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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架空] 自己找婆家(上)/(下)BY 擺夷(出書版)

自己找婆家(下)BY 擺夷(出書版)

  文案:

  在何子歸的心中,福臨小王爺禎嵐明明應該是個大惡人的,可對方卻在緊要關頭救了自己,還千方百計要阻止他去送死。
  而且,不管自己後來怎麼放肆,他也並沒有怎麼太生氣。
  可他又想起當年在太子府自己被踢的一腳,想起臨福園裡禎嵐刀一樣的眼光,
  還有禎嵐的背,靠在上面的暖意,還有,禎嵐的手……那般地觸摸自己……
  他知道的禎嵐越多,心裡就越來越彆扭。
  他們之間的仇恨已經淡了,情感正在慢慢滋長,可是為什麼就在子歸終於可以放下顧忌,接受禎嵐的時候,
  要讓他知道當年那個安撫自己,給予自己心靈安慰的佛祖,只是禎嵐的一場騙局呢?


  出版日期:2009/02/19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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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子歸跟著宗煥在園子裡走,也不知道是羞還是窘的,他始終是低著頭。他不得不承認,剛才他並不是那麼討厭禎嵐那些舉動,但他也慶幸宗煥出聲,要不,也許他會露出什麼醜態也說不定。

  夜晚的風並不像白天那般有暖意,微微透著些涼,被夜風一吹,整個人都清醒不少,身上那種莫名其妙的躁意也不知道怎麼地慢慢褪去了。

  不知道這走著的兩個人是誰先放開了誰的手,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

  宗煥走在前面,時不時抬手撫開頭上垂下來的樹枝。

  「三哥,你不與他們一起玩嗎?」子歸的心還在突突跳動著,難怪燕傑說過,連禎嵐光著身子的樣子都見過,是……這般見過嗎?

  「啊,我在那兒也不會與他們一起玩那些個。」宗煥笑笑,並不準備繼續解釋。

  「哦。」子歸隨意嗯了一聲,他心裡有點想知道禎嵐是不是經常在玩這些個,卻又不好意思問,奇怪,他關心這個做什麼。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被注意到了,臉上一紅。

  「我們就在這兒坐坐吧。」宗煥喚著子歸坐下。

  樹下一行長凳,兩人便分坐兩頭,遠處絲竹之樂悠悠,倒是顯得宗煥挑的這個所在格外幽靜。

  「嗯,這兒有點冷……」子歸縮縮身子,看到宗煥裹在皮衣裡面,「還是二哥聰明,知道穿這麼多。」

  宗煥臉上掠過一絲古怪,「我是因為……身子不好……」

  「這,是什麼病?可看過醫生了?用了什麼藥?」

  宗煥啊了一下,笑了,「吃藥也不管用,就是只能這麼不死不活地拖著。啊,你別介意,不說我了,我這麼多年,早習慣了。說說你吧,我有時候還會想起第一次見到你,大概那時很恨我們吧。」

  子歸嘿嘿一笑,「二哥比較讓人討厭。」提起他,那份躁意更加明顯。

  「我倒是也經常記得第一次見到禎嵐的樣子。」宗煥把頭上一貫戴著的氈帽取下,紅髮綁了根粗大的辮子,撥到胸前又甩到腦後,微笑起來,「我是胡王之子。」

  子歸暗暗吃了一驚,胡是北邊的一個民族,曾經與大坤交戰上百年,幾十年前武侯爺帶兵平復,胡敗兵之後也多年未曾進犯,他雖然早就想到宗煥有胡人血統,卻猜不出來居然是胡王之子。

  他凝神細細地聽宗煥講故事。

  宗煥的目光也不知道停在前方哪兒,也許能看到過往的他自己吧。

  「剛來大坤,語言不通,又長得和同齡人處處不一樣,頭髮不一樣,眼睛不一樣,都說大人們勢利,小孩子又怎麼會個個都天真無邪?小小年齡也都知道要拉幫結派,而那些若沒有靠山的,也要知道有些事自己管不了就要躲著,不如裝不知道得好。」

  「啊,二哥是不是那時欺負你了!」

  「哦?你以為我是另一個何子歸?」

  子歸被說得臉有點紅,「嘿嘿,因為大哥說我們都是不打不相識了。」

  「說起來倒也是和打分不開,只不過是我被人打時,禎嵐第一個出來幫我。」

  「啊……」這是子歸沒有想到的。

  「凡是把我打倒的,他一個一個都要打到他們想認錯。禎嵐就是這麼一個性子。」宗煥淡淡的聲音裡有種無可奈何的責備,但那只是為了掩飾一種驕傲,宗煥是深深為擁有禎嵐這個朋友而驕傲的。

  「知道昱文為什麼會和我們這般好,有人覺得太子妃真的很不好當……」

  子歸知道宗煥是在說自己姐姐,畢竟也覺得過去很久了,不想再在這事上爭執,所以沒往下接話。

  宗煥聲音低沉,「其實也不是每個人都想當駙馬爺。昱文那一年才只十六歲,他自己還是個孩子,便要照顧一個女人,還是個嬌縱慣了的王室公主,說是她的夫君,有時也像是她的奴僕。不願意就打他罵他。他不過只是一個讀書人,什麼也不懂,被人嘲笑時也只能默默忍受。」

  子歸真沒想到,一向有如春風一般的、總是面露微笑的昱文心裡藏著這樣一些事。

  「王子之中是禎嵐第一個與他說話、第一個叫了他一聲姐夫的人。」

  子歸愣愣地,宗煥說的人好像和他認識的禎嵐是一個人,又好像不是一個人,在心中,有些模糊的印象又浮起來,他想起禎嵐千方百計要阻止他去送死,不管自己後來怎麼放肆,他也沒有怎麼生氣。他又想起當年在太子府自己被踢的一腳,想起福臨園裡禎嵐刀一樣的眼光。

  還有禎嵐的背,靠在上面的暖意,還有,禎嵐的手……那般在觸摸自己……他知道的禎嵐越多,心裡就越來越彆扭,只能抓著自己衣襟,手上全是汗。

  「禎嵐也許有時是對人比較苛刻,但是他對他認為是朋友的人真的沒什麼可說的,對我們是如此,對呈勱就更是如此。」

  「我知道。我現在……也不討厭你們了。」

  「『無情最是帝王家』,這樣說一點也沒錯,昱文的婚姻只不過是帝王的一種籠絡,也怪不了公主,也許她也有自己喜歡的人,卻要和自己不喜歡的人綁在一起,但是,呈勱是喜歡令姐的。」

  子歸低頭不語。

  「也許我們出身都比別人尊貴,比別人不愁吃不愁穿,所以我們總要拿出一樣東西來交換,就是我們都左右不了自己的感情,也沒辦法挑選讓誰陪伴在自己身邊。呈勱本來是幸運的……我們本來都很為他高興的……」

  「對不起。」子歸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其實真的不是你的錯,如果一開始呈勱沒有指望、我們所有人都沒有存什麼指望就好了。你也知道歷代的太子選妃都沒有自個兒能做主的,偏偏輪到了呈勱,皇上喜歡他,讓他自個兒挑……哪知挑也挑不到自己中意的,也許那真的就是命。」

  子歸聽到命這個詞,心裡被著實地一震,他知道,當時這些人都特別高興,甚至於是打心眼不存著什麼私念地為自己的朋友高興,姐姐的出走,如果只是損害了一些皇家的顏面也就罷了,但是卻傷害了一群人的心,那些心本來也是滾燙的,像自己一樣,然後在一個冬夜裡也被掉進的冰渣給磕傷了。

  「事情發生的時候,我們誰也沒有想到,剛剛我們還在喝著酒,還在想著呈勱脾氣這樣好,性格這般溫和重感情,又是這般儀表堂堂,誰會不喜歡他呢?一心一意地等我們的新嫂子……我們還在說,呈勱以後未必有空和我們一起喝酒了。雖然說是要責備新嫂子的口氣,但也不是真的有什麼為難的意思。」

  夜風吹過葉子沙沙的響聲,都像是一聲聲的歎息。

  「當時一聽到她就那麼跑了的時候,他真的很生氣。喜歡一個人卻被對方拒絕,那個人就連試一試也不願意就斷然地拒絕了,這番滋味,呈勱沒有提,但若是禎嵐少瞭解呈勱一番也好了,偏偏他又是真的明白。」宗煥望著子歸一笑,「原本真的不是你的錯,不過……。」

  子歸心亂如麻,「我知道,就像有時,我大媽和我娘吵架,我爹想勸但又一個都不能說,就會把我罵一頓一樣。」

  「子歸,你人又好,又懂事,和你做兄弟,也是我們的福氣,剛才禎嵐那樣,你可別生他的氣。」

  「我沒有……生氣。」剛才禎嵐的舉止,其實只會讓子歸更慌更亂,更不知道怎麼說話。

  宗煥的眼睛瞇了一下,還是很擔心子歸因為不瞭解禎嵐而讓兄弟之間的感情生了芥蒂。

  「過去的事情,你一定莫要覺得冤有頭債有主,只有禎嵐一個人是壞人。禎嵐的提議,我們都沒有想去阻擋,事實上,我們永遠比他更懦弱,不是有人領這個頭,我們不敢去報復你,當別人提議時,我們又其實都是興高采烈地去報復你,只不過好像所有的名頭都記在了禎嵐身上。如果有一個人在那時出來試圖阻止他,或者給他一個台階下,後來對你的傷害也不會發生了。」

  「還好,你看我現在有胳膊有腿的,什麼都能幹,什麼都沒少。」子歸站了起來,晃晃手腳。

  「那我就代他和我們所有人向你說聲對不起。」

  子歸搖搖頭,只能搖搖頭,「三哥,你言過了。」

  「總之,我把你當親兄弟……禎嵐也是,所以有些時候你也不要太在意他做的和說的。」

  做的是無心的?包括救他,包括想帶他嫖妓,包括手摸到自己胯下嗎?只是一種無傷大雅的朋友間的玩笑?子歸的身子又不自然起來,也許還有點小小的惱怒,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介意什麼,哎呀,跟我說這些做什麼,難道我真的是心胸那麼狹窄的人?

  「你們以後都要被指婚的嗎?」子歸的腳一下一下在地上擦動著。

  「嗯,左右總是躲不過的,我倒是不可能。」宗煥苦笑一聲。

  為什麼不可能?不過子歸卻被後面說的那句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禎嵐他們總是會的吧……」宗煥似乎不太願意談這個話題,「也沒什麼,很多人這樣過的,他們也可以的。」宗煥的臉上掛出了心事訴說完後的輕鬆。

  「嗯,是,不知道誰那麼倒霉會嫁給他。」子歸覺得自己有點口是心非,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口是心非,總之非要狠狠咒罵一句才甘心。

  猛然有人叫,「子歸!」

  身後有高高個子的黑影現身,也不知道他是剛來,還是站了很久。

  他走得近了,才看出來是禎嵐。禎嵐將身上的斗篷取了下來,披在子歸身上,「你看你,怎麼這麼不會照顧自己,不怕著涼了嗎?」聲音是蠻橫的帶著斥責的,偏偏動作又是溫柔的。

  子歸拉緊了斗篷,夜風裡,仍然聞得到禎嵐身上有平時絕不會聞得到的香氣。

  他已經辦完了那件事了。

  子歸不自然地想,如果是他自己,是絕對絕對不會這樣從容坦然,像沒事一樣的。

  頭越發低了。

  「怎麼跟出來了,不放心我?」宗煥在問。

  「不會,你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嗎?他跟著你我有什麼不放心的?」禎嵐的口氣很不好呀。

  「有什麼好生氣的,我們都自動迴避了,讓你辦那件事了,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子歸惡狠狠地說。

