著我說,「老大,請你踩我吧!」一邊掛著的冥鏡中,一名絕色的帥哥幽雅地笑著──

  「捏哈哈哈哈哈哈哈──涼,那我就不客氣地踩了∼∼∼」

  「你要踩誰呀∼?我可愛的小悠悠∼」

  「誒?」

  我回到現實,瞬間定格。

  不知何時,藍醫生牽著鼕鼕的手出現在我的面前。而他近乎完美的下巴上,很詭異地附著一個紅紅的印子──估計和我腦門上的那個一樣……

  他說,「小悠悠∼請我吃飯吧∼∼」

  「不行。」我意志堅定。

  「為什麼?」他顯然沒想到我拒絕的這麼直接。

  「因為請客吃飯的錢涼說過不報銷的。」我搖頭,暗暗看著鼕鼕的表情──大概因為被藍醫生牽著手走了太久,她的神情略有些疲倦。

  「涼?」醫生並沒有找到我話題中的重點,反而揪住小小的細節不放,「涼是誰?你為什麼老是說起他?」

  「涼……」我一本正經地看著他,「是我的衣食父母。」

  「誒?」他愣了一下,然後大笑,「原來他和你是這種關係∼哈哈∼」

  我不解地看他。難得說了句實話,為什麼會有人笑成這樣?想不通。再看看周圍,食堂寥寥的餐客已經集體放下碗筷齊刷刷地看向這邊──我的臉莫名的燒起來。

  「喂,喂。」我小推了醫生一下,但想起他還牽著鼕鼕的手以及小颯說的話,又警惕地收回來,「別笑了。好丟臉呀。」我向他使眼色,示意此處是公共場合。

  「唔。我不笑。」他的臉瞬間變回英氣無比……就是嘴角還有點歪。「既然事情都明朗了,那我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什麼明朗了?」我疑惑,「你想幹什麼?」

  而他空出的手突然鉗住我的下巴將我拉近,直到我的鼻尖抵到他的鼻尖,然後他優雅地吐字,「如果我養你的話,做我的情人如何?」

  「情∼人∼?」我的兩隻眼睛幾乎對上才看清醫生眼裡的調笑,「情情情情情──『情』報『人』員?」

  他呵呵笑著將我放開,搖了搖頭。「你應該知道我指的是什麼。」

  我也搖頭,努力擺出白癡的臉譜,偷眼繼續觀察著鼕鼕。醫生不知在何時已經放開了女孩的手,我微微定了定心。

  可惜形勢還未在我掌握之中就匆匆變了卦,醫生像是突然明白和我正常說話是沒用的,復又牽起鼕鼕的手,並且開始往外走,「悠,」他說,「我帶鼕鼕去睡午覺。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但你心裡想隱瞞什麼,卻是騙不了我的。別忘了,我是你們的心理醫生。」

  一時間,我竟有些傻了。原本想繼續扯些題外話,就此將兩人分開,沒想到醫生卻像有戀童癖一般,死賴上了鼕鼕。

  我暗暗用右手摸了下左手的袖口,然後心一橫,從椅子上衝了出去。待我來到兩人身後時,醫生已經來不及反應。我強行從醫生手中搶過鼕鼕,拉著她向山腰跑去,同時甩給醫生一句話。

  「藍醫生,我和她同房間。還是我帶她回去吧……」

  從山腳的餐廳到山腰的臥房,大致有五百米的距離。中間的山路曲折,且岔口憑多。鼕鼕被我拖著跑了很長時間後才氣喘吁吁地說話,「悠,悠哥哥,你,你走,走錯了。」

  「啊?我走錯了嗎?」我不好意思的搔頭。確實,我們現在所站的位置不僅看不到餐廳,連一棟人造的建築也沒有。我停下來四處觀望了一下,略略地歎了口氣。

  「鼕鼕,你在原地休息一下好嗎?哥哥現在去找回去的路,一會就來接你。」我蹲下身,抱歉地看著她。

  女孩無辜的眼裡突然有了水氣。「可是鼕鼕要和哥哥在一起。」

  看著她微喘的身體,我摸了摸她的頭,「就等一下好嗎?就一下下下下下下∼」我幾乎將那個下拖到超低音,鼕鼕才勉強地點頭。

  「該死。」我低聲罵著自己,而後飛起一腳想要將氣出在路邊的石子上──結果一個重心不穩正好撞上顆千年老樹。老樹老樹,還真是愈老愈硬朗呀呀呀呀呀──我眨眨眼。待看清白布鞋上滲出的血跡時,才掛著眼淚委屈地抱著腳坐下。

  出來的時候特意在口袋裡裝了很多吃剩的葵花子,然後沿路小心翼翼地撒來。結果等到要找回頭路的時候才發現,原來山路兩邊的泥土地裡,到處都是這種類似小小褐色或黃棕色的種子──不是找不到記號呀,而是哪裡都找到了,這才鬱悶……

  山裡的天色黑得早,我心裡開始不安了。就算自己是鬼,好像也還是嚮往著光明的一面的──因為天黑下來,我怕小颯她們就要見不到我了……

  「悠哥哥,你在想什麼呢?」

  我一個激靈抬頭看著鼕鼕站在我面前,傻傻地笑。

  「鼕鼕,你怎麼不呆在原地,到處亂跑呢?」我從沒發現自己的心這樣異樣地跳動過。

  女孩靠到了我對面的樹上,有些陰沉地蹲下身,「我怕哥哥不要我了。」

  「我不會不要你呀∼∼」這種架勢,擺明了不讓我回去了。我一邊冒著冷汗,一邊察看四周是否有可逃命的地方。但她卻速度飛快地站到了我面前,整張臉抽動著,吐出一串話來──

  「哥哥騙人。以前媽媽也是這麼說的,但後來就不見了……還有周阿姨,周阿姨也說鼕鼕是乖孩子…鼕鼕很乖呀……鼕鼕聽話了,鼕鼕喜歡聽媽媽和哥哥講故事……但為什麼,為什麼媽媽和周阿姨不要我,哥哥也不要我呢!!!」

  最後一句話喊出時,鼕鼕原本清脆的童音已完全變成了成年女人的高音。

  我一時驚嚇地看著她。仍然是小女孩清純的外貌,現在看來卻有說不出的詭異。也許是因為頭髮披散下來的緣故。

  察覺我恐懼的目光,她出人意料地打了個哈欠,然後得意的將手放在我的頭上,用一種與以往不同的語調說,「原來你很早就發現了。」

  「發現什麼?鼕鼕,別玩了。」

  她嘿嘿一笑,「你可以不用裝了。徐悠。現在控制這具身體的並不是鼕鼕。」

  還是被發現了……

  「好吧。我不裝了。那我們就直說好了。你──可不可以先把你放我頭上的爪子移開?」

  「我拒絕。我只要抓住你的頭,你就不能逃跑。」

  「可是你不抓我,我也動不了呀∼」我低頭示意我受傷的腳。

  「是嗎?」她冷笑,「你既然敢把我從藍醫生那引開,就說明你已經想好對策對付我了。所以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的陷阱呢?」

  「我是想好對策了,但根本沒用∼∼∼」

  「哦?」突然疑惑的眼神。

  於是我開始滔滔不絕地解釋,「我聽小颯說惡鬼會附身並且通過接觸來吸收陽氣後,就想到藍醫生和那幾個被吸陽氣的人從來都沒有身體上的接觸。而和他們全部都能接觸上的,除了來打針餵藥的護理小姐外,就只有一直被他們抱來抱去的鼕鼕。本來,我倒是沒想到會是鼕鼕,因為她的遲鈍看起來也很像被吸了陽氣。但有一個人卻是例外。就是和我們同房間的凶老頭。他同樣每天接觸護理小姐,卻依然神采熠熠,而鼕鼕因為怕他,是從來不會去主動接觸他的──所以我想到唯一可怕的答案,就是惡鬼真正附身的是鼕鼕。」

  「你還是沒說你的計策。」她開始不耐煩起來。

  「就說就說。」我直冒冷汗,卻無力去擦,「本來我已經不準備管的。沒想到藍醫生會帶著鼕鼕找上門來。看在他說要養我讓我做情報人員的份上,我決定救他一命。結果他說要帶鼕鼕回臥房,我就想到我第一天來時差點走迷路的事情,所以就……」

  「所以就愚蠢地抓了把瓜子然後把我騙到山裡,想就這樣把我丟掉?」惡鬼開心地大笑,渾身抖動,放在我頭上的手又緊了緊,「原來這就是你的對策?」

  我委屈地點頭,感覺著她的手指開始變長,並且刺入我的大腦中。濃稠的血分成幾道由傷口流出,模糊了我的視線。

  「你不覺得痛嗎?」她看我沒有太大反應,於是問。

  「痛。但因為不是自己的,所以還可以忍受。」我吃力地將右手交疊到左手上,以求姿勢的舒服。

  「嘿嘿嘿嘿∼∼看來我的眼力還不錯,你的靈魂和你的本體果然不是同一個人。說起來,你的靈魂更漂亮一點∼」

  「謝謝誇獎撒∼∼」其實這只惡鬼還是很有審美意識的∼∼

  「哈,哈。」她開始用另一隻手捂著腦門,「哈哈哈哈──真不知道你這人究竟是白癡還是聰明。明明看起來什麼都知道了,又笨到自投羅網……這種靈魂如果變成靈力球的話,一定很美味吧∼」

  我汗毛倒立地看她舔舔舌頭,手指小心的勾著衣袖的夾縫。

  「不過,既然你我都是鬼,而且都附身在別人的身上,也算是同伴了。今天我就不吃你,你慢慢坐著吧。」她將手指一寸一寸地從我頭中拔出,牽帶起我一陣反胃。然後撇過頭,做勢要走。

  就是這個時候!我心裡響起一個聲音。而後用我剩餘不多的力氣快速扯出藏在我衣袖夾層中的試紙,貼在她的額頭上。

  林子裡的空氣瞬間停止流動。冬日的山林裡,一隻烏鴉叫的甚歡──

  哇──哇──

  然後一陣寒風掃過,捲起一片黃黃的紙來……

  「那是什麼?」惡鬼滿臉麻木地看著我。

  「試紙。對、對不起,忘了帶膠水了……」

  「用膠水貼在我頭上以後幹什麼?」繼續麻木。

  「驅、驅鬼……」

  哇──哇──

  風中繼續石化的兩鬼……

  「你是不是鬼?」

  「是。」

  「你拿這紙為什麼沒事?」

  「因為試紙只驅饕餮。」

  「那我是什麼?」

  「惡、惡鬼……」

  哇──哇──

  那只烏鴉真討厭………

  三分鐘後,我乖乖地坐回地上,惡鬼的五根指頭插回我的頭上,雙方一時無話……

  只是片刻,頭腦就開始有些不清不楚了……於是知道自己的陽氣已被大量地吸走……

  靈魂,在退化中……那種狀態,似乎又回到當初在醫院遊蕩的感覺………

  我歎了口氣。

  「終於明白自己死期到了?」惡鬼的語氣掩飾不住她的得意。

  「你已經吸了很多。還不知足嗎?」我半閉著眼看她。

  「什麼意思?」

  「小颯說你的靈力很不夠,因此才要附身在別人身上……所以我就想──你為什麼不一次把人的陽氣都吸完呢?那樣恢復的也快些吧……但你就是躲在鼕鼕體內,每天一小點一小點地吞食大家的陽氣……結果我得出的結論就是──你每天吞食陽氣的容量是有限的……如果超過這個限度,應該是會有些不好的事發生吧……」我強撐著眼皮,嘴角帶過一抹笑意。

  「笨蛋──怎、怎麼可能!」她的聲音裡透出一絲不安。

  我笑了笑,「即使你不承認,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也可以肯定了……」

  惡鬼慌亂地低下頭,看到她龐大的身體已經漲出了鼕鼕的身體。

  「你故意讓我吸你的陽氣?!」她終於驚覺地抽手,而我感覺自己的靈魂也早就脫離了原本依附的身體。

  遠處突然響起小颯和小冰的叫聲,隱隱約約隨風而止。

  「小球──小球你在哪?──」

  她們終於趕來了。

  「你一直拖延時間就是為了這個?」惡鬼一個轉身狠狠盯我,顯然她也聽到了叫聲,「哈哈哈──」她笑得猙獰,「可惜距離這麼遠,憑你現在的力氣是叫不到她們的,而我逃跑卻是綽綽有餘了∼」

  是呀……我根本叫不到她們……所以只能用最後一擊了……

  「啊──」我張大嘴巴,用盡我最後的力氣,一口咬住了惡鬼在我眼前不停晃動的手……

  一分鐘,兩分鐘……

  她終於忍不住大吼一聲將我狠狠甩到地上……

  身體好痛呀…隱約感覺到自己撞地的瞬間還反彈了一下──結果,還是變回球了呢……

  耳朵也震震的,那隻鬼叫得可真大聲……小颯小冰應該聽到了吧……

  呵呵∼目標這麼大的一隻鬼,應該很好抓吧……

  涼……迷糊中好像還聽見涼的聲音……

  他也來了嗎?

  領導不是都該坐辦公室嗎……真難得呀……

  我努力地想要睜眼看看那個溫柔的用手將我抱起的人,但意識終於還是飄遠了……

  遙遙想起涼曾說過的一句話來──「怎麼連鬼也會暈倒呀?」……

  是呀……呵呵……我一定是世界上唯一一隻會暈倒的鬼……

  ***

  「小球!你終於醒了?」當我再次醒來時,躺著的地方已經換成了涼辦公室那張鬆軟的沙發上。

  「我就說過他沒事。」冷冷的聲音響起,而我不用看也知道是涼──暈倒時怎麼會以為最後抱我的人是涼呢?只有小颯才會那麼溫柔吧。

  小颯白了白自己的上司,然後催促著組裡的醫生阿爐給我做全身檢查。阿爐一本正經地將我翻過來倒過去,然後指著我的屁股說,「其它地方沒事。就是頭有點摔傷。」

  「阿∼爐∼」

  「哈哈哈哈哈,開個玩笑嘛∼∼∼∼」

  一陣打鬧,小颯阿爐先離開了涼的辦公室,說是要去給我的慶功宴做準備。

  然後門被砰一聲關上……我終於察覺到我身後傳來的,涼身上發出的陣陣陰氣,啊,英氣……

  「涼∼∼」真奇怪,我明明對著惡鬼很英勇,一看到他卻完全沒底氣了……

  「白癡。」他不理會我的可憐巴巴。

  「啊?」我愣了一下,有些不爽,「涼∼是我把她拖到你們趕來為止的哦∼∼」我小聲提醒,希望他記起某位英雄。

  「是嗎?」他斜眼看著我,「你是不是很想讓我摸著你的頭說『你真偉大』之類的話?」

  「才沒有。」我臉紅,「我只希望你承認我比你帥……」

  一腳無情踩下,然後又被拎起拉至臉部。「你知道藍凋嗎?」

  「知道∼療養所的心理醫生……」

  「你知道他為什麼會看到你的靈魂嗎?」

  我搖頭……大概是特異功能什麼的……

  「那是因為──他.是.地.府.派.來.的.督.察!」

  哦!我恍然大悟!「原來我救的是一個督察!」

  「轟──」第二腳。

  「他本來已經盯上了惡鬼。連惡鬼也沒察覺就可以抓住她的!就因為多了你這樣一個半路跑出來打草驚蛇又自投羅網的白癡,才讓追捕行動變複雜!!!」

  「……他又米說他是督察∼∼∼∼∼」我極盡委屈。

  涼愣了一下,放了手,「算了。如果不是因為你一攪和,凋原本也沒把握可以把那個小女孩從惡鬼手中安全救下。」

  「鼕鼕沒事?!」我突然一下興奮起來。

  「沒事。」他開始收拾桌面,「我們已經安排了療養所的人手去照顧她了。至於你用的那個身體,也悄悄地還回去了──就是頭上的五個洞比較難解決……」

  ……

  「丁了然又要藉故請客,你準備一下,等一下我們一起過去……」

  我搖搖頭。「我不去了……」

  「為什麼?」涼難得好奇地看著我。

  「因為……」

  因為自己的樣子又變回了球呀……因為這個樣子……

  實在是很蠢呢……

  我還沉浸在難得一次的自卑氣氛中,一隻手突然伸了過來,將我拎起。

  如同前次的沒有預兆,涼的唇準確無誤地貼在了我的嘴上。

  「涼……」我低吟,而後閉上眼睛。

  感覺好奇怪……一邊是自己不斷地生長,一邊則是涼濕潤的探尋……不知在什麼時候,他已經攬住了我成型的腰,將我緊緊擁在他的懷中……

  原本的淺啄也開始深入……直到我發覺……自己連呼吸,也開始依著他的起伏……

  「涼……」我趁他的唇離開時發出單一的音節,而他用指腹輕輕地摩挲著我的嘴角,「下次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

  我點點頭。

  「嘴角還有果汁……」他說,然後繼續他的清除大計……

  等到他可以確定又是一個「地府第一偶像」站在他面前時,他才將我輕輕放開。

  而我憋了很久的話,也終於可以說了──

  「涼……你額頭上有顆青春痘……」

  「轟轟──」終極的第三腳……

  ***

  與涼和小骨一起喝完酒回家上廁所的時候,我才發現衛生間的牆上,已經多了一面造型優雅古樸美觀的鏡子來……

  而裡面一位頂級的帥哥正在得意得意得意地笑∼∼

  「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今夜無眠呀∼∼∼∼

  然而事實證明……有一得,必有一失呀……

  「啊──」第三天一早,小骨在我非人的尖叫聲中跑進衛生間看著我。

  「怎麼了?小球?」

  「這這這這……」我手指顫抖著指著冥鏡中映出的我的影子。「這是什麼?」

  「你呀∼有什麼不對嗎?」小骨奇怪地問。

  我吞下一口口水,「我知道是我……但我為什麼又變回這種形態了?」一個球?

  小骨一拍腦袋,終於想起來,「昨天看你很開心,就忘了告訴你。阿爐說,你好像在昏倒前被人下了毒咒──你的靈魂吸收陽氣後變回人型的時間只有一天,過了這天後就會再次成為球狀……」

  「有方法可以解這個毒咒嗎?」我焦急地問。

  小骨搖頭,「好像沒有……不過有個方法可以讓它的影響變為零∼」

  「什麼?」我的眼中充滿了希望。

  「當然就是讓涼大人每天早上都親你一下呀∼」

  ………我彷彿聽見悲鳴的號角響起……

  「我不要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淒慘的叫聲繼續在機關大院裡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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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惡鬼事件過去後的第五天。

  阿爐和小颯翻遍了地府蘭清閣的所有藏書,包括冥王大人府中的典籍收藏(涼有特別通行證),都沒有找到我在雲杉療養所看到的所謂儀式的正式記載,包括我身上被人下的毒咒──因為咒符和咒語的雙重禁錮,即使是借用涼的特殊靈力也無法解開,於是藍醫生──恩,應該叫他藍督察了──和涼經過一天的秘密討論,最後得出的結果是,在療養所中,除了惡鬼外,好像還有另一個神秘人物的存在。至於究竟是誰,搜查組一行正準備去療養所做進一步的調查,卻突然得到上面的命令,要求將注意力轉移到人界最近發生的一系列靈魂失蹤事件中去,於是這件事情最後還是不了了之。大家仍恢復了和原本一樣的工作節奏。

  當然,不包括我。

  「小球呀∼∼涼大人今天早上還是沒親你嗎?」小颯漂亮的臉近在咫尺,語氣也是溫柔的──溫柔的讓我想哭。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組裡有了這樣不成文的公式:

  小球是人型 = 吸收了陽氣 = 辦公室的激吻 = 熱戀中的兩人

  而監控署傳說中禁忌的愛情的另一位主角是誰?涼。

  真、真是欲哭無淚呀……

  我只不過是被涼親過兩次而已,且都是被偷襲的……

  而我未來地府第一偶像的一世英名就這樣毀在了某些人的……嘴中……

  於是為了維護我的身家清白,挽回我在女生心目中最後一點高大形象,我決定──

  「不到萬不得已,你絕對不可以和我發生任何肢體上的接觸,連連連踩我也不行!!(其實這才是重點……)」

  涼坐在他的辦公桌邊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我,冷冷地哼了一聲,然後和身邊的人繼續說話。而自以為很有氣勢破門而入的我,這才發現一直坐在涼身邊與他長談的,竟然是一位稱得上人間絕色的──仙女姐姐……

  而這位姐姐,真的就穿了一身的古裝長裙,連帶渾身纏繞的青絲飛帶,雲鬢玉簪……

  想起形容黛玉姐姐的一句話──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煤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呀啊啊啊啊──

  看著發呆許久的我,涼顯然有些不耐煩,於是一腳將我踢出,砰的一聲關了門,讓我和玉人咫尺天涯……

  「小颯小颯,在涼大人辦公室的那位姐姐是誰呀∼是誰呀?」我在震撼之餘,終於想起問問身邊的地府專職「情報人員」。

  小颯正在收拾她的辦公桌,聽見我問話,頭也不抬地回答到,「她是夢工廠的葉箐,來找涼大人談最近發生的一些案子……」

  我回轉頭看了一眼辦公室窗子裡的兩團身影,「夢工廠的姐姐們穿衣服真有性格呀∼」

  「哈哈,」小颯失笑,「那是因為夢工廠是負責監控人的夢境呀,當然會穿一些比較離奇的衣服,好混進夢囈者的夢中。估計小葉最近負責的對象是個紅樓迷吧∼」

  「監控署……連人的夢境也要監控嗎…………」

  小颯終於整理完她的桌面,於是搬過椅子坐下,很耐心地對我講解起來,「人的靈魂在夜晚熟睡的狀態下,會出現精神的暫時鬆懈。如果這個時候有像夢魔一類有靈力的東西侵入的話,就會非常危險,他們會讓人做超越精神極限的噩夢。夢魔們要的倒不是人的靈魂,而是人類靈魂在噩夢中放出的負面情緒。有些人正是因為承受不了這樣的折磨,結果永遠也不能醒來……所以說,夢工廠的任務和我們監控組以及搜查組的一樣重要。」

  大汗。但同時,我對這位美女姐姐的崇敬之情也油然而升,如黃河之水般氾濫,滔滔不絕,傾瀉而下,一發而不可收拾……

  但我的景仰之情還未表露,我身後不遠的門卻突然開了,然後美女姐姐的臨門一腳將我直接踢飛出去,直到我在小冰的桌子上高速旋轉一百一十五圈後,這才停了下來。然後看清涼和美女已經站在了我面前。

  果然是世所罕見的美人,連瞪人的雙眼也比一般人要犀利些……

  「箐,你是故意的嗎?」涼在她的身後看著在桌子上暈頭轉向的我說。

  「我是真的沒注意到還有只破球在門後呀。」美女朱唇輕啟,說出的話宛若微風拂面……不過,那個「破球」難道是在說我?

