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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都市] 吃幹抹淨不留渣 BY 小謝(出書版)

吃幹抹淨不留渣 BY 小謝(出書版)

本文來自:☆夜玥論壇קhttp://ds-hk.net★ 轉帖請註明出處! 發貼者:leungmon 您是第10619個瀏覽者
  文案:

  看著可口的東西,都是可以吃的嗎?
  在碰到謝驍之前,許轅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遇到謝驍之後,許轅不得不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可是……
  箭在弦上,肉在案上,人在床上,
  現在想這個還來得及嗎?

  當技藝驚人的駭客遇到漂亮有禮的美男,
  天敵與天敵相遇,
  被俘虜的是誰的身體、誰的靈魂?所謂吃幹抹淨不留渣,
  可是毫無保留地侵略與被侵略哪。奉上的不僅是身體,還有靈魂,更包括——愛情。

  出版日期:2007/04/20


  序

  很多年後,在火車有節奏的晃蕩聲中,許轅穿著一套名貴西裝很有型地靠在車廂抽煙角上,清秀斯文面孔上充滿迷惘,對著火車上一個陌生女孩兒發了半分鐘的呆,然後彈了彈手指上的香煙,小聲說:“我?喜歡什麼樣的人?”

  想了很久之後,許轅發現自己完全糊塗掉了。

  “我喜歡老實點兒的,能讓我欺負一下的……我欺負他的時候他可以小小掙扎一下,但一定不能欺負回來……”許轅困難地說著,最後終於崩潰了。

  他猛地一拍額頭,惡狠狠把煙頭摁滅在地板上,非常非常鬱悶地說了一句很有哲理但不太文明的話:“操,人生真他媽的殘酷!丫的,老子被強姦了!”

  許轅委屈得幾乎想要哭出來。女孩兒被噎得快要哭出來了。

  許轅想說的是他被生活強姦了。不是有人這麼說嗎?生活就像強姦,如果無法反抗,就躺下享受快感。

  看到女孩子的眼神,許轅意識到女孩子產生了錯誤的理解。

  許轅打算解釋一下,但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和謝驍在一起,似乎本來不是自願的。那樣的話算不算是被強姦了呢?和生活不同之處在於,沒人想著要強姦生活,只能被生活強姦。而他和謝驍呢……他本來是想強了謝驍的,結果卻被吃幹抹淨不留渣。

  想到謝驍,許轅不禁打了個冷戰——世界上怎麼有那樣的怪物呢?明明看上去很可口很好欺負很老實的樣子,明明覺得很容易就能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怎麼就被他給玩兒了呢?

  許轅不禁長長歎了口氣,又發出一聲感慨:“人生真他媽的殘酷啊——”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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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許轅打量鏡子裡的人,充滿得意之情。

  二十四歲,正青春年少。

  五官英挺,真是俊美青年。

  皮膚光滑,沒有青春豆,沒有雀斑色素沉澱,也沒有傷疤——學空手道時最討厭別人打到臉,曾打到過他臉的人全部被打得滿地找牙、哭爹喊娘。

  風度翩翩,舉止文雅,高學歷,好薪酬,電腦天才的光環,同事眼中的最完美情人……許轅對著鏡子裡的人一聲長歎,敲敲鏡子裡的額頭,輕笑:“臭小子,你很牛啊。可憐的轅轅啊,這麼優秀的你,要怎麼樣的男人才配得上你呢?”

  不錯,許轅是個地道的GAY。

  他雙手交握,活動了一下關節,對著鏡子猙獰一笑:“不過沒關係,有的是消遣。今天我們去好好教訓一下那個笨蛋吧!”

  許轅要教訓的人名叫謝驍,說起結仇經過,話就長了。

  長話短說是這樣的。

  許轅在一個駭客論壇混,和幾個高手一起起哄著駭完五角大廈駭日本大使館主頁,甚至開貼說誰想要哪個遊戲裡的什麼道具儘管開口,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正當他們橫掃網路的時候,突然出來一個叫驍驍的傢伙向他們挑戰。

  靠,玩兒的就是這個,誰怕誰啊?

  鬥法下來,許轅他們竟然大敗。許轅這個鬱悶啊,美國五角大廈老子都能駭,還駭不了你?繼續鬥!

  許轅發揚屢敗屢戰的精神,遭遇屢戰屢敗的下場,終於震怒:媽的,老子電腦玩兒不過你,咱們看看誰的拳頭硬!經過醞釀,許轅向驍驍發出一封充滿溢美之辭的請和信,並要求見上一面,切磋交流,對方毫無防備,欣然應允。

  “可憐的笨蛋啊,”許轅咬牙狠笑,“一定打得你找不到北。”

  約會地點在必勝客。

  許轅等了一個鐘頭,耐心盡失,幾乎要暴跳如雷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個身材修長挺拔、帥得慘絕人寰的男人朝他走來。許轅心頭一陣狂跳,如果這是少女動漫,我們一定能看到許轅雙眼冒紅心的花癡帥樣。

  男人向許轅微笑致意:“許先生嗎?”

  “謝驍?”許轅喉嚨一陣發緊。

  男人笑,“可以坐下嗎?”

  “啊,當然。”許轅如夢初醒。

  就在一刹那間,許轅做出了一個對他的人生有著重要意義的決定:這傢伙這麼帥,好!算你好運,老子不打你了,老子要泡你!如果性格不壞,就收了做專寵吧。這麼帥的男人都絕種了啊,可遇不可求,遇到一定要抓住!

  在接下來的十分鐘裡,許轅擺出最迷人的微笑,最瀟灑的風姿,談天論地,辭鋒犀利,見解獨到,充發展現出最富魅力的一面。

  謝驍話不多,只是微笑。

  那明亮清澈的黑眼睛如果被逼到淚眼濛濛時,一定很魅惑吧?那豐潤的嘴唇,唇角上翹的弧度完美無缺,如果吻上去,滋味一定是絕頂的甜美吧?還有那微凸的鎖骨,咬一口,一定能叫他發出動聽的呻吟吧。許轅快被他迷死了,恨不得現在就把他帶回家按到床上去。

  就在許轅構思作戰計畫的同時,謝驍接到一個電話,說是公司有事,必須立刻趕回去。看著許轅失望的熱切眼光,謝驍笑吟吟地說:“許先生的高論真是令人佩服,如果有空的話,不知道今晚能否再見個面,我還有幾點疑問想請教。”

  許轅心頭狂喜,表面卻風平浪靜:“晚上嗎?去我公寓怎麼樣?那裡比較安靜。正好有瓶好酒,可以一起品嘗。”

  謝驍不好意思地問:“方便嗎?”

  許轅肚子裡淫笑,臉上爽朗地笑:“當然方便。”

  互相留下位址和聯繫電話,謝驍搭車離去,許轅直奔公寓,打開玩具箱:腕套、鞭子、蠟燭,專業的東西一樣不少!

  許轅托起下巴——兩個人在一起當然是兩情相悅比較好,不過一開始只好用強吧?在謝驍感受到他的美好魅力再也離不開之前,皮質腕套是需要的吧?

  拾起旁邊的一條羊毛軟鞭,在掌心試著打了一下,還挺疼。

  許轅嘿嘿直笑:用這個打謝驍麼?好像不太忍心,情趣一下意思意思就是啦!想到鞭子落到謝驍身上,那嬌嫩完美的嘴唇裡發出痛楚的細吟……許轅下面立刻硬了。

  嗚嗚嗚,時間為什麼這麼慢,好期待這個美好的夜晚啊!

  八點鐘,謝驍準時出現在門外。

  他穿了一件雪白的襯衫,經過許轅身邊時,清新的獨屬於青年男子的氣息小蟲子一樣往許轅鼻子裡鑽。許轅控制住意亂神迷,很有風度地請他進門。

  兩房兩廳的公寓只有許轅一個人住,下午請人打理過,一切都在該在的位置上,井井有條,雅潔大方,牆上的印象派畫作也顯得很有品味。食物的香味從餐桌上傳來,打開的紅酒和點燃的蠟燭都使環境變得幽雅溫馨。

  “抱歉,我來得早了嗎?許先生還沒有用餐?”

  “不,剛剛好。”許轅將對著鏡子練習過多次的微笑擺出來,並將自己據稱最有殺傷力的側面對準謝驍。

  謝驍似乎呆了一下,笑得有些不自然,臉頰上泛起一抹可疑的淺紅,轉開臉,避開與許轅的對視。

  許轅心頭一陣狂跳:這傢伙害羞的樣子太他媽的有殺傷力了,比原子彈還恐怖。幸虧遇到老子,別的人還不一下子就撲上去!?媽的,臭小子,算你有福,遇到老子這麼溫柔有禮的情人,今夜一定讓你終、生、難、忘!

  “其實,我不怎麼懂酒,酒量和酒品也不好。”當許轅遞過去酒杯時,謝驍有些犯難,但還是爽快地接了過去。

  許轅心裡暗爽:酒量不好?正好啊!我酒量好!

  可問題是,為什麼兩瓶下去,許轅自己腦袋暈乎乎的時候,這個謝驍卻兩眼清亮,跟一直在喝白開水似的?

  謝驍飲盡最後一滴酒,微笑著放下杯子,柔聲說:“抱歉,真的不能再喝了,頭好暈。”

  許轅松了口氣。也許真的有些人是這樣的吧,明明暈了,眼睛看上去還是明亮的,果然是不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要不要休息一下?”許轅試探著問。

  “好啊……不過,真的抱歉……”謝驍囉哩囉嗦的時候,許轅已經扶住了他的腰。謝驍沒有反抗,反而整個身子都靠到了許轅身上。許轅心想:這傢伙瘦瘦的,還挺重的啊。不過這個腰啊,手感真他媽的好!

  眼角一跳,離得最近的是沙發,不過,扶到床上比較有誠意吧?

  走到臥室門口的時候,謝驍後知後覺地問:“不是去沙發上休息嗎?”

  “我喜歡床。”許轅答非所問。

  謝驍哦了一聲,喃喃:“我也喜歡床。”

  許轅斜眼看他,頓時石化。從這個方向看,多麼修長濃密的睫毛、多麼純潔善良如小鹿般的眼眸、多麼多麼想叫人蹂躪的嘴唇啊。不過嘛,第一次的話,還是要溫柔一點慢慢來的啊,吃飽這頓沒下頓是絕對不明智的。

  “熱嗎?”許轅誘惑地問。

  “有點兒熱,”謝驍看著許轅脫他襯衫的手,渾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危險處境,更加沒有意識到自己羞澀的微笑將自己推到更加危險的處境,他摸住鈕扣,“我自己解,不麻煩你了,多謝啊……”

  許轅肚子裡幾乎要笑開花了。以為許轅是幫人解鈕扣的日行一善嗎?這麼遲鈍的傢伙還真是少見呀,這人可真是太有趣了!

  “許先生也很熱啊?”謝驍看著許轅飛快解開鈕扣,迅速脫下襯衣的動作,困惑地發問。

  許轅的臉孔逼到謝驍眼前,聲音暗啞:“是啊,好熱,這裡更熱。”他抓住謝驍的手,按到自己下面。

  謝驍還沒有回過神,已經被許轅吻住。

  以許轅的經驗,對付這種青澀美人兒第一次一定要非常溫柔,給對方留下終生難以磨滅的印象,就算是以後分開了,對方也一定會記你一輩子的。在許轅高超吻技的溫柔進攻下,謝驍僵硬的身體漸漸軟化,被許轅按進柔軟的大床裡,困惑的表情變得夢幻,閉上眼睛,青澀地與許轅配合。

  許轅心裡萬分得意:老子的吻技果然高超啊,小意思,今兒不把你弄到哭著求饒,老子就不姓許了!

  嘴上纏繞掠奪著,許轅的手也沒閑著,熟練地把自己的褲子和謝驍的褲子脫掉。他將溫柔的吻加深,變得熱情猛烈,手開始摸索床頭的皮套。可是……明明放在那裡的,怎麼沒有了呢?許轅剛往床頭看了一眼,後腦勺突然被謝驍按住。激烈的回吻,仿佛將生命的能量全部點燃。許轅一陣激動,也抱住了謝驍。

  許轅忽然發現一件事:原來謝驍也是接吻高手。

  過了一會兒,他又發現一件事:自己的手舉在頭頂拉不下來了。

  許轅抽空往頭頂看了一眼,驚奇地看見了他的皮質腕套——皮質腕套裡有一雙手,但是他還沒有來得及用腕套對方謝驍啊!

  許轅猛地發出一聲慘叫。

  謝驍翻了個身,騎到許轅身上,伸手摸啊摸,拿到一根羊毛小鞭,拉著兩頭拽了拽,嚴肅認真的評價:“彈性不錯。”

  許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火辣辣的劇痛,忍不住破口大駡。

  許轅罵得越歡,謝驍打得越用力。許轅疼得實在守不住了,只好很沒骨氣地求饒。謝驍捧住許轅的臉,想了想說:“真的不要了?”許轅連連點頭,眼裡淚汪汪的:“痛,痛,痛。”

  謝驍眨了眨眼:“喊著痛啊不要的其實是情趣吧,就像日本女優被男人上的時候喊不要一樣,其實心裡想要的不得了。”說著,又抽了一鞭子。

  許轅疼得一激靈,委屈萬分,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真的不要了,求你,很痛,真的很痛,謝驍,你饒了我吧。”

  謝驍吻去許轅的淚珠,柔聲問:“不玩了?”

  “不玩了,真的不玩了。”許轅抽噎著回答,謝驍英俊的臉現在看起來活像個惡魔,忽然發現惡魔的臉逼過來,許轅不由得往後縮。

  謝驍按住他,魅聲說:“轅轅,你剛才的聲音真性感。”

  許轅打了個冷戰:“不要這麼客套,你叫我許轅比較好。”

  “轅轅,完美進行下一步吧。”謝驍柔聲誘哄。

  “下一步!?”許轅額頭青筋亂跳,意識到不妙。

  “又是蠟燭,又是紅酒,又是親吻……”謝驍一把舉起許轅的腿搭到肩上,笑道,“你約我來,就是為了這個吧?”

  “不是不是,我以人格擔保!”許轅大叫。乖乖,這種事可不能開玩笑!

  “人格?入侵五角大廈和日本官方網站,盜取網遊道具的駭客的人格?”謝驍輕笑,打開剛才從床頭櫃摸到的嶄新潤滑劑,微笑,“準備真充分啊。”在入口有技巧地揉了一會兒,徐徐推進去。錄入]

  許轅叫道:“駭客也有人格!”下身被強烈地侵犯著,他只好放開人格的問題,急叫:“住手!住手!”

  “快好了。別急嘛。”謝驍慢條斯理地說,滑進去一根手指。

  “老子不急,老子叫你他媽的住手!”許轅難受得厲害,拼命扭動身體。

  “好啦好啦,這就好啦。”謝驍推進第二根手指。

  “你好老子不好!你他媽的立刻給老子住手!”許轅幾乎要抓狂了。

  謝驍置若罔聞,推進第三根手指,第四根手指,然後抽出手,一挺腰,將許轅貫穿。許轅發出一聲慘叫,眼前一黑,淚水嘩嘩地流了下來——老子的貞節啊,毀到這混蛋手裡了!嗚嗚嗚,此仇必報!此仇不報,老子不姓許了。

  “別緊張,來,腿張大一點。”

  “不要!”

  “要啊,當然要啊。”

  “不要……”

  “乖啊。”

  “嗚嗚嗚。”

  “乖啦乖啦。”

  “慢……嗯啊……慢點啊……啊——”

  “舒服嗎?”

  “嗯……啊……嗚嗚……慢點啊……”

  二十一點整,許轅家的燈亮閃閃的。

  二十二點整,許轅家的燈亮閃閃的。

  二十三點整,許轅家的燈亮閃閃的。

  零點整,許轅家的燈亮閃閃的。

  一點整,許轅家的燈亮閃閃的。

  二點二十三分,許轅家傳出水聲。

  二點五十二分,許轅家的燈滅了。

  十一點五分,許轅睜開眼,想到的第一件事是,這個月的全勤獎沒了。

  許轅發了一會兒呆,忍著酸痛爬起來,發現被單已經換上了新的,身體也被清理過了,悶頭想了一會兒。在浴室裡似乎又被要了一次,做到後來自己好像哭得很慘。許轅去照鏡子,眼皮果然腫了,活像兩顆粉嫩的桃子。

  許轅縮到沙發裡,掰著腳指頭自怨自艾了很久很久,安慰自己:許轅,要堅強。

  但是想了一會兒,還是覺得鬱悶無比。

  鬱悶歸鬱悶,生活還要照過,許轅打電話去公司請假,發現電話旁有一張紙條。紙條是這麼寫的:

  做個守法好公民,乖。

  落款:謝驍。

  許轅把紙條撕成碎片,手指發抖,嘴唇青紫,臉色蒼白,悲憤欲絕地叫道:“混蛋!我不會放過你的!此仇不報,我就不姓許!”

  許轅一向是行動派,最看不起坐著瞎轉腦筋的傢伙。

  報仇嘛,當然要有計劃,付出行動。

  飽受蹂躪的身體不能坐硬椅子,許轅打完請假的電話,抱著電腦趴到床上。打開電腦,發現桌面變成了謝驍的照片。許轅恨得牙癢癢,指著謝驍的照片說:“小子,你玩兒大了!”

  許轅首先查了謝驍常混的那個駭客論壇,發現驍驍很早就在那裡了,只是少露面,才不被人注意到。通過網站,許轅查到謝驍的IP,開始發動進攻。

  遺憾的是,經過一個星期的大戰,許轅各種方式的入侵都以失敗告終,後來收到一封來自謝驍的郵件,附件裡是一個動畫:一個小人舉著棋子對他說:“許先生,我很忙,相信你也有正式的工作吧。別玩了,完美該幹什麼幹什麼。”

  許轅的眼珠子都快掉了。許轅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一計不成,心生二計:從床上跌倒,從床上爬起,既然駭了謝驍也難解心頭之恨,一定要把他壓到床上蹂躪得比自己悲慘一百倍才成。

  許轅忍著噁心給謝驍寫了一封甜蜜的求愛信。為了防止謝驍惱羞成怒跳出來駡街破壞他斯文有禮睿智沉穩的形象,信的具體內容就不說了,大意如下:親愛的驍,那個激情的夜晚美好無比讓我難忘,你可否來我這裡,與我再赴激情?(PS:許轅原信長七百字。)

  回想那個晚上,雖然羞憤無比,但印象中謝驍還是很享受的。許轅本以為謝驍接到信一定會屁顛屁顛地回信,火箭速度趕過來。哪知盼星星盼月亮地苦等了一個星期才接到回信。為了照顧許轅的情緒,信的具體內容就不說了,大意如下:沒空。(PS:謝驍原信,加上落款,共計五個字。)

  許轅氣得喝了一大杯冰水,拉了兩天肚子,第三天繼續努力寫噁心的情書。

  一個月後,謝驍的回信終於由‘我沒空’變成了‘今晚八點。’

  許轅激動無比,在地板上跳起華爾滋。打開筆記型電腦,在當天日誌下輸入一行字:雪恥狂歡日。許轅哼哼一聲陰笑:謝驍,你的末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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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許轅的自信是很有理由的。從上幼稚園起,數不清的小朋友被他欺負哭,包括比他大的哥哥和比他漂亮的女孩子。每當有人告狀的時候,許轅就瞪起漂亮的大眼睛,咬著嘴唇,無辜得像一捧白雪似的望著老師。老師這個時候通常都要懷疑有人誣告。回頭許轅立刻把那些告狀的欺負得更慘,直到有一天,沒人再告他的狀了。

  上了中學,許轅修理人的法子變了,改地主式的欺壓為陰謀家式的陷害,其業績包括把批評他的班主任趕出學校、把一個自以為漂亮不把他放在眼裡的優等生名聲搞臭、騙市委副書記的寶貝兒子爬樹摔斷腿……如此等等,不計其數。

  至於他高中時代、大學時代的連橫合縱戰略就更不用說了。

  其實說這麼多,意思只有一個:咱家許轅可不是省油的燈。謝驍不是酒量好嗎?好呀,咱就用藥對付你。不信你是實驗小白鼠,連抗藥性也是超一流的。

  這天,許轅簽檔時把自己的名字簽成謝驍,走路時撞翻了總經理的小秘給總經理端的咖啡,下班時踩到香蕉皮摔了個四腳朝天。總之是十分倒楣的一天。晚上洗了個熱水澡,發現後腰疼得更厲害了,走路都一拐一拐的。但即使如此,壓倒謝驍蹂躪報復的決心也一點沒有動搖。

  八點來臨,打開門看到謝驍時,許轅忽然有點兒不知所措。可見上次謝驍留下的心理陰影還是很深的。錄入]

  “眼圈有點黑,最近睡得不好嗎?”謝驍打理許轅,很自然地問。

  許轅呆呆看著他大方地走進來,換拖鞋,把一瓶紅酒放到飯桌上,不禁覺得奇怪:這裡你只來一次的吧?你和我不是很熟的吧?

  想歸想,許轅什麼也沒說,反而很親密地幫謝驍添了一碗飯。

  謝驍教養很好,吃飯的時候沒有一點聲息,姿態優雅,簡直就是一活動的藝術品。氣氛忽然變得古怪,許轅只好也淑男起來。默默吃完飯,兩個人一起去廚房洗碗,收拾餐具。

  謝驍整理櫥櫃的時候,許轅看著他領口露出的一截麥色肌膚,心腸軟了一下:算了,謝驍這麼帥,這麼會做家務,要是做情人的話,一定安安靜靜的像個小貓,哇,好可愛。今天晚上好好疼愛他,不欺負他了……上一次嘛,都是自己不小心,就算了。

  許轅家裡有一個吧台。兩人坐在米色高腳椅上,趁謝驍打量酒櫃收藏,許轅往他酒杯裡下了藥。這是一種具有鎮靜效果的白色晶體,具有極強的即溶性,據說喝下去腦子什麼都清清楚楚,就是四肢發軟沒力氣。許轅是空手道藍帶,對付兩三個成年男人不成問題,不過,這種事情弄得跟打架似的也挺無趣的,不是嗎?

  許轅輕搖酒杯,晶體溶解,天衣無縫。

  “謝驍。”許轅喚他。

  謝驍回頭,笑了笑,接過酒杯湊到唇邊。許轅心裡叫了一聲爽,謝驍卻突然指著一名酒說:“這瓶很難得,你竟然有收藏。”

  那是許轅從一個日本老頭手裡搶來的,想起當時的那場競價許轅就一陣激動。但許轅不是個愛顯擺的人,因此淡淡一笑,口氣輕鬆地把當時的情形繪聲繪色地講了一遍,偶而看謝驍一眼,只見那雙黑亮的眼睛含著笑意,閃閃發光,心中更覺得意。好不容易講完,謝驍手裡的酒已喝了一半。

  “聽故事聽得太入神了。”謝驍微微一笑,舉杯。

  許轅笑了笑,也拿起自己的杯子,清脆的一聲撞擊,各自一飲而盡。

  藥效要半個小時才能真正發揮,大功告成,現在只剩一個字:拖。許轅依計而行,和謝驍談起電腦安全,這是許轅的強項,更是謝驍的強項。兩個大專家越談越投機,許轅想起看表時,已經過去將近一個小時了。

  許轅觀察謝驍,只見他靠在沙發上,用手支頭,窄秀的眼微微眯著注視自己。那眼神有些奇怪,帶點迷茫和癡呆。豐潤柔嫩的嘴唇微微開啟,嘴角翹起,似笑非笑的,像是等著人吻上去。這個樣子,怎麼像被催情了。難道藥效不對?

  許轅腦子裡有點迷糊,壓下心裡的疑惑,靠得離他近一點,低聲詢問:“你精神好像不太好……覺得怎麼樣?是不是有點困,身上沒力氣?”

  謝驍呆住了,一副石化表情。

  “有沒有覺得渾身發軟?”許轅淫笑。

  謝驍歎了口氣,眼神頓時清亮起來,誘惑的嘴唇抿成一線,捏住許轅的臉:“估計錯誤,原來是鎮靜劑。轅轅,小笨笨,你精神也不好啊。覺得怎麼樣?是不是覺得渾身發軟,身上沒力氣?”