  第二天,昱文就聞到了一點點的硝火味……

  只是隨意問起子歸的表現,燕傑便大笑起來,先學了子歸那副說話的樣子:「你幹嘛摸我?」

  又學禎嵐,「你這怎麼摸不得了?」

  燕傑沒心沒肺,只覺得是好笑,倒是昱文看出被說的兩人一個應該覺得害羞卻顯得有點茫然糊塗,另一個一般情況下會跟著開玩笑的臉又有點沉。

  宗煥明明昨天也在場,但是什麼話也不說,還是懶懶的。

  三個人居然沒有一個人出來接燕傑的話。

  昱文輕輕拍著子歸的肩膀,「不要介意,我第一次的時候也是覺得不行,不光我,有人第一次的時候……」

  燕傑已經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喂,要你們上菜,你們怎麼還不上!」

  子歸臉紅了,心裡卻微微有點感動。

  不一會兒菜上來了,一大桌子菜,數數冷菜熱菜加起來一共十二盤。

  未必每個人喜歡的菜都放在自己眼前。

  子歸過一會就站起來換盤子,過一會兒又站起來換盤子,不一會兒,大家就都看出點端倪來了。

  宗煥伸手阻擋了子歸一下,意思是你別這樣。

  子歸訕訕地笑了一下坐了下來。

  禎嵐卻忽然說:「叫小二哥進來。」

  不一會小二哥進來了,順眉順耳的,「請小王爺吩咐!」

  禎嵐說:「將這些菜全撤下去吧。」

  小二哥心裡那個急呀,這些爺真不好伺候,臉上還堆著笑,「怎麼這些菜不合爺們的胃口?」

  禎嵐說:「那也不是,有一些還是很合的,你再上十二盤銀絲雪魚來。」

  剛剛好,擺在宗煥面前的就是那盤菜。宗煥停了筷子,也沒有爭執,只是抬起臉來,一臉深思地看著禎嵐。

  禎嵐卻不看他,只是盯著小二哥,「聽明白了嗎?」

  小二哥有點給嚇著了,知道這裡面定有什麼是自己不能問的,無奈地說:「這,小人記下來了。」

  他看著沒有一個人再說話,他一個小二還能說什麼,準備下去吩咐廚房準備。結果一抬頭才走到雅座門口,一個人影比他還快一步給衝出去了。

  衝出去的人是子歸。

  宗煥不吃辣,子歸換來換去,就是想把不辣的菜換到宗煥面前。

  禎嵐不打算喊他,他抓起筷子,可是每一盤菜都看著刺眼,都不知道筷子往哪裡下好,猛地一甩筷子,拋下了所有人,從窗戶裡跳了出去,剛剛好攔住了衝下去的子歸。

  子歸看到他跳下來,馬上轉頭,就想往另一個方向走。

  人群倒是驚呼了一聲,任誰大白天看到一個人從樓上跌下來還沒跌死都會叫一下,但是接下來都想說,好帥。跳下來的人在半空中的時候,整個衣袖全打開來,衣衫被風吹得鼓鼓的,就像是一隻展翅的大鵬。

  只有子歸不買帳。

  禎嵐哪裡管得了這許多,上去就扯住了拚命跑的人影,「子歸!」

  子歸抬腳就朝禎嵐腿上踢去,禎嵐完全沒提防,硬挨了一下。

  子歸還哎喲了一聲,是沒想到禎嵐的腿很硬。

  禎嵐可真氣了,打人的你還喊疼,「你不怕我打你屁股,你就再踢!」

  子歸當街就叫起來了,「原本就是我不自量力,還想和你們做朋友,做哪門子的朋友!?你沒有一天沒在我面前端小王爺的架子。」

  「我就是小王爺,我還需要端什麼架子!?」

  「是,你就當你的小王爺吧,你不要管我,也不要理我!」子歸的手一把被禎嵐抓住,只能兩腳拚命亂踢,又拿肩去撞禎嵐。

  街市上的行人總有愛看熱鬧的,還加上聽到子歸在叫小王爺。

  小王爺是什麼樣,一般的百姓都覺得我一輩子能見幾次呀,於是都把眼光投射過來,還有的人喜歡評點兩句,比如這小王爺也沒看出來穿得多好呀。當然也有人說這小王爺穿得多好呀,他一件衣服的錢,我們家可以吃一年。

  怎麼人與人之間的議論會差異這麼多呢?因為人心從來都是複雜難懂的,有的人喜歡羨慕,有的人喜歡妒忌。

  禎嵐把子歸往身上一架,像個麻布袋子一樣扛起來就走,那圍觀的人只見他幾個騰挪閃越就不見了,同樣有些人想,他好帥,也同樣有人說,好好的路不走的,幹嘛要使輕功,不就是愛現嗎?

  且不提這一干人等的紛論絡繹,人心難測,子歸和禎嵐之間又何嘗真的明白彼此呢?

  禎嵐把子歸帶到了一條空巷裡,一放下來,就把子歸給推著讓他面對著牆站好,啪啪就朝著子歸的屁股打了下去。

  打了第一下之後,子歸就沒叫了,禎嵐的氣卻消了,後面打的幾下跟摸也差不了多少,打又不捨得出力氣,不打又覺得自己下不了台。

  放開子歸的時候,禎嵐跟和宗煥比過劍一樣,氣息不勻,又有些喘。

  「這是哥哥今天教訓你!」

  「你憑什麼教訓我,我哪裡做錯了?」子歸衝他叫,子歸那雙眼睛明明那麼黑,但是裡面像點了盞小燈,讓人覺得什麼都給他照見了。

  禎嵐狼狽不堪,還真的說不上來他哪裡錯了,「子歸,你不明白,你不要和宗煥走得太近!特別你不要單獨和他在一起。」

  子歸轉過頭來,硬嗆了他一句,「既然你們都是我哥哥,我為什麼不能對宗煥哥哥好?」

  禎嵐沒法說得很詳細,「總之,我說的你不能不聽,他練了一門很特殊的武功,你要特別小心,因為這門功夫有時候會……」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馬車駛進了巷子口,禎嵐皺皺眉頭,心想這是誰家公子,連這幾步路都走不了,非要讓馬車擠進來。

  馬車伕也沒想到這個地方會有人,那馬在狹道間速度一點也沒減,禎嵐什麼話也來不及說,只是往前一撲,把子歸給撲到了牆上,子歸在感覺到自己的後背猛烈地撞了一下牆後,整個人都被禎嵐貼上了。

  子歸也在這個時候才知道禎嵐在山上背起他有多吃力,禎嵐比他高些,但這些年子歸也一直在長,兩個人的臉有一部分還能貼在一起,禎嵐就在自己耳邊呼吸著。子歸在來不及整理自己心情的時候,聽到了一個極熟悉的聲音,「我們到了嗎?」

  那輛馬車停了下來,先下來的是位姑娘,「十三爺,巷子口有人,所以不得不停了。」

  這個時候,就算是天空裡落下個響雷劈在子歸頭上,子歸也不會這麼吃驚,不知不覺中,他兩隻手攀了上去,抓住了禎嵐的胳膊。

  春衫輕薄。

  禎嵐是先感到了胳膊上傳來的刺痛,再把眼光調轉到自己胳膊上的手。

  那隻手因為太過於使力,所以手上骨節和筋絡都暴了出來,在子歸這樣一個人身上發現有這般可怕暴亂的痕跡其實是件很難的事情。

  禎嵐再緩緩地把眼光挪到了子歸的臉上,子歸剛才望著他的眼睛裡有的那盞小燈不見了,不知道為什麼那盞小燈點著的時候,禎嵐的心恨恨的,可這燈一熄,禎嵐就覺得自己的心全慌了。

  他緊緊的、又想格外輕柔地抱著子歸,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拿什麼來填補子歸的心。

  「這裡是私宅,下次請不要來了。」說話的人聲音和禎嵐完全不同,禎嵐的聲音永遠是粗糙的、命令似的,從來沒有這般客氣和溫柔。

  子歸說:「好的,十三爺。」他聲音有點抖,輕飄飄的像風中的落葉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也不知道會停在哪裡。

  車子裡的人愣住了,然後才輕輕地吐出一個名字,「子歸。」

  好像給誰施了定身術一樣,有兩年多沒見了,三個人都刻意迴避了去想某個人的存在,但或許其實是一直介意著有那麼個人的存在。

  禎嵐覺得靠著自己最近的人,身子有些輕微地往下滑,不管他們的距離有多近,在自己懷裡的那個人根本沒在此時意識到自己的存在。

  禎嵐把子歸架著,可子歸他知道是誰架著他嗎?

  涪悅為什麼也輕易地僅僅只是從一個稱呼中就分辨出來了二年不見的子歸的聲音?

  為什麼他禎嵐腦子裡閃來閃去介意的都是這些個?為什麼他這麼怕,好像子歸一會就會不見了,一會兒就再也不需要他的懷抱了?

  子歸的睫毛抖了一下,身子終於硬起來,慢慢輕微地站直了他的腰。

  「你怎麼會在這?」

  事實上,涪悅想問的,又何嘗不是別人想問涪悅的呢?

  一股氣在禎嵐的胸腔中嘯動了一圈,然後禎嵐用再簡單不過的聲音說:「涪悅,多日不見,子歸和我是誤闖到此處的。」

  涪悅卻似乎被這個聲音困惑了一下,「你是?」

  「我是福臨家的。」

  「哦,禎嵐呀。」

  就再找不到話說了。

  然後,那馬車從他們身邊擦了過去,停在前方一扇門前。那應該是這所宅子的後門。

  一個聲音清亮,「十三爺,您今天來晚了。」那個人的身形修長,動作利索,幾步就到了馬車前,「來,我扶您下車。」

  涪悅看起來沒什麼變化,還是一副不染塵埃的樣子,本來是誰都不應該站在他身邊的,偏偏此時……居然允許了別人站在他身邊。那人,穿著件黑色的衣服,衣服是短襟,身份不是很高貴的樣子。

  忽然間,子歸從禎嵐的懷抱裡掙脫出去,站到了禎嵐的身側,然後握住了禎嵐的手,子歸伸過來的手冰冷的很。

  「我現在和福臨小王爺在一起,他……對我很好。」

  禎嵐腦子裡轟了一聲,一下子就把他的手甩開了,但是,又很快被子歸給抓住,子歸的眼睛裡無數顆星星在閃動:幫幫我,求求你……

  禎嵐沒有這樣直接地被子歸求過,哪怕只是眼睛裡在這樣說,不知不覺中,他將另一隻手拿過來也搭在子歸的手上,「是,子歸很討人喜歡。」

  車子裡又一陣沉默,禎嵐怕涪悅會出口傷人——「你終於找到了個好靠山。」但又想涪悅這樣說,他盼著那個人來演一次惡人,讓子歸對他徹頭徹尾地失望,就像子歸曾經徹頭徹尾地恨過他一樣。

  涪悅側過身來,一雙眼睛毫無光彩,直直的眼珠子動也不動,「那麼祝賀你了,子歸,有空,你還是可以來不度山莊的。」

  子歸握著禎嵐的手往下滑了一些,是禎嵐的堅持,那手才沒有完全脫離出去。

  禎嵐心中暗罵子歸無用。

  他什麼時候也知道這樣一些伎倆、知道利用人了?知道想證明自己的魅力不過就是要拿一個不差的男人擺在他的身邊了?

  明明是真的惱了怒了,但是禎嵐卻覺得有種苦從嗓子裡蔓延了上來,塞滿了整個口腔。

  子歸直直地看著了他們就要離去,那黑衣的人聲音熱絡,情緒高漲,一迭聲說著小心小心,結果他自己腳下卻被絆了一下,撞在涪悅身上,嘴唇都碰到了涪悅。

  那人急得連聲說對不住。

  涪悅並沒有惱,只是輕輕笑了一下。

  禎嵐才皺著眉想,這人是誰,好像很亂來的,涪悅什麼時候和人走得這麼近。

  子歸忽然一下子撲了過來,親上了禎嵐的唇。

  兩個人好像牙齒還撞到了一下,禎嵐在一瞬間破嚇到了,子歸全無經驗,他只知道用嘴唇一下下地使著蠻力,簡直不叫親,叫磕。

  禎嵐不得不用手把他的腦袋扳開,又看到了子歸那種受了傷的眼神,腦子裡也不知道什麼一燒,明明不想如了他的意的,卻伏下身子去吻。

  唇只是輕輕地貼著對方的唇瓣,然後含入口裡,輕輕的吮玩,濕潤的舌頭一下子就滑進去了,子歸明顯的不準備抵抗,那舌頭輕而易舉地從牙關裡向內探著,一邊還攪動著。

  子歸這時才有點慌,這是他作夢都沒有想像過的情景,對方的津液、呼吸好像都在自己的口腔中輾轉。比子歸想像的要親近十倍、百倍。

  子歸不由自主地猛一扭頭推開了他。

  頭又被迅猛地給扳了回來,禎嵐的目光惱火地看著他,明明就是在責問:這不就是你要的嗎?可那眼神又好像不只是說這個,熊熊燃燒著,裡面有些東西,子歸見過卻不明白。

  子歸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了。這次禎嵐伏下來時,比剛才迅猛多了,一下子就知道要什麼,要找什麼,把子歸的舌頭捕獲住。禎嵐的嘴唇含住了那舌頭,子歸的舌頭被他帶入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濕潤又溫暖,而對方的舌頭也像小蛇一樣纏過來,幾種不同的力道在子歸的舌上,子歸全無抵抗之力,身體令人羞恥地發抖,不知不覺中,自己的舌頭也本能地跟著對方舞動起來。

  好一會兒,像不能呼吸,周圍發生了什麼也不記得了。

  然後有一瞬間的清楚,子歸才發現自己沒再聽到馬車的聲音,涪悅和那個陌生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身影。

  心裡全然的糊塗,都不知道自己剛才做了什麼、又為什麼要那樣做。難道他以為那個人既然記著自己,就還有些什麼感情,還想著這樣子能讓他再注意自己多些嗎?