  涼於是不再多話,拍了拍美女的肩,「先不說其他了,我們還是去做正事吧。」然後回頭對著小颯,「看好小球,別放他出去亂跑。」

  他當我是圈養的嗎?

  涼和葉箐很快走了,而我還坐在桌子上生悶氣。小颯笑嘻嘻地靠過來,「小球呀,生氣了?」

  「沒有。」我搖頭,連帶著晃蕩起整個身體,「我從來不生氣,更何況剛剛發生的事情顯然也沒有值得讓人生氣的地方。」

  「是嗎?」她將我抱起,用手捋著我的毛,「我還以為你會因為小葉的話生氣呢。不過也不能都怪她,誰叫你是那個和她最喜歡的人鬧出緋聞的人呢?女孩子這點嫉妒心是可以原諒的吧。」

  「喜、喜歡的人?」我差點咬到舌頭,「你指涼?」

  「是呀。」小颯睜著雙無辜的眼看我,「你不知道嗎?夢工廠有一半的女生都是涼大人的迷呢,尤其是小葉,她可以說是涼大人的忠實FANS∼所以喜歡上她可不好哦∼小球。」

  「我哪有。」我撇過身去,悶悶的說。

  哼,混蛋涼,竟然會有那麼多女生喜歡。什麼涼,根本是「不良」!

  我在心裡罵著,順便發下毒誓──如果夢工廠一半的女生都支持涼的話,我就要讓另一半全部愛上我!

  哼哼∼想想就令人期待呀∼∼

  而小颯卻歎了口氣。

  「小球……你的口水把我的衣服弄濕了……」

  ***

  因為答應了小颯要陪她去人界逛街,於是下班後,小骨準時和我們在「陰陽道」結界口碰面。

  「小颯為什麼一定要找我們陪她?」我和小骨咬耳朵。

  「因為小冰最近出差,所以小颯拖我去幫她砍價。」

  「那為什麼我也要去?」

  「因為涼大人讓我幫你買衣服,我一直沒時間。正好今天大家都有空,所以就讓你一起去挑挑。」

  「為什麼一定要去人界逛?」

  「因為小颯說人界的衣服比較便宜……」

  「……小骨……最後一個問題………」

  「什麼?」

  「為什麼我們要扮成這個樣子去?!」

  我用手指著他全身繃帶外加大黑風衣高領皮帽裝,以及小颯一早為我準備的一具老頭的身體,無比憤恨。

  小颯陰沉著臉靠過來,「你∼有∼什∼麼∼不∼滿∼意∼嗎?∼」

  「不!」我看局勢不對,一頂胸脯,「我很滿意。領導的安排既掩護了小骨的特殊身份,又解決了我的陽氣問題,同時排除了有可能發生的一系列危險因素,真是英明的決定。我堅決服從組織安排!」

  「很好∼」小颯微笑,「那你就用實際行動表決心吧!」

  ***

  我將臉緊緊貼在玻璃上,死命地喘出一口氣來。

  短短兩個小時,小颯走了三條街一百三十五家店,試穿了十七次衣服,買了三條裙子一個包……

  其實這些還都是可以忍受的。因為小颯無論是看衣服還是試衣服都是速戰速決,稍稍猶豫的,也只是在講價錢的時候。不過這個時候小骨就會挺身而出,然後一番討價還價後,不僅小颯用最便宜的價錢買到了最合適的衣物,連同小骨也得到了精神上的滿足(現在才知道,原來小骨有這種愛好……鬼不可貌相!)。真正使我感到丟臉的,卻是小骨和小颯在給我挑衣服的時候……

  只見某家專賣店中,一個渾身包滿繃帶的男人和一個看上去清純可人的少女一起站在一個衣架前指指點點,直到他們兩滿意地挑出一套藏青的休閒套裝,才叫來一旁的店員問尺碼。

  「請問是這位先生要穿嗎?」店員微笑著打量一下身前的繃帶男。估摸著大約有一米七五左右。

  小颯和小骨同時搖頭,然後在店裡人一片驚異的目光中,一起用食指指向一個顫悠悠,貼著店面玻璃站著的,七十多歲的老頭──「他。」「他穿。」

  一時間,所有的視線全部集中於我,店子裡一片沉寂寂……

  還好,這家專賣店裡店員的素質高。小姐死撐起自己快要脫臼的下巴,繼續微笑服務,「如果是這位老……先生,大概要穿小號的……」

  真是苦命呀………

  我還在獨自感慨著自己的悲涼命運,卻聽見熟悉的笑聲在我不遠處響起。轉頭掃視時,發現一名少年飄在店子的半空,衝我笑著。而周圍的人,全都沒有發現異樣。

  大白天的……見鬼了!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還是用這種形態?」我不可置信地問著他,當然最後談話的重點肯定要歸結到──他難道又想死了?

  此時小颯和小骨正在店中砍著價,而我和那名少年已經蹲到了店邊不易讓人察覺的角落。

  「順道路過,路過。」他變得和兩個月前很不一樣,從見到我起就一直在笑,「我今天正好要接受一個心臟移植手術,等得太無聊了,乾脆自己先溜出來逛逛。」

  「你不怕醫生以為你的肉體死掉嗎?」他也太放得開了。

  「反正心臟移植的時候也看不出我是死是活呀。而且自從那次和你去遊樂場玩過以後,我就經常在疼痛發作的時候開溜,一般也不會有人發現。頂多以為我是暈厥了。」

  原來還可以這樣……

  「對了。你是怎麼發現我的?」按理說,除非是有特殊能力的人,如涼和藍督察,或借用特別的工具,否則就算是小颯小骨也不能從我附身的人身上直接看到我的形態。

  「因為你身上的光。」

  「誒?什麼光?」看看四肢,很正常呀。

  「大概是被你附身過的緣故,反正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你身上發出的和別人不一樣的淡紫色的光。一般人都是接近皮膚的粉紅色,你的兩個朋友,」他向裡撇撇嘴,示意在看褲子的兩人,「一個是藍色的,一個是紅色的。」

  汗。這也算是一種特異功能了吧。

  「我說,」他開始恢復以前彆扭的樣子,眼睛看著天空,「你叫什麼名字?那天走得太快……忘了問。」

  「小……球……」雖然覺得丟臉,但還是說了,然後不出所料地招來一陣嘲笑。

  「那麼你呢?」我很不服氣地問他,然後想起自己回去後就將他忘得一乾二淨,微微有些內疚。

  他瞪大眼睛,「你竟然還不知道?」

  我誠實地搖頭,感覺某人的火氣越來越大。

  「好吧,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可以知道我的名字,不過在那之前,你必須幫我做件事!」少年壓著自己的怒氣,一本正經地說。

  「為什麼我一定要知道你的名字?」又不是花癡。

  某人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陰陰地看著我說,「不知道是誰用別人的身體亂吃東西,結果害的那具身體的主人上吐下洩了整整三天,差點直接跑到地下去找人索命……」

  冷汗。「怎麼有這麼不知趣的人呀∼」

  少年的臉逼近,「你不要說你連這個人是誰也忘了……」

  「哈。」我迅速轉移話題,「其實像閣下這麼才華出眾的有為青年一定有個超凡脫俗的名字。我從一開始就仰慕閣下,希望知道閣下的大名。大人快說吧,需要我做什麼。我一定赴湯蹈火……」

  ***

  言多必失!

  這可是千年古訓。而我半小時前的遭遇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半小時前,在我答應少年後他告訴我,他表哥最近來醫院看他的時候精神狀態似乎很不好。據他小姨夫說,好像是家裡有鬼,鬧的。如果是以前,他或許不相信這樣的理由,但自從見過我後,就很清楚這種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發生的。既然現在在路上閒逛碰見我,就順便委託我去調查一下好了。

  「這種事情不是應該找和尚道士的嗎?」我一頭臉黑線。

  「據我推測,你好像也是管這類事情的吧。否則一個球莫名其妙地監視我兩個星期幹什麼?」

  嚇,他以為我願意……我那不也是……被逼的嘛……

  結果在少年的再三威逼利誘下,我只能按照他給我的地址來到他表哥家做調查。而他則暫時鑽進老頭的身體,頂替我陪小骨和小颯逛街(其實還不算太吃虧,至少不用繼續丟臉了∼)。然後約定,無論是否有結果,兩個小時後在中山街的KFC門口碰頭,交換。

  而以上,就是我出現在這個陰暗恐怖的房間裡的全部理由。

  因為是面朝東南,所以太陽還未西落,房間裡已經打開了日光燈。

  燈的光線很暗,且還微有些跳動。坐在燈下埋頭苦讀的高中男生就是少年的表哥,名字叫周舟州。長相還算清秀,比起我來說,也就是中等偏上。

  站在他的桌邊將他整個打量一遍後,我開始掃視他的房間。

  房間佈置很直觀。不是東西少,而是整體線條的簡單。基本上都是方方正正的桌椅,方方正正的櫃子,加上方方正正的床和電腦。我俯下身看了看床底,確定並無異常,於是不耐煩地歎口氣,倚著牆角蹲下。

  反正時間還早,不如等等看,會出現什麼情況。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周舟州還在做他該死的作業。而我無聊地數完他被子上印著的所有的貓後,終於決定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而正是在這個時候,一直鎖著的門鎖開始發出詭異的咯吱聲。

  咯──

  首先是門上圓形金屬把手動了一下,但門並沒有開。沉靜片刻後,同樣的聲音繼續響起,且開始混合金屬相互碰撞的聲音。直到把手自行轉動三圈後,嗒的一聲,門鎖彈開了。

  我瞪大眼睛看著越開越大的門縫,聽著門板摩擦的咿呀聲,同時感覺到門外吹來的陣陣極陰冷的風──

  難道是……

  「灰灰呀。你還在做功課嗎?你這孩子怎麼老喜歡把門鎖起來做作業。真是的。可以出來吃飯了!」某位人母圍著圍裙站在開掉的門邊訓話。

  果然。我擦汗。吃晚飯的時間到了。抬眼看一下掛在牆上的鐘,和少年約定的時間差不多也要到了。終於可以回家了。

  我伸了伸僵掉的腿,隨著小週一起向門外走去。

  然而令人驚奇的事情發生了。

  「砰」我的身體撞在被小周帶上的門上,竟然彈了回來?

  我揉揉額頭,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按理說,鬼確實是可以穿牆的呀。

  「砰」我再試一次,還是失敗。

  大概是這扇門構造比較獨特吧。我自我安慰了一下,然後決定穿邊上的牆。

  「砰──」結果更加慘烈。因為想到牆比門要厚,我還故意加重了幾分力道,導致的直接後果是,我竟然被撞回到房間中央的床上。

  狂汗。我終於開始覺得事情有些詭異了。難道是因為我附身的那個老頭陽氣太盛?如果不能穿牆的話,乾脆直接把門打開走出去好了……

  我伸出手去開門,在指尖碰到把手的剎那,如同電擊般的巨大疼痛穿透了我的身體──「啊──」我失口叫了一聲伏到地上,感覺整個右臂都麻木了。

  「怎麼回事?」將頭靠在門上,我垂頭喪氣地想。從來沒有過的驚慌佔據我的大腦──總覺得這樣的情況比當初直接面對惡鬼時更加恐怖──因為我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媽,幹嘛在門把手上綁那麼奇怪的繩子?下面掛的是什麼東西?」突然間,我聽見門外響起小周的聲音。

  「那是你爸今天去山上玩的時候在廟裡買的護身符。拿回來沒地方掛,乾脆就綁在門上。你不是說最近睡得不好嗎?」

  原來是這樣。沒想到護身符這種東西還真有些用……

  「我睡得不好關護身符什麼事。你別信老爸那套,不過是考試壓力而已。」小週一邊說,一邊推開門。我往後讓了讓,剛想從門縫裡鑽出去,他卻順手又關上了。

  「媽,我做作業了,你別來吵我。」他對著門大聲叫,而我蹲在他的腳邊默默流淚……

  既然不相信護身符,就把它拿開嘛∼掛在那裡幹什麼……

  十一點半了。我無奈地看著他桌上的鬧鐘。

  從我被「軟禁」在房間裡開始,他已經和桌子椅子相親相愛了整整六個鐘頭,卻沒有一點要上廁所或要睡覺的意思。反正離涼的門限只有半個小時了,這個時候回去的後果和明天回去的後果已經是一樣了吧。我歎口氣,反倒奇怪小骨和小颯為什麼沒反應。少年說過,如果時間到了,我還沒回去,他是決計不會等我的。而小颯和小骨如果發現我不在了,至少也會想到去找我吧……

  真是麻煩呀……我想。我是惹禍上身的典型……

  就這樣迷迷糊糊地胡亂猜測著,我隱約看到那個一直不動的身影起身打了個哈欠──他要睡覺了!

  我迅速靠向門邊,等著他去開門的一瞬就好閃人。而他站在椅子邊揉了揉頭髮,直接向他的床倒下去……

  莫非……他睡前從來不洗臉……

  認清了事實的我,終於還是爬回了一直蹲著的角落。嗚嗚嗚∼好想念家裡那張柔軟舒適的沙發呀……

  我死命咬著指甲,在心裡發誓──

  涼……

  如果你在一秒鐘後出現並帶我回家,我就再也不和你鬥氣……

  如果你在一分鐘後出現,我就把夢工廠另一半女生讓給你……

  如果你在十分鐘後出現,我就天天給你做紅燒排骨(至於味道怎麼樣我不管∼)……

  ……

  如果你在明天才出現,我就要把小骨拐跑,讓你只能自己洗衣服做飯……

  如果你永遠也不出現……

  我突然感覺心臟異樣地跳動了一下,手心不禁緊緊拽住了自己的前襟。

  如果涼……永遠也不出現……

  那我……

  「嘶嘶∼」離我不遠處地板上發出的奇怪聲音迅速轉移了我的注意力。我近乎逃避地凝神看著前方──只知道,再想下去,勾起的只會是熟悉的痛楚。

  「嘶──」響聲越來越大。我詫異地發現一團黑色的影子從地板上漸漸冒出。如同黑色泥沼中不斷外湧的氣泡,那個影子一點一點地抽離地面,露出它原本的輪廓──一名長髮披肩的少女?!

  我張大嘴巴看著從地下冒出的少女旁若無人(主要指我)地走向小周的床邊,而後將一直放在背後的手高高地舉過頭頂。

  窗簾一角漏進的月色正好打在床前,我看著她的手中銀光一閃,未及阻止,那把剪刀準確無誤地對著小周的脖子刺去……

  「啊──」一時間,淒慘的叫聲響徹雲霄。

  當然,不是我的。

  小周坐在他的床上喘著粗氣,渾身的冷汗可以看出他做了一個多麼可怕的夢。我走了過去,藉著月光仔細觀察他的脖子,並無傷口。

  究竟是什麼東西?我回頭掃視少女冒出的地面。出現的時候並沒有在她身邊感到有靈魂的氣息,同時她好像也看不見我……更為奇怪的是,從她出現起,小周就開始呼吸沉重,在剪刀刺下去的一刻,他更是有預感似的從床上迅速坐起;而在他睜開眼的瞬間,少女的身影則如空氣般神秘地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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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啊──」夾雜著驚恐與絕望的聲音再次響起。而我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

  「十八次。」我扳著指頭,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嘴唇。

  從我第一次看到那名神秘的少女出現起,同樣的情形在一個晚上重複了整整十八次。並且每次都是在小周的尖叫聲中結束……

  「好困呀。」我抱著頭疼欲裂的腦袋,無力地抱怨了一聲。

  一次兩次,看起來還很恐怖的印象,等到第十八遍,感覺就像在看老套無聊的恐怖片,讓人昏昏欲睡,但偏偏,恐怖片的男主角卻很擅長驚聲尖叫……

  

  「難怪他爸媽和鄰居在他叫了之後沒反應……原來已經習以為常了……」

  我再次轉頭看向小周時,他已經穿好衣服下了床,正在整理昨晚做過的作業。

  窗外也已大亮,有的是明媚初生的朝陽。我理了理坐皺的衣服,突然發現自己的手已經變得很蒼白。

  又是那種死人的顏色。再過幾個小時,就又要告別我的帥哥形象了……嗚……還沒來得及給美女姐姐看過呢∼∼

  而這時,客廳那邊,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這麼早。誰呀?」周母打著哈欠應了門。然後我聽見一陣拖鞋的劈啪聲,接著客廳大門便被打開了。

  「啊,你是……」後面的聲音聽得不甚清楚,好像是一個男人正在和周母一起很小聲地談話。

  大概過了半刻鐘的時間。細碎隱秘的談話聲停了,接著拖鞋和沉重的皮鞋聲向著小周的房間一路響來──直到停在門邊。

  然後,我聽見周母講了一句讓我心靈極度震撼的話──

  「大師,你確定真的有鬼在我兒子房間裡嗎?」

  大大大大師?難道是類似那種專門抓鬼的張天師的人?不會吧──我自我安慰地搖頭──小冰也說過,人界的這些人都是騙人的。真正有本事的早就被地府挖角挖走了……更何況哪有人一大早抓鬼的∼擺明了是來騙錢的……

  「夫人,相信我。確實有。我可以聞見他的味道。」溫柔的男聲響起,而我卻感覺渾身發冷,只想先找個地方躲一躲。

  但門很乾脆地在瞬間開了。然後我和小週一起轉頭看著進來的人──

  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身道士打扮,卻穿了雙黑皮鞋。樣子很滑稽,頗有些古裝喜劇的感覺……

  不及小周詢問發生了什麼事。他突然一臉驚訝地用手指著我大叫了一聲──「這裡!!」

  房間裡瞬間安靜下來。而我則僵直了不敢再動。

  好、好眼力呀……

  「有只蚊子!」

  ……

  在把房間裡所有人都弄得一驚一乍之後,來人在地上用粉筆畫了個陣符,坐到了中間,然後將小周連同他爸媽一起成功地趕出了房間,叮囑他們不要靠近房間一丈之內,美其名曰:做法。

  看他裝神弄鬼的樣子實在好笑。我暗暗罵道:果然是個假道士。然後安心地爬到床上打了個哈欠。

  「昨晚沒睡好嗎?」確定外面的人已經聽不見房間裡的動靜後,假道士開了口。

  「唔。看了一個晚上恐怖片。」我喃喃地答著,然後好心地告訴他,「冬天沒有蚊子的。下次找好點的借口吧。」

  藍督察大笑著坐到我身邊,「我只是突然看到我日思夜想的『小鬼』,所以太開心了∼」

  我白他一眼。用枕頭擋住他伸過來的魔爪。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裡?」他問我。

  「如果我說有人給了我一張電影票,然後威脅我看完全場,結果我不小心走錯地方,就被困在這裡了──你信不信?」我一邊說話,一邊繼續抵擋他的騷擾。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信。」他衝我眨眼。

  好冷……

  「你是被這個困住的?」他見我一點也沒有感激的神色,便從身後拿出一個明黃的符來。

  我撇一眼,往後退了三尺,「我估計是。你別用這個嚇我∼」

  「呵呵∼」他大笑,一把把符拽下,然後拍在我的頭上。

  「啊啊啊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我迅速反應,在床上打滾,然後聽見滿房間都是藍督察的笑聲。

  「你本來就死了嘛∼∼放心,這個符只是騙人的東西∼」

  「誒?」我停下來,用手再次摸摸掉在床上的紙片,發現確實沒有異常。「那我──」

  我的問題才說了一半,藍督察將手中還拿著的原本系符的帶子向床邊的桌上一扔,「把你封在房間裡的是這條結界繩。」

  「啊?」什麼是結界繩?