  許轅看著謝驍壓上來,連忙用手推,卻驚奇地發現手臂使不出力氣來。

  “你你你……你你你……”許轅結結巴巴,說不出完整的話了。

  “轅轅,真對不起。”謝驍三兩下扒下許轅的衣服,眼光犀利凜冽,聲音卻柔得能擰出水兒來,“這個月一直在忙,沒有時間來陪你。從你的信裡我深切地感受到你的寂寞難耐,不要怪我冷落了,好嗎?今夜我一定會好好疼愛你,滿足你的欲望。”

  許轅咬著牙說:“你換了酒!?”

  謝驍奇怪地問:“酒是你倒給我的呀。”

  許轅想:“難道是我遞錯了酒?”認真回想當時的情景,再次確定自己絕對沒有遞錯酒,那為什麼喝了藥酒的人沒事,自己卻藥力發作呢?眨了眨眼,許轅忽然委屈地想哭。我靠!倒楣到老子這份上也算到極品了。

  謝驍把光溜溜的許轅抱到床上,成功從床頭櫃找到嶄新的潤滑劑,舉起許轅的雙腿壓到胸前,露出粉色的後庭入口,動作一氣呵成,乾淨利索。許轅的後腰下班的時候才傷到,這麼一扭,頓時疼得呲牙咧嘴,呀呀亂叫。

  謝驍也不理他,只管把潤滑劑推進去,滑進一根手指、兩個手指。下體不適,後腰疼的跟要斷了似的,許轅委屈得直掉淚。

  謝驍說:“哭什麼呢,我還沒進去呢。”

  許轅啞著喉嚨叫:“腰,我的腰。”

  謝驍想起進門時許轅彆扭的走路姿勢,把他翻轉過去,看見後腰上青了一片。

  “這是怎麼回事呀?”謝驍在上面揉了一把。

  “摔的。”

  “疼嗎?”

  感覺到一線轉機,許轅連忙裝可憐,“很疼,唉喲,疼死了。”

  謝驍不出聲,半晌附到許轅耳邊問:“轅轅,你入侵我的電腦,我本來很生氣,決定要好好懲罰你,但是看到你的信,我想你原來是想我了,在向我撒嬌,就不打算追究你了。現在我忽然有點懷疑,信裡你說愛我,捨不得我,想我了,想我想得睡不著覺吃不下飯,那些話是真心的嗎?”

  此時不撒謊表忠心騙可憐更待何時?許轅毫不猶豫地點頭,眨著淚光盈盈的眼睛望著謝驍,信誓旦旦:“當然是真心的,驍驍,我腰很疼,疼死了。”

  “乖,不哭。”謝驍揉揉許轅的頭髮,“沒想到轅轅這麼愛我……既然這麼愛我,為我忍受一下疼痛也是可以的吧。”

  許轅“啊?”了一聲,身體已被翻過來,腿一輕,被抬起來搭到了謝驍肩上。許轅氣得眼前發黑,憤怒地指責:“謝驍,你他媽的還是人嗎,有獸性沒人性……啊啊啊啊啊!”下體被貫穿,許轅再也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

  “啊啊啊啊啊”變為“啊嗯嗚嗚嗯”,然後變成“不要,嗚嗚嗚,不要了……”,後來變成抽泣,最後變成嘶啞的大哭:“不要……放過我……”

  謝驍吻著許轅的眼淚批評他:“轅轅你自己說,對人家說喜歡人家,還朝自己下藥要人家抱你,人家抱你的時候又撒嬌不讓抱,還騙人家說根本不喜歡人家,撒花說寫信只是為了報復人家,最不好的是撒嬌說要殺了人家煮了人家煎了人家。你自己說,撒這樣的謊對不對?這樣對老公撒嬌對不對?撒嬌難道不應該有個限度嗎?”

  許轅迷迷糊糊的,哪兒知道謝驍說的是什麼,只管應“是”,一邊又叫:“我不行了,你插壞我了……饒我……饒了我……”

  這一晚的情況和另一個據許轅信中‘永生難忘’的夜晚十分相似,但又不太一樣,具體情況如下:

  二十一點整,許轅家的燈亮閃閃的。

  二十二點整,許轅家的燈亮閃閃的。

  二十二點二十八分,許轅家傳出水聲。

  二十三點整,許轅家的燈亮閃閃的。

  零點整,許轅家的等亮閃閃的。

  一點二十二分,許轅家傳出水聲。

  一點四十五分,許轅家的燈滅了。

  十點五分,許轅睜開眼,側過腦袋,看著旁邊熟睡的臉孔,想到的第一件事是:這麼帥的男人,這睡相看起來為什麼讓人想到天使呢?好帥,好可愛,好想抱進懷裡蹂躪。

  半分鐘之後,許轅想起昨天發生的事,發出一聲慘叫,翻身騎到‘天使’身上,掐住‘天使’的脖子往死裡掐。

  “沒人性的王八蛋,狡猾的老狐狸,吃骨頭不吐渣的死王八,老子掐死你!”許轅面孔蒼白,嘴唇發抖,悲憤地低吼。

  謝驍睜眼看看他,腳輕輕一抬,受傷未愈的許轅滾到了床下。

  “唉呀,沒摔到吧?”謝驍一臉關切,假惺惺地爬下床把許轅抱回床上,“煮了粥給你喝,乖,等著啊。昨晚泡完澡給你做了按摩,不過要消瘀還要多休息。大清早兒的,玩什麼情趣遊戲啊,乖,來日方長。”

  “誰要和你來日方長,滾!”而且這也絕對絕對不是情趣遊戲!

  “轅轅,你又不乖了。”謝驍窄秀的眼眯起來,危險地逼近。

  許轅渾身直打哆嗦,啊啊啊,日本人打過來吧,外星人打下來吧,八國聯軍一起上吧,撒旦魔王出現吧,把這個萬惡的魔鬼給帶走吧,啊啊啊!

  ‘魔鬼’露出天使般的笑容,“轅轅,這樣才乖。”

  ‘魔鬼’離開許轅,走出臥室,許轅松了口氣,躺倒在床上,悲哀地回憶與反思:怎麼會惹上這麼個傢伙。

  謝驍煮的白粥香噴噴的,炒的兩個青菜油綠鮮亮,吃起來很爽口。許轅喝了兩碗粥,扒光了所有的菜,眼角偷偷瞄謝驍:老子把菜吃光,不給你吃!謝驍看著許轅風捲殘雲,只是笑,安靜地喝白粥。許轅正得意,突然明白一件事:謝驍在讓著他。是呀,昨晚人家已經吃飽了,現在給自己占點便宜又算什麼?

  香噴噴的粥頓時變成了砂石,油綠鮮亮的青菜頓時變成了青豆蟲。

  許轅撂下碗:“姓謝的,放下我的碗,滾出我的門!”

  “言不由衷。”謝驍笑著收碗。

  許轅怒火中燒,握住拳頭原地打了兩個轉,深吸氣:不行,許轅,不能被這麼打敗!要是認了輸,你可就一世英名付流水啊!

  二計不成,心生三計,許轅臉上閃過一絲殘忍的笑容:謝驍,你狡詐無恥不是麼?好啊,軟的不成咱們來硬的。等老子的腰好了,有你臭小子受的,老子堂堂空手道藍帶可不是蓋的!

  謝驍收拾完廚房出來時,許轅躺在沙發上翻看一本電腦雜誌。謝驍洗了幾個蘋果,削皮,切塊,拿牙籤插好坐到許轅旁邊喂他吃。吃完了蘋果,謝驍遞給許轅一個靠枕:“趴著看雜誌,我給你做一個肌肉放鬆按摩。”

  許轅模糊記得昨晚洗完澡出來謝驍在身上揉捏時舒服的感覺,警惕地瞪他一眼:“不許亂摸。”這才翻身趴下。

  許轅試過專業的按摩,享受了一會兒,忍不住問:“謝驍,你老實告兒我,你是不是做過按摩師?”

  “沒有。”

  “這手法怎麼這麼熟啊。”

  “我媽有椎間盤,有幾年常要做按摩。放假的時候我陪她去按摩所,看得多了就學會了。後來我媽乾脆不再去按摩所,我在家裡給她按摩。”

  “你小子缺德不?拿老媽當實驗品……呀呀呀!疼!”

  “知道疼啊,那就乖點兒……”

  “你就是個臭彈簧,按都不能按一下,按一下你就彈。”

  “這叫人不犯我,無不犯人。”

  “切……”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許轅眼皮漸重,竟睡了過去。醒過來的時候房裡黑乎乎的,以為是天黑了,正納悶自己怎麼睡得跟豬一樣,聽見雨聲一陣比一陣緊。拉開窗簾一瞧,窗外昏天黑地,雨下得跟篩豆似的。謝驍已經不在了,燈也沒有開,許轅想到一帆風順的人生在近來受到的巨大挫折,一股孤獨感油然而生,不禁唏噓起來。

  對雨傷懷,仰天長歎了一會兒,忽然看見一個男人提著大包小包往樓下跑。他住的這棟樓前面有一段長長的路,男人淋得跟落湯雞似的。許轅被這一幕畫面從不幸中解放了出來,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雨天呆在家裡真他媽的爽!”

  一道閃電劃過,照亮男人的身姿,許轅忽的睜大眼,這挺拔的身影,怎麼看怎麼像謝驍……啊,我的天,難道是惡魔回來了?

  剛剛湧上的幸福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幾分鐘後,門上傳來鎖匙轉動聲,一條黑黑的高挑人影走進來。毫無疑問,一定是謝驍了。許轅心中長歎。謝驍動作輕柔地換上拖鞋,打開冰箱,不買來的東西分門別類放進去,提著剩下的東西去廚房,打開燈也不知道在裡面幹什麼,過了很久才從廚房裡出來,一轉身又進了浴室。淋了雨當然是應該去洗澡的吧?奇怪的是又沒有水聲。

  許轅心想:這個傢伙有點兒不正常。

  不一會兒,謝驍披著浴泡從浴室出來,重新進了廚房,輕輕帶上廚房的門。

  細微的水聲,一會兒流一會兒又不流,像是在淘米,靜了一會兒又是水流聲,流呀流,也不知道洗了多少菜,一會兒又是各不相同的切菜聲,似乎是在切不同的菜。‘滋’一聲響,隨機沉寂下去……

  許轅蜷到沙發上,聽著變化的聲音,望著廚房門縫透出的一點點光,心裡突然有種說不出的被填得滿滿的滋味。

  不知過了多久,什麼響動也沒有了。廚房門打開,謝驍逕自走到許轅身邊,緩緩俯下身。

  “幹什麼,找扁啊?”許轅冷冰冰地說。

  謝驍下壓的氣勢停住,柔聲說:“醒了怎麼不開燈,嚇我一跳。”

  開玩笑,你老兄的樣子有一點兒像嚇了一跳嗎?要不是被你碰過,嗚嗚嗚,真懷疑你從神經到披在外面的羊皮都是鐵鑄的。

  “你不回你家,怎麼還在我家?”許轅悶聲問。他雖然想要報復,但目前身體狀態不佳,留著謝驍在身邊簡直跟綁著個定時炸彈差不多,太危險,太危險了!

  “不是你寫信邀請我和你見面的嗎?為了和你共渡週末,這個星期做了不少工作。”謝驍笑了笑,“可惜你扭傷了腰,不能用那種方式好好疼愛你。不過這樣也好,照顧你的感受也很好,感覺很溫馨。”

  溫你的頭,許轅直翻白眼,伸了個懶腰說:“開飯吧,餓壞了。”

  等菜端上來,許轅眼都直了,對著燈下一桌子色香俱美的菜直流口水:“我說謝驍,你做過廚師?”

  “沒啊。”

  “蒙我的吧?”

  “蒙你幹什麼,”謝驍笑,“我媽住院的時候胃口不好,什麼都不想吃,我買了本烹飪的書,天天變著花樣做菜給她,那時真學了不少的古怪菜,有空做給你吃……不過很久沒弄,都忘得差不多了,來,嘗嘗味道對不對。”

  許轅抓起筷子,以餓虎下山之勢撲上去,直到肚子鼓起來才意猶未盡地丟下筷子。謝驍剛才一直笑著看他吃,這時才端起碗細嚼慢嚥。許轅典型是記吃不記打,早上起床時的悲憤又一次拋到九霄雲外,盯著謝驍俊爽溫和的臉,心裡翻來覆去打一個主意:又帥,又聰明,又會做家務,又會按摩,弄來當老婆一定很爽,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洗衣服……

  許轅的疑問很快有了答案。吃過飯,收拾過廚房,謝驍收拾了所有需要洗的衣服去了洗衣間,半個小時後,所有洗好的衣服被烘乾、熨燙、掛到衣架上。

  許轅的裝志雄心再一次揚起彩旗。雖然攻受問題仍要以武力解決,但臉就不用拉那麼長了?對老婆不能光靠蠻力,也需要智慧和溫情的嘛?雖然出師不利,被抱了,不過,身為GAY,就要有偶爾被抱的覺悟啊。

  想通了這些,需要再看謝驍,發現這傢伙更加帥氣可愛了,想到能搞到這麼完美一個小受受,真是夫複何求啊!許轅得意極了,忍不住拉過謝驍的腦袋在他臉頰上重重親了一口。謝驍靠在許轅旁邊柔順地仰起臉,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氣氛由緊繃繃變為活潑潑,由活潑潑變為甜蜜蜜。

  可許轅不是笨蛋,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更知道羊皮底下的大灰狼不那麼好惹。

  被有技巧地推開時,謝驍意味深長地看了許轅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謝驍也不是笨蛋。藏須彌於芥子,點頑石作赤金,化精鋼為繞指柔,路漫漫其修遠兮,傻瓜才會破壞這麼好的氣氛——要釣大魚,須放長線啊。

  下午,謝驍把買來的紅花油擦到許轅腰上,又給他做了一次按摩,然後兩個大男人情侶一樣靠在沙發上看電視、削蘋果、剝葡萄、閑嗑牙,其間為布萊得比特和裘德洛誰更性感爆發一場小小爭論,最終以溫良謙讓的謝驍同學閉嘴、驍勇善戰的許轅同學窮追猛打結束戰鬥。

  傍晚,有傷在身的許轅同學靠在沙發上繼續看電視。無傷殘人士謝驍繼續負責做飯、盛飯、洗碗、收拾廚房、整理床鋪等一切勞動。

  這個晚上,兩人各懷鬼胎,相擁而眠,一夜無話。燈息得很早,很早,很早。(PS:房內沒有任何可疑聲音。)

  許轅摔那一下其實不算什麼,休息一天又好好睡了一覺,基本就沒事了。第二天起床,陽光明媚,和風習習,許轅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綠油油的樹木,語帶雙關:“新的一天,晴朗的早晨,美好的開始。”

  謝驍不置可否,迎著朝陽露出一抹微笑。太陽剛跳出來,光線稍微有點刺眼,謝驍微微眯起眼,坐到許轅旁邊。

  許轅突然很想摟住他柔韌的腰身,吻那豐潤的嘴唇。他剛跳出來這個念頭,腰已被固定住,唇已被吻住。靠,下手真他媽的快。許轅肚子裡罵一聲,抱住謝驍拼殺。謝驍不和他爭,笑著退讓,任他淩厲進攻片刻,調整姿態一侵而入。許轅負隅頑抗,到後來被吻了個暈頭轉向,正不知今朝是何朝也,謝驍忽然開放他,自責說:“不行不行,今天要出去採購東西,趁著早上涼快,一起去吧。”

  謝驍起身去換衣服。許轅看看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開並且褪到腰際的睡袍,再看看被擰得發紅的乳頭,臉黑得跟鍋底似的。深呼吸,深呼吸,許轅你是被這頭美人狼給迷住了。定力,要有定力啊,做老公的怎麼能還沒老婆有定力呢?

  穿衣打扮,吃飯洗碗,一對帥哥雙雙出門去。

  出公寓往左走一百米左右,對面就有一家大型綜合超市。

  許轅盤算一會兒回去怎麼溫柔地淩虐謝驍,提了籃子在前面,一路心不在焉,揀垃圾似的從貨架上拾起東西往籃子裡扔。

  謝驍扔的速度比他更快,不到十分鐘,兩人各提了一隻填得滿滿的籃子去收銀台付帳。很默契,誰也沒有提出為對方付帳的愚蠢要求——攻受未定,誰也不服誰,現在提這事兒不是找茬兒嗎?

  兩人各提了兩隻大手提袋,並肩往回走。

  許轅幻想著等謝驍變成他老婆,兩個人並肩在這條路上散步的情景,臉上漸漸呈出現白癡樣的笑容。正笑得開心,被人猛推一把,只聽身後傳來‘抓小偷抓小偷’的尖叫,好個許轅,臨危不亂,一把揪住對方,一個過肩摔摁倒在地。那小偷的同黨嚇了一跳,就要逃,也不知道謝驍怎麼伸手一抓,被絞成個圓團團摁倒在地。

  幾個巡警趕過來,把兩個小偷銬上。謝驍一拉許轅,兩人鑽個空子飛快地跑了,一個巡警發現了,追著叫:“同志,同志,別跑啊。”

  他說不跑就不跑?大好的星期天,誰耐煩跟他們去警局晃悠?要是發個‘社會好青年’什麼的獎狀,是掛到許轅印象派裝潢的家居裡,還是擱謝驍家?

  許轅瞅瞅謝驍,這傢伙的家只會比自己家更有格調。倒不是許轅變謙虛了,謝驍以後要做他老婆的,誇獎老婆沒什麼吧?在老婆跟前雖說要有絕對領導地位,可偶爾服個軟哄老婆開心也是天經地義的嘛。

  逃出巡警魔掌,倆人喘了幾口氣,一起哈哈大笑。

  笑著笑著,許轅忽然想到一件不太妙的事兒,挑著眼角看他:“謝驍,伸手不錯嘛,哪兒學的?”

  “我有個親戚是武警。”

  “武警?”許轅提高警惕。

  “他在警校主修科技犯罪那一塊,到了警局管的是網路安全和犯罪,跟著師兄學了幾手擒拿,不成樣子。我覺得好玩,和他玩過一段時間。”

  許轅揪緊的心放了下來,跟員警學幾手抓小偷的招式,對付空手道藍帶可不夠看。

  “你難道也做過員警?”謝驍問他。

  “哪兒啊。有段時間閑著無聊,在一個空手道的武館裡混過幾天。也是不成樣子,叫您這位員警同志的高徒見笑了。”許轅點頭哈腰,笑得十分不老實。

  謝驍看著他,神色明顯有些不安。

  一路上謝驍都不吭聲,有時候許轅問他什麼,這小子明顯在走神。許轅心裡暗暗得意,小子,知道怕了吧?

  回到公寓,整理買回來的東西,謝驍眼睛直朝門口飛。許轅看在眼裡,也不作聲。收拾完一切,謝驍兩隻腳開始往門口挪。許轅一個箭步擋住,雙臂抱胸往門上一靠,身姿優雅,風度翩翩地說:“驍驍,急什麼,瞧這時間還早著呢,咱們美好的週末還有一半時間。”

  驍驍眼睛到處飛,就是不敢跟許轅對視。短兵相接了一個多月,許轅終於找到俯視敵人——不,俯視老婆的感覺,心裡那個爽啊!逼過去,曖昧地耳鬢廝磨,“驍驍,咱回沙發上坐著說好不好?認識這麼久了,也有了肌膚之親,有些事得好好談談,是不是?”

  謝驍僵立了一會兒,被許轅半推半抱著擁到沙發上坐下。許轅一個勁兒往前靠,謝驍一個勁兒往後縮,低著頭說:“許先生,說話不用挨這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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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謝驍身子似乎在發抖,臉色似乎也有些蒼白。許轅有些心疼,小驍驍,你老公是個溫柔的人,別怕別怕,雖然我有些惡趣味,喜歡玩兒些情趣,想壓你蹂躪你,想把你弄得哭哭啼啼求饒,但像我這麼帥、身手這麼好、這麼才華橫溢的情人——能遇到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還是好好享受吧。

  “驍驍啊,你說咱倆算是什麼關係?”許轅開始編織圈套。

  “許先生……”

  “不不不——”許轅左手握住謝驍的腰,搖動右手兩根手指,“像以前一樣叫我轅轅,或者親愛的轅轅。許先生太見外了,不適合我們。驍驍,認真想想,告訴我咱們是什麼關係……”壓低聲音性感地輕笑一聲,款款耳語:“說錯了可是要受懲罰的……”

  謝驍幾乎要像小兔子一樣瑟瑟發抖了,看樣子恨不得找個安全的小窩躲起來。

  “應該……是朋友吧……”謝驍吞吞吐吐地說,死死抓住許轅到處亂摸的魔掌,看看許轅沉下的臉,只得改口“……情人?”

  “說得好。”許轅獎他一個香吻。

  “你不是真喜歡我吧?”美人就是美人,危機當前,坐懷已亂,謝驍乾巴巴的笑容依然美得蠱惑人心。

  “當然是真心喜歡你。給你寫了那麼多情書,你都看了的吧?我說過,字字出於真心。驍驍,你要不要我發個誓。”

  “不用不用。”謝驍咬住豐潤的下唇。

  許轅看得直流口水,一把把謝驍摁在沙發上,捧住他的臉在那可愛的嘴唇上啃咬吮吸,嘴裡喃喃:“既然是情人,就得定出誰上誰下,驍驍你說,誰上誰下?”

  “兩人相處的模式一般應以第一次為准……”謝驍好不容易推開許轅,呼吸都亂了,說出來的話卻毫不猶豫,“前兩次都是我在上,以後如果要在一起,依照前兩次的例子應該是……”

  “你想死嗎?”許轅捏住謝驍的脖子,殺氣凜凜,以不捏傷謝驍為基準緩緩收力,“這個時候了,還敢提在上的話!”

  “我不服!”兔子急了也蹬鷹,謝驍被逼到絕境,終於反抗了。

  哈哈,要的就是這句話。許轅點頭,一臉狡詐的笑:“哦,不服啊,要怎麼樣你才服啊。我想想……哦,我想到了。男人嘛,跟女人不一樣,男人最崇尚的是力量。這樣吧,咱倆打一架,誰贏誰就是老公,輸了的乖乖做老婆,以後要聽老公的話,不能再有任何異議。”

  “男人崇尚的不光是力量吧……”謝驍表示懷疑。

  “你不是怕了吧?”許轅激他。

  “怕,誰會怕啊?你得意什麼!”謝驍一挑英眉,突然恢復往常的氣勢與鎮定,握住拳,用一種豁出去的悲壯姿態和許轅對峙,“那就打一架好了,就你在武館裡混那幾天,我還不信能高到哪兒去。劃道兒吧,怎麼個打法兒——不過,你不覺得兩個成年男人用打架解決這種事兒太幼稚?”

  許轅一肚子壞笑,憋得快內傷了,連連搖頭:“不不不,絕對不幼稚。打法兒嘛,很簡單,誰的背先挨到地上,就算輸。”看謝驍又露出猶豫的樣子,許轅立刻站起來,拉著他走到客廳中央,伸出右掌,“來來來,擊掌為誓!我要是輸了,就認賭服輸心甘情願做你老婆,跟著你姓謝。你要輸了,就認賭服輸心甘情願做我老婆,跟著我姓許。一局定攻受,不得反悔。”

  謝驍表情僵硬,深蹙眉,盯著許轅嚴肅地看了很久。許轅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兒,生怕他不答應。今兒就算他不答應,箭在弦上非發不可,不過那樣再生波折,怕把事兒搞砸,還是和平解決比較好。

  許轅正心焦,謝驍歎了口氣,認命地舉起了右手。許轅大喜,連忙半強迫地和他擊掌三聲,這就算互相許下約定了。

  許轅手臂一長,就要抓住謝驍手臂,哪知竟沒抓到。他還不知道怎麼回事,重心一歪,稀裡糊塗就躺到了地上。謝驍蹲在旁邊,黝黑黑、亮閃閃的眼睛從上面注視他,一字一字說:“許轅,你輸了。”

  許轅嘴巴張得老大合不住,半天吐出一句自己也快噁心死的話:“我沒準備好。”

  謝驍用看異生物的眼光盯著許轅看了一會兒,把他從地上拉起來,輕輕地說:“好啊,再打過,可不許再耍賴了。”

  “你要是準備好了,那我們動手了。”謝驍退開一步,彎腰鞠了個躬,用的是空手道武館中最標準的姿勢,聲音擲地有聲:“請指教。”

  許轅心裡一陣發毛:這傢伙,學的也是空手道……不對勁,情況大大的不對勁兒!