  子歸抬起手來,摀住自己的臉。

  禎嵐把自己的身子靠在了牆壁上,沒心情去安慰子歸,這是什麼小孩子的把戲,他為什麼要陪他玩?

  好一會,子歸叫他,聲音顫顫的,「二哥。」

  「什麼?」

  「我好像不能喜歡女人。」

  那倒不怕,怕只怕你喜歡的是一個男人。

  淡淡地撤回了眼光,「親了半天,親給他看,不過他怎麼也看不到吧。」

  「二哥。」

  你還有什麼事呀!

  「會不會沒有人要我,沒有人喜歡我……」

  「你是不是傻瓜呀?」

  「有時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怕,真的!」子歸抱住了自己,禎嵐的心軟了,又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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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子歸最後還是聽了禎嵐的話去了史部。

  他撿了個無權的閒職,每日裡不過是整理書案,抄錄一些舊折子。他寫了一手好字,是多年苦練出來的,字字工整,絕不馬虎。這當差之後,因他為人老實謙恭,別人讓做什麼就做什麼,雖然也難免有點小小的磕磕碰碰,但子歸很知道進退,人相處久了,那些小事也就過去了。

  到了月底,子歸領到了有生以來的第一筆俸祿,算是這些日子來遇到的頭等好事。他把那一筆小錢數來數去,屁股在板凳上轉來轉去就是坐不住,那番耐不住想早些走的心思誰都看出來了。

  一起撰文的幾個老吏免不了要笑話他,末了,管事的倒是覺得他為人勤懇,又還是少年心性,便說:「明日是輪到你沐休,不如你今天就早些回去吧。」

  子歸得了這話,心裡自然是興奮,連聲稱謝,出得門來,外面日頭正高,天氣已經漸漸熱了起來。

  他往集市上走去,集市上很是熱鬧,不光有各種各樣的小攤,商舖也不少。一路上走走停停,也拿不定主意買什麼。還有些雜耍賣藝的,子歸想看,偏偏力氣小,被擠在人後,踮著腳尖想看裡面發生了什麼事,一個人過來忽然就撞他,手也摸到他懷裡去了。

  子歸還是機靈的,敏感地就覺得那人是俗稱三隻手的賊,抓住那隻手不放,大喊一聲,「有賊呀!」

  回頭來一看,發如朝暉,人又格外白皙嬌艷,身上總裹著一件皮褸,望著他,臉上淡淡掛著一抹笑。

  「啊,三哥,怎麼是你。」子歸鬧了個大紅臉,一邊向左右聽到他叫過來的人群連連擺手,「誤會,誤會。」

  本來聚過來的一些人,發現並無什麼事,忍不住罵罵咧咧地責怪子歸。

  子歸一邊道歉,一邊和宗煥退出人群。

  「怎麼你一個人,二哥沒和你一起?」自從他當差之後,五個人的聚會就像是流雲一樣散了,他也難得見到他們幾個人。

  「我為什麼要和禎嵐在一起?」宗煥看著他,慢吞吞地問道。

  子歸「啊」了一聲,腦子裡閃過了禎嵐要他小心宗煥的聲音,不過宗煥總是溫溫和和的,也沒什麼不好呀。

  他看到宗煥沒和禎嵐在一起,心裡其實鬆了一口氣,每每一想到自己那日怎麼糊里糊塗地把自己只喜歡男人的事情告訴給禎嵐就有點彆扭,包括自己強吻了禎嵐,雖然後來也不能叫是自己強吻禎嵐。總之,子歸懊悔地不得了,恨不能把自己的腦袋挖開了,把那一些想法都挖出來。

  偏偏那日後,禎嵐也不來找他,不知道對方是有意還是無意地要避他,子歸心裡還多少有點難過。

  平時裡當差的時候忙,能少想就少想,哪想到今天看到了宗煥,又不免多添了些心事。

  「看你想東想西的。答不上,就算了。」宗煥淡淡地說。

  子歸嗯了一聲,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問:「三哥,怎麼有空出來?」

  「就是隨意逛逛。」

  一個人隨意逛?不太像宗煥的行事方式呀!看著宗煥忍不住有點發呆,宗煥臉上還是淡淡的神情,也猜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有時候,明明大家很熱鬧地在一起說笑,宗煥也總是一個人坐在邊上不笑不說,但是他又從來不被落下,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出來和大家在一起,還是被禎嵐拉成了習慣。

  「是我叫他出來和我走一走的。」這聲音一冒出來,子歸全沒設防,禎嵐就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一樣,站在他面前,一臉不滿地看著他,「跟了你一路了,你完全沒注意到!怎麼這麼不小心呢,還好是我們,若真是賊人呢?這麼容易就被騙,沒長眼睛呀!你就不能多個心眼嗎?」

  子歸低聲嘀咕,「哪來這麼多賊人。」他看了一眼宗煥,敢情他在騙自己。

  「你說什麼呢?」禎嵐喝了他一句。

  子歸不敢應了,只敢盯著自己的腳。

  「賊會敲鑼打鼓告訴你嗎?」

  子歸再找不到話說了,心裡想,明明他都聽到了,還問自己幹嘛。

  「知道你明天是沐休,所以特意去看你,本來還想幫你向史大人求情,早些放你出來的。」宗煥明白子歸在求助,轉了話題。

  「我、我是,對,今天我第一次領了月薪,所以史大人准我早些出來,啊,我可以請二哥三哥吃飯。三哥想吃什麼?」

  子歸見宗煥出來解圍,笑得格外諂媚。可看了他的笑是對著宗煥,禎嵐卻是眉毛眼睛都要豎起來了。

  宗煥笑笑,「好呀,一會我來點菜。」

  子歸拿到俸錢,在他自己看來是很大的一件事情,被宗煥這樣平平帶過,這才想到,自己那點兒錢他們幾個未必都放在眼裡。手正伸進口袋裡摸了一下,心裡掂量著不知道那點錢夠不夠,「其實應該把大哥四哥他們都叫上的……」

  「算了吧,禎嵐在的話,能叫你付帳嗎?」

  子歸心裡被刺了一下,摸著錢幣的手全是汗。

  他知道宗煥說這句話是無心的,只是一個簡單的事實。與他們幾個人玩在一處,其實每天都是與他們幾個做朋友,甚至於結拜了,那天明明是很開心的,往後也一直很開心的,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還是彆扭了起來,也計較了起來。

  禎嵐倒是沒什麼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覺得子歸提請客的事情有點好笑。

  「這家店子,我想進去看看,可以嗎?」子歸禮貌地詢問。

  「哦?」宗煥抬起眼來看了一下,只是一間普通的布衣店。

  「想給我大媽和娘買些新的布料。」

  「哦。」禎嵐不明態度地唔了一聲。

  三個人進到鋪子裡,那些夥計對禎嵐、宗煥的熱絡有十分的話,對子歸就只有三分。

  子歸極是認真,一款款地問價錢,把喜歡的先都搬了出來,堆了滿滿一桌子,又把覺得貴的讓那個夥計全搬回去。一來二去,夥計多少有些不耐。

  子歸悄悄看宗煥,他顯然是第一次陪人買東西,左看右看的,似還覺得有幾分新奇。禎嵐是抱著胸,心無旁騖,只專心看自己到底要買什麼。子歸對禎嵐格外介意,每次都迴避他的眼光。

  子歸也不好意思問他們的主意,最終是挑了兩款,價格不一樣,但又比較接近。

  宗煥笑著問他,「哪一款是要給你娘的?」宗煥去過子歸家,倒是把子歸對家人的稱呼記得清楚。

  子歸便指著便宜些的那一款老實地回答。

  宗煥眨眨眼,不發感歎。

  禎嵐倒是有點驚訝,抬眼看了子歸一下,這一下似是對子歸要買什麼有了點興趣。等一出門,他便問抱著兩匹布的子歸,「你準備給何大人買什麼禮物?」

  子歸啊了一聲,「二哥取笑了。」說完就指著前方不遠處的文寶齋,「夏天快到了,我想給家父買柄扇子。」子歸想想又求教了一下,「二哥,三哥覺得可好?」

  禎嵐不應聲,顯然是說他從未拿這樣的東西送人。

  宗煥在一邊說:「你自己覺得好就好。」

  子歸停住了腳步,文寶齋對面是家樂器行,門前擺了個小攤,有一個夥計在那兒吆喝,「便宜了,撿便宜了……各位街坊鄰居,買一個回去玩玩吧。」

  攤子上放的是再尋常不過的,像葫蘆絲竹一類的樂器,幾桿橫笛橫七豎八地躺著。

  宗煥才要出聲,子歸已經上前去了,拿起一支笛子摸著。

  笛子青幽幽的,子歸從頭摸到尾,那笛子沒有跟主人,尾部上也不像他在涪悅那見過的一樣會繫個結。

  「我倒還不知道,五弟也會吹笛子?」

  「啊,不是。」子歸像被燒了手一樣放下了那笛子。「沒有、沒有,只是看看,我根本不會吹呢。」他的臉一下子脹成了豬肝色。

  那看攤的很是熱心,「這很好學的,小伙子,我看你就買一把吧,我們這有好師傅,免費教你!」

  說完,看攤的開始大叫,「祖揚,祖揚!」

  一個穿黑衣的年輕人就跑了出來,「什麼事,跟叫魂一樣。」他一張臉乾乾淨淨的,有像太陽一樣的笑容。

  「這是我們祖師傅,什麼樂器都會。哎,客人,你別急著走呀。」

  子歸已經丟下他們急急走開。宗煥不發一言,只是打量了一下那個黑衣青年,然後才向子歸追去。禎嵐卻停在原處,將那笛子抓起,兩手一用力,那笛子應聲折斷。

  禎嵐將那笛子擲與地上。

  那黑衣青年和看攤的夥計齊聲大叫:「你,幹嘛呢!」

  禎嵐從懷裡撒了一把銀錢出來,丟在攤上。那兩人看他臉色,均有懼意,一臉不滿,只是敢怒不敢言。

  等他走開幾步,身後那個夥計惱怒地叫喊,「你以為有錢了不起呀!」

  子歸在前面倒沒有聽到這些,只是注意到宗煥的腳步聲跟了上來,忽然就問了一句,「三哥,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

  宗煥皺皺眉頭,「啊,沒有,以前沒喜歡過,大概以後也不會喜歡了。」他說得很是隨意,眼光卻細細地打量著子歸臉上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你喜歡誰了?」

  子歸沉默了好一會,沉默到宗煥以為他不會再說話,「你說,兩個人互相喜歡不是簡簡單單的事情嗎?為什麼會猜來猜去,猜他為什麼喜歡我,我為什麼喜歡他。那個為什麼真的那麼重要嗎?一個人的喜歡有時縱然是有目的的,難道那就不是喜歡了嗎?」

  這句話在他心裡顛來倒去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但每一次都是私底下偷偷地想,不敢出聲去問,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就丟了出來。

  宗煥乾笑兩聲,「你哪來這麼多的為什麼,想這麼多幹嘛。」他看著子歸的臉色不對,皺著眉小心試探著,「你是說涪悅?可是都過去了……」都過去了那麼久……他收住了口,看到子歸的唇在發抖,顯然本來是想說什麼,但是又說不出來。

  子歸努力笑了一下,馬上就低下頭去,急急地向著前方走去。

  禎嵐在身後不發一言,多少是聽到了。

  是呀,都過去那麼久了,是因為不管怎麼說,自己那份心情都還是被看成是淺薄的吧。

  說了,也沒有人瞭解。

  扇子也買了,三個人找了家酒樓坐了下來。菜慢慢擺上了桌,子歸一直心神不寧,少了愛打圓場的昱文和一向熱鬧的燕傑,三個人居然都有點冷場。禎嵐是越吃臉色越冷。

  終於子歸跳起來說:「哎呀,天色太晚了。」他一張臉急得通紅,「我出來沒有和家裡人說,現在這會兒還不回去的話,他們一定很著急。二哥三哥,你們兩個先慢慢吃,我改天再補請你們陪禮道歉。」