  他微笑地靠近我,「結界繩就是可以封鬼的法器。如果用結界繩來綁住你的話,你就無法使用任何靈力了∼」

  「哈∼哈∼」我訕笑,「既然是這麼重要的東西,就該好好收起來嘛∼怎麼可以隨便亂扔……如果傷到了花花草草……」

  「小球!」他突然很嚴肅。

  「什、什麼∼」

  「閉嘴!」他鉗住我的下巴靠過來,俊俏的臉不斷放大……難道他也要和涼一樣,來那一招?

  我死命掙扎,可惜身體根本動不了。他的力氣比我預想的要大的多。

  涼那個混蛋死到哪裡去了∼∼∼∼

  「喂,藍凋,說好先找到事主的人要馬上通知同伴的,你在這裡幹什麼?」

  還在心裡詛咒的人,突然地,他就出現了……我只覺得臉上颯地熱起來──

  涼,你果然是一罵就來!

  藍督察淺笑著放了手,轉頭看著不知從哪冒出的涼,「我不是已經畫了陣將你們召喚來了嗎?只不過是把時間延後一刻你們才能到而已。」

  涼死硬著張臉不說話。對我狠狠地使了個眼色──你給我過來!

  混蛋!

  我白回他一眼,但還是乖乖地磨下床,走過去。

  當我距離他不到一米時,他突然伸出手托起了我的下巴。「怎麼變成這樣了?」他皺皺眉。而我在慌亂間突然想到自己現在的樣子。

  「別看。」我用手推開他的手,撇過頭。而他迅速反手抓住我的胳膊,將我拉入懷中。

  滴答,滴答……

  桌上的鬧鐘在房間沒有其他聲音的時候顯得出人意料的響。我斜著頭看著涼身後出現的美女姐姐,以及滿臉詭異神色的藍督察,欲哭無淚……

  涼,你就是要輸陽氣給我,也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嘛∼∼∼

  我鬼生的清譽,就這樣被…完全毀了……

  「你……放開……」我死命推開一直摟著我的涼。然後轉頭看著一直杵在邊上的兩人。葉菁的臉上已經擺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而藍的臉上顯然寫著「看好戲」三個字。

  心情突然地煩躁起來。

  涼在我掙脫後就沒有再做多餘的問答。他掃了一眼小周的房間,然後蹲在地板上仔細檢查了一遍。

  「今天晚上是最後期限。」他沉思片刻後,抬頭對著藍督察說。

  藍的臉色馬上變了。他飛身下床,蹲在涼的身邊,用手拂過少女冒出的地面,「時間很緊了……」

  「我現在立刻回署裡寫申請。你和葉菁繼續監視這裡。我們晚上八點在那男生的家門口碰面。」涼對著兩人下了命令,而後轉頭對著我說,「你現在跟我回去。」

  「我不……」原本想很帥氣地甩出句話,挽回剛剛在兩人面前失掉的某些很無聊的面子。但被涼狠狠一瞪後,我還是脖子一縮地乖乖跟了過去。

  回去的路上,因為涼只帶了一件斗篷,所以我不得不做出樹袋熊的樣子,兩手緊緊扒著涼的脖子,任他抱著。

  飛過地府上空時,一股寒氣包圍了我們。我感覺耳朵被冷風刮得生疼,不由的將頭貼在了涼的衣領上。

  「很冷嗎?」他出人意料地問了一句。然後用手摀住我還露在外面的另一隻耳朵。

  「嗯。」我吸了吸鼻子。涼的手意外的溫暖。而且身上還有股淡淡的很清爽的香味。

  這樣趴著好像也很好。一個晚上未睡的我終於又開始有了睏意。

  「小球。」涼沉默了一下突然用肩頂頂我。

  「放心。我不會睡著的。更何況睡著了也凍不死我∼」反正我已經是鬼了。

  「不是。」他停頓了一下,「我想說──『小心別把你的鼻涕擦在我衣服上!』」

  ***

  因為涼趕時間,所以他並未將我送回家。我躺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身上蓋著他的翻領大衣。

  「喂。是檢查長嗎?……哦,是。我陪葉菁他們去看過了……對,似乎很嚴重……」涼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一邊寫著申請,一邊給總部打電話,「我和藍凋決定馬上行動……是,如果召喚者不同意解約,我們請求用禁令第二條……晚上。晚上八點行動……」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些話,讓我大致明白了他和藍他們出現在周舟州家中的原因。

  原來夢工廠的人早就發現夢世界有奇怪的東西入侵了。但因為有人故意布下結界,讓葉菁她們很難查出夢魔的種類和來歷。後來在檢查長的慫恿下,涼和藍都被迫參與協助行動。昨天花了一天的時間,終於發現那只叫「真」的夢魔是被一個叫陸天的男生用違禁的幻術召喚來的。為了早些抓到夢魔,涼和藍督察他們就兵分三路,分別調查陸天的老師同學和朋友,以求找到這個法術的受害者是誰。而周舟州,就是被施法者。

  「不就是做個噩夢嗎?用得著這麼緊張?」我將頭往沙發外歪了歪,吐吐舌頭。

  「當然沒那麼簡單。」不知什麼時候,小颯已經笑吟吟地站在我面前。

  「小颯!」我坐起身,看了看周圍,「小骨呢?還有……」那位偉人同學呢?

  「小球∼你竟然半路開溜∼」小颯斜著眼看我,「小骨陪著林雲現在在醫院裡。」

  「林雲是誰?他們為什麼要去醫院。」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什麼事了?

  小颯愣了愣,皺著眉看我,「你竟然不知道林雲是誰?他就是昨天幫你忙開溜的人!」

  嚇?為什麼每個人都認為我應該知道那個少年的名字呢?而且,誰幫誰忙這個問題,好像有人搞錯了吧∼

  「算了,先別說他們。回頭再跟你解釋。倒是那個夢魔……」小颯突然一臉神疑地看我,「小球你見過它嗎?」

  我腦中立刻閃現那部恐怖片的女主角,於是遲疑地點頭。

  「那麼看來很嚴重了。」她自言自語著和涼他們一樣的話,而我還是一頭霧水。

  在我的再三「乞求」下,小颯告訴我──「真」這種夢魔與其它夢魔不同的地方在於他的誕生,是由人類的召喚來完成的。所以一開始,它只是個精神體,比人的靈魂還要虛無飄渺。但它可以在被施法者的腦海中製造噩夢。噩夢的內容往往是被自己最重要的人追殺之類的。隨著受害人不斷放出的負面情緒的增多,「真」就會慢慢形成實體。

  「小球你看到的場景就是周舟州當時做的夢的內容。按照你跟我說的見到它的次數和頻率來推算,這只夢魔在今天晚上就會完全實體化。到時候……」小颯的臉突然無比莊重起來。而我隨著這樣的氣氛,暗暗嚥了口口水,「怎樣?」

  「周舟州夢中的景象就會成為現實,他會被他自己夢裡最重要的人……嚓──」小颯近距離做了個刀抹脖子的動作,然後看著我一臉呆相,滿意地大笑起來。

  但我卻一點也笑不出。

  昨天晚上的場景看得太多遍,所以怎樣也忘不掉。如果不是因為每次小周都會及時醒來,我真不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麼。

  「可以想辦法阻止嗎?比如說叫陸天解除法術?」

  「理論上是可以的。但對方既然會用這種東西來對待周舟州,可見是恨他入骨了。我想輕易應該不會答應解除的。」

  「那就把夢魔抓起來?」我繼續提意見。

  小颯蹲下對我搖搖頭。「這種法術是施在人身上的。如果在沒解約的情況下強行阻止噩夢的發生,就好像人在夢遊時叫醒他,安全活下來的幾率也是很小的。」

  「那就是無論怎樣,他都必死無疑了?」

  「不是必死無疑。」小颯繼續搖頭,長髮甩了我一頭一臉,「是連靈魂也會不存在!」

  驚恐。「為什麼?」

  「被自己的夢殺死的人是永世無法超生的。他會整個被『真』吃掉,然後『真』的靈力就會增加。這就是為什麼涼大人他們要申請用禁令二的原因。」

   「蝦米是禁令二?」

  小颯直起身,看著還在打電話的涼,說:「就是用特別的法術將陸天的靈魂帶離他的身體,然後抹掉他在世界上的所有記錄……而這種法術的運用,就是被地府封為十大禁令的第二大禁令。」

  小颯說到地府十大禁令時臉上的表情讓我真的相信她不是在開玩笑。被她這樣一嚇,我原本的睡意也全消散了。我站起身,用涼的大衣將自己裹了裹,然後竄到涼的跟前。

  「你們等下要去陸天那嗎?」我看他放下電話,問他。

  「嗯。」他頭也不抬的寫著申請。

  「我也去。」我對他說。

  他停住筆,掃了我一眼,「為什麼?」

  「我想去。」

  「不行。」他低頭繼續寫寫寫。

  「我要去!」我開始耍賴。

  「威,圍,委,喂∼」我見他不理我,開始試著用各種不同的音調叫他。磨了半天,未果。

  好吧。我看著涼專心不二寫申請的樣子,決定好好嚇嚇他。俯下身,我偷偷靠近他的耳邊,剛準備大叫一聲的時候,他卻突然轉過頭來,「你真想去,就別……唔。」

  只聽「咯啦」一聲。我石化。破裂。

  看到我整個人呆掉,涼不爽地站起身,用手抓住裹著我的大衣領子,「誤親到我讓你這麼難受嗎?」他問。

  不是難受,而是很難受……

  我在心裡暗暗叫苦,但還是努力裝出不在乎的樣子對他狂笑,「捏哈哈哈哈──怎麼可能。我才沒什麼感覺。難受的應該是你吧∼活活。」

  涼動了動嘴,狠狠地瞪我一眼,「有的時候真不知道你是天生白癡還是故意裝傻!!」

  他將手鬆開,然後替我理了理躺亂的頭髮。「小颯把小骨給你買的衣服帶來了。你如果真想去,就先去把衣服換上吧。」

  ***

  晚上八點,藍督察和葉菁都準時出現在了陸天的家門口。他們和涼對望了幾眼,然後各自蹲下身在地上畫了個奇怪的圈。

  「這是什……」不及我問完。涼攔腰將我抱起,然後跳進圈裡。原本應該是實心的地面,現在卻像泥沼一般鬆軟,很輕易地就吞沒了我們所有的人。

  在一片黑暗中,感覺涼帶著我向某個方向走了一陣。

  「我們現在去哪?不是要找陸天叫他解約嗎?」我問一直拖著我的涼。

  「噓──小聲點!你這個笨蛋!」

  笨蛋?

  「噗∼」從美女姐姐突然傳來的甜美的一聲「噗」可以判斷,她一直都跟在我們附近。

  「我們現在通過夢通道直接進入陸天的夢裡。因為解除召喚夢魔的法術必須得到他內心真正的許可。如果直接勸說他本人,即使他答應了,我們也不能確定他心裡是不是真的同意;而且,最重要的是,現實中,陸天是個聾子。所以我們剛剛給他催了眠,然後直接去問他夢中的靈魂。」葉菁難得好心情地解釋。

  

  「哦∼」我才想對葉菁說聲謝謝,卻感覺被涼往懷中用勁拉了拉,「就要到了。別說話。小心影響到其他人的夢。」

  嚇。誰會這麼早睡呀!

  繼續又走了一陣,我感覺涼停在某個地方推了推前方。儘管同樣還是一片黑暗,但空氣的流動卻發生了變化。

  「到了。」他輕輕附到我耳邊對我說,「你現在閉上眼睛,然後集中精神想一些電燈、太陽之類可以發光的東西。」

  「可不可以想小骨?」我問。

  「為什麼要想他?」

  「因為他的頭蓋骨在太陽底下反光的時候比電燈泡還亮∼」

  「轟──」久違的一腳呀………

  也許因為前段時間看的恐怖片太多……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我看到的是兩隻晃悠悠的蠟燭在半空中飛。一閃一閃的燭光下,一個男生捂著頭坐在一間奇怪的教室角落裡。

  「那就是你想的照明工具?」涼看著我氣不打一處來。

  我伸伸舌頭,閉上眼。「那我再想一個。」

  片刻後,我再次睜開。現在眼前出現的是一輪明月……低低地掛在教室一角……

  「算了……將就吧……」藍阻止了上前欲踩我的涼,「辦正事要緊……」

  而在這個時候,陸天卻緩緩地抬起頭來。

  看到瑩白月光下,他迷惑地臉,我不禁驚呼出聲──「啊──」

  「怎麼了?」涼發現我奇怪的反應有些疑惑。

  「他……果然沒我帥!」

  「轟──」這回連藍也阻止不了……

  談判正式開始。

  在向陸天詳細解釋了他施的法術會給周舟州帶來的五大危害和三大不良影響後,我們得到的答覆依然是──

  「我討厭他。我要他死。」

  「他不會已經精神錯亂了吧?」葉菁和藍小聲咬著耳朵。

  而我則把陸天夢中的校園逛了一遍。

  原先的兩隻蠟燭在我的堅持下又出現了,並隨著我的走動在校園內到處亂飛。

  「你發現什麼了?」涼走過來,跟著我一起蹲下看教室一張桌子的桌面。閃動的光下,是歪歪斜斜的一行小字──「周舟州大混蛋!」

  涼笑了,「陸天寫的?」

  我點頭,「估計是。因為整個教室只有這張桌子沒有蜘蛛網。」

  「那麼看來,他是真的很討厭周舟州。」

  我搖了搖頭,不說話。

  世界上,會有平白無故討厭一個人到要殺掉他的感情嗎?

  我還在想著,葉菁卻叫開了,「你們看!」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向遠處有星星點點亮光的地方看去。只見一個身材窈窕的少女披散著頭髮在路上僵硬地走著。

  「是她嗎?」涼問。

  我點頭。從背影上看,確實是我昨天反覆看到十八次的那個形象。

  「看來,這是它最後一次行動了。」涼說完這話,逕直向陸天走去。

  「你要帶走他了?」我匆忙跟在他身後。

  「是。」涼表情嚴肅,「比起讓周舟州整個消失,我們決定犧牲較小的一方──就是讓陸天死去,至少,他的靈魂還會在。」

  我停了停,看了眼涼,然後搶到他的身前拉住陸天向著那個女孩飛跑而去。

  「你幹什麼?小球?」涼企圖追過來,才邁出一步,便被一堆從天而降的速凍排骨埋住。

  「你不是喜歡排骨嗎?」我衝他做個鬼臉,「有本事你來追我呀∼∼」

  我拉著陸天飛速跑了一陣,確定涼他們暫時沒有跟來後,我們慢下速度跟在那個女孩後慢慢地走。

  「哈哈∼終於報了涼的N腳之仇了∼」我開心地叫。

  「你不是和他們是一起的嗎?你們不是說如果我不解除法術就只好帶我走嗎?為什麼要救我?」終於回過神來的陸天呆呆地看著我。

  我沒回答,反問他,「你為什麼要周舟州死呢?」

  「我討厭他。我說過了。」陸天心平氣和地對我苦笑。

  「為什麼討厭他?」我故做孩子般的好奇。

  「我……」他低下頭,「我討厭他總是用假惺惺的姿態接近我……」

  「怎麼假了?」我窮追不捨。

  「他……他總是說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其實他不過是同情我是個聾子而已!!」陸天的情緒開始激動起來,「我討厭這種沒有尊嚴的同情!我根本不需要同情!!」

  周圍原有的光突然全部暗下來,只剩下我手邊飄著的兩隻蠟燭,還在搖搖曳曳地亮著。

  我沉默片刻,抬起頭對他笑,「我也討厭被人同情。尤其當別人因為同情你而給你東西或為你做事的時候。」

  他眼神閃動,有幾許贊同的意思。

  「所以每次碰見這種事的時候……」我停頓了一下,看了看他有些好奇的反應,然後繼續說,「我就會抓住機會得寸進尺搾乾油水,讓他們知道我根本不值得同情!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跟著少女大約走了半小時的路,我看到前方的牆上模模糊糊地畫著和涼他們畫過的一樣的怪圈。少女沒有絲毫遲疑,如同穿越空氣般走進了那面牆。

  「我們也進去吧。」我拉著陸天。

  「不要。」他拒絕。「那是周舟州的家。」

  我笑著拍他的背,「放心,我只是想帶你看樣東西。」

  穿過牆後,我發現自己出現的地方便是少女冒出的地面。我迅速找到周舟州睡著的位置,然後看到少女已經站在他的床邊了。

  「你快看。」我死命將一直扭捏的陸天拽出地面,然後將他的脖子扭過正對著少女。

  「啊──」和我第一眼看到他時一樣,他訝異地大叫一聲。

  只見明明白白的月色下,少女身軀上那張秀氣的臉長得和他一模一樣。

  「現在你還認為周舟州對你的好是因為同情你嗎?」我冷冷地看著他微笑,「你應該知道你用了這個法術後他就會每天夢到被自己最重要的人追殺,一直到死吧。現在你滿意了?再過幾秒鐘,你就可以『親手』用剪刀刺死他了。」

  陸天抱著自己的肩渾身發抖,在少女舉起剪刀的那一刻,他對著她大叫──「法術解除了!我還不想讓他死!」



  好險。我暗暗吐出口氣。如果陸天到最後還是堅持要殺他,那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看著少女保持著僵直的動作站著,陸天心有餘悸地坐下,抖了一陣,又開始玩起了自閉。而我則走了過去,看看周舟州的情況如何。但就是在這一瞬間,我發現少女的面孔突然變形了。

  心中大叫一聲不好,我一個翻身擋在了她的面前──只是瞬間,那把尖刀準確無誤地紮在了我的右手心裡。

  「哼哼哼哼。」全身都已經變形的夢魔開始笑,「無論是誰,只要被我這一刀扎進,你的靈魂就屬於我了∼」

  「你、你竟然……」我感到從右手心中傳來的疼痛侵襲全身,連說句話,也抖個不停,「陸天……不是……已經……解除法……術了嗎?為什麼……」

  「哈哈哈哈哈──」夢魔掩飾不住自己的得意,「他解除的,只是禁錮我的法術而已。我的誕生,是以他的願望為條件,只有當他的願望實現後,我才能獲得自由。現在他提早結束了合約,而我也已經實體化了,當然是我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是……嗎……」我看著他臉上化掉的肉,覺得比畫了濃妝,然後在游泳池裡游泳的小強還要噁心,「也就是說……現在抓……住你也……不會傷害到……周……舟州了?」

  「你有這個能力嗎?」它嘲諷地繼續笑。「即使你現在有這個力氣,你也打不中我腋下七寸處的要害∼哈哈哈……」

  而我開始搖頭。作為一隻魔,太猖狂了也是不好的哇。比如說──笑得太大聲了,就會忘記看看自己身後,會不會有比他還狠的角色……

  「咚──」我聽見一聲巨響,然後看到涼雙手交叉抱著,站在倒下去的夢魔邊上看著我。

  「嗨──涼……」我咬著牙心虛地向他打招呼。

  「你手上綁著什麼?」他盯著我舉起的不斷顫抖的右手惡狠狠地問,完全不顧我虛弱的樣子。

  我回頭看看手心疼痛的部位,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藍督察說……這……叫結界繩…我剛從桌子上……撿的……我…想它……既然可以封…住鬼的…靈力,當……然也……可以擋住外界……的…靈力攻擊……剛才試……了…一下好像還…真的有用,就……是用的……時候痛……了一點……」

  話並沒有講完,涼過來用勁地拽掉了我手上纏著的繩子,扔到一邊。然後將我整個人埋進他的懷中。

  「混蛋!你為什麼總叫人擔心呢!」

  我的頭貼在他的胸口,身體依然還在不停抖著。即使這樣,我還是聽見了涼過急的心跳。

  「涼……你真的在擔心我嗎?」我抬起頭看著他。

  「笨蛋!」他沒有正面回答,但微微的,隨我的身體一起抖動的手說明了一切。

  「哧。」我輕輕笑了。

  看在涼難得可愛表現的份上,我就不和你搶夢工廠另一半的女生吧……

  ***

  涼將我裹在他自己的衣服中,抱著我回家。我將頭靠在他的肩上,觀察著他的側臉。

  細長的劉海一直蓋到眼睛,然後是挺直的鼻樑──漂亮的曲線一直延伸到嘴畔,再接下去是尖尖的下巴。麥色的肌膚光滑而健康……加上他身上的味道,竟然讓人有想靠近,並貼上去的衝動。

  「涼……」我歎了口氣,「剩下的事給葉菁和藍督察處理沒問題嗎?」

  他轉頭看我一眼,「放心,他們比你要專業。」

  「涼∼其實我發現周舟州好像不是夢見被殺才尖叫的……」

  「哦?」他心不在焉地應著,「那他怕的是什麼?」

  「他好像是因為看到自己喜歡的男生變成女生才嚇成那樣的……說起來那個夢魔真的很笨∼以為男生就只能喜歡女生∼」

  「恩……」他繼續看著路。

  「涼,為什麼喜歡一個人的極至會變成恨呢?其實陸天是真的很喜歡小周吧∼」

  他不再說話,額上隱約有青筋跳動。

  「涼,你說那條繩子究竟是哪來的?藍督察好像說這是地府才有的東西呀∼」

  「還有陸天,你不覺得奇怪嗎?他究竟是哪學來的法術?不會是被人利用的吧∼」

  「……」

  「涼,我……」

  「閉嘴!」涼狠狠地瞪我,「如果你不想我們中途掉下去受傷的話,剩下的時間你就別吵!」

  我縮了縮脖子,硬吞下半句話──

  是你自己不讓我說的,那我就不說了……至少以後在你沒說之前,我絕對不會再說了!