  攻受之戰,決定一生命運,許轅刹那間下了個決定:先下手為強,以暗襲換取一生幸福。

  左手一記兜拳,猛擊謝驍面門,身子微側,右腳使了一記側踢。他在空手道上下過苦功,側踢威力十足,在武館沒少被師傅表揚。這一踢虎虎生風,謝驍非躲不可,許轅早已算好,可是,他的一拳一踢竟然都落在了實物上。

  按照理論來說,當然是落在了謝驍身上,但怎麼那麼硬呢?而且明顯沒有踢開。許轅直覺不好的時候,胸口一震,五臟六腑都翻了個遍,重重摔在地上。

  許轅的慘叫只發出半聲,剩下的一半堵在嗓子眼兒裡。躺了好一會兒,爆炸一樣的疼痛緩解下來,許轅蜷成了個彎蝦,心裡一陣發苦:他見識不錯,記得空手道棕三以上有個叫‘三戰氣功’的名堂,聽說三戰拳配合‘三戰小馬步’運起氣來全身肌肉跟鐵似的。這個謝驍,難道是空手道高手?

  “轅轅,這次可是你先出的手哦。再耍賴就變小狗了。”謝驍蹲在旁邊,不緊不慢地宣佈,“遊戲結束,從今天起,我就是你老公了。”

  許轅的視界由一片漆黑變得清楚起來,呆呆望著謝驍俊美的臉說不出話。謝驍那一拳把他的全部鬥志打得煙消雲散。鬥志鬥不過,打架打不過……蒼天啊,你不公平啊,我明明是小攻的身和心,為什麼要遇到這個怪物啊……許轅再也忍受不住,吐出了他人生中第一口鮮紅鮮紅的血。

  “沒事兒,回家養兩天就得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檢查後,穿白大褂的眼鏡男不冷不熱地給定了論。

  “我要住院。”許轅堅持意見。乖乖,家裡有頭大灰狼,老子四肢俱全的時候……呸呸呸,烏鴉嘴,現在老子仍然是四肢俱全,老子的意思是老子身體健康的時候……呸呸呸,烏鴉嘴,現在老子身體也很健康……老子的意思是,老子身體狀況最好的時候也不是大灰狼對手,現在身體虛弱,被打得都吐血了,這要回去,還不被扒皮吞骨?

  “你也是,”眼鏡男不再理會許轅,轉身面對謝驍,“這傢伙彆扭不聽話,教訓教訓就是了,怎麼就動上手了?”

  什麼叫‘教訓教訓就是了’?死醫生,雖然你長得很帥,但是我絕對要和你不共戴天!許轅翻了個白眼兒,捂住胸口大聲呻吟:“不行啊,我這兒疼得很,醫生你再看看,有點職業道德吧。”

  眼鏡男冷冷盯了許轅一眼,繼續教訓謝驍:“謝大少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手勁兒,上一回一拳打折那老傢伙四根肋骨,費了多大的勁兒才壓下去。這才不到一個月,又打傷一個。怎麼,你還打上癮了?我可警告你,你再打傷人甭往我這兒送,老朋友歸老朋友,醫院又不是我開的。天天管你的破事,我還上不上班了!?”

  許轅垂頭喪氣,原來這兩頭狼是狼狼為奸,自己就識時務為俊傑吧。

  別看謝驍對他態度不好,對那穿白大褂的眼鏡男態度卻奇好,垂著頭一聲不吭,聽完訓斥,拿了藥帶許轅回家。

  許轅所在的部門經理跳槽,幾個傢伙正為爭那個位置鬥得天昏地暗,這麼關鍵的時候哪兒能請假啊,可謝驍不顧許轅的激烈反抗,強行替他請了假,還假惺惺地安慰他:“你不是說胸口疼需要住院嗎?身體比工作重要,乖,在家躺著。”

  許轅憤怒地說:“你還有臉說,還不是你打的,少給我貓哭耗子假慈悲!”

  謝驍放軟身段,用溫柔得滴出水來的聲音問:“轅轅,不是你一定要打一架的嗎?我看你那麼渴望,只好勉強答應。”他這一提,許轅受到嚴重傷害的堅強心靈再一次血流成河。

  和這種怪物是沒有共同語言無法交流的,許轅一聲不吭,倒床上就睡,打定主意第二天一早偷偷出發去上班。至於請假的電話嘛,到時候飛個白眼就行:“我可沒請假,不是誰要陷害我吧?”

  平靜的一夜完全地過去,當許轅睜開眼,發現手腳打開,以A片中最*的姿勢被捆綁在床上。

  “謝驍,你個混帳王八蛋!我*姥姥!”許轅花費一夜功夫勉強調整過來的好心情被打擊得碎成片片,忍不住破口大駡起來。

  說起罵架史,許轅很有一段光輝經歷,中學時有個尖嘴高顴骨的女同學特會罵人,用語文老師的話說,就是‘整日裡汙詞穢語,不堪入耳’,人送綽號糞坑嘴。這位女同學從小學一年級橫行到初中二年級,遇到我們許轅同學,兩人在操場籃球架下展開一場唇齒之爭,最後以那位女同學面色鐵青口乾舌燥回家喝水告終。當時目擊者甚眾,其中五分之四本來對許轅俊秀長相很感冒的女生黯然神傷,把許轅從初戀目標的第一備選欄勾掉,其中十分之十曾被那名女生罵過的男生和女生一致視許轅為偶像。

  許轅正罵得起興,門鎖響了,不久,謝驍的臉出現在上空。

  許轅威武不屈地瞪了謝驍一眼,繼續痛駡。謝驍也不生氣,扶起許轅的頭,把一個水杯遞到他嘴唇邊,“轅轅,渴了吧,要不要喝點兒水?”

  許轅猶豫了幾秒鐘,低頭猛喝,喝得太急,嗆得臉都紅了。

  喂許轅連喝完一大杯水,謝驍走了出去,回來時手裡拿著剛剛買回來的早點和牛奶,服侍許轅吃飽喝足,問:“轅轅,還有什麼要求沒有?”

  “有!你給我去死!”

  “駁回。有別的要求嗎?”

  “有!你立刻給我去死!”

  “看來沒有要求了。”謝驍自語自語說著,手裡突然多出一卷透明膠帶和一把剪子。

  嘴被封住,不能罵人的許轅鬱悶之極,悲憤地盯著謝驍,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了。謝驍對著鏡子整理好衣服,過來彎腰在許轅臉頰上親了一口,“我去上班,乖乖在家啊。”

  許轅氣得快瘋了,吱吱唔唔亂叫,扭得身子底下結實的床啞啞咿咿亂響。直到傳來防盜門‘吭’一聲毫不猶豫鎖上的聲音,他才知道真是沒希望了。過了半個小時,冷靜下來的許轅開始後悔:早知道這樣應該提個把手腳鬆開的條件,那樣還有點兒實現的可能性吧。

  中午,謝驍沒有回來。

  晚上,謝驍沒有回來。

  深夜,許轅累得手臂酸軟,餓得頭暈眼花,正昏昏欲睡的時候被謝驍推醒了。許轅已經不想罵他了,現在只想拿刀砍了他。但等被抱到沙發上,謝驍用熱毛巾給他擦手洗臉,面對著香噴噴熱騰騰的飯菜,許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抬頭找謝驍。

  可是,謝驍消失了。

  “謝老王八!”許轅試探地叫了一聲,沒人答應。

  “謝老狐狸?”許轅再叫,還沒人吱聲。

  許轅摸廚房裡,沒人;摸衛生間裡,沒人;摸臥室裡,沒人,最後推開陽臺的推拉門,終於發現了罪魁禍首。謝驍正靠窗站著抽煙,側臉看起來有點兒憂鬱。陽臺上有一盞橘色小燈,幾天前壞了還沒有修,光線從房裡照過來,很暗,煙頭上的紅星兒一明一滅。

  雖然許轅一向很有情調,雖然現在的風景很漂亮,雖然現在最應該做的是走過去從後面擁住那個看起來有點憂鬱的人,咬他的耳朵吻他的脖子不斷給那個吻加溫,直到兩人呼吸亂了心跳急了衣服脫了,天雷勾動地火,火辣辣地抵死纏綿……但許轅經過一秒鐘的考慮,還是毫不猶豫地撲上去掐住謝驍的脖子,把他的腦殼往玻璃上撞:“今兒不弄死你老子不姓許!他媽的你損不損啊,把老子晾了一天,你個謝驍!我非弄死你不可!”

  許轅正掐得賣力,一陣頭昏,已經被謝驍反按到玻璃上。冰涼的唇壓下來,暴虐地奪去他的呼吸。許轅只記得自己揪住謝驍又踢又打又咬,誓死反抗,至於後來是怎麼不反抗的有點想不起來。大概的過程是這樣的:

  他被謝驍咬了耳朵吻了脖子,熱吻越來越熱,他亂了呼吸急了心跳脫了衣服,謝驍的天雷勾過了他的地火,他們從陽臺上火辣辣地抵死纏綿到客廳,從客廳裡火辣辣地抵死纏綿到臥室,最後在浴室裡又火辣辣地抵死纏綿了一回,兩堆軟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許轅醒來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沒人了。

  窗簾遮住光線,室內很暗,但表上的指標清晰地指向十一點。許轅動動身子,疼……眉毛立刻收緊,良久長長歎了口氣,難過地閉上眼。

  7

  中午謝驍回來得很早,淘米切菜煮飯做菜。許轅自暴自棄地既沒有罵人,也沒有打人,垂著眉毛吃飯喝茶,享受謝驍的肌肉放鬆按摩。

  晚上謝驍回來得很早,兩人吃了飯坐在客廳裡看碟。看完碟洗完澡上床睡覺,許轅背對著謝驍,謝驍從後面摟住他,在他脖子裡親了親,低聲說:“轅轅,晚安。”

  許轅冷笑了一聲:“謝驍,你外面的事兒我管不著,不過你在外面擦乾淨屁股回來。我許轅不是你的泄欲工具,別把不痛快放我身上撒!”

  謝驍沒吭聲,過了很久摟緊許轅,輕聲說:“昨天晚上,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許轅忽然覺得很難過。英俊多金好身手的他,被自己看中的目標制得死死的,對方還不拿他當回事兒。太他媽的窩囊了。

  不管樂意不樂意,從這天起,謝驍和許轅的非法*生活拉開序幕。

  也許是出於愧疚心理,謝驍很多天沒有碰許轅。而許轅,出於報復心理,每天挑剔謝驍做的飯不好吃,臭駡謝驍洗的衣服不乾淨,夜裡躺到床上提心吊膽地窩在謝驍懷裡一動不敢動,生怕擦搶走火造成不幸。一方偃旗息鼓,單方面的挑釁打不起架,只是人善被人欺,許轅的態度越來越囂張,謝驍成了僕婦丫頭按摩師,兼任出氣筒。

  一晃一個星期過去了,許轅回到公司,部門經理的職位被他的死對頭捷足先登。許轅僅存的一點僥倖也被破滅了,歎口氣遞上辭呈,抱著東西瀟灑回家。

  謝驍還沒有下班。許轅很平靜地把謝驍的東西收拾收拾,小件兒扔到垃圾箱裡,大件兒扔到樓底下,看大門的王師傅看著不錯揀回家去自個兒用了。看看乾乾淨淨的房間,許轅滿足地點了點頭,把空調開到最低,抱著被子大睡了一覺。

  晚上七點鐘,謝驍打電話回來,約許轅出去坐坐。

  許轅說:“好啊,我一個小時後到。”掛電話。

  一秒鐘後電話又響了,謝驍說:“我還沒跟你說我在哪兒。”

  許轅說:“說吧。”

  謝驍說了個地方,許轅也沒往心裡去,關掉電話繼續睡覺。

  一個小時後電話又響了,許轅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問:“幹嘛呀?”

  謝驍平靜的聲音中有危險的氣息:“你到沒啊,我一幫朋友等著呢。”

  許轅樂了,這是要拿我出去炫耀,給大家看看你謝驍找了個多棒的老婆,嘿,許轅咬著牙齒笑笑,溫情款款地安慰謝驍:“親愛的,再等一個小時我就過去,等著啊。”

  關掉手機,扯掉電話線,繼續睡。

  睡著睡著被揪起來,還沒明白過來冷水淋了一身。許轅也不含糊,閉著眼一個老拳搗過去。倆人從浴室打到客廳,空手道藍帶的力量雖說不容小看,實力畢竟有限,最後被鼻青臉腫地套上襯衣強拉出門。於是美麗寧靜的街上出現一幕奇怪的畫面:

  一個鼻青臉腫滿嘴污言穢語的男人被一個兇神惡煞般的帥哥掐著脖子按進計程車,計程車司機嚇得半死,抓方向盤的手都是抖的。車剛開動那倆人又打起來,可憐小小的計程車東晃西蕩險象橫生。計程車司機正滿頭大汗,那兇神惡煞般的帥哥暴喝一聲:“停車!”計程車師傅如釋重負,趕緊停車,那倆人打開車門跳下去繼續扭打,這位倒楣的司機車錢也不要了,一溜煙兒地消失在霓虹燈光影裡。

  再說咱們美麗潔淨的橋頭上,被揍得豬頭一樣的許轅一肚子怨氣,又罵又打,鬧得正歡,身子突然就懸了空,撲通一聲越過橋欄杆掉在橋下的黃浦江裡。

  “有人跳江了!有人自殺了!快來救人哪!”

  水裡的旱鴨子正瞎撲騰,聽到那一聲女人的尖叫,怒火攻心,也忘了自個兒是在水裡,頓時破口大駡起來,“操!咕咚阿嚏……*媽……咕呼阿嚏阿嚏……”你要問那擬聲詞的來處,當然是可憐的轅轅猛灌幾大口江水的結果。

  一陣兵荒馬亂,許轅氣息奄奄地躺到了大橋的人行道上。

  擠水,做人工呼吸,又是一陣亂,許轅終於睜開了眼。

  人影亂晃,燈光亂閃,一切亂七八糟的背景之前是謝驍那張英俊、可惡的臉!

  許轅一把抓住旁邊的巡警,悲憤萬分地控訴:“員警同志,為我做主阿。是這個混帳王八蛋扔我下去的,他要殺我!我要告他!”

  “去警局說吧。”員警同志毫無同情心地撥開許轅迫切需要安慰與同情的手,站起來朝周圍的人揮手:“散了散了。”

  許轅不算很長的前半生中坐過幾次警車,不同的是以前是被控訴方,這次轉成了控訴方。盯著旁邊謝驍又黑又沉的臉,許轅深切地感受到以控訴方的身份坐在警車上是多麼理直氣壯,並且第一次對祖國的警車同志充滿感激和愛戴。

  可惜這種理直氣壯到了警局就完蛋了。

  “好好的青年,路還長著呢,怎麼這麼想不開?”一個圓臉員警問。

  “員警同志,我沒有想不開。”許轅回答。

  “沒想不開?這就對了嘛。天涯何處無芳草,好姑娘多的是,走了這一個,還有下一個。只要努力向上,還怕打一輩子光棍?”

  “員警同志,您是不是誤會了,是那個混蛋把我扔下去的。”

  “唉呀,行了行了,這怎麼還沒想開。你也是,這心態可不正確,死就能解決問題嗎?既然那姑娘喜歡的是別人,你就另找一個不得了。拉著朋友一起死,你小子缺德不?”

  許轅額頭青筋亂跳:“員警同志,真是他把我扔下去的!”

  員警同志這時候也煩了:“行了行了,人家衣服都沒脫跳下水救你,錢夾子裡一千多塊錢濕答答的都泡壞了,這是玩你啊,還是玩自己?錢嘛還是小事兒,人家一個帥小夥為了救你連人工呼吸都替你做了。這覺悟還算低?”

  “*!”許轅用兩個字結束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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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如果說之前許轅對謝驍的美貌及才藝還有一點兒留戀,應付完警局的事兒,濕淋淋地回到家,許轅的心算是涼透了。許轅到家的時候發現燈亮著,第一直覺就是轉身走,可想了想這是老子的家老子憑什麼走啊。梗著脖子進了屋,發現謝驍抱著手臂坐在沙發喝他最名貴的藏酒。

  許轅的心又一次滴血,悶聲過去把酒瓶拿走,把謝驍的腿從茶几上拉到地上,坐到謝驍對面注視著謝驍,表情誠懇地勸說:“謝驍,你玩兒夠了就走吧。你又帥又聰明,有大好前途,害死我對你也沒什麼好處是不是?盡盡興,就算了吧。咱們好合好散,不如你現在就走?來來來,恕不遠送。”

  謝驍抬抬眼皮,冰涼不熱地看了許轅一眼,不理會許轅的殷勤姿態,慢條斯理抽完一支煙,懶洋洋地問:“我的手提呢?”

  “扔了。”

  “我的衣服呢?”

  “扔了。”

  “我的皮鞋呢?”

  “扔了。”

  沉默很久,謝驍探過來身子,拍拍許轅的臉,柔聲說:“好吧,我承認雖然你的嘴有髒又臭,可我把你扔進黃浦江裡清洗還是不對。不過你跟我解釋一下我的東西是怎麼回事,還有,今天晚上我和一群朋友在茶室喝茶,你不想去可以說一聲,幹嘛讓我們等你兩三個鐘頭?許轅,要想結束也成,給我一個交待。”

  許轅二話不說,起身下樓,找王師傅把他撿走的東西要回來,去垃圾筒裡把謝驍的衣服撿回來,然後收拾整齊堆到謝驍面前。

  謝驍看看西裝上掛的幾根麵條,再看看西褲上掛的幾根青菜葉子,提起皮鞋晃晃,一隻灰溜溜的小耗子吱吱嚀嚀地爬了出來,瞪著綠豆小眼睛四處瞧。許轅嚇得慘叫一聲跳到沙發上,小老鼠也嚇得一哆嗦,撒腿兒就跑。謝驍一指頭按住它尾巴,捏著細尾巴提到許轅臉前。許轅更大聲地慘叫,恨不得把身子折到沙發後面去。

  謝驍壓低聲音性感無比地問:“許轅,謝謝你幫我找回東西,還有贈品,可真不賴啊。”

  “拿開!拿開!”許轅聲音都走調了。

  謝驍“哦”了一聲,小老鼠跌到地上摔得直翻白眼,定醒了一會兒鼠頭鼠腦地逃進了臥室。許轅睜大眼睛,指著小老鼠的背影尖叫:“啊!啊!啊——”等老鼠的身影完全消失,許轅雙腿發軟,抖成了風中的孤葉。

  謝驍好笑地瞪著許轅看了一會兒,發現不太對勁兒,抱住許轅柔聲喚他:“許轅?”

  許轅一哆嗦。

  “我給你倒杯水。”謝驍剛一起身就被許轅一把抱住了腰。謝驍只好坐下,摟住許轅柔聲安慰。許轅臉色蒼白,直冒虛汗,身子不停發抖,手腳冰冷。謝驍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兒,打電話給馬弋。馬弋今晚在醫院值夜班,正趴在辦公桌上睡被謝驍電話吵醒,很不樂意地聽了經過,說可能是動物恐懼症,沒什麼大不了,帶到個沒老鼠的地方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就沒事了。要是情況嚴重,就打鎮靜劑。

  啪啪說完,馬弋掛掉電話繼續補覺。

  謝驍本來想整理點東西,許轅抱著他不撒手。沒辦法,謝驍拖著這個大累贅下樓,打車回了自己的公寓。謝驍再三保證自己家裡很乾淨很安全,可許轅睜大兩眼躺在床上,怎麼也不肯合眼。謝驍抱住許轅又是親又是抱,用盡了手段始終也沒能把他的熱情挑逗出來,最後只得放棄。兩人抱在一起,看著房裡的燈光漸漸變昏,天亮了。

  許轅一副神經兮兮的樣子,把他留在家裡謝驍也不放心。和馬弋一聯繫,馬弋說有個同學是精神治療的,對付恐懼症有一套,叫謝驍等會兒。半個小時後,馬弋打電話過來,扔了地址,手機號和姓名給謝驍,說問了問,許轅的症狀似乎有點嚴重,讓謝驍帶許轅過去看看。

  馬弋那個同學叫孫南,開的是私人診所,二層小樓,有個花木扶疏的小院子,環境很幽雅。謝驍帶許轅打車過去,按了門鈴,和許轅站在鏤花鐵門外等,只見兩旁牆上爬滿藤蔓植物,涼森森的。不大一會兒,一個清秀的年輕人從樓裡出來,邁著輕盈的步子走過來開門。

  “是謝驍和許轅吧?”年輕人有一雙水一樣潤澤的眼睛,笑的樣子溫和寬容,散發著讓人信賴的氣質。把謝驍和許轅迎進去,他一邊走一邊自我介紹:“我叫孫南,和馬弋是同學。”

  許轅精神不太好,孫南先給許轅打了一劑鎮靜針,安排兩人睡一覺。

  一夜折騰,謝驍困得要死,坐在許轅床邊看他睡著了,這才去隔壁房,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謝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穿上鞋子去隔壁房一看,許轅還在睡。謝驍想起剛才出來時接待客人的大廳裡亮著燈,孫南也許在那兒。他走到走廊盡頭,剛一探頭就看見兩個人正摟在一起熱吻。謝驍眼尖,看見是馬弋是孫南,連忙把頭縮了回來。

  那兩人在那邊唧唧磨磨也不知道說什麼,過了好久,門響了一下,謝驍知道馬弋走了,又停了一會兒才走進大廳,瞧著孫南微笑不語。

  孫南打開夾子假裝看病歷:“唔,下午我給許轅做了一次催眠。”抬頭看看謝驍的神色,解釋:“產生恐懼的原因很多樣,除了極個別來源於遺傳基因的普遍恐懼,另外有很多恐懼症的來源是心理創傷。治療這一類恐懼症,找到心理創傷的根源很重要。”

  “你的意思,他曾被人傷害過?”

  “不是這麼說的。心理創傷比較廣泛,不一定來源於人。比如有些人怕狗,可能是小時侯被狗咬過,留下很深的心理陰影,這種恐懼情緒被記錄在大腦的潛意識裡。輕度患者成年後會以理智控制這種潛意識裡的恐懼,不再像小時侯一樣害怕狗。但還有一部分深度患者,成年後每當看到狗,那種被記錄的情感就重新鮮明起來,不斷強化,對狗的恐懼也跟著不斷放大。”

  “找到許轅的心理創傷根源了嗎?是不是小時侯被老鼠咬過?”

  “要跟你說的正是這個,老實說,許轅的情況很特殊。”孫南輕輕皺眉,“他的潛意識很強烈地在抗拒我。人在意識中都有自我保護的警戒線,對外界過分的刺探保持警惕。但在催眠中,病人處於一種放鬆舒適的狀態下,心理防線會降低很多,只要正確引導,可以順利打開平時患者封鎖的心靈。”孫南笑笑,“我接觸過一些政治經濟方面的重要人物,都是性格堅韌警惕度很高的人物,還從來沒有無法進入對方潛意識的。”

  謝驍問:“許轅的潛意識你進不去?”

  “是的,失敗了。”

  謝驍沉默了一會,“怎麼會這樣?”

  “現在還很難說,理論上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下意識回避,這有點像韓劇裡的失憶,遇到大的挫折,無法面對,大腦選擇性失憶把那部分記憶遮罩掉。這一部分記憶並沒有完全消失,而是上了高壓警報裝置藏到了記憶深處,如果有人去刺探,立刻發出警報,做出激烈反抗。不過,根據情況,只要達到催眠的深度仍然可以誘導病人把心結說出來。”

  “另一種情況呢?”