  禎嵐抬起眼來不接話,讓子歸一個人唱獨角戲。子歸就叫小二過來結帳,那菜是宗煥點的,價格居然貴的離譜,子歸都不敢摸自己口袋了。

  子歸咬咬牙,「二哥,我錢不夠,您先幫我墊付一下吧。」

  禎嵐連筷子都沒放,仍然還是在吃,也不應。子歸知道他小王爺的脾氣又來了,沒來由的心裡也與他賭了氣,他見禎嵐不理他,也不再多說,反正禎嵐付不起帳,也可以賒帳。

  站起來,抱著他的兩匹布和裝了扇子的禮盒登登登就下樓了。

  禎嵐還真沒想到,他一句多求的話都沒有,走得如此乾脆,氣得差點閉過氣去。

  「帳你付上吧。」禎嵐丟了一句話,就跟著子歸也下樓去了。

  宗煥的臉並不像平時一樣沒有表情,應該說,他的臉多少是有點落寞的,可是卻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人生,早就知道自己在等著什麼。所以他沒機會問為什麼,也不能問為什麼。

  落日把子歸的影子拉得很長,那人兒走得急匆匆地,卻很有目的,帶著一種特別的執拗。

  禎嵐遠遠地就能從人群裡看到他,覺得自己的心抽動了一下,他的唇抿得緊緊的,死死的,果不其然,不出所料。

  可為什麼他這樣該死地介意。

  禎嵐看著子歸走到了那家樂器行前,擺攤的夥計還在,無精打采地吆喝,看見了子歸,一臉的怒容。

  「對不起,我還能麻煩那位師傅嗎,我想買一把好一點的笛子。」子歸躬身施了一禮。

  「你還來做什麼,要把我們這的笛子全弄斷嗎?」

  子歸自然不懂他在說什麼,他抬腳就往裡走,「那位師傅是姓祖嗎?」

  「喂,看你是讀書人的樣子,你怎麼這麼不講禮?」夥計硬是要攔著他。

  那穿黑色短襟的人大概是聽到爭執,跑了出來,子歸開口問:「祖師傅,您認識十三爺吧。」

  祖揚很是吃驚,臉上的怒意漸消,「何來此問?你怎麼知道十三爺?」

  「嗯,祖師傅,我想買支笛子,送給十三爺。」

  祖揚明顯地想打量他,只是怕這個打量太落痕跡,所以那眼光落在子歸身上既是不解的,又是小心的,「這位公子,要不您裡面請?裡面有些好的。」

  子歸搖搖頭,「我錢不多,只能買得起這樣的。」

  祖揚忍了一下,似乎也是個直爽的人,「小哥,我斗膽與你說,你應該也知道十三爺是什麼人物。他有自己的笛子……這些只是些初學者用的粗活,我想他未必看得上,你既然要費心送,何必送這些個呢?若是錢不多,還不如不送。」

  子歸低頭想了一下,「我知道,這些都是他看不上眼的,但不是說所有他看不上眼的、便宜的就都是差的,所以才請師傅來幫我挑一下,也許這裡面還是有一管好笛子的。」

  祖揚聽他話裡有話,歎了口氣,用紙膜貼在唇上,將每一把笛子都拿起來吹了一下,子歸的眼神很是認真,一刻也沒離開他的臉。

  祖揚終於挑好了一支笛子,遞與子歸。

  子歸問多少錢,便從口袋裡拿了錢袋數給他,立在那兒,說了一句,「謝謝!」

  祖揚怎麼也沒有辦法掩飾臉上的不解。

  禎嵐看他收拾好笛子往前走,走的方向也不是回家的方向,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在燒,又痛又恨,就一直跟了過去。

  雖然近暑,天黑得要晚些。但是子歸一人往郊區去,走到林子裡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子歸一點也沒有覺察到有人跟著他,看到天色越來越晚,步子就邁得更大更急了些。

  禎嵐心裡那股氣惱煩躁慢慢淡去了,想起當年的情景來。

  那條路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兩個人經常走,一起走,走得很熟,走得子歸變成現在這樣,縱然天黑,他也知道怎麼走。

  那時也是像現在這樣,子歸並不知道禎嵐陪在他身邊。在那個時光裡,有一個人呱呱噪噪的,嘴巴好像總也停不下來,絕不是像此刻一樣,那人把自己拋到腦後一樣的沉默,當然是這樣,因為他不知道此時自己的存在。

  火像是從胃裡燒出來,燒得禎嵐的口裡幹幹燥燥的,像是得逆疾的時候,要有火泡長出來。

  但在他內心深處,禎嵐又真心希望那樣的時光能重新回來,如果能重新回來的話呢?如果這條路能再長一些,是不是禎嵐就能知道答案呢。

  子歸終於走到了山莊門前,拿著那把笛子的子歸站在那兒卻好像失去了勇氣。一動也不動。

  然後,他邁動了步子。

  禎嵐突然衝了出去,抓住了子歸,他不知道子歸要幹嘛,他只是抓住了他,然後把他擰過來,一隻手伸了出去,好像不像是禎嵐自己的,一巴掌打在了子歸的臉上。

  禎嵐心裡的火,就變成了這麼一個火球,甩出去了,終究是要傷人的。

  子歸本來想叫二哥的,但是那忽如其來的一巴掌把他給打住了,他摀住臉,呆傻傻地看著禎嵐,不知道這個人怎麼會冒出來,又為什麼冒出來,甚至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禎嵐。

  「你怎麼這麼賤,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要湊上去幹嘛呀!」禎嵐也不認識自己,他管他做什麼呀。

  「這是我賺來的第一份錢,我想要給他買份東西,我想要他知道,他也許有很多很多,但從來沒有給我買過什麼,我也沒指望他給我什麼,他怕他那碗裡的水舀到我這個空碗裡,他的碗就變淺了。但若是我有的時候,哪怕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我也會拿出來給他的。我就是想告訴他這個。」

  子歸看著禎嵐,「因為他就是這樣看我的。我不想他這樣看我。」他突然指著自己的胸口,「我一想到有人這樣想我,我這裡就很難受,你知道不知道。」

  禎嵐望著他,他心裡也在難受,不敢相信的、不願相信的種種情緒湧在自己心裡,「子歸,你是不是太執著了,你們認識才多少天、相處才多少天?你為什麼會放不開他呢?」

  如果,自己從來沒有在他面前提過十三爺,是不是一切就不同了,如果在那條山路上、那個早上沒有遇見子歸,是不是一切就不同了,或者更早的時候,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何子落這個人,是不是以後所有的一切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是自己種錯了因嗎?

  「並不是因為我喜歡他才這樣做的。」子歸打斷他的話,「也許讓你這樣的人明白很難,也許我接近他確實是有目的的,我在遇見他之前,就千般百般地想過,他會不會喜歡我,但是,我和他在一起時,也是千般百般地認真的,你的心沒有被人丟在地上踩過,你不會明白的!」

  禎嵐愣了一下,他突然間抓住了子歸的手,「我只是怕你的心現在被別人踩呀!子歸,他踩過了一次,你為什麼要讓他踩第二次呢?」

  子歸的手不得不從臉上移開了,他的臉有一半有些紅,印子在慢慢淡去,那一巴掌還是用了些力氣的。

  「二哥,你覺得他還會踩我第二次嗎?」

  禎嵐居然答不上來,時光匆匆流去,他們認識居然有四五年的光景,那個在樹林裡蹦蹦跳跳的孩子也這樣抬起頭來問過他:「佛祖,他會不會喜歡我。」

  他那時是怎麼樣輕率地說出答案呀?

  而現在,又是怎麼這麼難以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子歸,你不是說你喜歡男人嗎?不如喜歡我吧。我保證,我不會踩你的!」禎嵐說得很急,他一腔的血都沸騰起來,想要保護眼前的人。如果說踩,自己也許早就踩過了,怎麼會知道自己踩碎的東西,自己反而想撿起來,一顆顆的重新修補好。

  「不,我才不要你同情我、可憐我。」子歸快速地反應著。

  「子歸,如果現在涪悅回過頭來了,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可憐你、同情你?」禎嵐也快速地應著。

  子歸抬起眼來,禎嵐突然把他抱到了懷裡,把他的頭壓進自己的胸膛,他不敢看子歸的樣子,為什麼有這麼卑賤的樣子,這麼茫然的眼神?

  這麼一副被自己狠狠逼進了牆角中一樣的眼神?

  他也怕子歸回答,那麼乾脆的拒絕,他已經領教過,他不想再領教更多了。

  「子歸,現在先別急著回答……你知道,我是足夠保護你的。」

  子歸抬起頭,我沒那麼脆弱吧?

  問題是你為什麼會這樣脆弱又堅強呢?

  「子歸,你有沒有想過,既然你那麼擔心,那麼害怕一個人,為什麼不考慮我呢?」

  子歸抬起頭來,「你是認真的?」

  禎嵐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像今天一樣狼狽,對自己要爭取的東西,這麼期待又這麼沒有把握,子歸對他的置疑,就好像是鏡子,照得他無處遁形。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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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子歸手中的笛子終究沒有送出去。

  禎嵐覺得子歸的事情像是自己心頭的烙餅,隔一會兒要被翻動一下,隔一會兒,又被翻動一下,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起鍋。

  在他心事輾轉的時候,呈勱請了他去府上敘敘。

  夏天到了,太子府上的冰鎮綠豆湯還是很好喝的。

  庭院開闊,微風襲來,柳條輕輕擺動。有侍從美婢舉了大柄的蒲扇,坐下來,滿眼綠木,應是賞心樂事。

  兩個人坐在一處說話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了,當年親密無間的感覺,也漸漸淡了。有時候坐在一起半天,也會有點不知道該講什麼的感覺。

  太子請了一對兒女出來拜見叔叔,那一對兒女粉琢玉團,煞是愛人,可惜對著禎嵐都有點笑不出來。禎嵐也想不出什麼話來說,過了一會,呈勱就叫乳娘把孩子帶了下去。

  肖妃微恙,倒沒有出來見禮。

  禎嵐也聽到說太子的側妃有了身孕,是以又恭喜了太子。

  禎嵐突然冒出了怪怪的一句,「我好像沒帶什麼見面禮。」

  「禮物?」呈勱有點奇怪,「大男人好好的要什麼禮物?」

  「嗯。」禎嵐簡單地「嗯」了一聲,突然間想到,自己還是很介意著子歸那筆薪水的分配,他給他父母買了禮物,給涪悅也買了東西,卻只請自己吃餐飯,還是和宗煥在一起,最後還要自己付帳,天下間哪裡有這樣的道理,請人吃飯,還指名道姓的要人家幫你付帳?

  自己到底是被他排在多少人後呢?想著想著,呆愣愣地,又走了神。

  「你最近是有些奇怪。」呈勱看他心不在焉的,「聽說你們幾個結拜了?還有何家那位公子吧,倒挺好玩的。不過,你有時也太不顧及你自己的身份了,他未建功名,怎麼說也太高攀了,他自己能厚得起那張臉。」

  禎嵐聽到他提到子歸,又見他說的這樣刻薄,微微有點變了臉。

  呈勱看看他的神色,收住了話,叫了禎嵐的名字,「禎嵐,怎麼,你是認真的?」語氣之中責備之意溢於言表。

  「本來要娶何子落的事,你不也就沒顧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句話就頂上去了。

  「提她做什麼!?」提起這件事,呈勱不免有些生氣。

  「只是提醒太子殿下也做過不顧及自己身份的事情。」

  一朝太子想娶一個五品官員的女兒做正妃,做將來的皇后娘娘,呈勱當年又何嘗不是用心良苦。

  「好啊,你意思就是我這個州官點過火,所以你這個百姓也要點一會燈。」

  「不是!」禎嵐乾脆地說:「我只是想說,我和你當時的心情是一樣的。」

  當時的心情,呈勱一愣,當年是什麼心情,現在有孩子,有嬌妻美妾,自己又是什麼心情?人真的變得很快呀。

  「這怎麼能一樣呢?一個是女人一個是男人,但是我倒覺得,禎嵐有時你對兄弟之義看得太重了反而不好,你不可能把所有人都保護下來的。我總覺得何家,太多是非了。你,你還是離他們遠點好!」

  「我自然知道他是男人。」禎嵐只對前面的做了回應。

  那麼就是後面的話全當自己沒說了。

  禎嵐的話、禎嵐的模樣都是在煩惱呀,呈勱在腦子裡搜索了一下他印象中的何子歸,不能呀,那只是一個長得很普通的男人。

  「禎嵐,也許你覺得,你對何家有些過意不去,所以想盡力去彌補,但是,都過了這麼多年了,我不會那麼天真了,有時想開了,也知道,我娶她何子落和娶肖妃又會有什麼兩樣?我能放開了,你為什麼不能放開這件事?」

  禎嵐微微驚訝地抬頭,呈勱娶了肖妃後,冷落了很長一段時間,若非如此,肖燕傑也不會那般地恨何子歸。

  「這當然不一樣,你和何子落從來就未曾相識,若你有什麼失落,也只是男人的自尊心被損害了,我卻和何子歸……」一股激情從禎嵐的胸中奔湧而出,「生死與共,肝膽相照。」

  「禎嵐!」呈勱大大地不悅,難道自己不認識何子落,當初那一番心事就不是真的是假的?這番話真的是出自於自己最倚仗的同襟手足之口嗎?