  我白白眼,顧自找個舒服的姿勢睡去。

  「小球……」過了一會,他像是有些抱歉地叫我。

  「我知道!別把鼻涕擦到你衣服上是吧!放心!我會注意的!!」我賭氣,我賭氣,我就賭氣!!

  「………」

  哇──哇──

  某天的清晨,只見地府的天空中,某兩人合著一群死烏鴉,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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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就是你!!」面目猙獰的男人嘿嘿笑著靠近我們。周圍的人越聚越攏,將小骨和我圍成一個圈。

  「帶他上去!」隨著男人的一聲命令,小骨被四五個人連推帶擠的從桌邊拉走了。

  「小球∼怎麼辦∼∼∼」他低聲問一直跟著的我。

  我表情嚴肅的對他說,「小骨,有些事情如果無法逃避,那你就鼓起勇氣去面對吧!」

  「我、我不要,那麼多人∼好可怕∼∼∼∼」

  「……」

  時間倒回兩天前。

  自從那次逛街回來後,小骨就經常往人界跑了。趁中午休息,小颯偷偷告訴我,這是因為小骨已經有了牽掛的人。

  「牽掛的人?」我怎麼從沒聽他說過?「誰呀?」

  小颯神秘地眨眼,「你說我們到人界遇見過誰?」

  「很多。賣鞋的老闆、賣衣服的小姐、賣裙子的大媽、賣燒烤的新疆大哥、賣……」

  「不是不是。你想想,是誰害得你那麼慘,讓你躺在床上三天都動不了的?」

   「傻瓜夢魔……」

  「不是……我指的是讓你捲入這件事的罪魁禍首……」小颯擦汗。

  「林……那個雲?」我差點叫出聲,「是他?」小骨為什麼要牽掛他?

  「厚厚∼」小颯笑的極其陰險毒辣,「這就叫做一見鍾情呀∼現在小骨可是每天都陪在林雲的病床前和他聊天說笑呢∼∼∼我去看時,都是很有默契的樣子──估計是因為遭遇有些相似吧∼」

  「哦……」我訕訕地轉過身,心裡突然有種難過的感覺。小骨……這是不是表示你很快就要離開我了呢?如果你真的走了,我………我是不是就要包攬所有的家務了?∼∼我才不要洗衣服做飯拖地板∼∼∼    

  我抹著眼淚,心裡開始盤算著如何才能讓小骨離開林雲一段時間……

  「小骨∼你今天又要去醫院嗎?」我轉著圓圓的身體,站在椅子上問。

  「恩∼」小骨臉上的骨頭泛起的紅光,透過層層抱著的紗布向外溢,「雲說他想吃小鍋煮的牛肉粉絲,所以今天給他燉了一點帶去。」

  雲……「小骨你叫他叫得好親熱呀∼」

  「是他讓我這麼叫他的∼∼」小骨收拾好桌子,將一鍋噴香的牛肉粉絲倒進保溫瓶裡,然後披上大衣,準備出發。

  「小骨,你帶我一起去吧∼」我跳到他的跟前。

  他有些為難地看著我,「小球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不用不用。」我晃了晃,「涼說最近署裡剛完成一個任務,基本上這半個月都沒什麼事……反正我在那裡也是礙手礙腳,所以直接就把我趕回來了∼∼」講到這,我有些不爽起來──每次事情結束後都會被涼狠狠教訓一頓,但我確實沒幹什麼壞事呀∼只不過有的時候幫點小小的倒忙而已……

  「沒事情就好。」小骨俯身將我放到他背著的包裡,留了開口拉練,讓我自由出入。「藍大人他們今天晚上要來吃飯,我們順便去買點菜吧。小球你和他們都很熟了,你知道藍大人喜歡吃什麼嗎?」

  「不知道。」我舒服地窩在包中,「反正他肯定不會吃排骨∼」呵呵,那天晚上在陸天夢中被速凍排骨山壓住的除了涼外,還有藍,估計如果不是像涼那樣喜愛排骨的人,一般的人遇見這種事後,多少都該有些心理陰影了∼

  小骨顯然還想問為什麼,不過我已經先他一步睡著了──如果把這件糗事講出去,搞不好會被滅口的……

  小骨走路總是有板有眼的,據說是因為他死前不能走路,所以現在要充分享受走路的樂趣。而在這樣有節奏而平穩的上下晃動中,我漸漸地睡著了……

  做了個夢。夢裡,我站在一個漂亮的湖邊,身前隱約有很多人走過……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然後就是莫名其妙的心悸……臉上癢癢的,於是用手去擦,然後是手心裡的異樣感覺……我將視線窄窄地向下移去,看著自己在夢中攤開的手……

  「小球。」小骨溫柔的聲音及時在我耳邊響起,我躲在包中的陰影裡迅速擦掉自己流到一半的眼淚,跳了出去,四處張望,「到了嗎?」

  「果然是你!」熟悉的病房裡,林雲表情臭臭地坐在床上看著我,他拿起小骨為他削的蘋果咬了一口,「骨,那就是你說的今天的驚喜?」

  什麼意思……

  「你不想見到我?」我跳上他的床,擺開架勢。

  「不是。只是覺得你還夠不上驚喜這個級別。」

   「那什麼樣才算驚喜?」

  林雲突然扭過頭去,壓低了聲音,像是很不情願地告訴我,「我不用別人來看我……只要有骨陪我就可以了。」

  一級警報呀啊啊啊啊──

  我瞪著眼,看同時臉紅的兩個人,突然發現房間裡整個的氣氛變得異常古怪。

  接著,在隨後的半個小時裡,我充分感受到了遭人冷落的滋味。小骨和林雲兩人好像有講不完的話,小骨甚至將我吃飯的事也挖出來和他一起笑了一通,完全當我是透明的……

  「你的意思是說,這只球吃飯的時候都要別人喂?哈哈哈∼」

  我忍!

  「你說他曾被人誤認為是你們家剛買的獅子狗?而且是得了肥胖症的那種?哈哈哈哈∼∼∼∼」

  我再忍!!

  「你說他被你們老大強吻過兩次?一個帥哥強吻一隻球?捏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已經是極限了!!

  「小骨,我們還要買菜!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走吧∼」我跳起來,剛好擋在兩人的中間,「小雲你體弱多病而且才剛做了手術所以就不用送了我雖然沒手不過還是飄得很快的你就放心吧小骨我就帶走了不過我一定會經常讓他來看你的∼」才怪!

  一口氣說完,我死命咬著小骨的衣角向外拽,心裡暗暗發誓,以後打死我也不讓小骨再靠近這個地方一步……(突然發現這種誓言好像沒威脅……反正我已經是鬼了……)

  走出醫院的路上,我看著一臉幸福的小骨,悶悶地問,「小骨,你喜歡林雲嗎?」

  「誒?」他怔怔看著我,「什麼?」

  「唉∼」我歎口氣,搖搖頭,表示沒說什麼。

  對於我心裡的想法,小骨是一定不會明白的。儘管小骨的過去,我也曾聽小颯她們提起過,但就以現在的小骨單純的樣子來看,他顯然還不明白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麼。

  感情這種東西,果然是可怕的……

  「小骨。」沉默了一陣,我再次叫他,「如果以後遇上什麼讓你煩惱的事,就來找知心哥哥吧∼我一定會安慰你受傷的心靈的……」

  「……小球……你究竟想說什麼……」

  買菜的途中,小骨按照慣例買了一張福利獎券。刮開銀灰的圖層後,他對我笑了笑,「小球,這裡面的這只熊貓長得真像你∼」

  蝦米?

  不等我表示抗議,一直站在邊上的一位大媽立刻尖叫起來──「熊貓!你竟然抽到熊貓了!!特等獎呀∼」

  然後消息就這樣以這位大媽為中心,向外一撥一撥地傳出去,一直傳到領獎台上那位滿臉絡腮鬍的負責人大叔耳中……

  接著,就出現了開頭眾人押著小骨上台領獎的那一幕……

  那麼,獎品是什麼呢?

  ***

  「你說你和小骨要去做半個星期的人界旅行?!」涼坐在堆滿了報告的書桌前看著我,大有把我大卸八塊的氣勢。

  「是……因為小骨抽中了特等獎,獎品是一張家庭旅行的招待券……反正最近署裡也很空,你也不太在家吃飯……工作了這麼久,你總該讓小骨休息吧……」雖然理由很正當,不過對著涼說出來感覺就會很心虛……

  涼放下手中的鋼筆,用手點著下巴想了想,「可以。我批准。」

  「啊,太好了∼我去和小骨說,我們今天晚上收拾行李……」我邊說邊向門外飄去,但飄了很久都沒飄出房間。「咦?」我轉頭一看,才發現涼一腳踩在我過長而拖地的毛上,虎著臉瞪我。

  「有……還有什麼事嗎?」他這樣的行動肯定沒好事……

  「家庭旅行招待券可以供幾個人用?」

  「最多……五個……」

  「去哪裡都可以嗎?」

  「可以……只要是大陸境內……」

  「哦……」他抬起頭,又想了想,問我,「你們想好去哪了嗎?」

  「還米……」剛一聽說小骨中獎時,首先想到的就是──好機會,正好讓小骨出去走一走,冷靜一下──所以完全沒想過要去什麼地方……「有問題嗎?」

  涼的表情瞬間變化,對我詭異一笑,「我倒是有個不錯的建議……不過,有個條件∼」

  ***

  

  「啊哈哈哈哈──」我坐在一輛豪華小型麵包車……的車頂上發出無奈的笑聲。

  昨天當涼提出條件的時候,我就沒有什麼好的預感。果然,他的條件竟然是──讓他和藍凋、小颯、阿爐一同前往,而目的地,便是他們今次任務的目標地──龍雲山。

  「為什麼要帶你們去?監控官出差不是都可以報銷的嗎?而且還有補貼∼」記得我當時是這樣反對的。

  而涼「啪」的一聲丟給我一份財務報告,「你自己看。」

  我湊上前,看到不知哪個缺德的用紅筆在最末尾寫了個大大的「赤」字。

  「介個不是我寫的……」我委屈地看著他,「一定是我們組裡管後勤的老顧的小孫孫彬彬的同學丁小初寫的∼我前天就看見他拿著一隻筆在你辦公室玩∼」

   「這是我寫的!你知道為什麼要寫這個字嗎?」

  「為為為什麼……」冷汗。

  「因為有個白癡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擅自行動,在夢境公共區變出無數排骨,直接導致當夜人界市區醫院接收到多起『突發性排骨噩夢綜合症』的病例,同時間接影響了次日肉類市場的交易數額……而人界的這些經濟損失,上頭一致裁定由我們監控署完全負責……如果在這個時候還不知道節儉的話……」

  「我我我明白了……」我立刻表態,「……但這張票是小骨抽的,要他同意才……」

  「小球,我不介意的……反正買這張獎券的錢是涼大人給的∼」不等我說完,小骨端著夜宵進來。

  小骨…你為什麼總在這種時候出現……

  痛苦的回憶結束,而我則必須面對現在擺在我面前的現實──一輛小小的麵包車,擠下了一個女生,四個男人,其中還有兩隻是超過一米八的特大號……然後加上專屬司機,哪裡還有我落腳的地方?

  就算是鬼……也該給我個地方蹲一下呀∼……

  就在我一邊看著小骨他們塞行李一邊想著我是不是可以在車箱後或者發動機邊找個地方坐時,藍凋湊了過來。

  「小球,跟我一起坐吧。你可以坐在我腿上∼」

  我向後退了幾步。「不用了……我還是坐在車椅底下比較好……」

  「車子已經被小颯的衣服和監控器材塞滿了。以你的體型,坐在那裡只有被埋的份。」這麼不客氣的話,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站在我邊上。我只感覺被人快速拎起,等到反應過來時,我已經被丟在了車前座上。

  「乖乖呆在這裡,別跟小孩子一樣看不到你就亂跑,我先去幫小骨把行李裝好,等下回來。」他當著目瞪口呆看他與空氣講話的司機的面叮囑我,然後重重的將門帶上。已經坐在車後的小颯和阿爐對視一眼,同時噗的一聲笑了。

  「涼大人很寶貝小球呀∼藍大人碰都不給碰∼」

  「這就是所謂的獨佔欲嗎?涼大人果然是很霸道的人∼」

  喂,喂∼這些話是不該當著善良純樸的司機叔叔面前講的吧……瞧你們把他嚇的………

  行李很快裝好了。我還來不及感慨小颯帶的東西之多,整個人已經被涼抓了起來。

  「坐在我腿上,不准動,不准說話。要睡覺沒關係,不過不准打呼嚕!」他用不知從哪找來的毛線圍巾在他腿上做了個舒服的墊子,然後將我放在上面。

  而一邊司機大叔握著方向盤的手,已經開始在抖了……

  龍雲山距離涼所負責的城市大概有六百多公里的樣子。因為前一半有高速公路的緣故,所以我們只用了一天就到達了龍雲山的山腳。

  當車門打開時,迎面而來的,竟然是讓人感覺清爽無比的山的氣息。我回想著一路行來時車窗外看到的盤山公路的景象,不禁滿心歡喜地大叫一聲,衝下車去。

  漂亮而未被開發過的地方,鮮有人跡,因此自有它獨特的靈氣。小颯和小骨隨著我走出車子,齊齊做了個深呼吸。

  「啊∼∼∼好舒服∼∼∼∼」

  「恩∼∼終於到了∼∼∼盤山公路好陡哦∼∼∼坐的我屁股好痛∼」小骨摸著自己的尾骨感歎。

  「哈,你們真沒用。其實一點也不陡,我都米什麼感覺∼」我笑他。

  而阿爐則掏出一瓶松節油走到還未下車的涼身邊遞過去,「大人的腳僵了這麼久,如果今晚不好好休息,明天爬山會拉傷的。」

  涼哼了一聲,轉過頭去,臉微微有些紅……

  是、是錯覺吧……我有些不敢相信。原來涼他一直……

  心裡小小的,竟有些高興──

  捏哈哈哈哈──看你回去還敢不敢讓我坐你腿上∼

  ***

  龍雲山,山如其名──高聳入雲,如龍在天。以主峰飛葉為中心,向外擴延一百公里都是山路。要想進到山中,就必須車行二十三個山峰,轉四百五十六個彎……而公路兩旁,種種農家小舍,山野耕耘的景象比比皆是。梯田、土塘、水窪……越接近山中則越顯原始。

  不知為什麼,從我感覺到這座山起,心裡便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因為還沒有經過大規模的人工開發,所以整座山上只有一家很小的家庭旅館。當小骨告訴旅行社的人我們要到這裡玩時,聯繫人員花了整整半個小時才找到這家旅館的電話。

  「據說等下來接我們的是老闆的兒子。」小骨一邊將行李卸下堆到一處,一邊對大家說。

  小颯和阿爐開始檢查起帶來的監控器材,藍凋和涼則找了塊石頭討論起這次的任務。

  而我安靜地蹲在公路邊稍高些的土坡上──呆呆看著路面。

  「你在看什麼?」過了幾分鐘,涼察覺我的不對勁,走過來問我。

  我抬起身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看向路中間──

  有些鬆軟的石子路上,雜亂的交錯了好幾道汽車的輪胎印。

  「這是公路。有那種東西不奇怪吧。」涼走過去蹲下身,用手抓了一把土,「而且這裡並沒有靈力的痕跡。應該只是一般到山裡玩的人。」

  我搖搖頭,「旅行社的人說,像我們這種初春到山裡度假的人是很少的。這麼高的山,在冬天的時候都是大雪封山,也就是前幾天才剛剛解凍。雖然有公路,進出還算方便。但沒有什麼景致的地方,應該是不會有人來的吧。」

  「是嗎?」涼拍拍手中的土,突然把我抓起來上上下下地觀察我。

   「你、你幹什麼?」我有些措手不及。

  「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因為前次的打擊太大,腦袋出了問題。」涼冷冷地說,「會在事前想這麼多,難道是靈魂退化的前兆?」

  「……你……一定是故意的……」

  被涼奚落一通後,我正想奮起反抗,卻突然聽見藍壓低聲音小聲提示,「大家注意了!」

  涼先是一愣,掃了一眼藍身邊的灌木,而後轉過頭繼續和我打鬧。小颯阿爐也只是瞬間的失色,既而恢復聊天的神態。唯一只有小骨和司機大叔因為搞不清楚狀況,呆愣在一邊。

  我一邊和涼鬥著嘴,一邊偷偷地觀察周圍。

  這條盤山公路因為是依著山型建的,所以公路的一邊靠山,而另一邊便是深崖。發出聲音的地方是在崖邊。儘管看不清下面究竟有多陡峭,但那種明顯是動物或人走過擦到枯木的聲音卻不可能在這種地方發出。

  「是那種東西嗎?」小颯若無其事地站在車子後,一邊擦著黑色手掌大小的監視器,一邊問阿爐。阿爐笑了笑,「就算是也沒有什麼關係吧。反正有涼大人和藍大人在。再不行,還有你這個『組裡第一高手』嘛∼」和平時一樣,阿爐說著他的冷笑話。小颯頭一偏,拿起一個長得像手榴彈的攝像頭,繼續擦擦擦,「你知道,我向來是只管拍,不管埋的。」

  好詭異的氣氛呀……

  突然想起來,昨天他們來家裡玩的時候,電視裡放的正好是警匪片……

  小骨依然還是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於是也不想,繼續搬小颯最後的一箱衣服。

  聲音越來越近,而且完全是朝著藍的方向去的。藍翻著手中的資料,嘴裡輕輕念著,「一、二、……」

  等他咬牙切齒地數到三時,我們停駐的山谷裡突然響起一聲極其慘烈的叫聲──「啊啊啊啊啊──殺人啦∼∼∼∼」

  然後是一系列汽車發動的響聲,隨著「嗖」的一聲,帶著我們來的飽受驚嚇的司機大叔開著車子跑了……

  我訕訕地看著小骨,而他則很抱歉地看著大家,卡卡卡地笑──

  「不好意思,剛才衣服被箱子夾住,扯的時候把手上的紗布弄散了……」

  大叔意外的叫聲吸引了我們所有人的注意,而當我們再次回轉頭去看著灌木時,卻發現不知何時一名兩頰通紅的少年,正半倚在灌木間,和藍講著話。

  我和涼對視一眼,走了過去。

  一問之下,才知道少年便是來接我們的龍雲山小店老闆的兒子。

  趁著他和藍他們交談,我則好奇的鑽進他出現的灌木中一探究竟。

  繞開了重重的視覺障礙之後,我發現,原來在路邊陡峭的山壁上有一條人工鑿出的狹窄石道。石道延著山勢一路急轉而下,一直通進群山正中的一片林子裡。

  「穿過那個林子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我家的館子了。」少年青澀地聲音在我頭上響起。