  “另一種,就是記憶格式化。”

  謝驍失笑,“記憶……格式化?”

  “也是催眠術的一種。病人精神上受到巨大刺激時,有可能喪失生活能力。在這種情況下,把病人的記憶給格式化,然後給他一份新的健康的記憶,病人獲得重生,開始嶄新的人生。不過這種催眠術對人的影響太大,一直在研究階段,用於人身上是不被允許的,所以到現在為止,催眠界還沒聽說過哪位催眠大師成功過,或者使用過。”

  “這麼說,許轅應該是前者吧?”

  “別聽韓劇瞎掰,就算第一種也是很難出現的。許轅的狀態比較少見,究竟是什麼情況現在很難講,需要進一步催眠做證實,也許再努力一步就成功了。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許轅的動物恐懼症應該是來源於一次巨大的精神傷害,很可能發生在兒童時期。孫南看看牆上掛的鐘錶,“時間差不多了,許轅該醒了,你可以去房裡陪著他,他現在的狀態不適宜一個人睡。不要碰他,讓他在自然狀態下睡醒,明天的催眠放在下午進行,到時候你們來就可以了。”

  “那就麻煩你了。”謝驍客氣地和孫南握手道別。

  孫南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深度恐懼症容易誘發抑鬱症,多和他說說話,瞭解他的經歷什麼的對治療都有好處。”

  等許轅睡醒,謝驍帶他回家。許轅已平靜很多,耷拉著腦袋坐在後座上,對於為什麼汽車去的不是他家的方向沒有任何疑問。謝驍打開屋門,放洗澡水,許轅在門口磨蹭了好一會兒,謝驍催他去洗澡,他只管答應就是不挪地兒。謝驍想想,低聲說:“一起洗吧?”許轅看看他,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謝驍厚道地沒有追問,自作主張拉著許轅進了浴室。

  兩人很純潔地洗了澡,很純潔地爬上床。謝驍睡了一天,這會兒反而睡不著了,許轅也睡不著,謝驍摟住他東拉西扯,許轅有一搭沒一搭聽著。

  謝驍說起小時侯看《畫皮》的經歷,夜裡嚇得不敢上廁所,結果拉在褲子上。許轅嘿嘿低笑。謝驍問許轅小時侯的事兒,許轅想想實在沒啥說的,就把怎麼欺負女同學,怎麼調戲男同學的事兒揀了幾件說。說到有一次在游泳館裡游泳,把一個男同學的短褲扒下來,那男同學急得滿頭大汗不敢聲張,只好拿了個游泳圈擋住下身,謝驍無聲地笑起來,伸手就扯許轅的睡褲:“你可夠皮的啊。”

  許轅急了,緊張地抓住睡褲打謝驍的手:“有獸性沒人性!滾!你他媽的給我住手!老子皮礙著你什麼事兒了!”

  許轅這一罵,謝驍反而放心很多,抱住許轅拉扯了一會兒,看他實在沒興致,揉揉他頭髮,笑:“許轅,你完了,陽痿。”

  許轅提起一隻腳,懸在謝驍腰那兒:“信不信老子踹得你一輩子不舉?”

  晚上,尤其在床上,許轅不大敢跟謝驍鬧,也就是裝腔作勢放點兒狠話。謝驍也沒打算趁人之危。兩人放了一陣空炮,各自倒頭睡覺。

  第二天早上,謝驍做了飯去上班。下午請假回來帶許轅去孫南的心理診所,到了家卻找不到許轅,打他手機關機。謝驍趕到許轅家,裡面的東西和前天晚上離開時一模一樣,很顯然許轅根本沒有回來過。謝驍轉念一想,許轅昨晚怕成那樣,怎麼可能回這裡,難道是自個兒去診所了?打電話到孫南那裡,孫南說沒有,考慮了一下對謝驍說:“許轅可能是有意逃避診治。昨天的催眠不成功,會讓病人感到不舒服,沒有安全感。做催眠一定要病人自願,你和他好好溝通溝通吧。”

  謝驍對許轅的瞭解也只限于這個男人姓許名轅,家住花園路12號院5號樓三層東戶,今年二十四歲,擅長電腦,學了幾手不入流的空手道,是個壞透了的好色鬼,身患動物恐懼症,對一種名叫老鼠的小動物充滿畏懼。如果再詳細一點,這個男人喜歡美食,喜歡名牌衣服,嘴又毒又爛,從小欺負周圍一切的人,長大了想繼續橫行霸道——很可惜,遇到了他謝驍,受了不小的挫折。

  除了這些也就沒別的了。許轅跑了,就找不到了。

  謝驍開車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轉圈,自己也知道這樣找到許轅的可能性太小了。後來忽然想起來許轅也許是回公司上班,借工作舒解精神壓力。

  打電話過去,對方冷漠地說:“許先生已經辭職了。”

  謝驍反應很快,立刻改用一種隱含怒氣與威壓的聲音逼問:“許轅什麼時候辭職的,我是許轅的大客戶,正在談一宗生意,你們的人辭職,為什麼我沒接到任何通知?”

  接電小姐吱吱唔唔解釋,謝驍毫不客氣地逼問:“我需要真相,然後才能評估是不是應該繼續和貴公司合作。”那頭立刻慌了,反復解釋許轅是自己辭的職,前天遞的辭職信,請謝驍留下姓名,公司一定會派更優秀的員工和他聯繫。

  謝驍掛斷電話,那邊立刻打了回來,謝驍煩得不行,乾脆關機,皺眉沉思很久,去了馬弋的醫院。

  馬弋應付完病人,搭眼看看謝驍:“大少爺怎麼鬱鬱寡歡的?這一回是怎麼了,真談起戀愛了?”

  “一時好奇。那傢伙太囂張了,本來打算教訓他一下,叫他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然後一見鍾情,天雷勾動地火?”

  “哪兒跟哪兒啊。他一直想把我搞到手,我順應民意,把他給收了。”

  “順應民意啊?了不起。不過我說謝大少爺,想把你搞到手的人也有幾個在那兒閑著的吧,怎麼不見你順應民意把他們也給收了呢?厚此薄彼,這可不公平。”

  謝驍微笑起來,“有機會帶許轅出來一起坐坐,這人很好玩,就是脾氣太暴了,心眼兒又多又壞。還老想著*。”

  “得,這位玩兒完了,這脾氣到你手裡還不得被修理得趴地下起不來。可憐的許轅啊,苦日子沒頭兒了。

  你也別帶他出來,和你老婆見面在下雖然卻之不恭,也只好敬謝不敏。前天晚上某人被人家一攛掇,答應領老婆出來給大家見面,結果人家不賞臉。我是不知道你們怎麼鬧的,恐懼症都出來了。再敢見一次,不定又整出什麼毛病來。”

  謝驍苦笑:“這人脾氣又臭又硬,都跟我鬥了幾個陣仗了,屢戰屢敗,他還屢敗屢戰。”

  馬弋恍然大悟:“哦,原來是刺激的二人征服遊戲呀?貓捉耗子,耗子逃得越歡越有趣。”

  “你損不損啊,”謝驍照他椅子腿上踢一腳,“得了,不跟你開玩笑,說點正經的。你記得那次打他一拳打吐血的事兒吧?我強迫他在家休息,替他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前天他精精神神地去上班,晚上回來就和我彆扭,你們又在茶室裡攛掇我,我挺沒面子的,回去發了火,鬧得他恐懼症復發。今天本來要帶他去孫南的診所,這小子失蹤了,我打電話去他公司,才知道他遞了辭職信辭職了。這事兒和我脫不了干係,他昨天晚上跟我彆扭為的恐怕就是這個……我現在有點後悔,是不是玩得太過了。”

  馬弋更加深刻地恍然大悟:“明白了,貓捉耗子遊戲變質了。貓同情被欺負得可憐兮兮的耗子,要化同情為愛情。”

  “馬弋你這張嘴,我說,誰受得了你啊?”謝驍一記猛踢,椅子帶著一百多斤重的馬弋移開兩尺遠。

  馬弋輕笑:“少替我急,想想你自己吧。一萬個GAY出櫃和男人鬼混也輪不上你謝大少啊,你看著辦吧,要麼自己分,要麼等著棒打鴛鴦。”

  謝驍笑:“我怎麼發現每和你說一次話,心情就會更加低落。”

  馬弋拍拍謝驍的肩,“早死早超生,心情低落到穀底就會回升。我的話都是至理名言,你心裡其實很明白,所以每次遇到事兒還是願意找我說,讓我把你打擊到穀底。”

  謝驍微笑,揮揮手,消失在門外。

  到家天已經黑了,一團黑影縮在門口。到跟前一看,竟然是許轅。謝驍輕輕踢了他一腳,叫他:“許轅,許轅,醒了吧。”許轅猛地一哆嗦,倒把謝驍嚇了一跳,連忙彎腰抱住他,柔聲說:“轅轅,轅轅,我在這兒呢,你怎麼在這兒睡著了,也不知道給我打電話?”許轅沉默著,身子不停發抖。謝驍心裡一緊,立刻拉他進門,把燈打開,拖他到沙發上坐下。許轅得了寒症似的,縮在沙發角落裡,水杯都抓不穩,像是隨時會潑出來。

  “謝驍你個死王八,關哪門子的電話。老子不打你電話?老子沒把你死王八電話打爆!”許轅嘿嘿笑了一聲,突然罵起人來,跟以前的毒舌爛嘴樣子一模一樣,聲音卻是哆嗦著的,眼裡的神色明顯不對勁兒,虛浮無力,四處亂晃,好像房裡藏著什麼嚇人的東西似的。

  謝驍想起來下午的確是關了機,問許轅:“說好下午去診所的,我請假回來找不到你。你去哪兒了,手機也關了,打你電話都找不到人。”

  “我又不是神經病,他媽的好好的去什麼診所!”

  “有點常識吧,按你這個範疇白領們全都是神經病,患有精神焦慮症。還有你這手,你這叫好?”謝驍看看許轅的手。水晃得厲害,就差沒潑出來了。

  “沒事兒,以前也犯過,過兩天就過去了。”許轅又嘿嘿笑起來,捏捏自己握杯子的手,喃喃,“媽的,這手怎麼抖成這樣,成心給老子難看是不是?”

  “現在去診所。”謝驍看不下去,拿掉水杯撂桌子上。

  “別,謝驍。”許轅知道這個人比自己更牛更倔不好惹,只好軟趴趴求他,“我真沒事兒,你可別跟別人說,大男人怕小老鼠,太沒面子了。這要傳出去,我可沒臉見人了。真沒事兒,我以前治過,看老鼠的照片,還摸過,本來都好了。這不許多年沒見老鼠,你個混蛋,我還沒罵你呢……要不是你提著那鬼東西扔我臉上來,我這病也犯不了,都是你的錯!謝驍你賠我!”

  許轅軟硬兼施,從激發謝驍的同情心到觸動謝驍的愧疚,什麼招都用盡了,最後謝驍終於點了點頭,下最後通牒:“行,十分鐘內,你的手如果不抖了,咱們就不去了。”

  十分鐘過去,許轅的手還在抖,只好頹然交代:“其實怕老鼠那個,我能克制的。就是外面太黑,我有點……有點……唉,真的沒事兒。”

  “怕黑?”

  許轅猶豫了一下,嘿嘿地笑,“平時不這樣的。”

  謝驍二話不說,站起來把燈關掉。黑暗裡沒有一點兒聲音,當謝驍把燈重新打開,許轅臉都白了。謝驍歎了歎氣,把許轅拖下樓,攔了一輛計程車按進去。一到車上,許轅反倒老實了,挨著謝驍不再動。謝驍悄悄握住他的手,許轅手心裡全是滑膩的汗,濕淋淋的。許轅猶豫了一下,立刻也握住了謝驍的,拿指甲狠狠掐他。

  兩人直到走進孫南私人診所的招待大廳,還是握著手的。許轅甩了甩謝驍的手沒甩開,幾乎是被拖進去的。謝驍路上給孫南打過電話,孫南一直等著。三人一打照面,謝驍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他除了怕老鼠,還怕黑。”

  許轅恨不得鑽地縫兒裡去,通紅著臉辯解:“我平時不怕黑。”

  謝驍刻薄他:“是呀,關掉燈的時候不尖叫,只不過臉色會變成死人一樣。”

  孫南微笑:“怕黑的人很多,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是不是怕黑,回答我幾個問題再說。許轅,你晚上睡覺是否必須開著燈?”

  “不是。”

  “獨居的時候呢?”

  “我很多年來都是獨居的。”

  “半夜醒來過嗎?”

  “有,很少。”

  “害怕嗎?”

  “……”

  “換個問題,如果是密封的房間,沒有光,只有你一個人,有沒有問題?”

  許轅不說話,呼吸明顯加粗。他突然跳起來,怒氣衝衝地大嚷:“*,老子不是精神病!不是!不是!幹嘛要回答這些奇怪的弱智問題!”

  孫南笑起來,“好了好了,不逗你們了。真正的黑暗恐懼症患者根本不能接受任何黑暗,更忍不了一個人在黑暗裡。事實上很多人對黑暗的密封房間都是恐懼的,這種恐懼來源於遺傳,是像DNA一樣印在人類潛意識裡的烙印。不要擔心這個,只是看謝驍太緊張,嚇唬嚇唬他。”

  許轅這才發現剛才的表現太沒風度,尷尬地坐回去。

  在孫南的引導下,談話逐漸變得輕鬆。孫南風趣健談,從工作談到生活,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引到童年上。聊到半夜,對許轅的身世基本有了個大致的瞭解:出生在福州,長在蘇州,去香港上的大學,畢業後回了大陸。沒有父親,母親在他十五歲的時候去世,和外公相依為命。如今外公在美國定居,許轅獨自留在國內,沒有別的親人。

  最後,孫南把話題收回到恐懼症上,“許先生,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怕老鼠的?”

  許轅明顯討厭這個話題:“不記得了。其實也不是怕了,就是覺得那東西灰溜溜的,一身毛,髒死了,很討厭,非常討厭,不是怕。”

  “那你是從什麼時候發現自己非常討厭這種動物的?”

  “記不清了。”許轅一副苦惱的樣子。

  孫南笑:“很常見。人類的情緒記憶從來都是模糊的,記得比較清的通常是初戀。”

  許轅微笑起來。

  孫南看了眼表,吃了一驚,“這麼晚了,你們乾脆別回去了,在這裡委屈一晚上。恐懼症很常見,幾乎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特定的恐懼物件,恐懼本身其實是人類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面對危險,下意識裡做出反應,逃跑或者攻擊,危險關頭還能激發出人體蘊藏的潛能。對於咱們的老祖先來說,恐懼是很重要的。”

  許轅將信將疑:“真的嗎?恐懼症還有好處?”

  “當然有。這是人類潛意識對自己的一種保護,但如果保護過度,就像一個母親把明明已經成年的兒子包在繈褓裡,是完全沒有必要的。對付恐懼症,就是和這個溺愛孩子好有點神經質的母親做鬥爭,把被母親包在繈褓裡的孩子釋放出來。下地走路,自己吃飯,都沒什麼可怕,但母親不相信。許轅,我可以幫你嗎?其實很簡單,勇敢地邁出一步就可以了。”孫南誠懇地看著許轅。

  放鬆警惕的許轅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孫南給他的感覺又很不錯,再加上謝驍在旁邊催著,他糊裡糊塗竟給答應了下來。

  診所的床都是單人床,孫南給許轅和謝驍安排的臥室裡,兩張小床並到了一起。謝驍看見床就笑了,許轅假裝沒看見。

  經過小半夜的談話,許轅放鬆了很多,吃了一片安定劑,不久就睡著了。

  謝驍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小心地把手從許轅的手裡抽出來,爬起來去了客廳,孫南果然還在。

  孫南給謝驍倒了一杯涼開水,微笑:“謝先生,你可不是一個溫柔體貼的情人。許轅來的時候狀態很不好,明顯受了驚嚇。治療恐懼症,是和心靈拉鋸,不要去激怒他或者刺激他,那是不明智的。”

  “對不起。”謝驍道歉,接過水杯喝了一口,“許轅那樣,算是密閉恐懼吧?”

  “兼而有之。密閉恐懼加黑暗恐懼。”

  謝驍苦笑:“這傢伙,看不出來膽子這麼小。”

  “有些恐懼和膽子大小沒關係,童年心理陰影對一個人影響很大,甚至是終生的。”

  “他說曾經做過心理治療,看老鼠圖片,甚至用手去摸。並且治好了。”

  孫南搖頭,“但事實是他的恐懼症又發作了,而且表現非常激烈。如果曾經受過心理治療,只能說那次的治療是不徹底的。應該說是很不成功。看圖片,用手摸恐懼源于行為療法,一般性的恐懼症可以通過行為療法強化對恐懼物件的感知,以理智戰勝潛意識,克服恐懼。但有些恐懼,尤其是來源於心理創傷的深度恐懼,絕對不是簡單的行為療法能夠治癒的。謝先生,潛意識這種東西,就像是人的肢體碰到火立刻就會猛地縮回去一樣,完全是深藏在理智之下自發的反應,恐懼達到一定程度,理智是不可能得勝的。”

  “唯一的辦法就是催眠?”

  “是的。在催眠中尋找恐懼的根源,徹底制服它。我記得跟你說過,深度恐懼症可以誘發焦慮症和抑鬱症……這情況就像在記憶底下藏了一座火山,負面情緒不斷積聚,有一天這座火山砰一聲做最終爆發,恐懼的岩漿會毀滅一切。”

  “死亡?”

  “也許。但不一定,也許是瘋掉。發瘋也算是催眠的一種。患者不能夠承受遭遇到的痛苦,對自己實施催眠,曲解眼前的一切,編造虛假的記憶,甚至放棄一部分感官,比如失去聽覺嗅覺。”

  謝驍聳聳肩,“許轅這種人……不能像正常人一樣估量,他不可能發瘋,也死不了。”

  “謝先生,他只是個正常人。”孫南微笑,“人類並不是很精准堅定的生物,我們有時候非常堅強可以創造奇跡,有時候卻脆弱無比,經受不住別人一個眼光或者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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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從第二天起,許轅留在了孫南的私人診所。孫南飲食簡單,許轅嘴饞得跟幾輩子沒吃過東西似的,哪受得了這個清苦。謝驍每天晚上都過來做幾個菜,如果馬弋晚上不值班也會過來,這時謝驍會再加兩個菜。住了幾天,晚餐變成許轅每天最期待的事兒,馬弋的到來成為第二期待的事兒。

  與此同時,孫南對許轅的催眠進展艱難。

  一個多星期後,一次催眠中突然引發劇烈頭痛。被深度催眠的許轅發狂地尖叫,孫南只得結束催眠。謝驍下班後趕到診所才知道這個消息。許轅的情緒已經平復下去,但是說什麼也不肯再繼續催眠。謝驍摟住許轅安慰,晚些時候,馬弋也趕了過來。

  四人坐到沙發上開方桌會議。

  謝驍表態,認為應該暫停治療。

  馬弋冷若冰霜的臉面對孫南,卻是少見的溫情款款:“孫南,這方面你是權威,你看呢?”

  兩人從眼光的方向到說話的對象,都毫無疑問地把許轅拋到了一邊,許轅踢了謝驍一腳,說:“怎麼沒人問我的意見。”

  謝驍拍了拍許轅的胳膊,表示安慰之情,眼睛依然盯著孫南,怎麼看都是在應付人。

  許轅雖然感謝謝驍站在自己的立場上,這時也深切地意識到自己找錯了求助物件,只好繼續和孫南商量:“我要求停止催眠。你把我腦子搞壞怎麼辦?”

  孫南沒有吭聲。兩隻胳膊肘撐在桌面上,雙手交握,臉色嚴肅,似乎在思考什麼。

  馬弋批評許轅:“許轅,別懷疑專業催眠師的能力。孫南成功為很多比你重要的多的大人物做過催眠治療,成功率幾乎是百分之百。”

  許轅心想什麼叫比我重要的多的大人物,老子大好有為青年一個,又帥又年輕又有才華,老子他媽的比那什麼什麼人都更重要。心裡這麼想,不過孫南待他不錯,許轅知恩圖報,嘴上刻薄的時候留了點餘地,不鹹不淡地說:“幾乎?就是說也有不成功的例子?”

  一直沉默著的孫南這時插了進來:“是,有不成功的,而且有兩個。”

  “孫南!”馬弋擔心地叫了一聲。

  “沒關係,馬弋,我已經想開了。”孫南微笑,看向許轅,“第一個沒有治好的是個小男孩兒。他從十三歲起被養父強暴,*擴約肌多次撕裂,周圍的人發現他們的不正常關係後,沒有人肯站到他身邊兩米的範圍內,不准他碰別人的東西,也沒人跟他說話,還有人拿東西丟他。後來他的親生父親回國,知道兒子的現狀,收回了撫養權。那個孩子到我這兒的時候已經患上嚴重的心理障礙,我成功地幫他脫離了陰影,可是五年後他還是自殺了。他在大學裡交了一個很優秀的女孩兒,那女孩兒背景很深,女孩兒的父親派人查這孩子的家庭,發現了他的過往,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傳出去,他受不了人們的異樣眼光,在寢室裡吞安眠片,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遲了。”

  “除了他,還有一個。”孫南的笑容有些悲哀,“這個是女孩兒,她家境很好,爸爸開著一家公司,生活很優裕,這個女孩兒患上的是強迫性偷竊症。小女孩兒從小被寵壞了,很任性,拒絕了很多催眠師的治療,他的父母無奈中找到我,結果她也不肯配合我的治療。後來她提了一個條件,如果我願意做她的情人,她就聽我的話,我考慮了很久,應她父母的要求暫時答應下來。有一天,她發現我和馬弋在一起,很憤怒,說我欺騙她,然後就跑掉了,我和她父母到處找她也沒找到。他父母都是通情達理的人,沒有為難我。一年後她回來了。她加入了一個盜竊集團,當時正在開展全國嚴打,她得罪了黑社會被砍斷左手,不敢上醫院逃到我這兒,傷口已經化膿,我不是外科,只好打電話叫馬弋過來。馬弋還沒來,員警先追了來,我讓她投案自首她不肯,從二樓翻到後面逃跑了,從那時我就沒有再見過她,直到現在,再也沒有她任何消息。”

  孫南語調很平靜,甚至講到他和馬弋的關係時也表現得很自然。

  他笑了笑:“許轅,如果你不肯接受我的治療,就是我第三個失敗的案例了。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力量在摧毀人心,催眠師的能力很有限,我也常常覺得力不從心。但我還是想盡可能地幫助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至少晚上躺在床上想起來,知道他們已經從痛苦絕望裡走了出來,雖然一定還會遇到各種各樣的煩惱,但能堅強地面對以後的人生。”

  氣氛一時有些壓抑。孫南、謝驍和馬弋都看著許轅不出聲,一副苦苦思索的神色。

  許轅忍了一會兒,終於耐不住牢騷起來:“幹嘛都這麼看著我?我是不會自殺的,也不打算去當小偷。”抓起桌子上的糕點塞進嘴裡,大嚼著嘀咕,“做催眠真的很難受啊,很不舒服。”

  謝驍點頭:“我也這麼看,覺得你不會自殺。不過轅轅,如果不治療,不出這種毛病,也許會出別的毛病的。”拾起桌上的一張報紙,不一會兒疊成一個包子形狀,對著嘴往裡頭吹滿氣,舉到許轅面前,“看見沒,就這樣,越來越怕,越來越怕,後來怕到頂點……”猛地收手,砰一聲,紙包裂開,癟了。謝驍壓低聲音,“轅轅,你不想跟這個紙包一樣也到這一步吧?”

  許轅面部僵硬了一會兒,把手裡的糕點摔到謝驍臉上,咬牙切齒,憤怒地做出鑒定:“謝驍,你真他媽的是個混蛋!”