  「他何子歸與你認識多長時間,而你與我又認識了多長時間,你真要為了他句句都要反駁我?」

  禎嵐的胸起伏著,是呀,自己到底在辯護什麼,為什麼而辯護?

  呈勱看著眼前的禎嵐,哪裡是在說自己的兄弟,明明是陷在相思之中,「你看看你,成什麼樣子,那個男人,你莫不是還要八人大轎抬回家去?」

  禎嵐心裡像被劈進了一道閃電,照得心裡頭亮堂堂的,什麼心思都看見了,只是那一閃過後,心裡頭又黑了,但心思知道是在那兒悄悄地蟄伏著。

  「沒錯!」我有什麼不敢認的?

  呈勱心裡一千個不願意的猜測都出現了,「那個何家的孩子,若不是想有你這樣的靠山,就定然是存了些什麼別的念頭,想抓個機會報復你一番,你莫要說你當年的事情,他真的會一點也不介意,你怎麼這般地糊塗!」

  禎嵐站了起來,這不是完全談不來嗎,「太子爺,我改天再登門拜訪吧!」

  呈勱本來定力過人,但見禎嵐完全不給他面子,也有點惱了,語氣雖然溫和,卻禁不住地嚴厲起來,「也好,許是暑氣太重,你前些日子逆疾在身,燒壞了腦子,我看你就回去多養些時候的病,等病好了再出來吧。」

  禎嵐怔了一下,不想服軟,但也只是沉默地低下了頭,告退出去。

  他依來時一樣坐在轎子裡,心裡轉來轉去,倒平靜了很多,「呈勱,你總是最瞭解我的,也許比我自己還多知道我幾分,若不是你說,我倒不知道,這樣的心情原來就是喜歡,他做的一舉一動自己都要百般猜測,在他心裡的份量,自己一斤一兩都要掂量。」

  子歸交過了一天的差,回到家中,陪著父母用了飯,因為天熱,也沒吃多少,再與父母閒說了幾句就告退回房了。

  那知他一進房,背後猛地被人攔腰一抱,嘴卻給摀住了,叫也叫不來,子歸一驚之下,本能地掙扎,兩手去抓那腰上的手,全是使得蠻力。

  那人抱得他緊緊的,貼得他近近的,就在他耳邊,說:「是我。」

  這聲音好生熟悉,但又說不出來是哪種熟悉,子歸先是愣了一下,停下了掙扎。

  人被一帶,兩個人一起進了屋,然後,那人放開了子歸,回身將門掩上,目光裡又是嗟歎又是無奈,「怎麼下手這麼重?」

  子歸回過身去,先把油燈點亮,見那人還站在門口,將手交叉放在身前,手上被子歸的指甲抓出了好幾道紅痕,絲絲血跡浮在外面。卻是禎嵐。

  「你又不說你是誰,誰都會這樣。」子歸也有點愧疚,「你怎麼不堂堂正正登門拜訪,就這樣摸進來什麼意思?像個賊一樣。」說著說著,就拿眼去瞪著禎嵐。

  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覺得禎嵐與平時裡不大一樣,厚厚的胸膛整個貼在自己背後時,自己覺得好焦躁。

  禎嵐就是那種會把不滿寫在臉上的人,眼光凌厲,臉上時不時板成石板,就算是偶爾不發脾氣,也讓人覺得他身上的毛都是虎毛,拔是絕對拔不得的,但此時禎嵐居然在笑,笑裡還帶著嬌俏,有一點點不好意思,居然先避開了子歸的眼光,「我們先坐下來說。」

  他雖然沒看子歸,但是子歸卻覺得自己上上下下有種被剝開了看個清楚明白的感覺,甚至不光是自己被看,就好像自己還被聽著,被聞著,被什麼氣息席捲著。

  子歸覺得自己身上全掛滿了鈴鐺,每個鈴鐺都在響,發出了被觸碰後告警的聲音。

  「說什麼?」

  禎嵐走了過來,只摸了一下子歸的頭。「你的頭髮……」

  子歸大叫,揮手猛地擋開他,「你要幹什麼?」

  子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慌,怎麼著就覺得自己身上看不見但確實是掛著的鈴鐺響得更厲害了,響得自己耳朵轟轟的,對於禎嵐不管說什麼,還是做什麼都覺得驚恐,明明現在已經不怕他、也當他是好朋友了,怎麼會突然間自己變得這樣奇怪呢。

  為什麼要觸碰自己?雖然之前也是碰過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這次很不一樣。

  子歸這一叫,禎嵐眼睛裡、甚至臉上的某些表情都不見了,就好像又回到了原來的禎嵐。

  子歸覺得心裡似乎安了些,又覺得有點失落。

  「原來你這般摸不得。」

  禎嵐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子歸心裡卻被小小地刺了一下,也不是的,上次不是還讓你摸了半天了,想起上次,心裡就更複雜了。

  「這還沒摸你哪呢!」禎嵐的聲音口氣很不好。

  子歸先軟了下來,「你找我有什麼事。」

  禎嵐氣鼓鼓地,瞪著他半天,一副被他給噎死了的樣子。

  子歸想給他機會下台,連忙去找了藥箱過來,「看,都出血了,我忘了剪指甲,要不要緊,我要不要給你包一下?」

  「不要,別人摸你都不行,你這會用你的千金之手給我包,我怎麼擔得起!」禎嵐一屁股坐下去了,背對著子歸。

  兩個人一時之間就僵住了,子歸心裡想,我已經給你個梯子了,你不願意下來,你就在上面待著吧。

  你也不看看這裡是誰的地盤,有你到別人家作客還給人擺臉色的嗎?

  禎嵐的手插進袖口裡半天,終於還是掏了出來,一個盒子啪地一下甩在了桌子上。

  子歸也不知道什麼意思,不敢再問,禎嵐終於耐不住先出了聲:「給你的,你怎麼像個木頭人一樣似的!」

  子歸心裡那個氣呀,想,又不是我請你來的,你自己來了你覺得待著不開心,你就走呀。終歸做不出趕人的架式,手伸過去,把盒子拿起來了,看了一眼禎嵐。

  禎嵐坐在桌前,離燈很近,那燈芯隨著風輕輕舞動,禎嵐的臉上也有什麼東西在輕舞,只是他坐著一動不動,臉上那份肅殺之氣淡去,他只要一靜下來就是一派大家風範,居然讓人覺得端雅從容,怦怦心動不已。

  口裡很乾,子歸吞嚥下好幾口,才用唾液滋潤了一下喉嚨。

  那盒子開了半天才打開,子歸見那個盒子包裝精緻,自然不想拆壞,是以動作又慢又輕。

  禎嵐薄唇輕啟,「笨蛋。」但話裡卻並沒有太多惱意了。

  那盒子裡是一支束髮的玉簪,形狀和禎嵐從子歸頭上取走的那支分外相像,通體碧綠無一點雜色,燈光一照,竟似它也能發光一樣,只怕價格不菲。

  「這……」

  「這什麼這。」禎嵐站了起來,燈光全給他擋著了,子歸像被張黑網整個籠罩起來了一樣,「你就趕緊戴上吧,別再用這個布包了,都沒有人笑話你嗎?」

  他似乎還猶豫了一下,終於伸出了手,把子歸頭上的布結一抽,黑髮就烏溜溜地披了下來。

  禎嵐從太子府出來,想到等那個人當完差回來能碰上面時,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所以叫人停了轎,說要一個人出去走走,晚上也不用等他。他一個人東轉西轉去了集市,本來也不明白自己想幹嘛,但是走到了集市,臉上突然浮現了一絲微笑,他心裡想,他不送我禮物,難道我不能送他一件?左挑右挑就挑了這麼一根簪子。

  那份費力討好、小心探求對方心思的感覺是禎嵐從來沒有過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麼說、怎麼做。

  兩個人呼吸都有點重,像足黑暗中對峙的小獸,但是又想和他戲耍,只是爪子還不知道怎麼用才不會抓傷對方。

  子歸忍不住問:「你什麼意思?」

  偏偏屋外聽到了葉井遠遠的在喊:「子歸!」

  子歸猛地一抓禎嵐,「快,躲起來!」

  禎嵐從來沒有躲過,本來是想從窗戶裡閃出去的念頭在被子歸一抓時就那麼一閃而過,他自己也有點糊塗了,躲哪呀。

  子歸一點武功也沒有,又怎麼會想到禎嵐是有本事飛出去的呢?

  子歸火燒眉毛一樣把屋子裡給掃了一遍,然後把禎嵐往床上一推。硬是要他躺倒,他趕緊從櫃子裡抽出床棉被就給禎嵐蓋上。然後團來團去的想把裡面人形給掩起來,未了,還往裡面塞了個枕頭。但總是覺得不像。

  「子歸,大熱天的,你把門關上幹嘛?」門一推開,子歸這一急,自己就跳上床了,把腿伸了進去,兩個人都給咯了一下,但是又都不敢出聲。

  這時子歸才想,「我幹嘛怕他在我屋裡被娘看到,我們什麼事情都沒做。」說是這樣說,臉卻紅了。

  禎嵐大熱天的給捂了床被子,難受勁非一般人可比,身子又和子歸的腿還有一堆枕頭擠在一處,這簡直是平生從未有過的經驗。

  手忍不住就抓住了子歸的腿狠狠地擰了一下。

  子歸拿腿去踢他,一邊還對著葉井叫,「娘。」

  「你這是幹嘛,這麼早睡?這什麼天,你還蓋被子?你是不是病了?臉怎麼也是紅的。」葉井手上端了碗綠豆湯,一進門就看到子歸坐在床上,身上堆了一堆的被子,詫異地連連出聲。

  「嗯,沒、沒什麼,每天晚上睡著還是覺得涼呢,就把被子都翻出來了。」

  「那也不要用這麼厚的呀,你看你,都流汗了,這麼大床被子,裡面鼓啷當的,多熱呀!」

  「啊,是因為今天走路走多了,走得腿酸疼酸疼的,我把枕頭墊著覺得舒服些。」說著子歸在被子裡抬抬腿。差點撞到禎嵐的鼻子。

  「哎,你這孩子,不過能吃苦總是好事,萬萬不要剛做事就與人計較。」

  「好了,娘,你太囉嗦了,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禎嵐聽到他語氣中煩燥,自然也是明白他一心想著他娘快走,覺得好玩,他躺在子歸的腿邊,動也不敢動,卻不知道怎麼地就想子歸難受,一張嘴,咬住了子歸的腿,偏偏咬得不用力,那一處麻癢癢的,子歸叫也不是,打也不是,在肚子裡狂風暴雨般地把禎嵐一陣亂罵。

  「你快把這綠豆湯喝了,我好把碗再端回廚房去。」

  「好!」別說是綠豆湯,就是鶴頂紅,現在子歸也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全吞下去。

  「你喝這麼急幹嘛?」

  「娘,我喝完了!」子歸用袖子一抹嘴角。

  「哎,你要記著一會再去洗臉……你看你,這個習慣老改不了,就這樣把袖子擦臉,這衣服多髒,你怎麼就坐床上去了。」

  子歸臊得,心裡想,這些話哪能讓禎嵐全聽了去。

  禎嵐開始本來是玩笑,但此時也不知道玩上癮還是怎麼的,嘴一直沒離開子歸腿邊,咬來吮去的,有時用了力,有時沒有用力,子歸覺得腿那兒又濕又暖,顯然都是泡著禎嵐的口水。

  子歸的手伸進被子裡猛地去拍禎嵐的頭,禎嵐就更變本加厲,也不能做太大的動作。

  禎嵐的手也在子歸膝蓋那兒磨來磨去,因為是放在腿下,誰也看不到。但摸著摸著禎嵐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什麼而摸了,只想著能把子歸給咬碎了當成肉吃下去才好。

  子歸覺得那只腿像被成千上萬的小螞蟻給咬著,咬得腿麻得他只想哎喲哎喲地叫。偏偏是不能叫!一顆心扭得他自己都覺得擰得成了麻花才能忍住。

  子歸終於忍不住從被子裡跳了起來,把葉井向門外推去,「娘,你早些睡吧,我也要睡了!」

  葉井還在說:「睡了?要記得把燈吹了,別太浪費油!」

  子歸一迭聲答應,終於是把葉井給推出去了。站在門前僵著一張臉,強顏歡笑著送走了葉井後,猛地沖了回來,一掀被子!「你是狗呀,褲子你也咬,你也不覺得髒!」

  床上沒有人,但是身後一個人把他往前一撲,硬是給撲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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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子歸的身子瞬間變得僵直。對方的身體卻像是一團熊熊的烈火,撲面而來,根本不給他轉圜的餘地。他被對方翻了個身,腦子裡一陣混亂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對方就這麼不期而至,然後又送了禮物,剛要再張口,嘴就被堵上了,舌頭強硬地挺了進來。