  被人為的景象吸引,我下意識地說了聲「謝謝」。

  「不用謝。」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我大恐慌地翻個身,這才發現原來少年始終都在注視著我說話。 「你看得到我?」

  「看得到呀。」他調皮地一笑,做了個孩子才有的表情。

  「那你知道我是什麼嗎?」

  「知道呀∼」他把我抱起來,拍拍我的頭。

  好大膽的小孩……

  而他轉過身去突然對著涼喊,「大哥哥,你們家的獅子狗真有趣。竟然會講話……」

  喂,喂……

  小颯忍著笑從少年手中接過我,帶著我翻進石道。因為有幾段路和路之間是用鐵製的梯子連接的,所以我只能由人抱著走路。

  石道太窄,一次只能過一個人。少年理所當然地走在最前面,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說著話──

  「我的名字叫於海,海洋的海。我爸說我們山裡人靠山吃山,但命中缺水就不好了,所以給我取名帶個海字。你們如果喜歡,可以叫我小海……」

  「我有一個堂姐。叫於洋。現在正在上大學。昨天剛帶了她一幫同學到我們家玩。都是些很漂亮的大姐姐,房間可能有點擠,只能騰出三間空的來……」

  「我們這裡最有名的菜叫椰菜,長得有點像書上說的蒲公英……我前天剛挖了一些,回頭叫我爸媽用鹽閹了給你們嘗嘗∼……」

  「我……」

  我窩在小颯的背包裡小聲問跟在她後面的阿爐,「有沒有覺得他很像一個人?」

  「誰?」

  「小骨∼」我和小颯同時回答,然後三個人一起大笑起來。

  ***

  依然是在前往目的地的途中。小小的事故不斷。因為考慮到老讓小骨包著繃帶也不是辦法,於是在石道邊稍大些的洞裡小憩的時候,藍凋用葉菁教的幻術將小骨變成人型。「盡量別讓人碰你就可以了。」他叮囑。

  而這時,被小颯引開去的小海正好回來了。

  「我們繼續走吧。」涼拎起裝著我的背包,帶頭跟在了小海的後面。

  「呀∼真難得∼」我躺在包裡打個哈欠。

  「什麼?」涼漫不經心地問。

  我看他搭話,於是得意地趴到包沿對他笑,「活活,從來不幹活的涼大人主動幫下屬拎包,莫非你……」

  「什麼?」他依然是這兩個字,但語氣卻有些不一樣了。

  「莫非你──喜、歡、小、颯?」

  「喜歡小颯颯颯颯……」

  「小颯颯颯颯……」

  「颯颯颯颯…………」

  空曠山谷裡的回聲異常詭異……

  「咳、咳∼」除了涼、小骨以及小海外,其他人都開始咳嗽,即使是小骨,也在捂著嘴極力掩飾什麼。

  喂……你們這是什麼態度……

  我不滿地噘起嘴鑽回包裡,然後感覺整個包開始劇烈的晃動,向外一探才發現,涼用手抓著帶子,將整個包凌空懸於山崖上,上下抖著。

  「涼……你想幹什麼……」我有很不好很不好的預感。

  他陰險地一笑,「你的目的達到了。」

  我感覺腰和脖子同時一涼,心虛地問,「什麼目的∼」

  「惹我生氣呀。恭喜你,你成功的做了一件你一直想做的事情。做為獎勵,我現在就讓你體驗一下什麼叫極限運動。」

  「……涼……」我淚光閃閃地看著他,「就算我講出你的心裡話,你也不用殺我滅口吧……」

  只見涼的頭頂電閃雷鳴,拎著包的手指一個一個地張開……

  「涼大人∼不可以!」小颯站在小骨身後急得大叫。

  果然還是小颯最疼我∼

  「小球是靈力球,這樣掉下去也不會有事。但是包裡還有監視用的微型靈力攝像儀,很容易摔壞的∼∼」

  小颯……你原來……擔心的是這個………

  涼還想說什麼,走在最後消失很久的藍突然出現了。「涼,可以把小球放下來了。那個一路跟蹤我們的傢伙抓到了。」

  「哦?」涼收回他一直伸著的手,將包重新背上。

  透過包沿的縫隙看出去,可以看到藍的手中倒拎著一隻像松鼠一樣的東西。

  「我繞到樹後抓它的時候,它正津津有味地看你們演戲呢。」藍將它丟給阿爐,「你去查一下它是屬於哪個種的妖怪。」

  阿爐木木的接過,把小東西放進自己的背包。

  「涼……」我小聲地叫他,「你有沒有發現阿爐面對藍督察的時候都特別緊張?」

  「有嗎?」他悶悶地回我一聲,然後拍拍石化的小海的肩,「走吧走吧。沒事了。」

  他不會真的生氣吧……

  剛才休息的時候,涼和藍突然跑來找我,讓我找個話題和涼鬧起來……這次我可是真的按照他們的話做了呀∼

  我扭扭身體,在包裡換了個角度。

  現在想想∼剛才明明要被丟掉的是我的說∼他有什麼好生氣的∼

  又走了一段路,眼前便是樹林了。我躺在包裡,感到無所事事。

  「小球。」隱約間,我好像聽見涼小聲叫我,我微微鑽出頭,問他什麼事。

  「你……真的以為我喜歡小颯?」他這樣問著,眼睛卻始終看著前方帶路的小海。

  「瞎說的呀。借題發揮嘛∼」我把露出的額頭微微貼在他的背上,好讓他可以聽清我說的話。

  「而且,我已經知道傳說中你喜歡的人是誰了?」

  「是嗎……」他自嘲著回答,「竟然變成傳說了?」

  從額頭感覺著涼規則的心跳,我輕輕歎了口氣。

  是呀。我當然知道你喜歡誰。

  即使沒有人對我說,我也知道。

  那個你一直注視著的,不曾離開你的人,

  那個對你而言極其特殊的人,

  那個,你總是用你特別的溫柔對待的人……

  就是──

  小骨呀∼

  唉∼可惜人家小骨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而且那個人年齡還比他小……

  「涼……」我暗暗下了決心,「道路雖然曲折,那未來是光明的。你放心!我一定會支持你的!!」

  在涼身後的小颯看到我眼角的閃光,頭上爬滿重重黑線──「小球……你是不是又在想什麼奇怪的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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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穿過林子,再往兩座山之間的凹地走了一陣後,在我們眼前出現的,便是青磚黑瓦的一排矮房。總共有三棟,成「品」字形倒立排列,座向齊齊地對著盆地開口的方向──也就是我們進入的地方。

  最外面一棟房子的正前方,是個小小的籃球場。路上聽小海說,這裡本來是個小學校,後來周圍村莊的人賣山貨有錢了,便不願讓孩子爬幾里路到這裡上學,各自的村子都蓋了自己的小學。再後來,這個地方就變成於家私人的產業了。

  其實,說了這麼多,都不是重點。真正的重點在於──籃球場上,有四個漂亮的姐姐……在在在在在打籃球──變成球以來,我第一次對食物以外的球型物體產生無限好感。

  我們在場邊站了一會,然後其中一個長髮的女孩對著自己的夥伴說了幾句話,向我們跑來。

  「小海。他們就是這次的客人?」為什麼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涼?

  「嗯。」小海燦爛地笑著,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路上發生的離奇的事,「這是我姐姐於洋。」他向我們介紹。「他們是我們這幾天的客人。背著很多行李的那位大哥是司徒古,一直拿著照相機在拍的姐姐是司徒颯,走過去和其他姐姐打招呼的哥哥是藍凋,說是司徒潞哥哥的同學。潞哥哥就是現在在給我拔手上的木刺的這位,哈。還有就是一直不說話的司徒家老大……」

  不等小海說完,於洋首先伸出手來,對著涼溫柔一笑,「我叫於洋,是小海的堂姐,他一定已經跟你們說了。現在,不介意親口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涼冷冷一笑,沒動,吐出個字來,「涼。」

  竟然用這種態度對美女姐姐說話……

  我還在為於洋感歎,她卻微笑著將尷尬的手一轉,抓過了裝著我的包,「涼,很好聽的名字。走了這麼久,累了嗎?我來幫你拎包吧。」

  真好。

  我在心裡感慨,如果被這樣的美女抱在懷中(雖然擱了一層皮),一定是很幸福的事,可惜……

  我抬起頭看看涼。多月的經歷告訴我,他是不會答應的∼

  「謝謝。」

  「咦?」

  涼依然面無表情,但已經放了手。我就這樣愣愣地看著他離我越來越遠。

  有……陰謀。

  一路上想著涼為什麼那麼爽快就答應,不知不覺間,我已經被帶到了一個乾淨卻陰暗的小房間裡。放著我的包,連同其他的行李一起被整齊地碼在房間角落。

  「你們先走吧,我來鎖門。」於洋一邊收拾著房間,一邊對一同將行李搬過來的兩名接待員說。

  接待應聲答應,然後門被輕輕地帶上了。我趁勢從包裡跳出來,站在一邊看於洋接下來的反應。

  她先是跟到門邊,聽了聽外面的腳步聲,然後安心地走到角落,打開了那個包。翻了幾下,她咦了一聲,顯然在奇怪為什麼這麼大的包卻只裝那麼一點東西。不死心,她又將包的內壁摸了一遍,而後很高興地從暗袋裡掏出一個紙口袋。猶豫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打開,拿出裡面的照片。光線有些暗,她琢磨了一下,起身走到窗邊,然後定神……

  「嘔……」

  那是什麼表情……

  滿臉陰影的於洋將手中的東西迅速放回了原位,然後匆匆離開。而我遲疑了一下,飄回小颯的包中,用嘴叼出了照片。然後拖到光亮的地方,定神……

  「嘔……」

  小颯的愛好,果然是很惡趣味……

  本已不準備再看下去,嘴卻不小心一抖,然後看到滿地掉落的歷年碎屍案現場照片中零星地分佈的兩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竟然是……!!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捏哈哈哈哈──」

  山中陰冷的房子裡,一隻鬼陰險無比地笑著……

  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將照片整理好。我穿過房門,去找小骨他們。

  飄了一陣,然後發現,三棟房子之間,竟然有個很古舊的迴廊。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坐在迴廊間的木長椅上聊天。

  見我過來,涼並沒有反應,如同我不存在一般,繼續應付著於洋的問話。我自覺地在他身邊坐下,略有些無聊地東看西看。

  「行李不重嗎?剛才麻煩你了,有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他懶洋洋地看著於洋,問。

  「沒,沒有。那個包很輕。」於洋臉上微微泛紅。而我則回答他的後半個問題,「只是一般的女生罷了,看到自己感興趣的人,當然會對他背著的東西好奇。」

  「是嗎?」他突然微笑,然後起身將我拎起,向著迴廊外走去,「差不多可以吃飯了。我先走了。」

  我看著身後呆愣住的於洋,無奈的搖頭。

  又是一個被涼的「冷艷微笑攻擊」打敗的純真少女呀∼∼

  狠狠瞪一眼不知為何有些得意的他,我小聲罵到,「涼!你這個禍害!」

  晚飯是在一個稍大些的房間裡吃的。方方的幾張桌子被拼到了一處。司徒一家大小坐在上首,然後是於洋和她三個同學。

  「小海他們不一起吃嗎?」小骨微笑著問前來上菜的老闆娘。

  老闆娘是個很開朗的大嬸,她大笑著告訴我們,小海喜歡一個人在房子後面的菜園吃飯。

  「小孩子就是喜歡在外面混,不用管他。我們在廚房都已經吃過了,你們安心吃你們的吧。」

  而我一直看著滿桌的山珍,流淚。

  什麼叫做看得到,吃不著呀∼∼∼∼

  一通風捲殘雲之後,藍凋叫來了啤酒,給每個人都滿滿地斟上了。

  「我們行酒令吧。」他提議。小颯和另外幾個女生馬上隨聲附和。

  看著已經亂作一團的桌子,涼將我抱到他的腿上,然後坐在一邊的小骨偷偷地將一碟為我預留的食物遞過來。

  突然覺得,友誼真偉大……

  吃飽喝足後的餘興節目,便是大家坐在大客廳裡聊天。

  飯桌上果然是最好的社交場所,不知何時,小颯藍凋他們都已經和女生們混到一處去了。

  「不如我們來講鬼故事吧!」有人提議。

  司徒家幾個彼此對望一眼,齊聲笑出來。「好呀。」阿爐大叫著湊到藍的身邊,滿頭滿腦的摟住他。

  他他他他……又喝醉了。

  藍凋淡淡一笑,將阿爐攬到背上。「我先送他去睡了。你們先玩。」然後起身離開。

  大家並沒有在意阿爐和藍,由老闆開始,講起了鬼故事。

  「我講的可能算不上什麼鬼故事。只是我們山裡的一個傳說罷了。」他不好意思的抓抓禿頂的頭,「在我們現在住的地方,往北看,有一座輪廓像枷鎖的山峰。那座山峰的頂上據說有一個千年古潭……」

  千年前,九龍王中的老三路過此地,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山頂的寒潭。於是將它霸佔下來,作為自己的別府。隨同他一起住在這裡的,據說是一位美麗的玉蚌仙子。仙子是三龍王的貼身侍婢,說是侍婢,卻和年輕的龍王情同姐弟。龍王不在的時候,寂寞的仙子只能和崖壁上的一棵古松說話。誰知道那棵古松早已成精,兩人你來我往,就這樣日久生情了。

  龍王因為自己的私心,並沒有答應古松的提親。於是古松精在某天龍王不在時,偷偷帶著仙子逃跑了。途中發現不對的龍王匆匆趕回來,抓住了已經逃到山下的兩人,一怒之下,用符印將仙子囚禁在了深潭裡……

  「那麼古松精呢?」我問,然後想到老闆聽不見,於是拉了拉身邊的小骨。小骨原話又問了一遍,看著所有人都很迫切地看著他,老闆陰陰一笑──

  「當然是劈了當柴燒了。」

  嚇!

  「哈哈哈──」看到大家滿頭黑線,老闆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拍拍屁股站起來,「我要去給你們準備明天的早點了,你們慢慢聊吧。」

  小骨湊了過去,又問了一句──「這個傳說是真的嗎?」

  「誒?」老闆愣了一下,又笑了,「當然是假的。每個要吸引別人來參觀遊玩的地方,都會有自己的傳說。如果都是真的,那這個世界不是妖魔橫行了∼哈哈,假的假的,不做數的。」

  真是樂觀的人……

  老闆講完故事便離開了,於洋如同女主人一般掃視了一眼全場,問,「那麼接下來該誰講了?」

  小颯興奮的舉手。「我來我來。」

  於是大家安靜下來一起看著她。

  「我要說的是不久之前剛發生的一件事。」她清了清喉嚨,開始講,「就在我們住的城市,有一所大學發生了一起跳樓自殺事件,據說死前那個女生的男朋友正好要和她說分手。女生再三挽留不行,於是就跑到陽台邊威脅男生說,『如果你不收回你的話,我就死給你看。』男生覺得她不會跳,所以沒說話,轉頭就走了。才走到三步,他就聽見後面的女生叫了一聲,『你走!有本事你就走!如果你走了,我就是死也要纏著你!』當時男生的同學正好在外面等他一起去上課,男生覺得面子上過不去,所以還是下了樓。然後就在他走出底樓的大門時,他只感覺頭上風聲一緊,然後他的前女友就正正摔死在他身前一米的地方。濺起的血,將他全身都染成紅色……」

  「一點也不可怕∼」小骨向小颯身邊挪了挪,手有些發抖。

  小骨真膽小。我偷偷笑他。

  涼咳嗽了一聲,壓低聲音小聲叫我,「小球……你給我從大衣裡出來……」

  我訕訕地從他的大衣下擺鑽出來,坐在涼的身邊,繼續聽小颯講下去。

  「女生死後,男生雖然有些自責,但沒過兩三天,就又開始和朋友玩樂去了。結果,真正恐怖的事情,卻是發生在女生死後的第七天。從第七天晚上開始,男生總是會在半夜十二點時驚醒,然後他就會聽見臥室外的客房以及女生常常呆著的廚房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好像是什麼很重的東西在不停地跳動。第二天早上起來去看時,就會看到廚房和衛生間裡被人翻的一片狼籍……這樣心驚膽戰地熬了六天,男生終於忍不住了。在朋友的介紹下,找了一個姓藍的半仙,求他驅鬼。藍半仙聽完他說的情況後,告訴他,那女孩是因為死的時候怨念太深,所以投不了胎。她在男生的家中翻了六天,估計是在找男生的人,如果在七天內男生被女孩找到了,那麼她就會永遠都纏著他,結為永世的怨侶。幸好鬼都比較糊塗,前六天都只是在廚房和客廳裡找。『今天晚上就是第七天了。』藍半仙拍拍男生的肩,『你只要今天晚上呆在家裡,不出去,而且不要讓那個女鬼看到,包管你以後都不會有事了。』男生很感激地回了家,為了不引起女生的注意,他從六點就爬上了床,盡量保持安靜。就這樣一直等到了十二點,和以前一樣的聲音響起在廚房裡,然後是客廳,然後是走廊。大概也考慮到今晚是最後一天,女生跳動的聲音開始往臥室這個方向傳來。男生心裡很害怕,擔心會被找到,想起以前聽別人說鬼的四肢都是很僵硬的,所以不會蹲下來,於是男生從床上偷偷爬下來,鑽到了床底下……過了幾天,男生走在街上又遇見了藍半仙。半仙看到男生滿臉憔悴,感到有些驚訝,就問他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男生說……」她突然壓低了聲音──

  「『我竟然忘了……我女朋友死的時候……是頭先著地的…………』」

  一片沉寂。爾後房間的燈突然地就熄滅了。我聽見離我不遠的人開始尖叫,而我只感覺一陣翻江倒胃的難受,第一個反應就是向涼衝去。

  可是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

  在跳起的一瞬間,我感覺被什麼東西重重擋了一下,然後整個身體向後飛出去──尖叫聲還在繼續,同時還混進了小骨哇哇的叫聲──做了兩三秒的平拋運動後,我撞在牆上,滑了下去,然後一直等到電燈再次亮起,我都獨自蹲在角落發抖。

  「對不起,剛才我燒水的時候把保險絲燒斷了。」老闆不好意思地從門外探進半個頭,掃了一眼房間裡的情形,愣住了。

  只見房間裡原本都席地而坐的幾人,全都三三兩兩的抱在了一起。小骨抱住了小颯,還在哭,三個女孩擁成一堆,而他的寶貝侄女,正抱著司徒家的老大,吃豆腐……

  我掃了一眼若無其事的涼,突然覺得有些委屈……

  為什麼大家都有人抱,就我米人要∼ ∼

  ∼連小骨都有小颯在安慰他∼

  我再次盯著此刻唯一注意到我的涼,心裡默念著∼快來安慰我快來安慰我∼

  而他,愣了一下,迅速撇過頭,憋著氣,笑了……

  被美女抱……有必要偷笑成這樣嗎…………

  我賭氣將身體漲的滾圓,正要上前鄙視他,卻聽見小颯笑著對大家說──

  「大家反映這麼好,那我就再來講個故事吧∼」

  不、不會吧∼

  還、還要來……

  我扭扭身體。感慨。

  酒席上,你坐在桌邊,在你眼前放著的,不可能永遠都是你愛吃的菜,而你也並不是非吃不可,所以這種時候,你完全可以站起身來,夾你自己喜歡的菜吃。同樣道理,當有人非要講你不愛聽的故事時,你也可以自主選擇聽或不聽──

  所以我站起身來,拍拍屁股,走人………

  在迴廊上無聊地轉了一圈,發現並沒有人跟出來。沮喪一。

  轉了一圈以後,發現自己迷路了(其實是忘了休息的地方是哪間房間……)。沮喪二。

  迷路之後,接連打了三個噴嚏,於是又驚訝地發現自己感冒了。沮喪三。

  接二連三的打擊,讓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前所未有的輕飄起來。我逕自隨著山間的風遊蕩著,然後一個轉彎,看到一扇亮著燈的客房虛掩著。

  輕輕地飄過去,我探頭向裡看時,卻差點叫出聲來。

  藍凋坐在沙發上輕柔地攬著阿爐,正在用用用用嘴,給他餵水……

  ……今天……是什麼日子呀……

  我匆忙逃離案發現場,知道暫時是不能回去了……

  還在這樣想著,卻一頭撞上了從角落出來的人。

  大致掃了一眼來人,我扭頭向另一個方向飄去。

  「喂,你去哪?」涼冷冷地將我叫住。

  「我和阿爐還有小骨的房間今晚不能睡了∼我去找小颯擠一擠。」我同樣冷冷地答他。

  他走上前踢了踢我,「藍凋在你們房間?」

  「恩∼」我轉過頭不看他,繼續飄。

  「那麼你去我房間睡。」他下命令。

  我不爽地皺皺眉,吸了吸鼻涕,乖乖地轉身去他的房間。心裡打著小算盤──如果小颯太興奮,搞不好會對著我講一個晚上的鬼故事……如果是這樣,還不如去涼的房間睡地板了∼

  ***

  「你在幹什麼?」

  涼狠狠地瞪正在床上運氣的我。

  「你看不見嗎?」我白他,「我正在努力將枕頭頂到地上去。你總不能讓我直接睡在地上吧?」那可是虐待員工。

  他愣了一下,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你想睡在地上呀∼就不怕人家頭朝下的來找你∼」

  好恐怖∼∼∼

  我不自覺地打個冷戰,然後看了看枕頭,又看了看地面,再看了看枕頭,再看了看地……

  ……怎麼辦……我好想哭哦∼∼∼

  就在我煩惱到幾乎暴走的時候,元兇卻像再也憋不住似的大笑起來。「誰規定你一定要睡地上的?笨蛋。」

  我愣了一下,呆呆看著他,「難道……是你睡地上?」

  笑聲瞬間停止,然後涼一個俯身,將我固定在床沿。

  「你……究竟在躲什麼?」

  他的氣息瀰漫在我的周圍。而我訕笑,「什麼躲什麼?涼∼你說話好深奧哦∼∼∼」

  「……」沒有預料中的惱羞成怒,涼依然看著我,「你一直是故意的嗎?」

  「故意什麼?」我盡量笑得純良,「原來涼你也害怕睡地上嗎?米關係∼回頭我們再叫小骨來陪……」

  一句話沒說完,嘴就被涼用手捂得結結實實。他直起身看了我一眼,「你今天不是說你已經知道『傳說中我喜歡的人』是誰了嗎?」

  這個和睡覺有什麼關係?