  謝驍抽張紙巾,一面擦臉,一面靜靜看著許轅的眼睛,面無表情。

  孫南和馬弋交換個眼神,一個側過臉看靠墊上的圖案,米色方格,格格相套,趣味這邊甚佳,一個轉頭看窗外的風景,綠樹成蔭,清涼宜人,風景那邊獨好。

  兩隻蝴蝶在院子裡飛舞。

  突然一聲慘叫劃過蔚藍的天空。

  兩隻蝴蝶嚇得抖抖翅膀,雙雙飛過爬滿深綠藤蔓的高牆。

  催眠需要被催眠者的高度配合以及對催眠師的絕對信任。因為許轅的強烈反對,接下來的日子,催眠療法只好完全停了下來。醫學界治療恐懼症常見的是催眠療法,行為療法和藥物療法,孫南給許轅制訂的治療方案以催眠和行為療法為主,只在最初的幾個晚上用了一些鎮靜劑。現在催眠療法擱了淺,行為療法繼續進行。所謂的行為療法,是由觀看圖片過渡到觀看錄影、觀看實物,最後達到能夠觸摸實物,完全消除恐懼。

  許轅的家是回不去了,謝驍白天上班,他自己在那兒也無聊。謝驍和孫南商量了一下,白天許轅仍留在孫南的私人診所裡做行為治療,晚上謝驍來接人。

  許轅纏著孫南不願意走,馬弋平靜地說:“一晚上房租八百。”

  許轅腦門上青筋直跳:“*,又不是五星級酒店。”

  謝驍趁機摟住他腰柔聲說:“太貴了,不住。我們回家,一分錢房租都不用出。”許轅恨恨踩謝驍的腳尖:“去你那兒也行,不過先約法三章。”

  約的哪三章我們就不詳細說了,反正少不了和床有關的條款。

  實踐檢驗真理,條款存在的重要價值之一就是供人破壞。前幾天晚上,謝驍只是摟著許轅親脖子,沒過幾天升級為一邊親脖子一邊溫柔地撫摸,再過幾天升級為一邊咬脖子一邊溫柔地撫摸附贈頻繁的往耳朵眼兒裡吹氣,又過了幾天,在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終於按許轅最擔心的方向發展面升級為妖精打架。

  完事後謝驍被狂踹下床,在床邊站了一會兒,厚顏無恥地說:“*有助於恢復心靈健康。”

  許轅渾身顫抖,是因為高潮的餘韻還是氣的,我們就不得而知了,也許二者都有?這個就只有許轅自己知道了。連謝驍也不敢問,第一問不出,第二要挨揍。

  謝驍站呀站,許轅怒目以視瞪呀瞪。後來許轅實在撐不住睡著了。謝驍悄悄爬到床上,靠著床沿兒側著身子睡覺,夜裡許轅起床小解,看見這睡相天使一般卻比惡魔更惡魔的男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但也沒忘了階級鬥爭要注意戰略戰術。悄悄去洗手間,悄悄爬上床,一腳狠狠地踹過去,躺倒就睡。謝驍一骨碌滾到床底下,睜眼看看許轅,人家躺在床上正睡得香,還發出呼嚕呼嚕的鼾聲。這傢伙睡覺不是從來不打鼾的嗎?謝驍苦笑,無奈地歎口氣,也不敢爬床了,只好窩在地毯上睡了一夜。不想扭到了腰,第二天一拐一拐地去上班,許轅興災樂禍地給了個評語:“活該!”

  這個白天孫南發現很多奇怪的現象,比起許轅遲到了一個多小時,脖子裡多了兩個形跡可以的紅色印痕,走路的姿勢不太正常,寧可站著不願往椅子上坐,聲稱喜歡趴在床上看圖片。按照固有經驗,許轅絕對是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的懶人,而老嫌圖片,不管用哪個姿勢看許轅都是絕對絕對極端不喜歡的。

  孫南沉默地面對看到的一切,許轅敏銳的直覺卻把自己弄得坐立不安,恨不得找個樹葉舉到頭頂,一葉障目藏起來。

  晚上謝驍來接許轅,許轅堅決不從。馬弋不顧許轅的反對和孫南的勸解,和謝驍一起把許轅拎到鏤花鐵門外。砰一聲,鐵門從裡面關上,馬弋牽著孫南的手親密地往回走,密語聲傳來,似是在商量晚餐吃什麼。謝驍很不識時務地湊上來,柔情款款地問:“轅轅,你晚上想吃什麼?”

  許轅用一記淩厲的眼神將謝驍貫穿,然後揚起高昂的頭顱沿花園路散步。九月的夜風迎面吹來,帶來陣陣涼意,許轅心中卻充滿欲絕的悲憤:“沒人性!沒人性!沒人性!一群沒人性的王八蛋!”

  無處可去的許轅還是被謝驍哄回了家。冷了整整三天的臉,下馬威做到十成十。可凡事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然後第三次第四次。雖然每次都幹得很爽,雖然和自己幹的是自己最想和他幹的人,但喜歡吃肉包子不代表喜歡被肉包子吃,發生的一切和固有理想嚴重偏離,許轅變得越來越憂鬱。

  幹或者被幹,這是個問題。

  許轅不知道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或者怎麼面對這個問題。

  九月末的一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許轅中午從孫南的私人診所溜走,回到謝驍家,扛著謝驍的小旅行袋出發去了機場。

  票是提前訂的,登機前許轅給孫南發了條短信:“旅行、勿念。”然後摳掉電池。

  飛機升上天,望著窗外朵朵白雲,許轅抑鬱已久的心情空前明媚起來:謝驍,你會抓狂嗎?你會氣歪鼻子嗎?如果有顆巫婆的水晶球能看看你憤怒的臭臉,旅行一定會變得更美好。

  兩個半小時後,飛機在鳳凰國際機場降落。

  海南有細軟的沙灘,有碧藍的海水,有熱情的陽光,更重要的是,沙灘上有很多美麗強壯只穿一條熱褲的男人。許轅架著墨鏡,躺在沙灘椅上觀賞一道道經過的美景,遇到特別漂亮的,就摘下墨鏡細細觀賞,直到帥哥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

  有一天,在一個名叫“暖風”的迷離酒吧裡,許轅認識了一個年輕帥氣的男孩兒,他們喝酒聊天,打發時光。半夜裡爬到涼風習習的天臺上*,直弄到兩個人都汗流浹背,一星期後,那個男孩兒留了手機號和聯繫方式,戀戀不捨地離開海南,又剩下許轅一個人。

  舊歡去了,還有新歡,世界上總是有著無數的樂子等著人們,更何況我們的許轅又帥又壞,正是男人女人都愛、看了都想黏上去的角色。

  如果要給這段日子找個形容詞,“醉生夢死”簡直是為許轅量身打造。然而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不幸的魔爪再次伸向許轅。

  許轅又結識了一個做潛水教練的新歡。他們一起去了玳瑁島,在那裡釣魚,參加篝火晚會,在沙灘上伴著海潮聲整夜狂歡。第三天清早,新歡約許轅玩潛水。許轅的體力不算小,纏上控制浮力的鉛腰帶、背上幾十斤的氧氣筒也覺得舉動困難。好不容易走到海邊,新歡惡作劇地一把把他推下了海。嗆了口鹹濕的海水,許轅才記起應該用咬著氧氣吸管的嘴呼吸。

  開始下潛的時候許轅覺得挺好玩兒的,當光線變暗,兩耳越來越鼓眼,密閉壓抑的感覺開始讓他不舒服起來,好像能聽見心跳的聲音,呼吸變得短促。

  又酷又帥的新歡魚一樣在許轅身邊遊動,以手勢示意他放輕鬆。

  許轅以為是初次潛水的原因,一開始沒當回事兒,看到海底晶瑩剔透的紅珊瑚時還興高采烈地伸手摸了又摸。隨著光線減弱,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呼吸更加短促混亂,腦子開始發昏,毛毛的感覺在皮膚上滑動,身體僵冷,恨不得一口氣狂奔出八十裡,逃離這個鬼地方。

  後來的事兒許轅就不知道了。

  醒過來的時候他躺在一片礁石的陰影裡,天很藍,沙子很細,下午,沒有風,空氣有點悶熱。遠方有人影晃動,聲音傳來,笑聲和說話聲。

  許轅知道自己的恐懼症在海裡發作了,他的新歡肯定是被他當時的樣子嚇壞了,拋棄他逃跑了。

  本來嘛,萍水相逢的兩個人,能期待別人為你做什麼呢。許轅安慰自己,這人還算不錯,沒把自己扔海裡,還給自己找了個這麼涼快的地方。要是扔太陽底下,就海南這太陽還不得曬脫層皮。許轅安慰了自己一會兒,忽然想起謝驍。

  要是謝驍,一定不會把他扔這兒,謝驍會給他做人工呼吸,會緊張地帶他去醫院,會逼著他看心理醫生治療恐懼症,夜裡還會抓著他的手,摟著他哄小孩兒一樣摩挲他的背。

  唉,想那個惡棍幹什麼呢?

  那個惡棍長那麼好看,壓起來多爽啊,他許轅風情浪漫善解人意,把那混蛋抱在懷裡寵多好啊,並肩站在一起更是一道亮麗惹眼的風景線,身手雖然不如那小王八好,保護他也是綽綽有餘的啊。

  許轅長歎:謝驍啊謝驍,你他媽的幹嘛一定要做攻呢?

  躺了很久,身體不再那麼軟了,許轅爬起來踩著輕飄飄的步子回賓館。那個帥哥已經不見了,許轅檢查檢查自己的東西,錢包沒了,裡面的*也跟著失蹤了。許轅發了一會兒呆,認命地躺回床上,不敢閉眼,一閉上眼就是黑沉沉的大海。海有什麼可怕的呢?海水涼涼的,泡在裡面很舒服。許轅這麼安慰自己,可恐懼像是從心底長出來的大棗樹,根系發達,枝葉稠密,伸著尖刺把他紮得遍體鱗傷。

  許轅知道自己會好的,過兩天就好了,雖然每夜要睜著眼睛。

  可錢怎麼辦呢?那個混蛋卷走了他的錢,怎麼把他的*也卷走了。雖然他們一起去取過錢,雖然那傢伙一直在他身邊站著沒有刻意回避,不過不會有人那麼好記性,能記住那一串數位吧?

  許轅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半夜的時候忽然覺得很難過,自己怎麼這麼倒楣呢?他拿起床頭電話,想了想,撥給謝驍。這個混帳王八蛋,就是遇到他自己的運氣才變差的,從前的許轅順風順水,什麼時候受過這罪!偏要半夜裡吵他,我睡不著,你也別想睡!

  電話通了,許轅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通臭駡。罵完掛掉電話,心裡舒服多了。

  電話立刻又叫起來,許轅不接,電話響得很執著,許轅想,我可沒那麼傻,拿起電話被你罵。心理鬥爭了很久,還是把電話拿了起來。

  “許轅,你現在不好嗎?你在哪兒?告訴我。”謝驍的聲音又低又急。

  許轅心裡不由得暖和起來,不太情願地報出自己的地理位置及賓館名字,關於錢的事情說得就比較含糊了:“錢夾子丟了,*也丟了。”

  等許轅說完,電話裡沒聲了,很久很久,許轅都絕望了,謝驍低沉危險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許轅,你是豬啊!”

  啪,電話被掛掉了。

  許轅呆了很久,剛剛暖和起來的心又冰涼了。

  他蜷起身子,眼淚慢慢流了出來,喃喃:“許轅,你真的是一頭豬,還以為他會來救你。”他除了喜歡蹂躪你欺負你把你整夜地操,他還會幹什麼啊。

  實在睡不著,許轅把電池裝進手機,資訊初始化結束,短信吱吱地蹦出無數條,全是謝驍的。

  ‘親愛的轅轅,旅行愉快。’

  ‘親愛的轅轅,到哪兒了?你老公想你了。’

  ‘轅轅啊,手機怎麼還不開,都不想你老公嗎?’

  ‘轅轅,愛滋病正在地球上作孽,小心不要中獎,最佳防範措施:禁欲。’

  ……

  一條條地刪,又有新的短信不斷蹦出來。夜晚使人更加覺得孤獨,謝驍最後一句話和條條短訊在溫度上的劇烈反差讓人無所適從。許轅乾脆來個全部刪除。好了,世界清靜了。許轅躺在床上,把自己蜷起來,這樣好像覺得比較安全和溫暖。

  淩晨五點鐘,門被敲響。

  這時候會有誰呢?許轅心跳漏了半拍,小心翼翼剛打開門,就被沖進來的人一把抱住。

  那人力大無比,差點兒把許轅的腰摟斷。

  惡狠狠壓下來的嘴唇兇悍得恨,像是要把許轅一口吞下肚去。許轅正被咬得心驚膽戰頭暈眼花,身子忽的一輕,被那人抓小雞一樣拎起來扔到床上。

  那惡人修長挺拔其重如牛的身子壓住許轅,黑亮的眼睛很有氣勢地盯住許轅的眼睛,低沉的聲音透著極底危險:“許轅,我是專程來壓你的。千里迢迢,馬不停蹄,閃電式進軍,躡蹤追妻于千里之外,是不是很有誠意?”

  雖然謝驍的確很有誠意,但許轅從精神到生理都沒有一點誠意。他仍然在X汗,體溫低得異常,心跳也不正常。謝驍只得收回自己的誠意。他狗一樣把許轅從頭到尾嗅了個遍,美其名曰確定自己的領地,後來許轅忽然哭了,是害怕被發現偷腥還是委屈還是被感動了還是為謝驍那句‘確定領地’氣的,這我們就不得而知了。不過這一哭還是很有作用的,謝驍停止確認領地運動,在許轅脖子裡咬了一口,美其名曰:為領地做個標記。

  在醫院渡過了兩天不太愉快的生活,單身一人瀟灑殺赴海南的許轅病厭厭被謝驍押回了上海。

  坐在飛機上,被謝驍強勢地握著腰,許轅第一次沒反抗,轉頭望望謝驍英俊的側臉,忽然覺得這張臉又像初遇時一樣又帥又美。

  幻覺,這一定是幻覺,許轅想,原來我的恐懼症不但還沒有好,而且已經妨礙到視覺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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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謝驍沒有問許轅在海南的經歷,也沒有問錢夾子是怎麼丟的,甚至連*裡的錢怎麼會被拾到錢包的人取完都沒有問。

  許轅以為是自己演技好。因為雖然卡裡也就幾錢塊錢,但掛失*卻發現卡裡沒有幾塊時,許轅垂下頭,英俊的面孔上寫滿了憤怒絕望,難過地哽咽:“*!我的存款啊,我全部存款都在裡面啊!”

  這招叫轉移敵人注意力。可謝驍精明著呢,誰會把所有存款放在*裡?沒有密碼的*怎麼會被人把錢提走?

  等許轅身體恢復健康,當天夜裡就在床上遭了罪。謝驍把他折磨得鬼哭狼嚎,那一點兒風流小秘密都給一點兒不剩地倒了出來。謝驍還是不肯放過許轅,最後許轅哇哇大哭,抱著謝驍求饒:“不要來了,饒了我吧……嗯嗯,啊!謝驍謝驍!嗚……不騙你,沒了,真沒了,就這些……嗯嗯,啊……真的都說了……不要啊,要插壞了,插壞了……啊啊啊啊啊……”謝驍臉兒黑黑的,繼續折騰。

  搞了一夜,第二天倆人都頂了一對熊貓眼。

  中斷的催眠和行為治療重新開始。孫南看看他們,輕輕一笑,沒吱聲。晚上馬弋過來,瞧見了,摟住倆人的肩膀數數:“一、二、三、四,四隻熊貓眼。”數完了,又語重心長地批評教育倆人:“小別勝新婚,但也不能縱欲,明白否?”

  許轅曬得黑黑的臉變成黑紅色,謝驍微微一笑,白生生的臉上卻不顯一點兒顏色。

  從這天起,許轅的生活重新被兩個煩惱包圍:一是那該死的催眠,二是攻與受的問題。和以往不同的是,從前反抗的時候很有底氣和魄力,現在總有點畏畏縮縮,一副理虧的小媳婦樣。

  有一天坐在石榴樹底下,孫南問許轅:“在上面或者下面有那麼重要嗎?”

  “重要!”許轅答得很堅定。

  “遇到個對自己好的人,其實很不容易。”

  “可我從沒想過做在下面那個呀。”

  孫南潤澤的眼裡浮起微笑,支頭看著滿樹的石榴,“我以前沒想過自己是個同性戀,也沒想過會和男人在一起。有時候覺得是命,遇見誰,愛上誰,最後和誰在一起,都好像安排好一樣。”

  許轅想想也是,自己怎麼就遇上謝驍這個魔星了。

  可貝多芬不是說過,要緊緊扼住命運的咽喉,它絕不能使我屈服嗎?

  幾天後發生的一件事對許轅造成很大影響。一個老同學從香港過來,倆人一聯繫,許轅去對方的酒店見面。那同學叫馮林,也是個愛玩的,倆人當年沒少幹不利於社會安定的好事兒。穿制服的男服務生送上功能表,侍立在側。馮林盯著服務生從俊俏的臉到細窄的腰再到挺翹的屁股,就差沒流口水了。許轅頭也不抬,只管盯著菜單看。

  點好菜,馮林壓低聲音:“許轅,你不正常啊,不是出什麼事兒了?被閹了?”

  “你他媽的才被閹了。”許轅從桌子底下踹他。就那姿色,連謝驍一半都比不上,有什麼可看的?呸呸呸,想謝驍那個混帳王八蛋幹什麼?那王八蛋昨天出差,前天晚上把他按在床上吃了個飽。休息了兩天,到現在腰還隱隱泛痛,屁股這個疼啊……嗚,恨死他了!

  “奇怪啊,看你眉梢一抹春色,應該是性福不錯,怎麼看起來悶悶不樂的呢?”

  許轅噎了一下,幽怨煩惱地望著馮林。怎麼跟他說呢?告訴馮林自己找了個男朋友,本來打算做人家老公的,卻做了人家老婆。雖然這個老公體力過人精力無限幹得他很爽,但因與目的不一致,故而眉梢縱有一抹春色,心情仍是抑鬱難平?靠!打死也不說。

  許轅閉嘴不言,馮林更加好奇,打破沙鍋追問到底,還威脅許轅要找私家偵探調查他,拍他小照片,洗出來滿街貼。

  許轅悔得腸子都青了,恨不得掐死眼前這個小白臉。

  但是就憑這個許轅怎麼可能把一生最大的恥辱講出來呢?因此,許轅長長歎息了一聲,把自己幾次很成功的獵豔經歷改裝換面成失敗的獵豔經歷,把職場上幾次得意的暗算對手行動改裝換面成屢遭暗算的悲慘經歷,最後睜大一雙明亮的眼睛,憂鬱無聲地質問馮林:“為什麼我的運氣會這麼差?”

  馮林對著手指點呀點,嚴肅地說:“看看風水相面先生吧,這運氣不是一般背啊。我跟你說,我有一段時間也是,幹什麼什麼不成,後來一位先生看了說我有一顆痣長得不是地方,我去醫院把痣給去了,運氣就突然好起來,幹什麼成什麼。”

  許轅笑:“沒這麼神奇吧?”

  “不騙你,要不要請這位先生也幫你瞧瞧?”

  “不要吧?”

  “試試吧,你也不想老走黴運的吧?”

  身為無神主義者,這事兒許轅也沒怎麼上心。過了幾天,馮林忽然打電話過來,說那位大師途經上海,叫許轅趕快過去。許轅想見就見吧,跟孫南說和朋友喝茶,跑去酒店見大師。

  老頭穿著長衫,頭髮雪白,留著一撇白須,看上去仙風道骨,跟電視劇裡的大師一個樣兒。掐了許轅的八字,看了許轅的面相,讀了許轅的手相,老頭兒說了一長段古話,翻譯成白話文大意如下:

  你的八字很好,小時候過得挺快樂,長大了也很富足,一輩子不愁吃穿。你的臉長得也不錯,前途無量,是做大事走大運的人。你的手相也好,可是有一處斷折,現在正被一顆災星籠罩,會走一段黴運。只要這段黴運過去,就有好日子過了。

  說得還挺准的。災星,除了謝驍還會有誰?那個死王八!

  許轅虔誠地問:“大師,這個災星怎麼樣能繞開呢?”

  老頭兒微笑:“順其自然,守得雲開見明月。”

  許轅沒吭聲,謝過大師,留下一筆名目奇怪的錢,打車回了孫南的私人診所。大師臨走前送給許轅一個驅邪的玉符,許轅摸著玉符心想:你看得倒是挺准的,可老子怎麼順其自然?這不順其自然都被吃得乾乾淨淨,要順其自然還有骨頭渣兒剩下嗎?

  許轅苦惱中閃過一個念頭,忽然打了個冷顫……難道我的命運就是順著謝驍的要求被吃,直到被吃習慣,心甘情願成為零號?這就是守得雲開見明月?嗚嗚嗚,死老頭兒,我不要啊——

  要自救,就要扼住命運的咽喉。許轅面對的問題是,把謝驍壓到身子底下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說,如果不想被壓,只能跟謝驍劃清界限。但問題又來了,謝驍對他的興趣非常非常濃厚,絕對不願意和他分開的。怎麼樣才能讓謝驍興趣銳減呢?

  經過認真籌畫,在謝驍出差回來之前,許轅制訂出了名為“有計劃撤退”的行動計畫。

  第一步作戰計畫:煩死你!

  顧名思義就是打探謝驍的喜好,他最煩什麼,許轅就偏幹什麼,讓他煩得要死,煩得受不了,自己知難而退。

  經過對馬弋的刺探,許轅以講述自己和謝驍的初夜為代價,得到了第一手情報:謝驍最煩別人愛他愛得要死,沒他過不了,整天纏著他說話湊近乎耗他的時間。

  於是,謝驍出差到家見到許轅,首先得到的就是一個大大的擁抱,許轅摟著他脖子恨不得把他吞下去似的。謝驍受寵若驚,不是狐狸樣兒的假吃驚,是真的真的非常吃驚,然後就跟傻子一樣笑個不停,抱著許轅柔聲安慰:“親愛的,想我了?放心,我會滿足你的,別急別急,我們還有整整一夜。”

  這天的傍晚,許轅樹熊一樣緊緊偎依在謝驍身邊片刻不離,弄得倆人跟連體嬰兒似的。謝驍走路,許轅貼著他後背跟在後面拖著走;謝驍去廁所,許轅緊緊跟著替謝驍拽手紙;謝驍喝茶,許轅快一米八的個兒掛在謝驍身上,手臂從謝驍肩上探過去,替謝驍從飲水機裡接水;謝驍淘菜做飯,許轅從背後摟著謝驍的腰,頭貼在他肩上,輕輕重重咬謝驍肩膀。

  後來的事兒就有點鬧不清了,菜不知道怎麼做到了床上。

  大幹一夜,第二天早上倆人饑腸轆轆地醒來,一室狼籍。

  謝驍起床收拾房間做飯。許轅一改往日賴床到飯做好謝驍叫他十遍不肯起一定要掀了被子揪起來才悶悶不樂地洗臉刷牙吃飯拖得謝驍每每險些上班遲到的惡習,今天謝驍一起床,許轅就忍著抬不起來的酸腰和痛得火辣辣的屁股跟著起了床。

  許轅和謝驍一起洗臉,很有情趣地一次次把肥皂沫塗到謝驍臉上,搞到謝驍抓狂,按著他要打捨不得打吹鬍子瞪眼拿他沒轍。

  許轅和謝驍一起刷牙,用沾滿泡沫的牙刷刷謝驍的脖子。

  許轅和謝驍一起梳頭,突然吻上謝驍帶著薄荷清香的嘴,一把揉亂謝驍的頭髮。

  許轅和謝驍一起做飯,從後面抱著謝驍的腰閉上眼繼續補眠,一百多斤的體重全壓在謝驍身上。

  一起吃飯的時候許轅耍賴不肯吃,一定要謝驍喂他,被喂的時候也不老實,秋波頻送,搔首弄姿。謝驍神色雖然鎮定,眼皮卻不禁猛跳,看表情無法確定是想吐血還是想流鼻血。因為最終什麼血也沒流,這事兒也就成了一椿懸案。

  謝驍怪異的表情簡直是世界第一調味,許轅有滋有味地吃完飯,坐在車上對謝驍的腿實施了一路的折磨。謝驍幾乎是從孫南私人診所門口逃走的。許轅望著謝驍的背影深情款款地說:“驍驍,中午來接我啊,我們一起吃午飯好不好?你出差這麼久,我很想念你啊。”

  孫南正走過來,呆呆看著許轅凝情的側臉,忍不住伸手捏捏自己的臉頰,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

  車上,謝驍也在掐自己的大腿,真的很疼,真的不是在做夢。想了想,謝驍打電話給馬弋:“許轅受什麼刺激了?不對勁兒啊。”

  馬弋無辜地反問:“人是你的,幹嘛問我?怎麼,又出牆了?”