  子歸與他唇舌相交不是第一次,這嘴被堵上的時候,他倒沒有上次的羞窘無措,而是隱隱地感覺到了,對方也沒有上次的遲疑。

  對方是鐵了心,根本不會讓子歸抵擋和回絕。

  那舌頭捲動地很快,然後整個身體就壓了上來,又是那種親密感,比那次還要多一些,不光是貼在一起能感覺到對方的熱度,還有就是沉沉地,感覺到了對方的體重。當那具身體壓上,小腹那兒被一壓,身子就不自覺地想要扭動,也不知道自己嗓子裡怎麼了,嚶嚶地就想出聲。

  子歸從來沒有和人親密到這個程度,慌著了,伸手就去扯禎嵐的頭髮,想把他從自己身上揪下去。

  禎嵐不耐地抬頭,動作很快,只用他的一隻手就把子歸的雙手抓了起來,並在一起壓過了子歸的頭,壓在床頭處,另一隻手就開始在子歸身上摸了,全然沒有一點試探的色彩,就是要知道個仔細,看這身子是什麼樣、到底摸起來怎麼樣,然後一下子伸進了褲腰裡,將子歸的小鳥給抓住了。

  子歸那兒真的是受了驚,偏偏還不能像真的小鳥一樣張開翅膀飛,只是摸了幾下,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撲天蓋地來了,也不是快活,又偏偏很快活,那兒像是充了血,滿滿地漲起來了。子歸急了,拚命搖頭,唔唔地在禎嵐唇下發出聲音。

  禎嵐的唇此時倒是離開了子歸,慢慢向下,吻著子歸的下巴和脖子,吻著吻著又啃了起來,發出啜啜吸吮的聲音。

  「你,你放開我。」自己明明是又怒又氣,但那聲音一出來,卻是綿綿的不知道多委屈似的。

  禎嵐終於是抬起了眼,眼睛裡暗沉著像外面的夜冪,一副我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的架式,像是野獸獵捕到獵物,他只是不知道該先從哪兒吃起。子歸不知道他那聲音裡,在禎嵐聽來明明就像是在說:「你怎麼欺負我,我好委屈,你沒欺負好我,你沒欺負夠我。」

  禎嵐也不知道是要怎麼憐、怎麼疼好,一顆心簡直就是在抖,偏偏是真的身子渴得不得了,非要滿足不可。

  「子歸,乖,你放心,我會負責的。」

  子歸糊里糊塗的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是說完了那話,禎嵐就鬆了手。吻卻沒有停,兩隻手從子歸襟下伸進去,摸到了子歸的乳頭,先只是擦動了兩下,然後就輕輕擰動起來。

  那兒像是子歸身上某處機關,連子歸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子歸以為自己會大罵,會掙扎,但那只是腦子裡這樣想,明明他的手被禎嵐鬆開了,卻怎麼也抬不起來,像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一急之下,眼圈裡都有了淚光,偏偏下身裡不知道多焦躁,禎嵐像是懂他的心一樣,壓著他那兒的身體也轉動起來,又是輕,又是重的,那兒被壓一下又鬆一下。

  子歸越發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你不要這樣,我不要。」他虛軟無力地,口中喃喃反覆叫著。但那身子卻被另一種感覺吸了魂一樣的不聽他使喚。

  禎嵐又抬起眼來看了他一下,抿緊了唇,什麼話也沒說,子歸太無措了,所以他根本沒有辦法掩飾他自己對這件事的全無經驗。

  禎嵐雖然真的是憐愛,但心裡某種滿足感加大了,同樣這份滿足感也加重了他想要侵佔子歸的心情,他在之前也曾經模糊地想過,子歸對這些事是一無所知的,也就是即便他曾經喜歡過別人,他和那個人之間其實什麼也沒有發生,充其量不過是一場小孩子的扮家家酒。

  所以禎嵐不打算停下來,他想要子歸的身上有他烙過的第一個印,這比他能從子歸身上得到的、某種能解除他身體飢渴的感覺更重要,這件事本來就是很容易讓兩個人都快樂滿足的。有了這件事,他就像有了打敗所有人的把握了一樣。

  禎嵐手下那身子是滑膩的,青澀的,他在被子裡被裹著的時候,聞著那被子上子歸的味兒,就覺得身上的邪火像給摀住的,一陣陣地直往上竄。

  他將子歸下腰褲子上繩子解開,那身子在夏夜還微微抖著,似乎是知道要發生什麼,手微微用力,子歸屁股那兒就光了,褲子給禎嵐的手扯到了膝蓋處。

  「二哥!」

  這時候叫天王老子也沒用呀!

  子歸的手本能地擋在了襠間,兩條腿交疊起來,肌肉微微的繃著,顯然是用了力要夾緊,禎嵐想像著那腿也這般緊窒地纏在自己腰間,忍不住直起身子把自己身上的衣衫除開,眼睛一時也沒離開過子歸的身子。

  子歸腿間比腿外側還要細白些,顯得那處格外細嫩,臍下的毛髮也不是很深密,下面緊要處雖然被擋著嚴實,但那腿、那腹上的肚臍、那褪到下面的褲子,擺在眼前的一切都是淫亂的,你這算什麼抵抗、算什麼掙扎。

  可是禎嵐不準備用強。

  「怎麼,你怕了?」

  「我怕什麼?」子歸硬著頭皮說,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的,手想去抓自己的褲子,可騎在他身上的那人像天神一樣,上身赤裸,一笑之後,牙齒白亮亮的。

  子歸成年後,從來未曾與人這般衣衫不整地處在一處,從來沒有想到過這衣衫內裡的身子被剝乾淨後,光溜溜的,一切的倫理界線也全不在了,王爺敵人朋友全不是了,他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意識到對方是個男人過。

  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移不開眼睛。

  「怕我們要做的事情。」

  「我們……要做什麼?」子歸混亂著,但他又絕不是完全不明白,那是關了門,熄了燈,許多人偷偷摸摸做的事情。

  自己私處,被自己捂得熱熱的潮呼呼的,就算是感覺到捂著自己的只是自己的手掌,也與平時自己把尿時完全不一樣,絕對是不安分地在希望有進一步的動作。

  禎嵐把手放在了子歸的手上壓了一下,沒太強迫他,向側邊一滾,躺了下來,把下面的衣褲也給脫光了,他自己向自己下身一看,那兒漲得粗硬硬的,用手擼動了一下,因為覺得舒服,輕輕地哼了一聲。

  「比如,你敢不敢摸我。」他抓過子歸的手放在自己下面。

  子歸鬆了口氣,情緒轉為有點好奇,手中觸摸到的地方,溫熱熱的,與自己的真像一對兄弟,只不過這個要更大一些。

  禎嵐輕輕的把子歸的手握著,子歸的手就完全握住了男根,「你動一下。」他帶著子歸的手在那兒揉動著。

  子歸手很輕,禎嵐教他,「稍微用點力。」他輕輕擺過頭來,在子歸耳上吹氣,「它喜歡你摸它,你有沒有覺得它特別有精神?」

  子歸初學擺弄,自然比不得別人有手段,但這樣反而讓禎嵐真的覺得如臨仙界,要忍下快感實屬不易。

  子歸剛被禎嵐壓著的時候,又慌又急,就算隱隱有快感,也被一種羞恥心和混亂感給壓了下去,變得模糊不清,現在耳邊聽著禎嵐輕語,手裡握著那粗大的性器,這件事情,是個男人都會很好奇,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欠了一下,唇上滲出點汗來。

  「怎麼會這樣?」他眼睛裡發出了種溫潤的光來。

  「你也可以的,要不要試試?」禎嵐上前,不敢給他太多壓迫,只是舌頭一卷,將那汗珠舔掉。手沒直接放在子歸的性器上,只是在他臍下的毛髮處鬆鬆梳理,「你毛長齊了嘛。」他輕輕調笑子歸。

  子歸此時注意力還放在自己手中的硬棒上,怎麼會這麼熱這麼大,也不知道平時怎麼樣在褲襠裡能藏得住。

  所以當禎嵐進一步說:「我摸摸你的好不好」時,他不明就理地就隨便嗯了一聲。

  禎嵐微微側了下身子,手沿著他的腿向上,那腿明顯的放鬆了,由著禎嵐的手插了進去。禎嵐兜著下面那兩肉球輕輕動了一下,子歸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啊了一聲,然後男根已經被禎嵐抓在手上。

  之後禎嵐的動作就連貫自如多了,弄了幾下,子歸那兒覺得舒服,又挺直了不少,子歸連連喘氣,睜著眼睛還不敢相信在問:「怎麼會這樣?」

  他全無經驗,身上一軟,手上也握不了東西,將禎嵐那兒放開了。

  禎嵐心裡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第一次毫無阻隔地將子歸那可愛的器具握在手裡,感覺到他在自己手上的充足感,倒也沒那麼計較此時子歸只顧著他自己快活。只覺得子歸那玩意兒觸感如絲滑,微微溫熱,像有自己的生命,和他的主人一樣,又是倔強又要硬充地挺著,偏偏一點威脅性也沒有,只讓人有說不來的讓人喜歡。

  「你說,是你的大,還是我的大。」

  子歸雖然全無經驗,但是也隱隱聽出了禎嵐那種誇耀的心理,知道這兒是大是小似乎是件很了不得的事情,忍不住回了嘴:「你問我幹什麼,難道你自己不知道!?」說著話,臉都紅了,手伸過去在禎嵐下身處用力緊了一下。

  禎嵐自然是覺得妙不可言,那兒雖然是覺得有點吃痛,仍然涎著臉說:「我想聽你說。」

  子歸是個老實人,雖然覺得自己處在劣勢,仍然還是老實地回答,「好像是你的比較大一些。」禎嵐心中得意,獎勵性地親了子歸幾下,弄得子歸覺得癢,笑了。

  子歸自己想了一下,又忍不住說:「我這兒正在慢慢變大,一會比你的大也未可知。」

  禎嵐都要忍不住笑了,心想這床上,哪有你這般說笑的。知道子歸已經沒那麼警覺,身子輕輕地起來,腿就插進了子歸的腿間,膝蓋用了力一抬,子歸那兩條腿就向兩邊打開了,子歸不習慣這姿勢,要想掙扎時,禎嵐用很輕鬆的語調在說:「讓我看仔細點,是不是真的我的比較大一些。」

  子歸也不是傻子,啐他:「放屁!」

  禎嵐的手已經按到穴口處,「哪兒在放屁,是這兒嗎?這是臭的還是香的?」

  子歸瞪著眼,罵人的詞實在不多,「胡說!」

  禎嵐是箭在弦上,苦苦忍耐,生怕打草驚蛇,委實是忍得有點辛苦,就想要嘗點甜頭,向前一使力,粗大的陽具就已經抵在穴口處。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沒有直接進去,他自己用手扶著那兒往上抬,抬在子歸兩個小球上磨了一陣,又往下方轉動,硬直的陽具在穴口上方稍微用了一點力,那兒是男人何等敏感的處所,禎嵐的力道也用得好。

  子歸像是被點了穴道,人整個身子都軟了,口裡忍不住啊了一聲,那一聲又細又密,像小蟲一樣鑽到禎嵐耳朵裡。陽具前的小孔已經分泌出精液,禎嵐的手又把子歸的男根抓在手裡,這一次卻比剛才擼動的速度更快,子歸只覺得腦子裡像充了血,身子在床上微微滾動,腰部挺起,少年細軟的腹部有一個可愛的凹,肚臍眼兒也像是因為得了快活直跳直跳的。

  禎嵐也是刻意要讓他快活,陽具往下挪動,往穴口裡推,只是往裡面進了一點就抽回來,不敢讓子歸覺得疼。如此又弄了半晌。

  子歸哪裡經歷過這些,只覺得那兒一下漲,一下松,像依了什麼節奏,如此操弄隔了一會,等那陽具離開,穴口那兒就急了,空虛不已,似是等著什麼進來,子歸的身子因為情急微微抖著,口裡也不知道自己在喚著啥,手伸了過去抓在了禎嵐的胳膊上,也不知道是推還是拉,就是使了力抓著。

  他前端卻被禎嵐握著,好像每次都覺得要到了什麼所在就會沒事了,禎嵐的手就刻意地用了力,身上不知道怎麼地又像堵上一樣,發洩不出去,人也像飛著飛著就落下來,但接著又再飛起來,如此一來二去焦躁不已,抓著禎嵐的胳膊也就越來越緊了。