  我一臉不解,但還是點了點頭。於是他復又放開我,表情恢復一貫的清冷,「說。是誰?」

  嚇。這種問題哪有不問自己問別人的?

  我有些猶豫的看著他,遲疑著──「小小小小骨?」

  雷聲鳴動。

  無數的青筋在涼的腦門匯聚。「你果然是這麼說……」

  「哈∼哈∼哈∼∼∼」我扇著頭,「∼涼∼∼你真是瞭解我∼∼∼」

  「轟隆隆──」

  一個閃電劈下。

  涼抓著我的腰,將我拖到他的面前──

  「那麼你認為如果我喜歡的是小骨──我會對你做這種事嗎!!」

  ?!

  依然是……霸道的吻。絲毫不讓我辯駁地附了上來。

  我只感覺到迎面撲來的涼的灼熱、自己有些無力的掙扎、頭腦被抽乾的空白、身體的成長……以及內心深處燃起的某些火熱……

  唇舌交纏了數分鐘,待我發現時,我已經被他不留空隙地壓在了床上。

  「涼。涼……」我的嘴掙脫他的壓制,終於可以發出聲音。

  「小球,小球……」他平靜下來,將頭附在我耳邊,輕輕叫我的名字,低喃著……

  「我該拿你怎麼辦?我該拿你怎麼辦?」

  本想說一句「涼拌」,但心口卻緊緊地一揪。然後便發現自己做錯了很多事……

  轉過頭,我看著涼臉上從未有過的沮喪神情,湊了過去。

  先是用鼻子嗅了嗅他的發,然後伸出舌頭,輕輕舔著他的嘴角──很美味的感覺,於是忍不住將他的下唇含進嘴裡,輕輕咬著。同時,手不自覺地抽出了涼的禁錮,攀上了他的肩……

  涼,反而愣住了。

  在我親吻的空隙,他伸出手在我額頭上捂了捂,問我。

  「感冒發燒了嗎?」

  我漲紅了臉將頭轉向一邊,打定主意不再理他。而他卻捏住我的下巴,讓我再次正對他的眼睛。

  「吃錯藥了?」

  他果然是睚眥必報的!

  我用力起身想要推開他,試了幾下未果,於是賭氣地躺回去,閉上眼睛。

  但涼卻得寸進尺起來。

  他先是輕輕地用唇觸碰我的臉,摩挲我的眼眉,然後將戰線拉到我的下巴以下,開始啃起我的脖子……

  開、開玩笑。涼最喜歡啃排骨,如果被他咬一下還得了?!

  我終於出聲求饒,「涼∼不要……咬……」

  他微笑著抬頭,繼續將輕吻灑在我的臉頰上。一邊還在我的耳邊輕輕吹氣。

  「那麼……究竟是怎麼回事呢?你不是認為我喜歡的是小骨嗎?」

  我將嘴一撇,眼睛定定地看著天花板。

  「我只是說我知道你喜歡的人是小骨……我又沒說……我知道你愛誰……」

  一直輕盈的碰觸突然停了。我奇怪地將視線移向涼,卻迎來了鋪天蓋地地狂吻。

  「你這個小混蛋。」他在將我的呼吸完全霸佔之後,同樣喘著氣罵我。「看你以後還敢狡辯。」

  「我……我說的都是實話∼」我瞪他。

  他的手托起我的臉,無比憐愛又憤恨地反瞪我一眼,然後低頭吻在了我的衣領處。

  我輕輕呻吟了一聲,感覺到涼的指尖在我的衣物間遊走。

  「嗯,涼,左邊一點……不對,再上面一點……可能還要下來點∼恩∼∼∼∼」我心頭一陣顫慄,「恩∼就是這個地方……抓──」

  涼猛地抬起頭看著我,臉色無比難看,「你竟然叫我幫你抓癢?!」

  我委屈地看著他,「可是倫家背上癢很久了∼一直抓不到嘛∼∼∼」

  「是嗎?」他邪邪地笑了,「那我現在就讓你全身都癢起來,看你抓什麼地方。」

  他迅速解開我衣服的扣子,將襯衫褪到我齊腰的地方,然後將一碰即散的小吻碎碎地灑滿我的胸部,腹部……

  窗外是有些淒厲的風聲,偶爾間或有夜鳥的鳴叫,以及奇怪的腳步聲……

  但屋裡交纏的兩人卻絲毫沒有在意。

  「涼……」我叫他。

  「又怎麼了?」他忙裡偷閒地問我。

  「我有點冷。」我抖動的身體向他說明我沒有說謊。

  「……」他坐起身,看著躺在床上半裸在空氣中發抖,同時還在不斷吸著鼻涕的我皺了皺眉,歎了口氣。「今天就到這吧。」說完,解開衣服,攬著我鑽進了被窩。

  很暖。

  我感覺著肌膚接觸中傳來的涼的熱量,舒展開眉頭。一直侵襲我的頭痛也終於微微減弱了。

  我悄悄緩了口氣,有些滿足地將頭往涼的胸口鑽去。

  「不要動,」他用手穩住我不斷調整姿勢的腳,恨恨地咬我的耳朵,「不准動,小心我今天晚上把你像紅燒排骨那樣吃掉。」

  我縮縮脖子,想像著自己其實是塊涼最不愛吃的大肥肉,然後便這樣沉沉地睡去了……

  ***

  醒來之前,我舒服地伸個懶腰,翻個身,然後手便碰到「一堵牆」。有些詫異地睜看眼,看到躺在邊上的涼,正微笑地看著我。我一怔,迅速地將頭埋進被窩裡,然後打個滾,用被子包住自己,縮在角落。

  涼用手將被子揭開一個小口給我透氣,讓我睡覺時不要捂著頭。

  我不理他,擁著被子扭了一陣,甩開他的手。

  他遲疑了一下,然後擱著被子將我整個抱在懷中,問我是不是害羞了。

  「不是……」我搖頭,在被子裡生自己的悶氣,「我只是……想到我竟然主動去親……真真真真丟臉∼∼∼」

  涼大笑。一把將我死死抓住的被子揭掉,將我用手臂環在身下,罵我,「笨蛋。」

  最後,甜蜜的goodmorning kiss。美好的一天開始了∼∼∼∼

  「嘿嘿∼」我在半睡半醒間制定好計劃,偷偷得意起來。然後醞釀一段時間,我鼓著膽子向背後的涼挪去。

  一厘米,兩厘米……

  涼睡的離我還真遠∼∼

  四厘米,五厘米……

  這張床好像很大呀∼∼∼

  九厘米,十厘米……

  咦咦咦∼∼∼他不會是發現了吧∼∼∼

  二十厘米……

  「咚!」

  我揉揉摔疼的屁股,擁著被坐在地上,委屈地看看四周。

  天已經大亮,從窗外漏進大好晨光。

  房間裡空無一人……涼不知何時已經起床離開了。

  「什麼呀∼∼」不爽。我趴在床沿賭氣。然後想起他昨晚好像已經和老闆他們約好,今天早上要去寒潭──玩……

  心情愈加鬱悶起來──

  竟然……不帶我去玩…………

  「你是誰?」我正在詛咒涼時,門被乾乾脆脆地打開了。小海站在門口,吃驚地看著我。

  「我……」我語噎。總不能說我是那條「獅子狗」變的吧∼

  「他是我們的朋友,昨天晚上剛到的。因為你們在睡覺,所以就沒和老闆打招呼。」不知從哪竄出的阿爐一邊解釋著,一邊用恍然大悟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我。

  我順著他視線停留的地方低頭低頭∼焦點匯在胸口上,然後吃驚。石化。

  密密的淺色吻痕從我的肩部蔓延而下,一直深入到被被子圍著的腰間……

  他他他──究竟是什麼時候做的嘛∼∼∼∼

  我用手拎高被子擋住身體,然後偏頭發現手臂上也都是紫色的印子。

  他不會把我全身都吻過一遍了吧……

  「小球……你……」最糟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瞥一眼跟著阿爐進來的小骨,還有他近乎混沌的表情,我幾乎可以想像到小然小冰,以及「好有多」他們八卦的眼神和語氣……

  我捂著頭,直想哭──現在是真的丟臉丟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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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早飯吃得靜悄悄。小骨顯然還沒明白過來發生的事情。大幸。

  阿爐一邊給我們搭配著早餐,一邊告訴我涼和藍他們是去執行任務,並不是去玩。

  趁著沒有其他人在的空隙,我偷偷拉住阿爐的衣角,小聲示意──「阿爐,我看到了∼」

  「看到什麼?」他不解。

  「昨天晚上藍背你回去以後……」

  他將一整隻雞蛋塞到我的嘴裡。「每天早晚兩隻雞蛋,有益身體健康,增進記憶力!」

  我訕笑著將蛋吐出。「活活,放心。有些東西再怎麼補我也是記不住的∼∼∼」

  至此,「小球─阿爐聯盟」正式成立。

  ***

  「涼大人和藍這次的任務是封印魔道與人界的出入口。」

  「原本這種事情不是他們管。但前段時間的系列靈魂失蹤事件,經過調查,發現都是由從魔道逃出的低級妖怪干的。抓住審訊之後才知道,問題出在龍雲山的封魔口……上頭把責任推來推去,結果最後還是把監控署也拉進來插了一腳。」

  「哦。」我翻了翻身前的草地,坐下來休息。

  因為阿爐說龍雲山有很好的中草藥生長,所以吃完早飯後,我和小骨小海便陪著他去飛葉山不遠的矮崖上逛。根據他形容的草的長相,大家各自行動,採集藥材。而小骨,則跟在我身邊,八卦涼這次的任務。

  「那個入口就是老闆說的寒潭?」我將一片葉子放在嘴邊,輕輕轉動。

  「不清楚。不過可能是。」小骨還在勤勞地翻著草皮。

  我無聊地將葉子丟到一邊,靜靜地想著昨天發生的事情……

  身邊的灌木叢裡傳來熟悉的響動。我抓抓腦袋,問道,「是小海嗎?」

  小海笑嘻嘻地鑽出一個頭,將一個胖呼呼的白蘑菇遞到我的面前,「我們今天晚上可以吃山蘑菇了。」

  「咦?冬天還有蘑菇嗎?」小骨有些疑惑。

  「大概是這山裡的氣候比較異常吧。」我對小骨神秘地笑笑,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些剛撿的東西遞給小骨看,「你看,我早就發現了呢。」

  小骨和小海滿臉陰影。

  「小球你要吃這個嗎?」

  「裘哥哥……這個是很漂亮……但花蘑菇是不能吃的……」

  而我也一頭黑線。

  「誰說我要吃了……這麼漂亮的蘑菇∼應該拿回去種起來看!」

  「小球……」

  我們三人還在打鬧,阿爐卻突然拎著一隻灰色的東西出現了。

  「這是什麼?」不等他開口,我首先問他。

  「山貓。而且是極易成妖的那種。我抓了半天才抓到。」阿爐一手抓著它的脖子,一手扳起山貓的額頭,只見棕褐的毛裡,藏著一簇暗紅色的毛,很有些妖異的感覺,「你們剛才說笑的時候,它就趴在邊上監視了。估計和昨天跟蹤我們的那隻小山怪是一夥的……」

  「才不是!」小海不等阿爐說完,一把搶過山貓抱在懷裡,「小曖才不是妖怪!它是來找我的!」

  「小曖是我一年多前在西邊的山林裡撿到的。當時它受了很重的傷,根本不能動。我偷偷抱著它回家,養了整整兩個月才恢復過來,但你看,它現在走路還是一瘸一瘸的,怎麼可能是妖怪!」小海極力鳴冤,然後放下小曖走了幾步給我們看。

  「這就是你吃飯都在菜園吃的理由?」我走過去,蹲下身,試著摸小曖的毛。

  「嗯。誒?你、你怎麼知道我吃飯都在菜園吃?」小海的反應還真快……

  「啊,那個,是這邊的司徒古告訴我的。哈哈哈哈,男生很少有他這麼八卦的呢∼∼∼」小骨的這種性格真好用∼擦汗∼

  自說自話了半天,發現三人的注意力早就不在我身上。此時他們齊齊蹲著,以小曖為中心圍成一個圈。

  「潞哥哥,你是醫生,你有沒有辦法治好它的腿?」

  「我是醫生,又不是獸醫,怎麼可能……」

  「但是,」小骨插話,「你不是也幫小球看過病嗎?」

  喂、喂……

  「不過說真的,這隻貓的經歷和小球真像呢∼都是被人撿回來的。」

  「嗯,被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了……小海,它平時都吃什麼?」

  「小曖吃東西不挑,基本上什麼都能吃。不過好像更喜歡零食。」

  「哦?小球也是呢!」

  「而且小曖喜歡到處亂跑,然後就惹一身的麻煩回來,總是出意外呢。」

  「哈!小球也是!」

  「它還很色呢∼碰見像我姐同學那樣的美女姐姐們,它就會跳出來,而且很興奮。」

  「真的?!小球也是這樣!!他最喜歡和單位的女生混在一起∼」

  喂、喂……

  「對了,小海∼你養小曖已經養了一年多,應該很有經驗吧。我想問你,如果你給小曖洗澡,洗完以後怎麼樣才能讓它的毛快點干呢?(小球總是因為洗澡感冒,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小骨你……在開寵物飼養交流會嗎……

  「啊?這個問題……我不知道……小曖從來不洗澡……」

  「嚇!」小骨和阿爐同時伸回正在摸著小曖的手。

  「哈,不是不洗澡,我說錯了∼」小海吐吐舌頭,「應該是從來不用我幫它洗澡,它自己會去小水庫游泳的∼」

  「啊!好厲害!!不僅不用你幫它洗,而且它還會游泳∼!」小骨和阿爐一起將頭轉過來看著我,別有意味地說,「小曖果然比小球還聰明懂事呢∼!」「小球竟然比不過一隻貓呀∼」

  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是說游泳的話……我、我會狗刨!

  這樣玩鬧一陣,很快就是午飯時間了。小海帶著我們沿著山路繞道返回。

  「回去後如果小海發現他爸媽看不見你怎麼辦?」阿爐和我咬耳朵。

  「沒事沒事,我盡量躲著點。」我一臉不在乎。

  像小海這種個性的男生,應該不會在意和一隻鬼做朋友的吧。

  我摸了摸肚子,覺得真的有些餓了。

  回到旅館洗了洗手,突然想到自己並不能坐在桌上吃飯(否則有人會看到一隻碗和一雙筷子飄在空中的詭異景象),於是藉故胃疼,閃出了即將開飯的餐廳,等著小骨給我送飯。

  正坐在走道邊的台階上遐逸地欣賞四面環山的美景,卻看見一早出去的眾人回來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藍凋。他微笑著對我身後的小骨和阿爐招招手,然後趁人不注意對我打個招呼,從我身邊跨過去;

  接著是三名女大學生,嬉笑著一個一個穿過我的身體,靈感稍強的一位打了個噴嚏,懷疑地看看四周,出冷汗;

  然後是小颯和老闆,一老一少聊著山裡的傳說和署裡的鬼故事,也從我面前說笑著走過;

  最後……

  是涼!

  準確地說,是涼和於洋!

  再精確一點,是涼和於洋同時出現!

  再再明確而直白一點,是涼背著於洋!同時出現!

  並且──

  他看也不看我一眼,逕直走上了台階,如同──世界上並無我存在一般。

  即使知道是掩飾,還是感覺有點寂寞……

  「她的腿受傷了。」站在我身後的走廊上,涼大聲地對著出來接他們的老闆娘解釋,「主要是爬山的時候走得太急……老闆已經幫她看過,沒有什麼大事,休息一天就好。」

  老闆娘感激地道謝,而藍凋則用戲弄的口氣笑他。

  「小涼涼∼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說話了?」

  我背著眾人低下頭,嘴角微微扯出一個弧度,小聲地罵──

  「笨蛋涼∼」

  趁著吃飯的空隙,我找到因為保持身材,所以正在節食的小颯。

  「任務完成了?」我打探。

  「沒有。」小颯對著鏡頭呵口氣,繼續擦她的儀器,「因為今天早上老闆和小洋他們也去了,所以涼大人和藍大人只是初步探察了一下封魔口裂開的方位。」

  「找到了?是不是在寒潭附近?」

  小颯奇怪地看我一眼。「你知道什麼叫封魔口?」

  我搖頭,老實回答,「不知道∼」

  「那你怎麼知道裂口在寒潭?」

  「猜的。」因為昨天晚上那個故事,讓我對它影響特別深刻。

  「……小球……你的第六感真強………」

  小颯向我解釋:各類生靈在人界和魔道以及地府之間出入,除了公認的一些官方通道外,還有一些是因為自然的空間扭曲造成的,例如A大男生宿舍接通人界和地府的異空間之門。而龍雲山的山裡,就有這樣的一個通道。千年前,為了便於管理,地府在發現的時候,就派人留了封印,禁止通行。所以大家又叫這個通道為封魔口。封印總共有三層,第一層是個半徑只有十米的球型結界,作用就是堵洞;第二層的半徑有一里,主要是罩住一些小魔物;而第三層的半徑有十里,功用是將更小些的魔物控制在山中,當然也包括一些小妖怪。

  「這次被破壞的原本好像只是第三層的封印。但因為年久失修,連帶第一層也出現了裂口,所以才會有低級的魔物可以自由出入。不過還好,這個通道在魔道的入口也是位於郊外的偏遠地區,所以暫時沒有更高級的魔出現。」小颯口氣輕鬆地就像在說自家後院的狗洞。

  「那你們現在要什麼時候才去補裂口呢?」

  「大概下午吧。」她對我笑了一下,「本來我們想叫老闆他們先回來,那我們就可以行動了。但小洋的腳突然摔傷,所以大家乾脆都回來了,準備吃了午飯再去一趟。」

  「哦。」我點頭,默念著一些事情,在走廊上遊蕩。

  結果不出五米,便看到了與我正對方向走著的涼,以及從剛才起,就一直由他負責背著的於洋。

  「涼!」我不爽地大叫,「下午我也要去玩!」

  ***

  「果然沒這麼簡單……」

  我重重地踩在山路上,心裡小聲地抱怨。

  涼確實同意了讓我去寒潭玩,但他自己卻以要照顧於洋的理由留了下來。

  他……究竟在想什麼?

  是……因為我昨天晚上太主動,所以厭煩了?