  謝驍啪的掛掉電話。

  折磨剛剛開始,苦難的日子還未到頭。

  謝驍正在開會,電話響了,許轅柔情蜜意地傾訴:“驍驍,我在想你,你想我沒有?”謝驍無奈地說:“我在開會。”許轅哀怨地說:“驍驍,我突然很想你,昨晚的你激情四射,我現在還在回味。”謝驍差點噴鼻血,勉強保持鎮定安慰:“晚會兒說行嗎?正忙。”許轅哦了一聲,“你沒時間算了,我找別人……”謝驍一個頭,三個大,看看神情嚴肅地下屬們,神情嚴肅地說:“散會,有重要事情處理。”

  回到辦公室,打電話過去,關機……

  謝驍額頭青筋亂跳,下樓,直奔孫南的私人診所,把正在做行為療法的許轅提出來,拎到休息房就壓到了床上。許轅比謝驍反應更激烈,抱著謝驍一通火辣辣的熱吻,當二人赤裸身體相對,許轅忽然全身發抖嗚嗚哭起來。

  謝驍啞著嗓子問:“怎麼了?”

  “那裡疼,疼死了,很想和驍驍再幹一場,不過會不會壞掉。要是壞掉了以後都不能再幹了,會很難過的吧?”許轅曖昧哀怨地看著謝驍。

  謝驍頓時石化,終於長歎一聲,認命地轉身就走。

  許轅拉過來一樣東西遮住身子,狐狸一樣笑起來,笑到一半低頭一看,自己那裡撐起了個帳篷,嗚,好難熬,我忍,我忍……老子用手解決!

  謝驍找來消腫藥,替許轅後面上藥。上藥過程中,倆人誰也不敢看誰,都極端不正常。上完藥,謝驍彆彆扭扭地走掉了。許轅趴在床上,想死的心都有了;剛才謝驍用手指往裡面上藥,他他他,他竟然有反應了……啊啊啊,完蛋啦,天塌啦,再這樣下去就變成標準的零號了!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許轅日復一日地無理糾纏,自己筋疲力盡,也把謝驍這個社會精英折磨得生不如死,謝驍終於忍不住說出了許轅期待已久的一句話:“你煩不煩啊?”這句話像冬天裡一縷溫暖的陽光,讓多次主動獻身導致多次失身的許轅感到冬天就要過去,春天就要來臨!

  繼續第二步作戰計畫:氣死你。

  周日的晚上許轅一不小心刪除了謝驍辛苦兩天做的企劃。

  週一的早上許轅一不小心打碎了謝驍最喜歡的水晶杯。

  週二晚上跳貼面舞許轅一不小心踩傷了謝驍的腳。

  週三許轅陪謝驍參加朋友的生日酒會,一不小心和謝驍的一個朋友滾到了休息室的床上,據二人說是喝醉了休息,但衣服扣子為什麼扯掉了兩顆?

  週四許轅整整失蹤了一天,謝驍問他去了哪兒,許轅笑著纏住謝驍訴說如何愛他。

  週五許轅找到一份新工作,晚上躺在床上講述新老總如何鬢如刀裁眉如飛劍眼若鷹眸鼻似懸膽唇紅齒白身材修長儒雅穩重……許轅說得眉飛色舞,辭采華瞻,謝驍面上沒有一點表情。

  因為許轅重新開始工作,恐懼症治療放緩進度,每天在家做簡易的行為治療,週末去孫南的私人診所做催眠。但整個星期天許轅都沒個影子,打電話關機,周日晚上才回來,說是老總請客,幾個同事一起去某渡假村玩兒。

  許轅得意洋洋地訴說老闆如何看重他的時候,謝驍靠在陽臺上抽一根煙。謝驍脖頸修長,手指也很修長,這使他看上去很優雅,默默吐出的煙圈把謝驍籠罩在霧裡,又使他顯得有些憂鬱。

  許轅說著說著不知道怎麼就停了下來。

  過了很久,謝驍彈彈煙灰,平靜地說:“許轅,你原來那套房子退了,新找了個地方,已經收拾好,搬過去就能住的,是吧?”

  許轅一時沒反應過來。

  “那就搬過去吧。”

  許轅還是沒反應過來。

  “不管是多信任的人,和他做一定要記得用安全套。每天要記得定時做行為治療,週末孫南那裡也記得要去。診費已經付過,如果馬弋敢問你要第二遍,就狠狠罵他。打他也行,他打不過你。”頓了頓,“一個人過,要把自己照顧好。”謝驍摁滅煙頭,回頭笑了笑,拍拍許轅的肩膀從他身側穿過去。

  煙草味道在鼻子裡鑽來鑽去,門響了一下,腳步聲越來越遠,聽不見了。

  許轅在陽臺上站了很久,心情複雜。

  這不是期待已久的事兒嗎?難過什麼,許轅,你是傻子呀?

  許轅咂摸咂摸嘴,回房收拾東西,發現自己的所有東西都已收進箱子裡。其實他在這兒沒什麼東西,那天出來的時候什麼也沒帶。箱子是謝驍新買的,裡面東西裝得滿滿的,很多是謝驍買給許轅的東西,許轅猶豫了很久,既然走,就走個乾淨,狠狠心,把謝驍送他的東西全部拿出來放下。

  提著箱子走到門口,回頭看看,所有房間都亮著燈,這是謝驍為他保持的習慣,夜裡從來不關燈。

  許轅抿著嘴,半天罵一句:“他媽的神氣什麼,是老子用計把你逼成這樣的,不是你把老子趕走的!”罵完轉身,瀟灑地離開。

  生活回到了原來的樣子,又不太一樣。

  依然朝九晚五,忙忙碌碌,偶爾和某個男人廝混一夜。只是現在第二天醒來看著床伴,會想:這誰啊,怎麼不是謝驍?要過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他已經和謝驍成功分手了。

  依然每天去公司餐廳吃飯,有時候叫外賣,冰箱裝滿速食食品。只是以前也就挑剔挑剔那是喂豬的東西,現在卻越來越覺得不能忍受。

  許轅很聽話,每天按照要求看老鼠的照片,週末去孫南的私人診所接受催眠。馬弋有時候也在那兒,當馬弋在的時候,許轅常常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但他不離開,他心裡隱隱希望馬弋和孫南說說謝驍的事兒,可這倆人除了油鹽醬醋似乎沒什麼可說的,謝驍兩個字提都不提一次。

  晚上,許轅還多了個看碟片的習慣,聲音從優質音響播放出來,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回蕩,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有一次看得快睡著了,迷迷糊糊說:“謝驍,茶!”很久沒人把茶送到手裡,眼睛眨了眨沒睜開,嘴唇緩緩抿住,很久沒有鬆開。

  許轅跑到網站發了張帖子訴說苦悶,網友的回帖五花八門:

  ‘抱抱,不哭,我也剛剛失戀,一起努力忘記那死女人吧。’

  ‘親,別灰心,再找個更好的女人。’

  ‘嘴一個,天涯處處是香花,就等帥哥把她采,相信自己,好女人會有的!’

  ‘樓上的同學們別這樣,那女人雖說拋棄了哥哥,可是哥哥明顯深愛著那女人,不要把哥哥的女朋友說得這麼不堪。樓主哥哥,上帝讓我們失去一些東西只是為了讓我們珍惜自己所擁有的。想想生活在這樣和平的年代裡,也是一種幸福呀!’

  ‘靠,樓上的真純情啊!’

  ‘樓上的怎麼說話的?素質也太低了吧!’

  ……

  其餘的就不轉述了,後來那帖子因為掐架被刪了。許轅發的帖子還是第一次這麼火,但他一點兒也不開心。放了一整晚Carpenter的《Yesterdayoncemore》,抽了一地煙,許轅心想:原來全世界都知道這是失戀。許轅,你不是真的愛上那個死王八了吧?

  週末,做完催眠,孫南漫不經心地說:“許轅,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許轅笑:“談什麼?”孫南指了指自己的頭,“談這裡,你的大腦。”

  許轅笑:“不是還沒有查出恐懼症的根兒嗎,現在談什麼?”

  “要進一步進行催眠治療,有些事需要跟你說清楚。”孫南抽一張白條,拿圓珠筆在上面畫一條直線,然後在直線偏左端畫一條小分隔號把直線一截為二,“許轅,你的記憶是斷裂的,從九歲起。”

  “什麼叫記憶斷裂?”

  “簡單地說,就像在這裡有一座分水嶺,兩邊各成一個水城,或者這麼說,如果把人的記憶比作一條自然流淌的河流,你九歲以前的記憶就是一潭死水。”

  “死水?”許轅又笑,攤了攤手,表示仍然不太理解。

  “你的潛意識一直頑強地拒絕外界的刺探,我只好採取由淺入深的步驟對你進行催眠,逐漸降低你潛意識裡對我的抗拒。我們的催眠法耗時這麼久也是這個原因。我從你二十歲起,引導你回憶生活中快樂的時光,直至幼兒時期。你九歲以後的記憶內容龐雜、細節豐富,具有很高的還原度,可是,以九歲為分界,你九歲以前的記憶整齊簡單明晰粗略,雖然也有一些細節,但太少,怎麼看都像一部生活提綱。”

  “幼兒期的記憶本來就不豐富吧?”

  “不,幼兒期的記憶是很豐富的。我們的大腦能夠自動過濾感官捕獲的大量資訊,將它認為重要的資訊回饋給我們,供我們使用。另外很大一部分並沒有消失,而被存儲到了潛意識區。那是-種被遺忘的記憶,像沉在深海裡的珍珠,也許我們一輩子都不會發現它們、知道它們,但事實上,它們是存在的。可是你的大腦裡……”孫南斟酌了一下,用了一個許轅意想不到的詞:“很荒蕪。”

  “可我有那時候的所有記憶。”

  “對,你有,但是是僵化的、粗糙的、死水一樣的記憶。”

  “別人幼兒時期的記憶不是這樣的?”

  “不是。”

  許轅沒有吭聲,隔了好大一會兒忽然笑起來,自言自語:“我他媽的不光有恐懼症,原來還是個怪物。記憶斷裂,僵化……粗糙……”他抬起頭看看孫南,又笑,“好吧,就算你說的對,我記憶斷裂,這說明什麼呢?我九歲以前是智障兒?”

  孫南搖頭,“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釋,那段記憶是虛假的。”

  許轅半天沒回過神來。

  “很久以前我跟謝驍說過這個話題。潛意識裡存在一條警戒線,對外來的刺探保有警惕,但只要催眠的深度達到,都是可以越過這條線的。在催眠過程,除非是回憶起極端痛苦的東西,否則不會產生頭痛這樣劇烈的反應。可以這麼說,頭痛是大腦裡-種預警設備,當外界對潛意識進行刺探時,大腦認為這種刺探會傷害到大腦或者有可能傷害到大腦,這種預警設備自發啟動,把一切剌探隔阻到潛意識之外。”

  “可我頭痛的時候沒有回憶起什麼極端痛苦的東西啊。”

  “不-定是觸及極端痛苦的記憶,只要大腦認定這種刺探會給自己帶來傷害,就會引發這個機制。你九歲以後的潛意識記憶很容易溝通,說明大腦認為這段記憶是安全的。打開你九歲以前的潛意識記憶卻很困難,說明大腦認為這段記憶是危險的。上一次,我要深入一點,尋找你更多九歲以前的記憶,又引發了一次頭痛,說明大腦認為這一段記憶是極端危險……”

  “等等,不要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告訴我簡單點的東西,我到底怎麼了?”許轅不耐煩起來。

  “我懷疑,只是懷疑,還無法確認。你九歲的時候也許曾做過一次很徹底的催眠。有人對你的記憶進行了一次完美的格式化,銷毀你的記憶,然後重新給你建立了一份幼時的記憶。你現在記憶中的幼兒時期就是這-份被放進來的記憶。原因很容易猜,幼兒時期你受到嚴重的精神傷害,衝擊過大,超越了你的承受範圍,於是,你的家人請來專業催眠師對你實施催眠,把那一部分恐懼的記憶連同九歲以前所有的記憶都給格掉。然後,給了你另一份健康明朗的記憶,讓你能夠繼續快樂的生存。”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許轅靠到沙發上,嚴肅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笑了,“記憶格式化,還放進一份新的記憶,怎麼跟科幻片一樣。催眠的知識我也懂點好不好?”

  “你是懂,可惜是皮毛。”孫南平時不多話,談到催眠口若懸河起來,濃黑的眉毛高揚,顯示著主人的自信,“記憶格式化這個名詞早在二十多年前在催眠界就提出來了,只是一直沒有公諸於世。所有人都一致認為,不管什麼樣的記憶對於人來說都是很寶貴的,如果手腳四肢屬於物質身體的一部分,記憶就是屬於精神身體的一部分。也正是這個原因,記憶格式化永遠只處在討論研究中,沒有任何催眠師為任何人做過記憶格式化。在催眠界的認定中,這是犯罪,是對人性的完整造成侵犯。”

  “*!法律還管不住人,道德約束有個屁用?”

  “你說的對。所以我雖然震驚,不敢相信,現在也動搖了。也許真的有一個催眠師違背催眠界的基本道德準則,為你做了記憶格式化。”

  許轅想笑,今天的談話真是里程碑式的,具有劃時代意義,看看孫南嚴肅認真地臉,決定還是不要笑了。他忽然想起一件好玩的事兒,要是孫南用這個表情和氣勢上電視打廣告,就算他說雨水真的能讓小孩兒考上大學,能讓老頭返老還童,澆到鐵樹上鐵樹都能開花,底下的觀眾也肯定會誠心誠意信服吧?

  許轅正樂著,冷不防-個聲音說:“鬼頭鬼臉笑什麼?”

  抬頭一看,是馬弋。

  看看鐘錶,時候差不多了,許轅假裝要走,孫南果然攔住他:“別急,留下吃飯吧。”

  馬弋埋怨:“不用叫他,趕他也不走的。我說許轅,吃飯要付餐費。”

  孫南把工作生活分得很清,工作的事很少在馬弋跟前提,馬弋一來話題就中斷了。吃過飯,閒話了一會兒,許轅說家裡還有事兒要走,孫南出來送他,走到門口忽然又提起催眠的事兒,“是不是繼續進行催眠治療,你再考慮考慮吧。”

  許轅笑:“要是真的痛苦得受不了,搞到格式化記憶,再想起來也沒汁麼好處吧?”

  “這個嘛,我沒辦讓為你做認定。我們不知道你九歲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的觀點,還是覺得格式化記憶太草率了。也許那樣做是有好處的,至少你現在活得很開心,沒有像一些受過嚴重心理創傷的孩子一樣變得憂鬱、心事重重,你很開朗,如果把特定條件下才會發作的恐懼症拋一邊,幾乎沒有什麼心理陰影。這麼說吧,那次格式化使得你健康成長了起來,但也留下了一個很大的弊端。因為記憶格式化並不是真的消除記憶,只是把記憶給埋在了記憶深處。恐懼症是潛意識裡存儲下的情緩和感情,很難和那些記憶-起消失掉,如果不能得到有效治療,終其一生也不可能消除,遇到合適的誘因還會再次發作。”

  “我的恐懼症永遠都不會好了嗎?”

  “如果不找到那段造成你心理創傷的記憶,有可能會這樣。”孫南無奈地點頭。

  許轅又笑,覺的今天的事兒從頭到尾透著奇怪,叫人不敢相信。

  都走出去老遠攔了一輛計程車,孫南忽然從後面追上來。

  許轅把頭從窗子裡伸出來:“還有什麼沒交待完的?”

  “找個不錯的人陪賠你,”這種奇怪的話從孫南嘴裡說出來,不知道為什麼就顯得合情合理起來,“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都需要有一個人陪在你身邊。”

  問題是,誰是合適的人呢?而且,我也沒那麼脆弱吧。許轅笑笑,縮回車裡去。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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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下午把帶回家的工作做完,午休了一會兒,許轅打了個越洋電話到美國,和外公查良楨聊起自己小時候的事兒。

  許轅愛玩,他外公查良楨比他更愛玩,倆人一個在美國一個在國內,各玩各的,一年不聯繫也是常事兒。電話接通,外公還是和以前一樣風趣可親,可是聊著聊著,許轅第一次覺得不太對勁兒,小時候的記憶和後來的記憶好像真的不太一樣。

  許轅試探著問:“我小時候挺皮的,闖了不少禍吧?”

  查良楨奇怪地笑起來:“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親愛的外孫,你想想你中學和大學時的樣子,就知道你小時候的樣子了,哈哈哈!”

  “我九歲那年害了場大病是吧,是什麼病啊?”

  “你今天有點奇怪,轅轅,出什麼事了嗎?”查良楨口氣有些變了。

  “沒什麼事兒,就是看見一隻小老鼠。”許轅笑嘻嘻的。

  “恐懼症又犯了?”查良楨緊張地問。

  “沒事,已經好了。”老頭兒一把年紀了,許轅不想讓他擔心,“我就是奇怪,堂堂一個大男人,天不怕地不怕,怎麼會怕老鼠。真鬱悶啊。”

  “動物性恐懼是天生的,很多人都有,別放在心上。”查良楨安慰許轅,“我們進行過治療,醫生說你已經好了是不是?放輕鬆,沒事的。”

  許轅突然覺得呼吸有點緊。孫南說他的恐懼症來源於一次巨大的心理創傷,外公卻說這是天生的。又敷衍一會兒,許轅掛掉了電話。

  從這天起,行為療法完全停了下來。孫南都說了,要是找不回那段造成心理創傷的記憶,恐懼症也許一輩子都好不了。既然這樣,還做什麼行為療法。許轅想來想去都覺得詭異,世界上哪有這麼奇怪的事兒,還偏叫自己給遇上了?

  他又想起孫南的話,‘找個不錯的人陪陪你,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都需要有一個人陪在你身邊。’當時他立刻就想到了謝驍。

  謝驍當然是不怕他拖累得,謝驍早知道他有恐懼症,不也沒棄他而去嗎?雖然記憶格式化聽起來有點嚇人,不過也不是很嚇人吧。靠,什麼亂七八糟的,老子這麼帥一個有為青年便宜給他他還敢嫌?哼,就算他怕拖累也要纏著他,老子需要你,你就得在老子身邊……不過問題是,分都分了,再貼上去不好吧?謝驍一定知道他是故意整他的,謝驍也許已經煩死他了,謝驍也許已經不愛他了……要是再找謝驍,謝驍還要不要他呢……嗚,最重要的是,如果回去的話,還是要躺在下面被謝驍幹哇!雖然謝驍說要是轅轅你喜歡在上面,咱們可以用騎乘式,可是可是……嗚嗚嗚,這明顯是在欺負人!

  唉,麻煩啊麻煩,真不好做決定。

  許轅繼續忍受精神的折磨和物質的折磨。

  誰如果認為物質折磨不算什麼,許轅一定會被精神折磨壓垮,那絕對是錯誤的認識。許轅每天的苦惱全在物質上:

  要是謝驍做這個菜,該多棒啊;要是謝驍在,衣服就有人洗了;要是謝驍在,就有人可以欺負了,雖然偶爾也要被欺負;這個男人眼睛不好看,那個男人眉毛太爆,靠,這位也敢自稱帥哥,明明很醜,怎麼就沒有一個比謝驍更帥的呢?好吧好吧,雖然下一位真的很帥,帥得沒天理,沒得挑了,可這位帥哥你不會做飯不會洗衣服,是不是要餓死我髒死我……

  這些還是小小的物質折磨,最折磨人的是晚上摸呀摸,抓不到那只習慣的手,想招塊肉掐的時候也找不到那塊可以掐的肉,什麼?掐自己?咱許轅可不是傻瓜,掐著可是老疼老疼的;還有這全身的每一寸肌膚啊,他們都在造反,整夜張著小嘴喊:“好寂寞呀好寂寞,為什麼沒人撫摸我們,嗚嗚嗚,許轅,我們恨你,你立刻把謝驍找回來!”

  總之,沒有謝驍的日子真是苦惱。

  憋了一個星期,週五的晚上,許轅長歎一聲,對落在窗臺上的一隻鴿子說:“你們鳥類就不用說了,我們人類可大不一樣。身為人類,要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哪怕為了幸福要付出尊嚴。唉,尊嚴當然很重要,不過在下面的不一定就是沒有尊嚴吧……要是男人都想在上面,那誰在下面?只想在上面不是很自私嗎?唉,我許轅就發揮一下國際友愛主義精神,救援一下謝驍那只自私的死王八吧。”

  “這樣吧,你覺得我說的對就點點頭。我就把謝驍給弄回來。”

  “靠,你動動腦袋不就好了?幹嘛一動不動,你以為你是雕塑啊。”

  “*!動一下就好!誰叫你動來動去,那那那……那個不算啦,我們重來,我倒數,五、四、三、二、一……你你你,靠,信不信我烤焦了你!”

  “哼哼,算你聰明,體會到我的殺氣知道逃命。”

  “唉,許轅,做事要有自己的主張,怎麼能把自己的命運交到一隻鴿子手裡呢?失去了你,謝驍孤苦伶仃很可憐不是,你就英勇一點,做個主動的……受君吧……”

  如果有人以為許轅會想辦法接近謝驍,勾起舊情,或者直接找謝驍,要求恢復關係,那個人絕對是不瞭解許轅的人。自己送上門?那也太掉價了,許轅可不幹。

  許轅用刀片在櫃角製造出又小又細的牙印,咬壞一隻襪子的襪角,扔地上踩呀踩,踩得髒髒的扔到浴室角落裡,想了想,再把一捧米灑到廚房地上。

  做好充足的準備,許轅激動無比地撥通了謝驍的電話。

  很久沒有人接……謝驍你這個混帳王八蛋,我咒死你咒死你,立刻給我接電話,不然雷劈死你太陽曬死你永遠沒有高潮饑渴死你……謝驍也不知道是被許轅的詛咒嚇著了還是怎麼著,終於拿起了話筒,低沉的噪音一如繼往的性感:“喂,我是謝驍。”

  許轅差點叫一聲:“謝驍我想死你了”,但是,不行,忍住忍住。

  也不知道靜了多長時候,謝驍試探地問:“……許轅?”

  許轅很想再沉默一會兒,可又怕謝驍真的掛電話,想想算了,不冒這個險了,顫抖著聲音說:“謝驍……”只喊了一句,眼淚忽然流了下來。謝驍,我很想你,非常非常地想你……許轅抽了抽鼻子,又叫:“謝驍,我看見一隻老鼠……”

  “待在家裡別動,我這就過去。沒事的,別怕,知道嗎?”

  謝驍緊張的聲音令許轅心情大好,抖著聲音說:“我怕……”說完這倆字兒,差點兒被自己噁心死,但不管怎麼想,如果能把謝驍釣回來,付出的代價都是物超所值啊!

  千萬不要懷疑許轅的演技,為了造成真實的效果,十月末的寒秋裡,咱許轅可是把自己泡在冰水裡了,聲音能不抖嗎?計算著時間差不多了,許轅擦乾身體,披上睡衣,照照鏡子,臉色蒼白雙眼無神,摸一摸皮膚冰冷冰冷的,更重要的是這幅神情,神經兮兮的沒有一點破綻。許轅,好樣兒的,勝敗在此一舉,你魅力無窮,贏定了!