  禎嵐從上向下,也是在看那粉嫩嫩的穴口慢慢地一張一合,知道子歸此時定然也是得了趣。心裡總算是有些快慰。被抓得緊反而不覺得疼,像是另一種情趣。

  等他再退出來時,就聽子歸叫:「不要,不要!」

  子歸那唇紅艷艷的,微微張著,濡濕的一樣,下面穴口處也沾了不少禎嵐的精華,瑩亮亮的有些反光。

  禎嵐鬆開了子歸的男根,回頭握著自己那兒,要不自己就要洩了,可是子歸一旦覺得一直讓自己騰雲駕霧的舒服感沒了,便急了起來,無師自通地握著自己那兒,也顧不得是有人在看,就動了起來,他自己當然沒有禎嵐做得舒服,也不知道哪兒有竅,越是想快到達到,越是達不到,煩起來了,就抓著禎嵐的手要他給自己服務。

  小棒子那兒漲得滿滿的,頂端精液也在往外滲,禎嵐握著那兒卻不動,問他,「你是不是要!」

  子歸簡直覺得自己就要大聲地叫了起來,忙不迭地點頭,禎嵐就等著他說是,腰一挺,穴口又剛被插得軟了,一下子就整根沒入,挺了進去。

  子歸聲音都出不來了,下面被漲得滿滿的,明明好像是自己要的,但漲滿了卻是有痛。和他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小棒兒被這樣一擊,也軟了下來,這下子委屈地,全咽在嗓子眼裡了。

  禎嵐卻與他完全不同,整根沒入後,被內裡的黏膜給裹著,舒服地一下子就快到了頂,長長地叫了一聲,勉強控制住了自己。這會兒知道子歸未必好受,也不敢動,只是低聲說:「一會就好了。」

  子歸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禎嵐已經拱起身子,把子歸穿著那件家裡尋常的汗衫給推了上去,湊了上去親著兩乳頭,放在嘴裡慢慢地吸,然後,手還是繼續把子歸那兒握著。慢慢等子歸適應,那根還是往裡推,推到深裡了,觸到了一處,禎嵐手中子歸的小玩意兒就挺了一下,禎嵐心中一喜,就往那兒慢慢推著。

  子歸也不知道是在哪兒,又痛,又覺得那兒麻呀癢呀,非要有東西去頂了才舒服,能伸進去的,好像只有禎嵐那兒,他心那樣想,身子就迎了上去。剛才所得到的舒服全比不了現在的,兩條腿又想夾緊,又好像怎麼也夾不緊,完全不由自己控制,但是漲痛得也難受,聲音裡全把他的感覺洩了出來。

  禎嵐前頭兒還顧著,怕子歸受不了,等子歸那叫聲急得像掀了浪一樣,他也就放開了,動作也就快了起來。把子歸的腿架了,抽動了起來。

  「要到了,就快到了吧?」

  子歸聽著禎嵐沉著聲問他,像是一聲聲在催促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去,就覺得被禎嵐推著走,前方是他從未到過之處,身邊的人也只有禎嵐,他只能依賴禎嵐,然後,眼前白光一閃,尖叫一聲,下體那兒一緊,什麼東西從自己體內彈射出去。

  「啊——」那一聲極是綿長,子歸無法控制,射完了後,身子說不出來的舒服,卻又脆弱無比,兩條腿又酸又麻,根本無法動彈地結成硬塊一樣,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眼淚就流出來了一滴,順著眼角滑落,就好像過去的自己都沒了,而前方到底是什麼,又要遇到什麼,是自己最最畏懼不去想的。

  「乖,子歸最乖,最好了。」禎嵐還在自己體內。

  子歸是沒力氣了,要不就想把他快點趕出去,可禎嵐的表情卻是無比沉醉的,口裡子歸子歸地叫著,腰晃得卻快,子歸里面本來就是酸疼,被他這樣加了力地顛簸,更是難受,加上那裡面的陽具在一瞬間像是又爆漲了幾分,終於聽到禎嵐的低吼,裡面卻是被滾熱的精液打在已經無比敏感脆弱的地方,子歸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要死了一樣,低低嗚咽著。

  禎嵐發洩後說不出的滿足,才發現子歸哭了,「這怎麼了,是男人都要這樣的。」滾在子歸邊上,吻去了子歸臉上的淚,「這樣你才是長大了,這事你不喜歡?是男人哪有可能不喜歡?」那是他從未有過的溫柔聲音。

  子歸搖搖頭,覺得自己像是恨著眼前之人,又像是心窩裡熱著,把眼前的人揣著了,拿起小拳頭狠狠在禎嵐身上掄著,禎嵐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不惱,只知道把那人兒抱在懷裡,口裡喚了什麼也不知道,什麼肉麻什麼亂叫。子歸其實只聽到他語意纏綿,話裡到底在講什麼沒分神去聽。

  子歸惱怒完了,卻想起一事來,問禎嵐,「你這兒幾歲開始長大的?」

  禎嵐有些尷尬,大概是十三、四歲吧。

  子歸哦了一聲,不知道怎麼地卻有點不是味兒,「她是什麼樣的?」

  禎嵐用更加低三下四的聲音,陪笑道:「我都不記得她了。」說時,卻扳了子歸的身子,極認真地說:「但我不會忘了你。」兩個人一雙眼睛互相看著,那燭火一搖一搖的,眼睛裡像有什麼也在一閃一閃的,似幻似真。

  禎嵐用自己從未聽過的聲音說:「到死也不會忘記的。」

  字字如釘上鐵板的釘子,子歸都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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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禎嵐在子歸那兒,兩人摟著睡了一夜,半夜裡也沒辦事,黑夜裡燭火早熄了,只是互相摸來摸去,撿了些不少陳芝麻爛榖子的事聊,聊著聊著兩人都越來越精神,也不知道是什麼好笑的事情能笑成一團。

  像是剛睡著,那雞叫了天明。

  禎嵐趕緊起來,要在何家人都起來前趕著回去。子歸跟著也要起來,禎嵐見他還在揉眼睛,又心疼了,說:「你再瞇一會吧。」

  有點後悔,想他還要辛苦去值差,還折騰了他半夜,便開口,還是一貫的那種他說了算的口氣:「我就遣人上門來提親,你進了我家的門,也就不用當什麼差。」

  子歸聽完了後微微有些愣著,一點睡意全沒了,心裡才想到,我和他這做的事情,應該不是兄弟做的,不是朋友做的,這算什麼呢?張了嘴:「我沒想進你家門。」

  子歸是說實話,禎嵐倒是在風月場所裡沒少聽那話,那些粉姐兒哪個不是這樣說,心裡又哪個不是想著他能收了心娶她們進門。

  他與子歸半夜纏綿,自己佔了這個身子,子歸還待能怎樣,他只覺得自己再沒什麼可擔心害怕的,微微一笑,勾起子歸的下巴,長吻起來。

  他將子歸當成情郎,既有床笫之樂,自然覺得子歸與他心意相通,這番得意,眉梢眼角全是春意,那一笑說不出的邪魅,子歸全無抵擋之力。等醒悟過來,禎嵐已經推門而出,說自己夜間再來。

  子歸想罵又罵不出來,摸摸臉,自己是歡喜的,自己怎麼會不惱,反而覺得歡喜?

  那應是相互喜歡的人與人之間做的,可他喜歡禎嵐嗎?禎嵐是在喜歡他嗎?他不是喜歡涪悅的嗎?

  站了起來,才覺得自己從腰到腿都沒了力氣,光是站著都有些發軟,不舒服,後庭處仍然有異物在裡面的感覺,跑去了茅廁幾次,又恨起禎嵐來,指天指地的罵著。心裡頭猛一顫,彷彿禎嵐就站在那兒,對著自己說:「難道你忘了,昨夜你可不也覺得快活了?」子歸又羞又惱,心裡想,你人都走了,還管天管地管到我上茅廁說什麼了。身子卻是貪著昨天的歡愉,懶洋洋的,真的舒坦。

  打好了水沖了個涼,暑氣消了一半,回房對鏡梳洗時,看到桌子上放著的玉簪,一邊洗臉,一邊偷看那玉簪,這和自己哪裡配了,這麼高傲冰冷的,自己哪有衣裳可以配,但還是束髮時,將那玉簪給插了上去,就為了襯那簪子,特意找了件自己最好的外衫給換上了。

  一整天都有點魂不守舍,只盼自己莫要給人注意,偏偏同在一起值差的幾個老頭還挺細心,沒有一人沒注意到,一個接一個地說著。

  「哎呀,子歸,你這身穿起來,人可真漂亮,我家要有閨女,一定要找你這樣的。董老,你家呢?」

  「我家幾個都出閣了,哎,早知道會認識小何這樣一表人才的年輕人,那幾個姑娘怎麼著也要多留個幾年。」

  「子歸呀,這裝扮挺適合你的,怎麼你原來總是拿布包頭。是怕打扮了讓我們幾個老頭子佔了便宜不成?」

  子歸一天臉都是臊紅的,沒多少時候能恢復原色。

  不說子歸,那一邊禎嵐回去也自興奮。等到宗煥他們幾個擔心他被太子下令賦閒賦在家了過來探望,就看到禎嵐正和管家在擬單子,一樣樣的,金光璀璨擺了一屋子。

  「你這是要做什麼?」

  「啊,剛好替我看看,彩禮這樣送會不會寒磣?」

  譚昱文和肖燕傑對看了一眼,沒聽說禎嵐喜歡上哪家姑娘,怎麼就這麼興高采烈的?

  只宗煥一人猜出了大半,心裡落寞,淡淡出聲:「你這樣,就是娶皇上的女兒也夠了。」

  肖燕傑不明就理,「啊,是皇上指了哪家公主給你?」

  禎嵐大笑,「不是公主,說起來,這個人你們也認識。」幾個人自打與禎嵐相識,從來未見得他有今天這番快活,一張臉哪裡見一點冰碴。

  「喂,禎嵐,你這樣怪怪的,天本來就很熱,哪年夏天見你不是為了消暑來的,結果現在弄得我汗都出來了。」燕傑說著,把身上的袖子給擰了一下,他說得誇張,動作也誇張,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

  笑完了,譚昱文才開口,「是子歸吧?」

  禎嵐沒想到他一句話就猜中了,一時之間也有點彆扭,清白的臉淡淡上了一層胭脂色。

  宗煥雖也猜出答案,但見到禎嵐這完全窘異於平時的神態,心裡忍不住一抽,低下頭去只顧著研究邊上擺著的一匹翡翠玉馬。

  只有燕傑在叫,「怎麼會?啊,難道是真的,那以後是叫五弟好,還是叫嫂子好。」

  「這?都不好,你叫他嫂子,他一個男孩子又怎麼會答應。若是叫五弟,難道你要你二哥回頭叫你四哥不成。」

  「哎,怎麼這樣麻煩?不如不要迎他進門。」

  「這……你叫你家二哥如何捨得。」譚昱文拖長了音說。

  兩個人說來說去,禎嵐知道是拿自己在打趣,哂了一下,心裡想,我只盼著時時見到他,夜夜抱著他,你這小孩子家的懂個什麼。

  「宗煥,你幫我看著,還要準備什麼你告訴管事的,我這會兒要去接子歸了。」

  「喂,禎嵐,我們可才來!」燕傑嚷嚷。

  「才來怎麼了,又不是一年半載沒見過面。」禎嵐哼了一句,撩著袍子抬腳走得更快了,只留下燕傑在身後大罵重色輕友。

  子歸一出門就看到了一臉焦急的禎嵐,身邊也沒有隨從跟著,見到了自己還一副又是歡喜又是扭捏的樣子,子歸氣不打一處來,心裡想,是你佔了我便宜吧。還有幹嘛這樣看我,好像我沒穿衣服似的。

  但心裡又實實的,那是與禎嵐把自己當成兄弟完全不一樣的想法,好像尋尋覓覓有了根,一點兒也不浮躁了。

  禎嵐伸出手想幫他拎點東西,又看到子歸兩手空空其實啥也沒帶,搓搓手,終於找到了句話,語氣倒是很平板,「還好嗎?」

  但是連個「你」也沒說,好像誰和他真的好到要穿一條褲子似的,心裡一個小小的聲音取笑著自己,是好到兩個人不穿褲子光屁股在一起吧,被那個聲音一取笑,那個不自在,啐了他一句,「有什麼不好的?」