  或者是因為他天生喜歡照顧受傷的人?(我原先好像就經常受傷……)

  還是被於洋抓到小辮子了?(比如被於洋找到初戀情書什麼的……不過那種東西應該不會帶在身邊吧……而且,涼會寫情書嗎……)

  各種奇怪的念頭接踵而來,我想得昏昏沉沉,然後腳下一個趔趄,翻在了身後那人的身上。

  「爬山的時候要小心看路哦∼」藍凋扶著我的腰,在我耳邊小聲叮囑。

  為什麼我突然覺得藍比涼要可靠……

  走在前面的阿爐聽見動靜,回過頭看了我們一眼。我有些尷尬地對他打聲招呼,抓著身邊的樹重新站起來。

  「這段路是有些陡,你們走的時候盡量踩在邊上的枯草上,那樣摩擦力可能會大一點。」來給我們帶路的小海也湊過來,身邊跟著小曖。

  聽完這段話,藍微笑著伸出手攬住我,「你那麼輕(因為是鬼嘛∼),即使是摩擦力應該也不大吧∼不如我抱著你上去?」

  「不不不用了吧……」我可不想下次去找阿爐看病時真的被當成獅子狗對待∼∼∼

  「小颯∼救我∼∼」我對著明白內情的小颯狂使眼色。

  小颯的嘴和眼睛彎出三道讓人膽寒的弧度,但只是一瞬間,又恢復原本的純真模樣,「大家快走吧∼這條路好陰森∼不快點走,可能會碰見不好的東西……」

  所有人一起打個冷戰,然後齊齊看著笑得燦爛的小颯……真不知道是誰昨天晚上講鬼故事講那麼起勁,害得聽的人中有一半都只能集體抱著在客房守了一夜(包括小骨哦∼)……

  依我看……不好的東西也是被你引來的……

  在曲折的山路上又爬了近半個小時,終於在最後的幾級古老的石鑿台階上方,看到了名為南天門的石門。

  「很壯觀吧∼」小海頗自豪地看著我們幾個,「我從小就喜歡這裡,所以於洋姐經常帶我來這玩呢∼」

  「哦?」我坐在突出的一塊「歇腳石」上休息,「從小爬起還會把腳扭傷嗎?」

  阿爐幽幽地湊過來,在我耳邊小聲地說,「小球∼你不會從剛才起就在吃醋吧∼∼」

  蝦!我白他。吃醋的是你吧∼

  小海眨了幾下眼,顯然並沒有明白我們的對話,帶著我們穿過狹窄的石門,他指著山頂平地正中間的小池對我們說,「那就是千年寒潭。」

  好漂亮的雕欄,用白色山石刻出的龍正好旋成一個圈,將潭子圍住。周圍三尺皆是手鑿的小台階,斜斜地鋪著,像個小小的祭臺。如果誰告訴我,從這個精緻的小門穿下去,便是美麗的龍宮別院……我也一定會相信吧……

  幾乎是抱著對玉蚌仙子的無限景仰之情,我慢慢靠上前,然後看到──所謂的寒潭……竟然浮滿了垃圾……

  「這是什麼……」我指著碧玉的池中或白或紅的果皮紙屑,問。

  小颯同樣有些痛心地回答我,「今天早上我們找到這的時候就發現了。老闆說是有些不負責任的遊客丟的。幸好這裡不是很有名的風景區,這點污染只要撈掉就好……所以我下午帶了垃圾袋來。」她從包裡拿出個小麻袋,讓我們大家一起幫忙撈。

  突然在想……涼他不會是因為知道下午來的人要撿垃圾,所以才躲在旅館的吧……

  有些無聊地用撿來的樹枝撈著一個個口袋,我看到藍凋在潭對面用手撫著空氣。

  「在補洞嗎?」我湊過去看,但什麼也看不見。

  「沒有。只是先暫時把它封了。這個口子裂得有些奇怪,可能要重新封印過……明天大概還要和涼一起再來一次……」微笑。

  「一定要兩個人一起嗎?」回以微笑。

  「是。以我現在的靈力,暫時封印它一天,大概需要三十分鐘。如果重新封印,就需要我和涼一人站在魔道,一人站在人界,一起封印一個小時。」電眼微笑。

  「要站一個小時……封好後在魔道的那個不是回不來了?」陰沉著微笑。

  「不會呀∼在最後封印完全的五分鐘內,這個口子還是開的。只要在這個時候抓緊時間回來就可以了。」燦爛微笑。

  「哦∼∼那看來就沒什麼問題了∼∼∼哈哈哈∼∼∼」訕笑。

  ……

  看到我和藍凋站在一邊對著空氣比著賽傻笑,小海抱著小曖好奇地靠過來。

  「裘哥哥,你們在幹什麼?」

  「哈哈哈∼∼沒什麼∼∼∼只是在說今天的天氣很好∼很適合爬山∼∼」我試圖轉移話題。

  「是嗎?」

  為什麼他看著我「地府第一誠實」的面相會一臉懷疑……

  「我們其實在說一個可怕的東西哦∼」藍凋用神秘的語氣說,同時對著小海眨眼。

  「可怕的東西……又是鬼故事嗎?」小海有些戒備地問。

  怎麼大家今天對鬼故事都特別敏感……

  「呵呵∼這個要你自己看了∼」藍凋凝神將一直閒著的另一隻手舉起來,對著他前面的空氣灌輸靈力。

  隨著淺色的光漸漸亮起,蔓延開來,我和小海一起吃驚地看到一個如同玻璃般的半球型透明物體出現在我們眼前,罩住半個寒潭。

  「好漂亮!」小海興奮的大叫,「是哥哥吹的嗎?」

  為什麼要用「吹」字……

  小海好奇地用手碰觸著結界,卻總是穿過去。而我則皺起眉看著藍另一隻手捂著的地方。

  幾道很深很長的裂口近距離地散佈在近一平方米的地方。而且裂口的邊緣呈現異樣的黑色光澤。

  看起來,果然不像是自己裂開的。

  「如何?」藍瞇著眼睛看我,「你覺得這會是什麼東西造成的?」

  「……」我低頭思考了一陣,然後大笑著抓過小海懷裡的小曖,提起它的爪子對著藍搖一搖,「不會是它干的吧∼你看它的爪子也很利呀∼」

  「……小球……現在不是玩的時候………」

  「裘哥哥……不要這樣抱小曖……它會生氣的……」

  看到兩人滿頭陰影,我吐舌頭。

  「不是。我真的有想……像這種形狀的開口,很像是我們家樓下那隻貓抓過木頭後留下的痕跡……不信,你可以用小曖的爪子比比∼」我將小曖的爪子伸過去,想要湊近結界的裂口做對比,小曖卻在這個時候掙脫我的手,翻身,然後伸出一直被我捏著的爪子在我臉上重重橫了一道。

  沉默。黑線。冷汗。我只感覺到左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下意識地跺腳,卻踩到了自己,然後一個重心不穩,正正地向潭子裡跌去……

  入水的瞬間,隱約傳來小骨緊張地喊叫聲──

  「小球……你就是破相了……也別選擇自殺呀∼」

  ***

  最開始進入水裡的感覺就是冷。手腳因為過於冰冷的刺激而麻木。我傻傻地感覺著自己的身體不斷下墜,下墜。緩慢,且輕飄。周圍除了頭頂上方模模糊糊的光亮,都已經是一片黑暗……

  然後,順著橫七豎八的水流又蕩了一陣,感官上有些適應了,而我也終於想到──這種時候,應該努力向上游(因為是鬼,所以在水中也不會呼吸困難什麼的,因此也就無所謂本能反應)……但又突然發現自己──已經分不清上下左右……

  原有的可以分辨方向的光已經完全看不到。而我本身在地面上對萬有引力的唯一一點感覺也因為混亂的暗流被混淆了。

  我有些苦惱地揉揉頭髮,感覺著它們在水中四散的飄逸……

  好在我對於環境的適應力強∼心裡抱著「既然潭子裡有暗流,那就說明這是活水,總是可以從什麼地方流出去」的念頭,我開始安心地「隨波逐流」。眼睛看不見周圍,乾脆就閉上。僅用聽覺來感受水底世界。

  隱隱約約間,竟是女子的哭泣……

  玉蚌仙子?!

  那位傳說中的美女?!

  一改消極的態度,我開始奮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游去……

  僅只一會兒,就發現前方有亮光再度出現。定眼看時,發現亮處的入口,是個狹長的水下石道。我遲疑了一下,繼續前行。

  曲折的穿過石道中大大小小的石門,水變得越來越冷……

  接近冰凍的溫度、黑暗、石壁的狹窄,使我覺得熟悉……被涼撿到前的種種感覺,立時明晰起來……

  好想,就這樣睡去。

  我的速度逐漸緩慢,身體開始僵硬凍結。待我游出洞穴,最後看一眼亮處的景象時,卻發現滿目的,皆是水晶的晶瑩剔透……

  原來,竟是個天然的冰庫。

  而冰庫正中,臥著的,便是被困千年的仙子嗎?

  我自問自己一聲,無力地閉上眼睛──長眠之下,有美女相伴,也是幸事。

  「你還真敢睡!」

  涼熟悉的聲音配合他準確無誤的腳法,將我從美夢中驚醒。

  「仙子姐姐∼?」我揉揉眼睛,意識混沌。然後眼前一閃,看到個碩大的青筋在我眼前跳動。

  「涼∼我知道你很帥∼∼∼但也別老是用大特寫出鏡嘛∼∼∼∼」我心虛地揶揄。

  「你竟然還開得出玩笑!」涼真的惱怒地對著我大吼,「你知道我是在什麼地方找到你的嗎?!」

  「仙子姐姐的寢宮∼∼∼」我看著他正在滴水的衣服以及濕漉的發,頭隱隱發痛。

  「靈場!可以凍結所有靈魂的天然靈場!」他抓著我,臉色鐵青,「我只要再遲半個小時找到你,你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嘻嘻∼」我側頭,「但你不是找到我了嘛∼」

  「……」

  「而且還提早了半個小時∼∼」

  「……」

  「其實凍結掉也沒什麼嘛∼就是感覺想睡覺∼」

  「!!!!」

  「更何況……」我起身,輕輕抓著他的衣角,嬉笑,「睡著了以後,夢裡還有你……」

  所有的怒氣在一瞬間全部消散。

  他歎口氣,靜靜地將我摟在懷裡,沉默。過了一陣,涼開始一邊輕吻我的頭髮,一邊問,「你怎麼會到那裡去的?」

  我抬起頭看他,「我還想問你怎麼知道我掉到水裡並出來找我的呢!而且,」我轉頭看看周圍的樹和空地,「我們這是在什麼地方?」

  「先回答我的問題!」他發揮他嗓門大的特長。

  「我……」我縮縮脖子,「我是被小曖踢下水的∼(先把責任推乾淨∼)」

  「我知道!我是問你落水後怎麼會找到那種地方!你就不會從你掉進去的地方出來嗎!」

  「……我……我都動不了∼∼而且∼∼小颯阿爐他們也不來救我∼∼∼」現在想想也還委屈。

  涼再次歎口氣,「是你自己說你會狗刨,所以他們才不擔心你。而且藍凋正在封印結界,不可能中途離開;小颯不會游泳;小海怕冷;阿爐不在附近……」

  「還有小骨呀∼∼」他還說我是自殺。

  「他就更糟糕。因為全身骨頭的密度太大,掉下去就浮不上來。」

  果然沒有一個素可靠的!

  「我在水下看到亮光……」我向涼講了我的經歷,然後再次問他,究竟是如何找到我的……

  他用手指輕輕摸著我左臉的傷口,湊過來,輕吻。

  「是小颯打電話告訴我說,你掉到寒潭裡二十多分鐘都沒浮上來。我問了旅館老闆,才知道那個寒潭深入地底,而且在偏下的位置還有通道連著附近的小水庫……我們現在坐著的地方就是水庫邊上。不過具體什麼位置我也不清楚……在水下找了你很長時間,已經連最初下水的方位也忘記了。」

  「咦?老闆怎麼知道有通道?」我突然來了精神。

  「他說小海小的時候也掉進寒潭過,後來是於洋在水庫邊玩的時候發現他浮在水中的原木上……撈起來看時,發現他只是皮膚擦傷,嗆了幾口水,其他都沒有什麼大礙。」涼的攻擊點開始轉移到我的下巴以下。

  「嗯,涼∼」我微微有些掙扎,繼續問他,「你在水下也看到了吧?」

  「看到了。」敷衍的口氣。

  「咦?」我接著他貼近的唇,從空隙裡擠出幾個音,「啊咦唔咦咕(那你不奇怪)?」

  「沒什麼好奇怪的∼」他吻我的眼瞼,將我輕輕放倒在地上,「我早就懷疑她了……本來以為讓你和藍凋一起出去會更安全,結果你竟然笨到被隻貓打到水裡……看來只能把你吃到肚子裡最安全。」他邪邪地笑著,一點也不在意自己說的話有多……色!

  「涼,這裡很冷∼而且我們都是濕濕的∼∼∼會、會感冒∼∼∼」

  「就是因為穿著濕衣服容易感冒,所以才要脫掉∼∼」

  「唔∼」

  他的手輕解我外衣的扣子,向裡探入……

  「涼∼」

  「……」

  「涼∼∼」

  「……」

  「涼∼∼∼」

  「……你究竟想說什麼!」他抬起埋在我胸口的頭,狠狠看我,然後俯上身咬我的耳朵,「如果沒有好的理由,我就徹底懲罰你!」他小聲警告。

  我咽口口水,一個用力,起身,將涼撲倒,坐在他身上,然後迅速解著自己的扣子。

  「涼,我忍不住了……我自己來!」

  我在涼詫異的注視中一層一層脫掉衣服,一直到最裡面的襯衫,然後將手深入用力一抓──

  「看!涼!終於抓到了!從剛才起就在我衣服裡不停的動∼差點癢死我!」我得意地向涼展示手心中那條三四寸長的小魚,然後又拿近,顧自研究開來,「真奇怪,它究竟是怎麼鑽進來的……」

  ………

  如果說三分鐘前,所謂的自然風景保護區龍雲山曾發生了一起局部小型地震的話,那麼我想唯一的受災群眾就是我……

  ***

  恩∼涼……我在跟你討論很嚴肅的問題呀∼你幹嘛不理我………

  氣氛不知何時又變回火藥味十足。我看著眼前很久沒說話的人小心翼翼地問,「涼……你……是不是肚子餓了∼其實我也有些餓了。游泳果然是很累人的事∼」

  他一個起身,將我從腿上推下去,然後大步地向水庫走去。

  「你去哪?」我坐在地上看他的背影。

  「我去靈場再看一下。除了那個女孩外,可能還可以找到其他東西。」涼惡聲惡氣地回答。

  「哦∼」我點頭,報以微笑,「早去早回呀∼^ ^」

  「你……」他站住,轉過頭來盯著我,「你竟然不擔心我去那麼危險的地方?」

  「咦?危險?」我瞪大眼睛,「你不是進去把我找出來了嗎?那再進去一趟也沒關係吧∼」

  「好∼你!」涼氣得牙癢癢的,「你似乎很高興我走開!」話音落下,他向前疾走幾步,又突然站住,背對著我,低沉著問──

  「小球……你不在的時候,我會去找你;如果我不在,你……會來找我嗎?」

  我愣了一下,然後就地笑出眼淚,「涼∼你的問題好哀怨哦∼∼∼現在連小骨看的肥皂劇女主角都不會問這種問題了∼∼∼」

  「砰!」一件厚大衣包著一塊石頭正中目標,我揉著被打疼的腦袋眼淚汪汪不明所以地看著暴走的涼。

  「給我穿上!這件衣服已經用靈力烘乾了!乖乖等著!不許跑開,不許自己點火,不許爬樹(我為什麼要爬樹……)!我很快回來!」他說完這些,反身跳入水中,如同煙霧般,瞬間在我眼前消失……

  「哈哈哈哈∼」我抱著衣服笑倒在地上──沒想到,發火的涼,還可以當烘乾機用∼真是意外的發現∼回頭一定要和小骨說……

  笑著笑著,我圍著涼的衣服蜷成一團,漸漸平靜下來,而眼淚終於無法止住地滑落……

  涼……

  你怎麼可以想這麼恐怖的問題……

  你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地想著離開我後的情形……

  而我……

  又如何回答……我不能想像的問題……

  我的手緊緊抱住頭部,指甲深入發中,抵制著熟悉的撕裂感……

  這種扭曲的疼痛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涼第一次吻我時?我看著他睡覺時?還是他溫柔地將我抱在懷裡時?

  或者……更久遠些……

  我都有些忘記了。

  記憶力不好,可真糟糕啊∼

  衣服上還留有涼的味道。我將頭輕輕貼上去。

  有的時候,我也會想主動地去抱你,但最後,還是無法忍受地先逃走了。

  你儘管生氣,卻從來不會強逼我。

  太溫柔。涼。你太溫柔了。

  讓我甚至以為頭疼都是甜蜜的事情……

  而我越喜歡一邊生氣一邊抱緊我的你,這種甜蜜便會越多……

  多到……讓我全身顫慄……

  然後便,越想逃……

  呵呵∼

  我翻個身擦掉自己的淚,自嘲地笑──

  看來我真的是很怕痛的鬼呢∼

  感傷的氣氛讓我沉鬱了很久,終於漸漸隱去。而我,再次,安靜地……

  睡著了……

  再次醒來,是因為兩道灼熱的視線。我睜開眼睛便看到涼站在我的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眼中閃著光。

  「呃……你回來了?」我習慣性心虛地問,而後努力回想涼走前的叮囑,確定自己並沒有做什麼違反規定的事──那他幹嘛用那種狼吃人的眼神看人家嘛∼∼∼

  「小球,」他終於開口說話了,「你……對我的衣服幹了什麼?」

  我低頭看,然後動作僵硬地抬頭訕笑,「哈∼哈∼也米什麼∼就是做夢夢見小骨在做新學的芋頭燉排骨,然後他叫我嘗嘗……」

  「所以你就用牙齒把我的外衣蹂躪成這樣?」

  「我不是故意的∼∼∼∼∼∼∼」

  今日的山林裡……依舊是鬼哭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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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回到旅館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藍凋看到涼的「衣衫襤褸」時,眼睛便自然地對我彎成兩道細線,「回來了?正好趕上吃晚飯。體力消耗那麼多∼確實應該補充一下∼∼」

  「今天好熱呀∼∼」

  「換季了吧∼∼∼」

  「不過也不能這麼早就把衣服脫掉∼會感冒!!」

  為什麼連阿爐和小颯也……

  轉過頭去剛想對涼抱怨幾句,結果卻一眼看到了站在門邊望著我們的於洋──她漂亮的臉上寫滿了不甘心,而我這才發現,她扶著門的手,被人在手腕處,繫上了兩根結界繩……

  「涼!」我睜大眼睛吃驚地看著他,「你什麼時候……」

  「因為要去找你,所以我只能用這個方法牽制住她。」涼恢復以往冰冷的語氣,走過去解開繩子。於洋活動了一下自己禁錮許久的手,苦笑──

  「原來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如同什麼也沒發生過,大家吃完晚飯後,便聚在了客廳。

  老闆慣例地介紹了一下山裡的風景點,退到了廚房;小海照舊陪著小曖,並沒有出現在我們面前;而三個女生因為吃了阿爐下藥的水果點心,都昏睡過去。

  涼看看留下的幾人,點頭示意開始。

  「我們今天來講老闆昨天說的那種妖怪故事吧∼誰先來?」小颯兩眼發光地看著眾人,讓我和小骨都在心裡打了個冷戰。

  「我來。」一直低頭不語的於洋微微正了正身體,看著我們,臉上是豁出一切的淡然。

  「不過在講之前,我要問個問題……你們,是什麼時候懷疑上我的?」

  「不用懷疑。」藍笑著拍了拍涼的肩膀,「我和涼都是靈視,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不是人……所以你在演戲,我們也在演戲。不過……」他突然向我靠近,同時頗有深意地看著涼,「我倒想知道可愛的小球∼球∼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涼狠狠瞪他一眼,摔開他附在我肩上的手,將我拉過去,坐在他邊上。

  涼……這個動作也太明顯了……

  我歎口氣,知道想要堵小颯和小骨的嘴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乾脆安心回答於洋的問題,自己還少些煩惱。

  「在存放行李的時候。」我撇一眼某人,「我被放在包裡一起拿走時,還沒有覺得有什麼異常。你裝做看不見我也裝得很像,但你有一個細節疏忽了。」

  「哦?」她很感興趣。

  「就是你看小颯藏著的照片時,」我微笑,「反應不正常∼」

  「反應不正常嗎?」她驚訝,「看到那種照片不是人人都會感覺噁心嗎?那個反應甚至是我唯一沒有作假的地方。」

  (阿爐偷偷地問:「究竟是什麼照片?竟然讓看的人都覺得噁心?」)