  許轅正給自己鼓勁兒,門響了,打開門,立刻如他所願被摟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許轅四肢冰冷,頭上有細細的酷似冷汗的液體,臉色蒼白,呼吸急促,心跳混亂,冰水浸泡的寒冷和見到情人的激動交織在一起,製造出真實生動的恐懼症爆發現場,效果出乎許轅意料的好。唯一和計畫不符的是,謝驍根本沒進去檢查現場是否真實,摟住還穿著睡衣的許轅拉出去,鎖上門,直接拖著許轅下樓,打車去了他家……白準備了,真浪費,那個櫃子可不便宜,唉,許轅心疼的心臟都痙攣了。

  謝驍家所有燈都開著,又光明又暖和,謝驍的床又大又軟,終於又見面了。許轅縮在謝驍懷裡,心滿意足,得意至極,苦惱的是要繼續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

  謝驍緊緊摟住他,“轅轅,謝謝你給我打電話。這個時候你想到的是我,我在你心裡還是有地位的是不是?”

  許轅不吭聲,緊緊抱住謝驍。是啊是啊,你很有地位,不過死王八,休想我說給你聽。

  謝驍摟得他更緊,都喘不過氣來了,好苦惱,這個死人,除了摟著老子你就不會親親老子?

  “轅轅,別怕,我在這兒,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也進不了你,傷不了你。別怕,你老公在這兒,好好地保護你……”

  謝驍嘀嘀咕咕說了多久許轅是不記得了,聽情話聽得昏昏欲睡,一顆迫切期待歡愛的熱切的心無奈而悲憤地涼了,後來乾脆窩在謝驍懷裡睡著了。唉,這個人真是古怪,以前不想讓他碰,他跟聞見糖味兒的蒼蠅一樣,現在老子急得要死,你倒不急了……嗚,我知道了,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找了別人!不過老子也找了別人,也沒吃虧!

  渡過了純潔而令人失望的一個夜晚,第二天早晨,許轅醒來的時候身邊終於又是這張天使一樣英俊溫柔的臉了,終於又有人叫起床了,早餐終於不是豬食了,真幸福……咦,不對,今天不是星期六嗎?不要起來,還要繼續睡。嗚,謝驍,再掀我被子我咬你,咬死你!

  謝驍,咬你的感覺真好,不過,我是永遠不會告訴你的!

  說起來,有一件事實在是太奇怪了。事情是這樣的:以前許轅恐懼症發作的時候,謝驍都要帶許轅去醫院檢查身體,這次卻帶著許轅去茶室喝茶。到了地方見到的雖然是孫南,但怎麼馬弋也在。倆人並肩坐著,真是帥呆了。那倆人笑得有些奇怪,許轅想,唉,床頭打架床尾和,小倆口打架不記仇,你們用得著奇怪嗎?

  不過,許轅,那種笑容不是奇怪,而是會心的微笑。你看看你旁邊,謝驍的笑容也很奇怪啊!

  但是不能怪許轅,因為他在打噴嚏。寒冷的秋天在冷水裡泡了近二十分鐘,能不著涼嗎?謝驍遞過去紙巾,坐到座位上,又拿出一盒康泰克。奇怪了,謝驍身上怎麼會有感冒藥?許轅帶著一點點的疑惑吃下藥,很快將這一點點疑惑拋到九霄雲外。因為一直魔掌伸到他的腰裡,強勢地摟住了他,熟悉又銷魂的感覺哇,誰還有工夫想別的事兒呢?

  不過這裡是茶室吧?

  周圍有很多人很多雙眼吧?

  這可怎麼辦呢?唉,生活真是苦惱無比一團糟!

  許轅和謝驍渡過了一段純潔的生活。這讓許轅很不習慣。但是,送上門去給人吃似乎很沒有面子。於是,許轅每天都在為要不要主動送上門去而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我們許轅有時候很不要臉,有時候又太要臉,長歎ing……

  這樣過了五天零七個小時,仍處於失業狀態並且恢復賴床惡習的許轅睡到上午十點半醒來,發現床頭多了一張紙條:

  我知道一家酒店情調不錯,今晚去開個房間試試?謝驍字。

  許轅心跳加速,一躍沖天,豎起兩指大叫:“耶耶耶——”

  中午謝驍不回家,許轅在床上開心地滾了一個多小時,下床自己弄了東西吃,刮淨鬍子,下午拿著謝驍的卡出門修剪頭髮,買新衣服、新皮鞋,在店裡換上,舊衣服直接丟店裡,出門買了份報紙坐上公交轉來轉去打發時間。雖然很期待這個晚上,當然要表現的矜持一點,這樣才比較有身份,比較有面子。許轅等啊等,終於等到謝驍的電話。

  謝驍問他到了哪裡,許轅平靜地說:“正要過去,稍等。”然後,許轅又磨蹭了一會兒,才打車去謝驍指定的酒店。

  許轅在酒店門口剛下車,就被人扭住了胳膊。許轅當機立斷,雙臂一震想要把對方震翻,沒想到對方力氣奇大,非但沒有把對方撂倒,反而手臂上一陣奇痛,被人卸下了肩關節。那兩人推推搡搡把許轅架到不遠處的一輛車子旁,合力把他塞了進去。

  車裡坐著一名中年男子,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離開謝驍,你想要多少錢,我付。”

  許轅打量他,第一個念頭是:這個男人很帥,因此許轅很順理成章地說:“你哪根蔥啊?謝驍是你什麼人?小情人?”

  中年男子面部抽動了一下,冷冷說:“他是我兒子。”

  “……”

  中年男子說:“給我你要的價碼。”

  許轅呆了一下,殷勤地說:“那個……伯父……”

  “不用叫得這麼親熱,”中年人厭惡地轉過頭看著另一邊馬路的綠化帶,“謝驍有他的人生,謝氏家族不會和你這種人產生任何牽涉。”

  許轅清了清嗓子:“伯父,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中年男人冷笑了一聲,“許先生,你太高估自己了。謝驍從十三歲開始交女朋友,長到二十五歲,交過的女朋友不下二十個,其中有兩個女朋友交往時間在兩年以上。我不知道他為什麼和你在一起,但是,他根本不是同性戀。請允許我惡意地猜測一下,也許他只是在找刺激,也許是覺得這個新鮮的玩具比較有趣……還是開個價碼吧,我可不希望門口哭泣等待謝驍的女孩子裡多出個大男人。”

  許轅明知道對方是來拆散牛郎織女的西王母,可是……可是……心為什麼這麼疼痛,這麼慌恐?呸!不能示弱!許轅深吸口氣,迷人地微笑:“既然伯父這麼坦白,我也說幾句真心話吧。老實說,我從三歲上幼稚園開始交女朋友,長到二十三歲,交過的女朋友不下四十個,其中有三個女朋友交往時間在三年以上。其實交這麼多女朋友只是想證明我不是同性戀,可後來證明我還是個同性戀。所以,當謝驍追求我的時候,我一口就答應了……伯父,我希望你不要再勸我放棄了,我可不希望在我家門口哭泣求我不要甩了他的癡男怨女中多一個謝驍——我現在還愛著他,他哭了,我可是會心疼的。”

  中年男人看起來涵養很好的臉從聽到許轅的第二句話開始扭曲,扭曲程度不斷加深,最後卻在爆發邊緣緊急刹車。

  許轅眨了眨眼:“我知道這個打擊對伯父很大,不過請您認真考慮一下吧。謝驍很愛我,我不想做讓他傷心的事。”

  靜了片刻,中年男人說:“你留在他身邊,會毀了他的前途。”聲音已冷靜下來。

  許轅哈哈一笑:“如果那樣,只能怪我和他沒本事。伯父知道我會空手道,派了高手來請我,當然也已經知道我的工作和身份。身為IT界精英,一流金融管理大學畢業的高材生,如果不能給愛人一點助力,我可以去撞牆了。謝驍嘛,看伯父這麼精明能幹,虎父無犬子,他大概也不差。要是連堅持自己所愛的能力都沒有,伯父也可以叫他跳樓了。”

  中年男人沒想到許轅說出這番話,微有些意外地看住許轅。

  許轅擺出優雅自信的微笑:“如果伯父沒別的事,請允許我先離開了。”

  中年男人淡淡說:“謝氏即將和鄧氏企業聯姻,謝驍是我的獨子。”

  許轅笑:“好爛的戲碼啊。”

  中年男人淡淡說:“鄧氏和謝氏的合作很重要,為了完成這次聯姻,我會採取一切方式清除障礙,包括過激手段——許先生是聰明人,不用我把話說得太直白吧?”

  許轅的小心肝抽動了一下。他雖然狂妄,還有幾分自知之明,真正的上流社會大財團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所謂權勢,是真正的視人命如草芥。

  中年男人拍了拍許轅的肩:“考慮一下吧,年輕人。有了錢,你可以擁有一切,失去生命,你將會失去一切——包括你所謂的愛情。”

  許轅滿不在乎地下車,走進酒店,由服務生領著找到了謝驍預定的位置。等了將近半個小時,謝驍的臉色不太好,看來大少爺不習慣等人。許轅裝作什麼也沒看見,大大咧咧地喝酒吃菜,和謝驍開很爛的玩笑。謝驍氣了一會兒,可能是不想破壞這個夜晚,臉色漸漸平和。

  當然,所謂‘不想破壞這個夜晚’的理由是許轅猜的。當吃飽喝足,兩人雙雙上樓的時候,謝驍很不溫柔地捏住了許轅的手,用力之大讓許轅疼得想要蹦起來,但這麼沒品的事當然不能真的做出來,只好拼命忍,但是,進到酒店房間後謝驍的第一句話還是讓許轅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轅轅,我決定要懲罰你!”

  許轅一下子怒了:“我不喜歡這樣!”

  謝驍用力一頂,把許轅按到牆上,微笑:“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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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房時沒有開燈,當情欲消退,房內已是漆黑一片。遠方樓上的燈光映在窗簾上,透進淡淡的光暈。

  歇了一會兒,謝驍拖著死豬一樣重的許轅去浴室。許轅赤裸身體靠在潔白瓷片上的樣子性感無比,謝驍摟住他的頭不由分說又是一陣細吻。蓮蓬頭在頭頂嗡嗡叫,細密急促的水流瞬間將兩人淋得濕透。

  廝磨了不知多久,許轅突然摸著謝驍下面不知死活地說:“今天你只來了一次,而且早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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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挑釁謝驍的後果是被深入持久地貫穿。配合著甜蜜的花樣百出的折磨,許轅在地獄和天堂來來往往,一會兒急得扭動翻滾,一顆汗津津的腦袋轉來轉去;一會兒爽翻了天,啊啊哦哦叫個不停。

  火辣情事以許轅的小失禁告終。謝驍把許轅抱到浴室洗乾淨,抱回來放到另一張乾淨的床上。許轅全身發軟,大腦一片空白,趴在床上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好半天才慢慢回過神來,一把抓向謝驍下麵的罪魁禍首嘶吼:“老子閹了你!”

  謝驍躲開致命一擊,壓到許轅身上,笑眯眯說:“你老公是不是天下最棒的,最強的,是不是男人中的男人?”

  “禽獸!”許轅屈膝猛撞謝驍要命部位,後腰一陣酸痛,這個進攻變得毫無力度可言。

  謝驍笑嘻嘻把許轅翻過去。許轅嚇得半死,拼命護住屁股大叫:“嗚嗚嗚,不來了!王八蛋,你你你,你要把老子弄壞了!”

  “是藥,笨蛋。”謝驍安慰,手指徐徐滑進許轅紅腫的後庭,塗好消炎藥,把藥管扔一邊,替許轅按摩腰部。

  疲倦的身體受到溫柔對待,睡意漸漸籠上來。

  “許轅,簽字。”迷糊中一枝筆遞到手裡。許轅迷迷糊糊睜開眼,面前是一份合同,一根簽字筆。

  “我要睡覺……”

  “簽了再睡。”

  “不要……”

  “乖,簽啦。”

  “嗚嗚,我要睡覺……”

  “簽了就可以睡了。”

  後來發生什麼許轅不太記得了,總之,他獲得了想要的睡覺權。一時放縱換來的是千古恨,第二天早上,當許轅從床頭櫃上拿起一份眼熟的合同一條條讀下來時,複雜的心情已找不到任何形容詞形容,看到簽字後面用簽字筆附加上去的補充條律,許轅徹底抓狂了。

  那個補充條律是這樣的:“謝驍應盡可能滿足許轅在性生活上的需要,同時應努力克制自己,即使被許轅無窮的魅力所引誘,也不得再做出使許轅失禁的過度舉措,若違此條律,罰謝驍一個星期不得抱許轅。”

  “謝驍!”許轅怒叫,“你給我有點分寸!”

  “真氣了?”謝驍觀察許轅臉色,笑著靠過來,被許轅扒拉開。

  “我在你心裡算什麼!”許轅冷冷盯著他,“很可愛的玩具是吧?玩過就好了,不用擔心會壞掉,也不用擔心玩具的感受!”

  “轅轅……”

  “打斷別人說話很沒禮貌啊!”許轅怒氣衝衝揮開謝驍的手,“就算是一夜情,至少也顧及一下對方的感受好不好?我是個男人,也是要尊嚴的!而且,請你叫我許轅,我是和你一樣的男人,不是你養的小狗小貓!”

  謝驍收起嘻嘻哈哈,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許轅不太適應這個樣子的謝驍,突然說不出話來。

  謝驍拿過許轅手裡的合同書,趴到床頭櫃上飛快地寫下一行字,雙手拿著合同書舉到許轅面前:“補充條律二:謝驍和許轅是位置相等的愛人,應互尊互愛。”

  許轅手腳無措地看著謝驍。

  謝驍微笑:“這樣可以嗎?”許轅不說話。謝驍靠過來,這次沒有被推開。謝驍擁抱住許轅:“合同上的約束不是針對你,而是對雙方的。我們都把貪玩的心收起來,做個合格的愛人好不好?”

  “被亂煽情!”許轅哼了一聲,憤慨著,心裡的冰塊卻已開始融化。

  “我很嚴肅認真地跟你講,別耍賴。”

  “我也要很認真地跟你講一件事。”許轅收起賭氣的表情,鄭重地說,“如果我家的人知道我們的事,來找你,威脅利誘要你離開我,你怎麼辦?”

  “不受威脅,不被利誘。”

  “如果離開我能得到很大一筆錢呢?”

  “啊,這個當然要接受!”

  “謝驍!”一拳打過去。

  “別急嘛,”謝驍閃身一躲,笑眯眯地說,“聽我說:先假意答應,等把你家資產全部拿給我,他們成了窮光蛋還有能力管我們嗎?人財兩得,是件多麼愜意的事啊。”

  許轅呆了呆,突然微微一笑,喃喃:“還真是好主意啊。”

  “那當然,你老公不但體格強健,思維能力也是一流的。”謝驍上來勾住許轅的肩,“餓不餓,我叫他們送東西上來。”

  “還真是餓了啊,快點啊,我去洗個澡。”

  “啊,等我點了飯一起去洗!”

  “少來!你這只隨時發情的豬!”

  “敢罵我是豬!轅轅,你是不是又需要懲罰了?”

  “靠!互尊互愛!互尊互愛!”

  “我不是正在提醒你要尊重我嗎?”

  “去死!你手又摸哪裡!”

  於是,在爭吵中,室內又上演了限制級的一幕,並且達到擦槍走火的地步,唯一令許轅感到安慰的是,暴力色情事件最後以謝驍自願沖冷水浴結束。倒不是咱家許轅喜歡折磨老公,只是嘛,有人肯為自己委屈忍耐,這種感覺是多麼美好。

  可惜論到目光長遠許轅還是敗了一籌,對於那份合約書將來有可能帶來的影響沒有給予高度重視,是絕對不可原諒的錯誤。不過,關於那份合約書後來怎麼把許轅虐得死去活來是後面的話,先放一邊吧,目前需要頭疼的事情是:怎麼跟謝驍的老爸鬥!

  再次見到謝驍的老爸是在三天之後,地點是在一間豪華辦公室裡。

  許轅很誠懇地問:“只要我離開謝驍,你們就給我想要的數目嗎?”

  謝驍的老爸點了一下頭,沒有任何表情。

  許轅當然明白這種冷漠裡包含的蔑視,他滿不在乎地把兩條腿架到面前的高檔辦公桌上,瞪著頭頂的吊燈說:“經過三天認真地思考,我決定接受你的建議。”晃了晃腳,“我生了病,需要錢治病,我外公老了,需要養老,我以後結婚生子養孩子都需要錢,數目也許不會太小,謝先生……”

  “需要多少?”謝驍的老爸冷冷打開支票夾。

  許轅吹了口氣,輕輕地說:“馬馬虎虎,就十億美金吧。”

  兩道殺人的視線射過來,上了年紀依然風度翩翩的謝老爹面色鐵青,聲音冷得能把人凍成冰塊:“你來這兒是要消遣我嗎?”

  “嫌多啊?”許轅抓抓頭,“那……一億美金?”看看老人家的臉色,許轅不好意思地笑了:“這樣也多嗎?那您說吧,您有能力支付多少?”

  謝老爹胸口起伏,顯然是在用三秒鐘不氣法平靜情緒。

  這樣對峙了一分鐘左右,謝老爹平靜地說:“看來這個辦法行不通,我們還是換一種方式解決這個問題……來人。”

  許轅背後的門打開,從穩定均勻的腳步聲可以判斷出主人擁有良好的協調運動能力。

  高手!

  許轅歎息:“五百萬!”

  謝老爹淵渟岳峙,巍然不動。

  許轅再歎息一聲:“人民幣。”

  雙肩被按住,許轅蓄勢待發的那一刻,謝老爹終於出聲了:“五百萬人民幣?”

  許轅點頭:“嗯,五百萬人民幣。我不要支票,直接把錢劃到我帳上。”

  謝老爹很爽快地同意了,同時把一份願意離開謝驍的合約書放到許轅面前,還特意在後面留了一段空白,要求許轅給謝驍寫一份簡短的告別信。信的內容充滿離愁別緒和對謝驍未來有可能來臨的幸福與榮光的祝福。這封信中充斥的虛偽祝福讓謝老爹很滿意,許轅也很滿足地離開了。

  離開謝氏企業,許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機場領取機票。兩張機票,都是飛往北京的。他在北京的朋友已經幫他準備好一切,轉折幾個航班幾次追逃遊戲,謝老爹就徹底找不到他和謝驍了,想著一會兒見到謝驍,謝驍得知一切後的反應,許轅忍不住微笑起來。

  這個微笑只持續了三秒鐘,一記悶棍敲在後腦勺上,許轅失去了意識。

  十個小時後,一卷錄影帶送到撥打許轅電話撥得快瘋狂的謝驍手上,附帶的,還有一份合約書。打手們闖入的勁頭已被剪切掉,謝驍看到的是完美無瑕的金錢愛情交易的畫面和虛偽的令人作嘔的合同書、告別信。

  看著錄影機裡熟悉的張狂笑容,謝驍面色鐵青,一言不發。

  用了四十七分鐘,謝驍趕到機場,許轅所乘飛機早已出發。謝驍乘坐最近的一班飛機追到北京,所有能查到的資訊都顯示著購買機票和乘飛機的人的的確確是許轅,並且身邊有一名英俊的金髮男子。

  在北京只待了一天,謝驍就回了上海,在這座地皮緊張得恨不得地基只占一個針尖每一座樓都能蓋上一萬層的城市裡,謝家卻擁有一座近千平方的別墅。看著汽車開進鏤花鋼質大門,謝驍心裡湧起熟悉的煩躁。

  謝家規矩嚴,正修剪花木的僕人看到謝驍都禮貌地站住打招呼:“二少爺好。”

  汽車一直開到前庭,謝驍下車,朝不遠處白色英倫風格的建築走去。客廳很大,雖然白天也亮著燈。一名和他面容很相似的中年男子坐在客廳沙發上,他右手邊是一名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也是相似的長相。

  “小弟回來了?”謝英說。

  謝嚴看看謝驍,說:“你還知道回來?”

  謝驍在沙發上坐下,既不看謝嚴,也不看謝英,盯著面前果盤裡的蘋果毫無感情地說:“爸爸,我認為我們之間需要談一談。”

  謝英知趣地站起來:“伯父,我還有些事要辦。”

  謝嚴點了點頭。謝英整理了一下茶几上的檔,繞到謝驍這邊出去,經過謝驍身邊時在謝驍肩膀上鼓勵地輕輕拍了拍。

  謝驍習慣性地避開。謝英也不以為意,自然而然地上樓。

  謝嚴把貝往後靠了靠,隔著水晶茶几望向謝驍。謝驍坐得筆直,神色冰冷。謝嚴忽然笑了,哼道:“臭小子。”

  謝驍望著謝嚴,聲音裡仍然毫無感情:“我進這個家門時你答應過我,不干涉我的生活,或替我作任何決定。”

  謝嚴淡淡說:“你也答應履行身為繼承人的責任。”看看謝驍,沉聲說:“這個責任包括生兒育女,使謝氏蒸蒸日上,以及維持謝家的名譽。”

  謝驍冷笑:“生兒育女?我就是在這個最高指標下才能回謝家的吧!要不是因為沒有兒子,你們也不會把我接回來吧?”

  謝嚴注視著謝驍的眼睛:“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和你母親是深愛著的。”

  “是嗎?”謝驍的笑容有點尖銳,“我好奇怪,爸爸——媽媽懷著我被送走,爺爺逼您結婚的時候您是什麼心情?我記得您找到我是說得第一句話是:‘我找了你七年’,這七年裡爸爸是什麼心情?”

  “飽受煎熬。”謝嚴聲音很真摯,並且立刻打斷想要開口的謝驍:“我知道你說這個是希望我將心比心體會你現在的心情,但是,不行。”

  謝驍的笑容更加尖銳和諷刺。

  “驍驍,等你站到我這個位置上,”謝嚴手指朝面前的地板指了指,好像他腳下就是謝氏的大好江山,“謝氏不光是一大筆財富,它是有生命的,灌注了無數人心血的,當你真正熱愛他的時候,就無法坐視他受到一丁點的損害。那時候你會覺得,只要能讓謝氏蓬勃發展,無論什麼犧牲都是值得的。”

  謝驍面無表情地聽完,點了點頭:“看得出來,爸爸很愛謝氏企業。”

  謝嚴呆了一下,有點摸不著頭腦。他注視著自己的兒子,發現自己其實一直不太懂這個曾經跟著母親在紐約貧民窟流浪了七年,如今長大成人的大男孩兒。

  “很抱歉,我對謝氏沒什麼好感。”謝驍站起來,平靜中帶著一絲冷酷,“感謝爸爸,給我上了這麼深刻的一課——為了心愛的謝氏,什麼犧牲都值得。許轅為了錢放棄我,爸爸為了錢放棄了媽媽,你們都是我很好的老師,非常感謝你們。不過我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即使放棄全世界也不會放棄我,那就是我的媽媽。”

  謝驍笑了笑:“我只需要一個全心全意愛我的人。再見。”

  謝驍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謝嚴起身說:“你要回紐約?”

  謝驍已經走到門口,回頭微微一笑:“爸爸帶我走的時候留給媽媽很大一筆錢,我想那筆錢媽媽一定不會動的。就算永遠不動那些錢,以我的能力,我想我也會和媽媽過得很好。”

  “你不問問他現在在哪裡,過得好不好?”

  “本來就是玩兒的,我還一直奇怪他怎麼會喜歡我,現在知道原因了。有謝氏的五百萬,還有個漂亮的情人,他會過得很開心吧。”謝驍揮手作別,推開玻璃門,“我上過他幾十次,一次十萬,價格可不便宜,爸爸真慷慨。”說完這些話,他已經走向階梯。

  花園裡的僕人看到謝驍,彎腰行禮。

  謝驍的背影在陽光下瘦削,挺拔,步履堅定,風度翩翩。

  謝嚴太陽穴上青筋暴跳,按在沙發靠背上的手微微發抖,眼睜睜看著謝驍走出去,跌坐下去,怒不可遏地一拳打在沙發扶手上。

  他不禁問自己:難道這一步棋真的走錯了?