  (小颯低聲回答:「就是檢查長和丁大人他們請客那天讓我拍的搜查組裡的胖哥光著身子圍著『我愛監控署』的圍裙跳草裙舞的照片,另外還有歷年碎屍案的現場記錄以及你喝醉後狂親藍大人的幾張特寫……其實我也不知道讓他們吐的是哪張……」)

  (阿爐:「……」)

  我搖頭,「就是因為你的反應看上去太正常了,才會不正常……因為,小颯拍的東西,在有靈力的人看來只是一般的照片,但在普通人類眼中卻是雪白的一片。」

  於洋愣了愣,大笑,「所以那之後你的所有花癡表現,也都是在演戲?」

  才想點頭,卻聽見涼小聲的耳語,「本色演出!」

  「……」

  於洋轉頭看向小颯,「那麼你呢?」

  小颯吐吐舌頭,「我雖然沒有靈視,但我隨身帶的攝像機可以馬上拍出你的本體。」

  「也就是說你們都是第一眼認出我,除了這只球。」於洋挑釁地看著我。

  山妖的本性還滿惡劣的。

  我有些不爽,轉身問阿爐,「阿爐你是在什麼時候知道的?」

  「下午到達旅館前。」阿爐習慣地向後捋劉海,「我用藥讓那隻小山妖說出了它的主人是誰……」

  「啊!這麼早!」我慘叫,掃了一眼屋裡的人,然後把希望寄托在一直呆坐的小骨身上──

  「小骨,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小骨眨眼,張嘴,還沒發出音,又閉上。然後又眨眼,張嘴,閉上……這樣反覆六七次,他終於憋出句話來──

  「什麼……發現什麼?」

  ……

  「嗚∼」我無力,「贏的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喂喂∼這有什麼好比的……」所有人一起冒黑線。

  大家都回答完了,於洋又問了個問題。「既然你們都已經知道我是山妖了,為什麼一開始不抓住我?」

  「沒有必要。」涼終於答話了,「我們只負責監控人類靈魂,抓妖並不是我們的工作。而且這次的任務也是額外的,既然不能確定是你破壞了結界,我們也就沒必要動你。」

  「那你們現在抓我,意思就是已經確定是我破壞的結界?」

  涼看著她點頭,表示確實是這樣。

  「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應該是住在水庫裡的天然靈場邊上。有一年真正的於洋在水邊玩的時候,被你用某些方法騙入水中,然後你便利用了這具身體,代替於洋出現在她的親人面前。至於於洋本體的靈魂,則被你封進了天然靈場裡。」涼說完看著她,眼神盤問,「是這樣嗎?」

  「竟然連天然靈場都被你們找到了。」山妖冷笑,「但你們仍沒有證據證明是我破壞的結界。」

  「確實沒有證據。但卻有個條件。」涼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黑色的小盒子,將它打開給眾人看,「封魔口的結界在完整時,無論是妖怪還是魔物都是不能接近的,更不用說將它破壞掉……唯有一個條件,卻可以輕而易舉地將結界的靈力瞬間降低到零……到時,甚至是一隻小小的鼠妖,也可以只抓幾下就將結界破壞……那就是用靈場的冰石來反向封印結界。」

  涼說完掃我一眼,發現我已經拿起他盒子裡那塊漂亮的冰石,在翻來覆去地看。他迅速一把奪過,劈頭蓋腦地罵,「你還想再睡一次嗎!笨蛋!」

  只不過是塊冰嘛。

  「這是靈場拿來的冰?」小颯接過去,仔細研究,「在學校的時候我們老師說過,靈場之所以會凍結靈魂,就是因為靈場的冰具有封印靈力的作用。而靈場附近的水域一般都或高或低地混合了這種冰融化後的水,所以可以將人的靈魂從內部開始向外凍結……感覺就像將人丟到了巨型微波爐裡嘛∼∼哈哈∼∼∼」

  我打個冷顫。為什麼原本不怕的東西被小颯講出來就那麼恐怖?掃一眼周圍的人,大家的臉上也佈滿黑線……

  難道是──「小颯語言恐懼症候群」?

  「那麼應該怎麼用呢?」小骨終於開始想要加入談話,「把這些冰塊碾碎了撒在結界上?」

  「好像不可以吧∼那麼多冰塊怎麼弄碎呢?」

  「可以用刨冰機呀∼說起來我們家樓下小店那台刨冰機已經很舊了∼店老闆說可以用一折的價錢賣給我∼」

  「啊?那不是很好!夏天我們就可以自己做刨冰吃了∼∼∼∼∼∼」

  「咦?你們可以自己做刨冰嗎?回頭做的時候也叫我吧∼我最近剛研究了一種不含糖份的甜味劑∼可以試試∼」

  「好啊∼不如把小然他們也叫來,我們開個刨冰機慶典∼∼∼」

  「對啊對啊∼∼反正丁大人他們也沒什麼事∼光吃刨冰太冷了∼順便大家一起烤肉吧!」

  「烤肉嗎?我不想去前次那個地方∼小郝推薦的地方雖然便宜,就是太破爛了∼∼∼」

  「那就去城南牛魔王大人在地府新開的店吧∼那裡的烤牛肉特好吃∼」

  「牛……阿爐你確定那家店賣的真是牛肉嗎……」

  「你們幾個聊夠了沒有!」涼開始暴走,然後一人一記重拳,「都給我回到位置上去,一起蹲在角落幹什麼!」

  我們只是看氣氛太嚴肅,活躍一下嘛∼∼

  我無辜地看著涼,瞪大眼睛憋出半眼眶的眼淚,閃動。他繼續板了一分鐘的臉,然後無奈地將我拉過去,揉著我的腦袋問我,「疼嗎?」

  我搖頭,然後接過他遞來給我擦眼淚的紙巾──擤鼻涕。

  「其實,只要用靈場水域裡的水澆在結界上就可以了。」小颯好心地解釋我們的疑問,「但這種水應該不是一般的人或妖怪就可以得到的。」

  說到這裡,所有的人一起轉頭看向「於洋」。

  「你既然可以將魂放到靈場正中,這就說明你也可以很容易就灌到這些水。除此之外,你還能舉出這附近有誰擁有和你一樣能力的人或妖怪嗎?」涼一邊為我披上外套,一邊冷冷地質問「於洋」。

  於洋的臉紅一陣又白一陣,最後低下頭,嗤笑。

  「你們不愧為地府在人界的第一防線──那麼各位監控官大人,現在就聽我講個故事吧。」

  「你們叫我山妖,不如叫我水妖,因為儘管我已經忘了我的出生,但從我有意識開始,就生活在靈場附近。也許是因為已經適應了環境,所以靈場的冰對我沒有任何影響,但同時我也不能離開水底,這樣做的後果就是我的身體會因為外界正常的溫度而灼傷。我從來沒有朋友。所有進入水下的生物,在我發現的時候,都已經成了被冰封的活屍。所以我強烈地盼望有一天,我可以有機會走出水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結果這樣的機會在我出生後的一百年裡,出現了。」

  她頓了一頓,看了一眼自己現在的身體。

  「當時這具軀體還只是個小女孩。她在某天的早上出現在水庫邊,大聲地唱歌,朗誦,練習說話,與人交談。從她的自言自語可以聽出,她是一個不擅與人交往的孩子。當時我的心情只有兩個字──嫉妒。我嫉妒她有條件可以認識很多人,有條件可以生活的快樂,有條件可以永遠不享受孤獨。但她卻沒有勇氣去做。所以我便有了這樣的想法──我要代替她活在世界上!」

  「我忍著痛鑽出水面,每天和她進行半個小時的談話。可笑的是,她一點也不怕我,甚至在我這樣做了一個星期後,她主動提出要下水到我家玩。然後我,接受了……」

  她有些厭煩地向後靠去,整個人攤在沙發上,看著我們,「我如何得到這具身體的具體過程就可以不必說了吧?」

  涼點頭,但繼續質問,「你用人類的身體應該可以自由地出入結界了,為什麼現在還想到要破壞它?」

  她微笑,「很簡單∼我雖然不能被結界禁錮住,但我之後在山林裡交到的那些朋友卻仍是不自由的。如果我說我是為了他們,這個理由應該很充分吧。」

  大家都沉默了一陣,而我倚在涼的身邊,靜靜看著小黑盒裡有些化掉的冰,淡淡地說了一句,「你說謊。」

  「我已經被你們抓住了,我為什麼要說謊?」「於洋」自嘲地指指封住她的符咒。

  我起身,將盒子送過去,讓她看,「這是……你的眼淚嗎?」

  她只瞟了一眼,笑,「是。又能說明什麼?」

  我搖搖頭,繼續看著冰石正中那顆滾圓的,與周圍顏色相異的痕跡,告訴她,「除了這顆以外,我還在一個地方看到類似的很多∼」

  「哪裡?」她面色鐵青地瞪我。

  我將盒子丟給小颯,對她微笑,「如果有人喜歡收藏妖怪的眼淚,就告訴他,在龍雲山的天然靈場正中,那具被冰封住的漂亮女孩靈魂身邊,可以挖到很多哦∼」

  所有人,除了涼以外,都微微吃了一驚。

  而我繼續轉頭看著「於洋」,「如果你是存心的,那你為什麼要哭呢?」

  「因為很痛呀。我不是已經說了,我浮出水面會被灼傷,痛起來了,當然要哭。」

  「騙人∼周圍都沒人,你哭了也沒人會知道你痛,來安慰你。如果是我的話,還不如不哭。」

  「……小球……原來你是這樣想的……」眾人大悟。

  我只是開個玩笑嘛……大家不要相信∼∼∼

  悉數接收了涼殺人的數道目光後,我繼續看著「於洋」。

  「所以我想,你應該是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附身在於洋的身體上……」

  我低沉著自語,然後抬頭問她,「雖然只是猜測……但我還是想問問──你是,故意被我們抓住的?」

  她撇頭,「誰會像你那麼無聊。」

  「你從剛才起就雜七雜八問了很多問題,也是為了拖延時間?」

  她哼了一聲,不說話。

  「你……真正的目的……應該是要保護──小海?」

  當我的第三個問題脫口而出時,「於洋」整個人怔了怔。

  「我為什麼要保護那個小鬼?!你有什麼理由?」她盡量壓制住自己的激動看著我。

  而我吐吐舌頭,「猜的。」

  「啊?」她呆住。

  我撓頭,「因為你剛才說到『地府第一防線』的時候,我突然想到──如果你從看到小颯的照片開始,就已經知道我們的真實身份以及能力,那麼作為妖怪來說,第一個想法應該是逃得遠遠的吧?──結果你還故意阻撓我們的行動,讓我們對你引起注意,這種行為,簡直像在──故意轉移我們的視線。而唯一的理由就是──有一個不能讓我們去懷疑的人,存在於我們身邊。」

  我停頓,轉頭看看涼,他示意我繼續講下去。

  「然後,我想了一下,唯一和我們接近,而我們也有理由去懷疑的人,就只有可以看得見我的小海,以及,可以用爪子將一隻鬼抓傷的小曖了。」我向她示意我臉上微微隱去的傷痕。

  「所以,和我最開始想的一樣,結界確實是被小曖抓破的,只不過,是由你先找來了靈場的水,封印了以後,才行動……」

  「哈哈∼」水妖笑起來,「那也只能說明小曖和我是一夥的,你怎麼又會扯到小海身上?更何況,小海他除了看得見你以外,又沒有做其他的事,我要保護他,還不如擔心我自己。」

  我歎了口氣,坐回涼的身邊,不想再說話。涼摸摸我的頭,安慰我,「沒關係。我會處理。」

  「你沒話說了?」水妖掃我一眼。

  涼淡淡地接過她的話,「我來代他說。你一直想要掩蓋,不想讓我們發現的事實是──小海早在多年前他掉入寒潭的那一天,就已經死了。現在之所以還能出現在我們面前,是因為你用被禁止的法術將他的靈魂強行封在他的身體裡──儘管料到封魔口的結界被破壞,地府肯定會派人來查看,但你沒有想到監控署也會插入這件事。因為知道我們監控的是人類靈魂,所以你擔心我們查出小海命定的時間已到這件事後,會把他強行帶走是嗎?」

  水妖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房間裡突然地安靜下來。每個人各懷心事沉默著,直到……走廊上響起由遠而近的奔跑聲。

  門被重重地推開,小海站在門外,扶著門框喘著氣看著大家──「姐、姐……你為什麼讓小曖帶我走?」

  水妖的臉色瞬間蒼白了,狠狠看一眼站在門外的褐髮少年,吐出幾個字來,「你,沒有遵守約定。」

  少年平靜地走進來,站到了涼的面前。額頭上一顆淺紅的痔讓我想到小曖。

  「是我慫恿她破壞結界的……因為我希望……我也可以自由穿過結界,陪著她,在人界生活……」

  「我是在五年前認識她的。當時我的母親落水死了,而我還沒有生活能力。是她每天來山林裡餵我食物,保護我,甚至還教會我游泳。後來作為人類的她考上了大學,離開了山林。我原本以為經過這麼久,我完全可以獨自生活了,但時間讓我知道,我根本離不開她。所以我在一年前,企圖強行穿過第一層結界去找她,結果……受傷了……這次事件,卻意外地讓我認識了小海……因為知道小海是她身為人類時的弟弟,所以我守著小海等她回來……然後,利用小海的生命,威脅她破壞結界……我以為……這樣我就可以永遠跟在她身邊……」

  「……」我低著頭,許久說不出話來,想了很久,我小心翼翼地問他,

  「小曖……你……有戀母情結嗎……」

   「喵嗚!」他一聲大叫,甩手對著我左右一揮,在我臉上留下劍心十字疤……

  我我我……終於確認了……他,果然是那隻貓……

  所有當事人都到齊了,水妖也終於不再隱瞞。正如我前面提到的,於洋本體的死,並不是她的責任。

  原來小海落水的那天,是於洋帶著他去寒潭邊上玩。隨著小海的失足,還是小孩的於洋也跟著跳入水中。因為和水妖做朋友的緣故,小於洋學會了潛水,她本以為可以順利救出小海,結果在尋找小海的過程中,和我一樣誤闖了靈場,等到水妖發現她時,她的靈魂已經無法回到身體裡了……

  「所以你代替她救下了命數已到的小海,然後以她的身份生活下去,並且繼續保護著她的弟弟……甚至不惜犧牲自己來轉移我們的視線……」我歎了口氣,覺得妖怪們都好傻。

  一切終於真相大白。

  ***

  將水妖小海以及小曖全部交給藍和小颯他們後,涼拖著我回到他的臥房。

  坐在床上,他一邊心疼地給我的臉上藥,一邊惱怒地罵我,「你是不是不受傷心裡就不舒服!以後乾脆都用抹布將你的嘴堵起來,看你還怎麼惹麻煩!!」

   「涼……我抗議……這是違法限制人身自由∼∼∼」

  「你已經是鬼了,還要什麼人身自由!」他趁勢堵住我的嘴,直接將我的衣服從腰間拉出,向上褪去。發現我微微的抗拒後,又用單手將我的手拉過頭頂,固定在床上──「今天晚上……絕對不讓你逃走……」

  我被他連貫的動作驚得說不出話,等到終於可以反應時,他正在解我腰間的皮帶……

  「啊!涼!我突然想起來小颯叫我今晚和她去打牌!」我趁他將注意力全放在皮帶的扣環上時,起身下床抱起衣服想要向外跑。

  結果不出五步便被他攔腰抱住拖回床上,「小颯小骨阿爐藍凋正好四個人,要打牌也沒你的份。」

  「可是小骨說他不會打,所以讓我去教……唔∼」他乾脆地吞掉我的後半句話,然後在我耳邊語氣惡劣地吐字,「你知道什麼叫事不過三嗎?」

  「知道∼就是做同樣的事情不應該超過三遍∼所以我們現在不如換著做做其他事情,比如看電視,看月亮,看……」

  「閉嘴!」他抬起上半身瞪我。

  嗚∼∼∼明明是你先問我的嘛∼∼∼現在又叫我閉嘴∼∼ ∼∼

  看我一臉故作輕鬆的表情,以及一直刻意壓制的身體抖動,涼微微歎口氣,將手伸入我的髮梢,停留在我的後腦。

  「你為什麼不說出來?」

  「啊?」我吃驚地看他,「說什麼?」

  「說只要我一碰你,你就會頭痛。」

  我又是一愣,「你怎麼知道?」

  他不語,凝神閉眼,接著,我便感覺到一股暖流從他的手心通過我的後腦流入全身。

  一直無法散去的疼痛感竟然在瞬間消失了。

  「你……」我呆看他三分鐘,然後一把推開他,抓過被子包住頭,生氣。

  竟然這麼簡單就解決了!我還傻乎乎地自我感傷∼∼差點以為自己是悲劇主角∼∼

  而且,那個混蛋涼!∼∼發現了也不說∼害我痛那麼久∼∼∼特別是!讓我痛的罪魁禍首也是他∼∼

  不爽!不爽!我在被窩裡,狠狠咬著枕頭。將他詛咒一千遍。

  「你在生我氣嗎?」他的手擱著被子溫柔地擁著我。

  咦?為什麼這個情景好像似曾相識∼∼

  「我也是今天在水庫時才發現的──我從靈場回來後,看到睡著的你……還在微微抖動,所以就用靈力檢查了你的身體,發現你在後腦被人下了抑制情緒的咒……只要感情稍微有些波動,就會產生讓你痛苦不堪的疼痛……」

  「就像孫悟空緊箍咒一樣嗎?」我在被子裡悶悶地問。

  「……你是三歲小孩嗎?用這個做比喻……」

  「哼。」我繼續生氣,「你知道了為什麼那個時候不把我解開。」

  「我解不開。」

  「騙人!那剛才你都……」

  「剛才只是暫時地壓制一下,最多維持到明天。」

  「就算只是暫時壓制,你剛才親我前為什麼不做?」

  「這是對你的小小懲罰。」我感覺他掀開被角,鑽了進來,然後從背後將我擁入懷裡,「懲罰你什麼事也不跟我說,懲罰你竟然一點也不相信我∼」

  他濕潤的吻從我的後頸開始向下移走,因為沒有額外的阻撓,我可以很明晰地感覺到那種酥麻的快感……自己的理智,也在他的唇舌遊蕩間被一點一點吞噬……

  我轉過身去,用嘴接住他的呼吸,伸出手,攬住脖子,貼近,主動地,糾纏。

  然後……

  「小球!我都等你很長時間了!你還打不打牌!」小颯狂暴地敲門聲響起在屋內。涼無力地趴在我身上暴著青筋。

  「涼……」我星星眼看著他,「古書上說,『三』這個字又代表『很多』的意思∼∼」

  「……」

  ***

  「啊∼∼」我對著早上的太陽伸了個懶腰。

  昨天晚上和小颯他們打牌打到通宵,而涼則一臉怒火地坐在我身邊瞪著眾人瞪了個通宵∼呵呵,估計這次回去小颯和阿爐的出差補貼都要報銷了∼∼

  藍和涼一大早未作休息便趕去寒潭重新封印。

  我看著正在菜園裡和變回貓的小曖玩耍的小海打了聲招呼。

  昨天大家一邊打牌一邊做了決定:

  因為於洋事件已經過去了很多年,所以監控署不再追究事情的責任和後果(包括水妖用的禁忌的法術)。小海和水妖可以繼續她們現在的生活,我們不會對其他人透露這件事的真相,地府上級也不會知道整個過程。報告書交由藍寫(涼對於這個決定很滿意),關於龍雲山靈場將會派專人看守,而作為破壞結界的懲罰,小曖和水妖就成了那兩個「專人」。藍送給小曖一個護身符,從今以後他可以自由隨「於洋」進出結界,而看到小曖接過護身符的表情時,我再次懷疑他是否還有「戀父情結」(藍抗議:是「戀兄」!我沒那麼老!!)。

  日子好像一下變得很美好起來。

  我滿意地看看天,看看遠處那座形似枷鎖的山峰,知道從今以後它再也困不住任何人。

  不過……

  我突然想到什麼,皺皺眉。

  還有唯一的問題就是──

  司機叔叔在來的時候被我們嚇跑了,那回去我們該怎麼辦呢∼∼∼∼

  呵呵呵呵∼∼這個問題∼∼還是留給涼去解決吧!

  看著遠處回來的兩人,我微笑地迎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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