  離開謝家別墅,謝驍驅車直奔孫南的心理診所。一個容貌秀麗的女人正在向孫南諮詢心理疾病方面的知識,看見謝驍,款款站起來微笑:“挺快的嘛。”

  謝驍淡淡說:“我走之後,爸爸就拜託你照顧了。”

  “那當然。”謝儷甜甜一笑,“他不光是你爸爸,也是我爸爸嘛。紐約有我們的分公司,以後生活工作上有什麼困難,都可以告訴我,我幫你解決。”

  “多謝。”

  “互惠互利而已,”謝儷笑得更甜了,“不過我希望你說到做到,永遠不要再回謝家。如果你不遵守諾言我可是會傷心的。”她做了個捧心的姿勢。以她這個年紀來說,當然可以稱得上青春靚麗,但做這個動作就顯得‘人老珠黃’了。

  謝驍淡淡一笑,不無冷酷地說:“如果不能把我要的人完好地送回來,你可也要付出代價的,大姐。”

  “當然當然。”謝儷笑著拍了拍謝驍的肩膀,“謝家二少爺的脾氣誰不知道,我這個做姐姐的也不敢得罪啊。放心吧謝驍,爸爸走的是白道,手上不想沾人命。你也知道爸爸,他不是窮凶極惡的人,只是有時候手段有些強硬而已。”

  “你動作最好快一點,許轅有很深的恐懼症,怕黑怕密閉空間怕小動物,如果你交給我一個瘋子,我可沒有辦法照單全收。”

  “可真柔弱啊,哈哈。”謝儷笑著搖頭,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妝容,站起來,“耀輝已經在辦了。爸爸手底下的人我們還算知根知底,他只顧著防你,不會把腦筋動到我們身上,要想挖出點東西來不是難事。還有,你立刻動身去紐約,爸爸亂了陣腳,我們才有機可圖。你在商場上混了這幾年,引蛇出洞的道理應該是明白的吧?”

  “我已經訂好機票。”謝驍看看看表,“明天中午我出發。”

  “找到他之後,我會直接發貨到紐約。”謝儷看著謝驍,展開手臂微笑,“跟你鬥了十幾年,沒想到還有合作的一天,難得啊。最後的擁抱要不要?”

  “無所謂啊。”謝驍走過去,平靜地擁抱。相擁的一刻才突然驚訝地感到,懷中所抱的原來是這樣嬌小的女子,雖然有著不同的母親,她的身上,流著的卻是和他相同的來自同一個男人身上的血液。

  謝儷在謝驍懷中停了停,提著包包優雅地離開。

  孫南把謝儷送到大門外,禮貌地鞠了一躬:“謝小姐慢走。”謝儷微微一笑上了車。孫南看著她的車絕塵而去才走回診所。

  謝驍坐在孫南舒適寬大的椅子上,正望著窗子外面出神。

  “別太擔心。”孫南把手放到謝驍肩上。

  “能不擔心嗎?”謝驍歎了口氣,恨恨地說:“那個笨蛋。”低下頭,眉峰微皺,把手裡捏的筆重重摁在桌子上。

  為了製造愛斷情傷的假像,謝驍第二天一早收拾行李來到機場。剛走到候機大廳,幾名黑西裝的男人就圍了上來。

  謝驍挑了挑眉。

  齊唰唰決了一躬,其中一人說:“謝先生要我們來請二少爺,希望和二少爺談談。”

  謝驍淡淡說:“我和他昨天已經說得很清楚,我想我們之間沒什麼可談的了。”看看對方的架勢,笑笑,“想要動粗,你們不一定是我的對手。”

  那人恭敬地說:“不敢,我們來的時候謝先生交待,如果二少爺不肯回去,就拿一樣東西給二少爺看。”

  謝驍心理一跳,不好的預感籠罩了上來。

  對方遞過來的是一個MP3,狀態為打開,謝驍戒備地看了一眼,正在滑動的字幕赫然是‘許轅’兩個字。謝驍掛上耳機,按下開始鍵。

  先是漫長的沉寂,隱約有模糊的聲音,像是風聲。

  這壓抑的開端使謝驍不安、煩躁,毫無理由地感到黑夜的逼迫。而黑夜,這別人的安息時間,正是許轅恐懼的源頭。

  聲響逐漸變大,好像是在黑暗中逼近困獸。從黑暗中傳來困獸的呼吸聲,低緩綿長,像是睡著的。

  忽然,那黑暗中的困獸被驚醒了,發出粗重的喘息。

  他的嘴明顯是被堵住了,只能從嗓子裡發出模糊不清的嗚嗚聲。

  顫抖著,嘶叫著,聲音中充滿了絕望般的恐懼。

  謝驍的心被那聲音揪緊。日光下的機場突然其寒無比,顫慄從心底漫延到每一根神經,每一滴血液裡。他好像看到了那座不知存在於何地的小屋,窗子和門都被釘死,沒有一點光,死一般的寂靜和黑暗。屋裡的人曾經擁有這世界上最明朗最囂狂的笑容,而現在,那個人被捆綁著,滿臉淚痕,陷在孤立無援的黑暗中,正一步步走向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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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謝驍傾聽的同時,那幾個男人正不動聲色打量他的表情。

  聽了一會兒,謝驍拔下耳機,表情顯得有點不耐煩:“無聊的東西。”把MP3拋回去,轉身往候機廳走:“我聽完了,你們可以走了。”

  沒想到謝驍是這種反應,那幾個男人有點慌了,緊緊跟上來。

  謝驍站住,冷冷看著他們,突然冷冷一笑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滴答幾聲之後,謝嚴的聲音在那邊響起:“謝驍。”

  “爸爸。”謝驍平靜地說,“我不會因為你替我懲罰許轅就原諒你。你和我心裡都明白,所有矛盾的根是在二十幾多年前埋下的,從我和母親被放逐到紐約監控起來的那天起,我就恨上了謝氏。媽媽很愛你,不希望我恨你,苦口婆心勸我回你身邊,他希望我們像別的父子一樣親和。為了媽媽的心願我回到了你身邊,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自願回來的。”

  謝嚴在那邊沉默著,終於說:“驍驍,我很愛你的母親,也很愛你。我不想失去你。謝氏的一切都是留給你的,不要拒絕。”

  謝驍嘴角浮起冷酷的笑意,輕輕歎息一聲:“抱歉,爸爸。你打碎了我對於‘愛情’的最後一點幻想——也好,根本不相信愛情,才不會被背叛,是這樣的吧!就像媽媽當年,要是她根本不愛你,一切都不會發生。”吐了口氣,好像把一切牽掛吐掉似的,然後扣掉電話,動作乾淨俐落。毫不猶豫。

  謝驍可以想像謝嚴在電話那頭的落寞和痛苦。對深愛著自己的父親說這些,有點殘忍吧?但這種狀況下,除了下猛藥還有別的好辦法嗎?他不無自嘲地想:謝驍啊,你真是個冷靜到可怕的傢伙。

  不再看那謝嚴派來的人,謝驍轉身走進候機大廳。

  忍不住想:每邁一步,是離許轅更近,還是更遠?

  謝驍立刻打斷思路,拒絕繼續思考。那樣他會沒有勇氣離開,感情的波濤在胸中湃澎,隨時可能把理智的堤岸擊垮。

  而此時,他需要足夠的勇氣和智慧,然後才能以無匹的智慧和勇氣奪回愛情,奪回許轅,奪回具有無限可能的未來。

  所以,許轅啊,你要足夠堅強,足夠勇敢,相信我對你的信任和愛,相信我一定會把你帶回來——無論你身在何處。

  謝驍控制著面部表情,將最平靜的一面展現在冰冷的空氣中,離去的步伐堅定平穩。可就在飛機升上天空的一瞬,他突然感到割心的疼痛。

  那一次,發現許轅帶著小行李箱逃亡,他氣得快要發了瘋。可只是生氣,沒有疼痛,一邊生氣一邊還能很冷靜地思考怎麼把這彆扭的傢伙拐回來。

  後來,許轅不知道哪根筋錯了弦,想方設法惹他生氣,他窩了一肚子火,恨不得把那臭小子按到地上痛打一頓,但他沒有這麼做。對於人心的洞察和駕馭人心的天分告訴他,那樣沒用。萬法其本,攻心為上。他很冷靜地思索,策劃,把許轅寵壞,然後在他玩兒得最開心的時候突兀地放掉他,打他一個措手不及。然後,他羅網打張,欲擒故縱,最後在許轅裝恐懼症發作的時候伸個梯子過去,把那彆扭的混蛋裝進了盤子裡。那時候,也只是在生氣之上多了一點失落和惱怒,心痛嗎?也許有一點點吧,但也只有一點點。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心痛過。恨不得跳下飛機,沖到謝嚴的辦公室投降,跪在他面前哀求:“求你放過許轅吧!我聽你的,一切都聽你的!”

  謝驍把肩膀靠到背椅上,輕輕閉上眼睛。

  他突然感到動搖,自己憑什麼替許轅做決定,要他勇敢,要他堅強?許轅現在渴望的也許並不是擁有無限可能的未來,而是出現在下一秒的陽光吧?一廂情願地要他勇敢和堅強,放他在黑暗中獨自承受痛苦,這其實是愛情地自私吧!

  紐約機場。

  謝驍懷著沉重的心情走下飛機,正隨著人流往前走,忽然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熟悉的聲音和親切使他呆了一下。

  一名雍容美麗的女人揮了揮手。她年齡已經不輕,然而即使是歲月也沒能損毀她的美麗。

  “媽媽。”謝驍放下行李,笑著任女人把他抱進懷裡。

  何琳放開兒子,握住他的手看了許久,說:“憔悴了。”

  “爸爸給媽媽打的電話?”謝驍問。回紐約走得急,還沒來得及告訴媽媽,媽媽會出現在機場當然是爸爸的功勞。

  何琳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鬢邊的頭髮,挽住謝驍手臂,並肩朝機場外走去。

  何琳和謝嚴是大學同學,當年也是叱吒一時的人物。後來謝氏與旁氏聯姻,何琳和謝嚴奮起反抗。年輕人的不知天高地厚總會導致自己跌得鼻青臉腫,他們轟轟烈烈得愛情終於不敵豪門強權,何琳懷著謝驍被謝氏家長送走,謝嚴無奈屈從家族的安排。何琳母子在紐約一直處於被監控之下,謝驍就是在這樣屈辱的處境中長大。

  何琳個性強勢,謝驍繼承了媽媽的性格,凡是都不服輸,回謝氏後無論學業還是工作都極為優秀。然而何琳在謝嚴找到他們母子時把謝驍歸還謝嚴,卻成為母子兩人間巨大的鴻溝。直到謝驍成年以後才逐漸釋懷。

  坐在汽車裡,看著窗外緩緩流逝的熟悉而陌生的街景,雜亂的記憶和對許願的擔心交織在一起,謝驍長長吐了口氣,神情顯得有些萎靡。

  何琳看了謝驍一眼,什麼也沒問。她明白,兒子想說的時候會把一切說出來的。

  回到家,坐到客廳的沙發上,謝驍捧著媽媽煮的咖啡,忽然問:“媽媽後悔過嗎?當初和爸爸……”

  何琳淡淡說:“有時候也覺得痛苦和難過,可既然是自己的選擇,就算後悔,也不想承認呀。”

  “還是後悔了嗎?”

  “後悔的是遇到這樣無奈的愛情,而不是當初的決定。”何琳寬容的微笑,“可遇到什麼樣的人,愛上什麼樣的人是沒得選擇的,就算退回去,也無法改變我愛你爸爸的事實。既然愛他,當然要努力爭取——不論結果如何。所以,沒有什麼可後悔的。”

  謝驍捧起媽媽的手,把臉埋進去。

  那雙手溫暖得如少年時的記憶。

  和謝驍所料相同,謝嚴並沒有把一切告訴何琳。謝驍從初遇說起,把他和許轅的一切講給媽媽聽,說道許轅的恐懼症時,謝驍毫無徵兆地落淚了。幼時的經歷使他從小心性涼薄剛強,再打的打擊和折磨都只會冷冷面對,以銳利的觀察力尋找契機報復或者解決問題。落淚?那是多麼軟弱可鄙的行為!在謝驍的字典裡從來沒有這樣的詞彙!

  何琳既沒有打斷謝驍,也沒有安慰他,只是牢牢握住他的手。

  終於講完一切,謝驍的眼淚已經幹掉,激動的情緒也平復下來。他看著何琳,等待著媽媽的答覆。

  何琳用明亮的眼睛注視著謝驍,很久之後,歎了口氣:“你知道嗎?我一直很擔心你,因為我怎麼看也不覺得你會愛上什麼人。”

  謝驍呆了一下——這叫什麼話?

  “沒想到你有了愛人了,還為他落了淚。媽媽真替你高興。謝驍的眼淚可是很珍貴的東西呀。”何琳擁抱住兒子,開心地說:“真想看看那個許轅,到底是個多麼優秀的男生,把我們謝驍的心從黑暗里拉了出來。”

  “至於你爸爸那裡”何琳拍拍謝驍的肩,微笑,“怎麼把人帶走的,就要他怎麼原封送回來吧。”

  回紐約之前謝驍在心裡做過衡量,慘痛的愛情經歷可能使媽媽持同情態度,但媽媽對同性戀的接受度有多高,他心裡也沒底。訂機票回紐約是一箭三雕的計策,一方面給謝嚴施加壓力,一方面爭取媽媽的支持,另一方面和謝儷達成協定,獲得謝儷的幫助。

  謝驍吃驚的模樣讓何琳感到開心,她抱住兒子的頭大笑:“被我嚇成這個樣子啊,真可憐。媽媽已經不幸了,當然希望兒子能過得開心啊。”

  “媽媽……”謝驍歎息一聲,和媽媽擁抱在一起。

  謝家帶走謝驍時留給何琳一大筆錢,何琳並沒有拒絕,她把那些錢存到銀行裡一分不用,依靠自己的打拼成立公司,購置了小別墅和汽車,過著安逸的生活。每年有段時間謝嚴會來紐約和何琳相處,何琳也並不拒絕。謝驍一直不明白媽媽為什麼這樣順從,他甚至想過,也許在媽媽覺得,那樣是幸福的。

  好像看出兒子的心思,何琳歎息著說:“不要妥協,謝驍。完完全全擁有一個人,守在一起,那才是幸福。那樣的人生才有意義。代替媽媽幸福吧!”

  謝驍忽然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除了為擁有這樣的媽媽感到自豪,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何琳看向門外,淡淡說:“既然來了,為什麼不進來?”

  謝驍吃了一驚,回頭就看見了站在門外的謝嚴。謝驍腦子裡頓時亂了,爸爸是什麼時候來的?他的話都被爸爸聽去了?

  心裡雖然亂,謝驍的人卻沒有亂,面不改色地站起來,恭敬而冷漠地叫了聲“爸爸”。

  何琳平靜地說:“我有些話要和你爸爸談,你可以離開一會兒嗎?”

  “當然。”謝驍和媽媽擁抱了一下,“我很懷念媽媽種的那些小雪松,半年多沒有回來,它們又長高了不少吧。”

  謝驍向謝嚴冷漠地點點頭,推門走出去。

  走下臺階時,聽到謝嚴低沉的聲音從門裡傳來:“琳琳,我知道對不起你。可是,我真的……帶給你那麼深的痛苦嗎?”

  謝驍很想知道母親的答案,但最終選擇了離開。

  院子後面種著一排雪松,雪松前面支了一架秋千。小時候沒什麼玩具,媽媽常帶著謝驍去蕩秋千。謝驍在秋千上坐下,心裡升起淡淡的溫情。外面挺冷的,他把手抱在嘴邊哈著氣,漠然望著前方,等待屋子裡談判的結果。

  等待顯得很漫長,雖然只有半個小時。謝嚴從屋子裡走出時眼紅紅的,顯然是哭過。謝驍故意不看他,臉拉得又臭又長,要是頭髮上來點冰渣,冷若冰霜的樣子簡直可以和冰屍媲美了。

  謝嚴在謝驍背後站了很久,歎息:“你贏了。”

  謝驍心裡緊繃的一根線‘錚’的一聲斷了,挺直的脊背慢慢塌了下來。

  “許轅沒有背叛你,一切都是我安排的。”謝嚴苦笑一聲,“謝驍,你比爸爸聰明,也比爸爸有運氣,希望,你也能比爸爸幸福。”

  謝驍平靜地聽著,謝嚴的下一句話打破了謝驍的鎮定:

  “我已經通知他們把人送過來,一會兒你就會見到許轅。”

  謝驍全身的血液都沖向腦袋,失態地叫道:“爸爸!”

  “你姐姐和姐夫動作太快,我只好找個最安全的地方安置許轅。沒想到吧?他和你一起呼吸著紐約的空氣呢。”謝嚴開朗地笑了笑,沉重的氣氛輕鬆起來,“這也算歪打正著,耶誕節快到了,就當作是送你的禮物吧。”

  謝驍盯著謝嚴看了整整一分鐘,深吸了一口氣:“謝謝爸爸。”轉身朝大門跑去。

  現在的謝驍只有一個想法:許轅,求你了,把你那蟑螂一樣頑強的生命力拿出來,好好地出現在我面前!只要你好好的,以後想做上面的那個也可以啊!

  從來沒有哪一次等待比現在更難熬。謝驍等了十分鐘左右,一輛汽車從裡面駛出,開車的是何琳,臉色難看到極點,謝嚴坐在副駕座上,神色有些惶恐。

  車子在謝驍身邊停下,何琳搖下車窗,沉聲說:“上車。”

  謝驍心裡一沉,什麼也沒問,乖乖上了車。

  按照謝嚴的指引,汽車在繁華的城市裡穿梭,最後停在貧民區一座破舊的閣樓式公寓下。往裡走,能看到塗著鮮豔唇彩的女人站在門口發呆,不時有穿著耳環的黑人哼著歌從他們身邊經過,用好奇的眼光打量這三個衣著光鮮的東方美人。

  沿昏沉狹窄的樓梯往上,在最頂層的閣樓門口守著兩名精幹的黑人。謝驍練過空手道,一看就知道對方也經受過嚴苛的訓練。

  看到謝嚴,兩名黑人把閣樓的門打開。

  閣樓很小,即使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放也叫人覺得逼仄。窗子被釘死,只在房頂吊了一盞電燈,刺眼的白光造成強烈的壓迫感,使人呼吸不暢。房中唯一的陰影在牆角,一圈黑影蜷縮在那裡瑟瑟發抖,頭埋在雙腿和臂彎構建的堡壘裡,只露出一叢濃密黑亮的短髮。

  謝驍心跳停了停,連呼吸都屏住了,放輕步子走過去,仿佛怕驚嚇到那人。他伸開手臂抱住蜷縮著的人,柔聲呼喚:“轅轅……”

  那一小團黑影本來是在輕顫,被謝驍一碰劇烈地哆嗦起來。

  謝驍把他抱緊,柔聲說:“乖,別怕,我來了,帶你離開,我們走。”

  那一小團黑影對謝驍的話毫無反應。他仍在哆嗦,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抖,這樣子幾乎是在抽搐了。

  謝驍想把他扛起來,但他們個頭都不小,閣樓的高度不容站直身體,這麼做有點困難。那兩名黑人要上來打幫手,被謝驍一拳一個撂倒。謝嚴沖他們輕輕搖頭,兩名黑人退到外面。謝驍艱難地把許轅扛到肩膀上,彎著腰走出去,沿狹窄逼仄的樓梯下去。

  閣樓外的空氣比裡面要清新很多,可天色灰濛濛的,像壓在人胸口上的鉛塊。謝驍松了松領口,不理會跟在後面的謝嚴和何琳,扛著渾身顫抖的許轅大步走出去。何琳駕駛車子追上來,打開車門用命令的口吻說:“上車。”

  謝驍猶豫了一下,彎腰上車。

  何琳和謝嚴仍然坐前排。

  一路上謝驍都把許轅緊緊抱在懷裡,不停安慰地撫摸他的頭髮。許轅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乖。他縮在謝驍懷裡,顫抖著,依偎著,仿佛回到媽媽懷裡的小孩子。可謝驍知道,懷裡這個人的心靈並不在這裡,那顆單純飛揚的心又一次徹底地跌進了黑暗的深淵裡,就像很久之前的自己。只不過,那時的自己是在憎恨著這個世界,而許轅是被這個世界以不可挽回的深度深深地傷害著!

  謝嚴從後視鏡裡看到謝驍把許轅的頭捧起來,帶著無限沉痛憐惜的表情輕輕親吻那個男孩子的額頭。

  謝嚴捏了捏太陽穴,把手輕輕按在何琳膝上。

  何琳責備地看向謝嚴,在接觸到後者眼中的無奈痛悔後漸漸軟化,騰出右手在謝嚴的手背上安慰地拍了拍,用眼神告訴他:“祈禱吧,希望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去醫院的途中謝驍給孫南打了個電話。孫南說紐約有一位華裔精神病理方面的權威,對催眠也很有研究。孫南掛斷了電話,三分鐘後就把電話打了過來,說已聯繫好,並且告知了那位專家的名字和地址。何琳立刻照謝驍所說的地址驅車前往。

  孫南介紹的精神病理方面的專家名叫查良楨。謝驍帶著許轅趕到那座環境幽雅的精神病理醫院,一名精神矍鑠的老人已率領護士等在那兒。護士擁上來,把許轅抬上擔架。謝驍緊緊跟在擔架旁邊,一群人匆匆忙忙往裡走。時間緊迫,謝驍只得簡單地做了說明。老人聽著聽著,眉宇間漸漸透出怒氣。

  護士把許轅抬進病房,謝驍想要跟進去,被老人擋住。

  “請止步。”老人做了個禁止的手勢,轉身進去。謝驍往前趕了兩步,被兩名護士攔住,只得焦躁地退回來。

  沒想到許轅這一進去就是幾個小時,直到天黑透,老人才從病房裡走出來。謝驍已經快急瘋了,連忙迎上去。

  查良楨淡淡說:“病人睡著了,不要打擾他。”

  “我……”

  “你和病人什麼關係?”

  “我們……”謝驍呆了一下,隨即堅定地說:“我是他的戀人。”

  查良楨冷漠的臉上現出一絲訝異,挑了挑眉:“很稱職的戀人啊。”

  這句話從醫生的角度說出來顯得有點奇怪,謝驍顧不得理會話裡的尖刺,焦急地問:“他現在情況怎麼樣?精神創傷嚴重嗎?”

  查良楨端詳謝驍,又看看謝驍身後的謝嚴和何琳,說:“從現在起,我拒絕回答任何問題,謝驍,我鄭重地說,請你以後不要打擾許轅,永遠不要再見他。”

  謝驍愕然:“為什麼?”

  “因為,我是許轅的外祖父!”老人聲音中透出不可抑制的怒氣,深深吸了口氣,禮貌地彎彎腰,“對不起,我失態了。謝嚴先生,如果許轅恢復得好,一切好說。要是不好,我保留起訴你私自扣押和精神虐待我外孫的權力。”

  謝驍徹底驚呆了。

  老人擺擺手,消失在走廊盡頭。

  謝驍呆呆站了一會兒,無力地靠在牆上。何琳走過來,把高過她一個頭的兒子抱在懷裡,柔聲說:“記得媽媽教過你的話嗎?凡事往好處想,劣勢的時候要看到優勢。查良楨是許轅的外公,會不惜一切努力把他治好的,不是嗎?”

  可是,他也會不惜一切把許轅和我這個禍源隔斷。謝驍無力地笑笑,“媽媽說得很對。只要許轅能好,我和他是不是在一起。也無所謂。”

  說出‘無所謂’三個字,突然心痛得不行,謝驍忍不住捂住心口。

  “難過就哭出來。”何琳輕輕拍謝驍的肩,“還有,不要輕易說放棄。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要放棄,也要兩個人說了算。至少等許轅好起來,如果他親口告訴你,他討厭你,不願意再見到你。謝驍,那個時候才是你說放棄的時候。”

  謝驍怔怔聽著,沉默地轉身,也消失在走廊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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