  這個,擔心你累不累,昨天晚上受傷了沒,會不會弄得你不方便,還有,你今天想了我沒。

  禎嵐才在想哪個更重要,挑哪個先說,子歸臉先都紅了,瞪了他一眼,「什麼也不許說。」

  禎嵐被他那一瞪,懷裡跟揣了個小兔子似的,跳個不停。

  子歸抬腳一走,禎嵐忙跟上,「你不回家?」

  「嗯,要不,帶你去見個人?」

  雖然子歸是商量的,禎嵐卻一口氣答應了下來,「好呀!」過了一會,禎嵐忍不住問:「喂,有沒有覺得很好看?」

  「什麼好看了?」

  「還有什麼,除了那個!」

  「那個是哪個呀!?」

  「你這人怎麼這麼不知趣呀。」

  「不知趣你找我幹嘛?」

  禎嵐心喜子歸的簪子是自己送的,結果也不知道子歸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兩個人說崩了,一路上也不知道怎麼地就是彆扭。

  禎嵐偷偷地上前想討好,有好幾次想牽子歸的手,子歸卻覺得大街上的,哪見兩個男人牽手了,每次都把他的手甩開,然後加緊步子往前走。自打兩人相識以來,還真的從來沒有這麼找不到話說,又這麼冷場過。

  偏偏兩個人的心都一點也不冷,熱呼呼的,比天上的太陽還要火熱。

  子歸帶著禎嵐先去買了些菜,然後去了一幢屋子,到了屋前時,禎嵐才發現這間有點奇怪,節約也不是這種節約法,屋子裡沒有點燈,天也算黑了吧。

  「陳媽,我帶了個朋友來看你!」子歸進門就叫,熟門熟路地點上了燈。

  禎嵐聽到有細細索索的聲音,一個女人站起來了,臉朝向自己,但那雙眼睛卻一點焦距也沒有。心裡微微愕了一下,「晚輩禎嵐,打擾了。」

  「哦,少爺的朋友呀,老身眼睛不方便,真的不知道怎麼照顧客人,您隨便坐呀。」那婦人的臉上堆滿了討好般的笑容,「這真是,少爺也不說一聲,從來沒有想過少爺會帶朋友回來呢,這位公子一定和少爺關係很好了,我們家少爺人真的好,公子以後不要忘了多關照我們家少爺呀。」

  「陳媽,我去做菜了,喂,你隨便坐呀。」

  禎嵐皺著眉,怎麼對自己就成了「喂」了?他也想跟著子歸過去,看子歸做菜,好像也滿有意思的,但聽了話也只好坐下,陪著陳媽說話。

  屋子甚是簡陋,虧得還算乾淨,陳媽一臉的皺紋,也沒啥好看的。

  等到子歸出來,看到禎嵐一臉敬意,跟在皇太后面前說話似的,唯唯諾諾,倒沒一絲不耐煩和頂撞。心裡總算寬慰,虎著臉又對禎嵐說了一句:「開飯了!」

  禎嵐哦了一句沒動。

  子歸已經不耐煩了,說:「不知道幫忙嗎?」他喝斥禎嵐,「去廚房把那幾樣菜端出來。」

  陳媽一聽,有點慌道:「子歸呀,你怎麼對朋友這樣說話呢?這位公子,你可千萬不要介意,子歸這孩子,有時候就是這樣,不知道說話要轉個彎,直來直去的,他是沒把你當外人。」

  又轉過頭去:「就算不是外人,也是第一次上門來,是客人,怎麼能叫客人動手呢?」

  禎嵐其實真的有點惱,但沒把他當外人那一句,就打在他心坎裡了,「陳媽,不要介意,我不是客人,我是子歸的……」

  子歸臊的,猛咳了一聲。他把圍裙解開了,去碗櫃裡拿了三雙筷子、三個碗在桌子上擺,禎嵐站起來像是往廚房裡走,走到子歸邊上,猛地把子歸掉下來的幾絲頭髮給撩了上去,把子歸的小耳垂吸到嘴裡狠狠地吮了一下。

  子歸根本沒想到,「啊」地叫了一聲出來,陳媽奇怪,連聲問,怎麼了怎麼了。

  禎嵐放開了子歸,就看到子歸那身的羞意,從耳朵後面燒到脖子裡,一直燒到衣領之下,真是恨不得現在一把就將那身衣服給扯下來,他現在哪裡是肚子餓,明明就是飢渴,只想撲到子歸身上與他糾纏,小腹下處硬硬的,忍不住頂了子歸幾下。

  子歸羞惱,轉過臉來用嘴形罵了他一句,「禽獸!」

  哎,真是,我是禽獸,你修道成仙了行了吧,手一犯賤,往子歸腿間一摸,那兒居然約莫有了形狀。子歸想也不想,拿起手中的筷子劈頭就甩下去了,一下子打在禎嵐的手上,禎嵐哎喲地叫了一聲,心情卻大好,「我去端菜。」

  禎嵐從廚房端了菜回來。就聽見陳媽在說:「原來他就是福臨小王爺呀,少爺,你可真是想好了?」

  子歸嗯了一聲,「他說要娶我,我想他會對我很好的。我也不知道喜歡不喜歡他,但有時覺得……在一起還很開心的。」

  禎嵐心中便似夏夜裡吞了冰塊,透著心的涼,冬夜裡忽然感到春風吹拂暖人心般,那個舒服呀,那個喜悅呀。

  耳朵裡還在聽陳媽說:「這倒是也看得出來,他對我這個老婆子都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嫌棄之心,哎,這不可就是冤孽嗎。」

  禎嵐心裡想,本王爺這番苦心呀你真看出來了,推門進去了。

  子歸和陳媽便不再多說,只是陳媽對禎嵐不知道是多恭敬,不停地要子歸給禎嵐布菜,一邊說:「多擔待,沒什麼好招待的。」

  子歸的菜燒得清淡,人就更淡了,聽到陳媽說,也就是嗯了一聲,給陳媽和他自個兒挾菜,就像沒禎嵐這個人似的。

  禎嵐心裡頭一火熱,便說:「陳媽,您這地方潮,對身子骨恐怕不太好,明個兒,我就叫人過來給您搬家,一定好好照顧著您享清福。」

  有一會兒,屋子裡都沒有人說話,陳媽臉上潮潮的,才知道有淚水落下,「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您有這份心,老身只盼著都能報答在少爺身上。少爺是個好人,您……您也是個大好人,這是我們少爺的福氣呀,我……」她顫顫巍巍地要站起來,「老身給您磕頭了。」

  「陳媽!」子歸趕緊把陳媽給架住,但是遞給禎嵐的眼神卻是感動的。

  禎嵐還從來沒有被子歸以這份心情看過,也有點驕傲的感覺,「這也不是什麼難事,我既然說了,這事就這麼定了。」

  子歸把陳媽扶好坐下,眼睛看了禎嵐半天說不出話來,自己坐好後,把筷子挑了禎嵐最喜歡吃的菜給禎嵐挾過來。禎嵐把他小手抓住,在手裡加勁握了半天,揉搓了一下,子歸也沒躲閃,開始還有點不好意思,一隻手無力地垂著,由著禎嵐,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地,抬起眼來,雖然是滿帶著羞意,不過卻輕輕地給了禎嵐一點回應,手上使了力氣,回握了禎嵐。

  那夜是個安靜美麗的夜晚,等到子歸收拾好了一切和禎嵐出來時,月亮也爬上了樹梢頭,飽飽滿滿地撐著它慣常那件白衣,灑了一地的清輝。

  「今晚的月亮可真大、真漂亮。」

  「是呀,快到十五了吧。」

  路上沒什麼人,子歸也就把手塞進了禎嵐的手裡,禎嵐的手暖暖的,握得久了,好像手心都有汗,可是沒有人願意鬆開牽著的手。

  禎嵐走路晃悠悠的,明明也沒喝酒,但身子時不時就晃過來撞著子歸,子歸被他拉著手,也躲不及,就開始拚命踩地上禎嵐的影子,因為要踩那個人的影子,身子就不得不晃過去,和他的身體直接相撞。

  可偏偏氣惱的是,每次禎嵐撞過來時他總是被撞開了幾小步,而到了他想撞禎嵐時,對方卻紋風不動。兩個人互相撞來撞去,互相踩著地上的影子。

  好一會兒,子歸才覺得這根本就是中了禎嵐的圈套,和禎嵐撞在一處時,剛好可以讓他吃不少豆腐。一腳就踏在禎嵐的腳上狠狠地碾了一下。

  禎嵐哈哈大笑,整個身子壓過來,壓在子歸肩上,不讓他動彈。子歸力氣沒他大,被他加勁壓著了,才覺得自己背都背不動他,也甩不開他,大聲叫著,「我不玩了,不玩了。」

  禎嵐笑著說:「我背得動你就好,不會要你背不動的。」

  這時他放開了子歸,兩個人的身子越加近了,地上的影子,也像是一個人似的。

  子歸突然指著邊上一條路,「你還記不記得,我和你在那條路上遇到過。」

  禎嵐四處打量了一下,依稀彷彿記得,是那條有著小廟的山路,臉上神色不變,「記得,怎麼了?」

  子歸心裡無限感歎,「當時,我恨你恨得要死!」

  禎嵐並不願意他提起過去,只是問:「現在呢?」

  子歸說,我還是信命的,這世上因果循環,怎麼著也躲不過。

  子歸沒有像他想的那樣答出一句「現在愛你愛得要死」,禎嵐心裡免不了有些失望,又想,「子歸畢竟不是這樣性格的人」來寬慰自己。抬頭一看,月亮也被烏雲掩住了臉。他的心中,也像是有點烏雲飄過。

  子歸還在說:「我那日見到了你,便去了那邊一座廟裡,遇上了佛祖。」

  「真的嗎?哪有這樣玄的事情發生。」

  「佛祖與我說,我定會嫁給男人,而且那個男人身份尊貴,對你們四個人都不會怕,可不真是嗎,你又怎麼會怕你自己?」

  禎嵐心事難平,「真有這般靈驗的佛祖?」

  子歸拖了他的手,「我們往那邊走。」一邊走一邊與他說:「我後來再沒有見過佛祖了,但是祂對我很好,很溫柔,聽我說心事,有什麼難處都要與我分擔,祂和我說……」

  禎嵐的聲音古怪,「祂要你忘了涪悅,你聽不聽?」

  子歸還沉浸於舊事中,猛然抬頭問他,「你怎麼知道涪悅的事情,是了,是佛祖與我說,涪悅不怕你,要我去試一試,若不是祂和我說,我怎麼會去剃頭擔子一頭熱?我怎麼會這樣不自量力……」

  涪悅是他第一個付出感情的人,他每每想起來又總是覺得難以忘記,偏偏身邊的人,在自己心中份量不知道為什麼一天天深了起來,一天天重了起來。

  禎嵐心中的難受又何嘗會比他少一點?摟著他,「子歸,我會好好待你的,你就把他給忘了吧。」

  子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亂,只說,我們去拜拜佛祖吧。

  廟堂裡,對子歸來說,還是老樣子,佛祖的臉沉靜安詳,俯看大地,卻沉默無語。

  禎嵐是第一次仔細看到佛祖的臉,心裡想,難道佛祖你是知道眼前發生的一切,所以把子歸送到我面前來的嗎?他先拜了下去,「佛祖,我今日在此,請你把子歸托付與我,若我有負子歸,便叫我不得好……」

  子歸用手把他的嘴趕緊給掩上,「說這些做什麼。若是有天你真的不喜歡我了,我自然會自覺地離開,也不會想到去罰你什麼,你安心喜歡別人,我也會安心地過我的下半輩子。」

  禎嵐心裡感動,抓住子歸的手,他知道,若是一個女子跟了他,以後還有子女,還有可能改嫁,若是男子跟了他,你叫一個男人真的還能去改嫁不成?

  子歸也拜了下去,「佛祖,你說,他真的是禰說的,是我托付終生的人嗎?」

  耳邊有一個聲音,像是從空中傳來的,「勿用懷疑,子歸,這是你的良人。」

  子歸驚訝地抬起頭來,想,難道真的是有佛祖,他問禎嵐,「你聽到了什麼聲音嗎?」

  禎嵐的手把他抓得緊緊的,他的手心全是汗,語氣卻很平緩,「什麼聲音?」

  子歸沒有再問,只是牽著禎嵐的手對著佛祖。

  月夜下,佛祖的臉充滿了慈悲,帶著那樣沉默安詳的笑容俯看著面前牽著手的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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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禎嵐把子歸一直送回了家門口,吻著吻著又擦出火來了。手也沒個分寸,只往子歸衣襟裡探。

  子歸哪見過人這樣,還在屋外就用強的,羞窘的時候,身子不知道怎麼格外敏感,胯下被禎嵐摸得自己都知道那兒翹翹的不成體統,「不行不行,讓我回去了。」

  禎嵐看到子歸星眼半閉,臉上又有那點腮紅,一打橫把子歸抱了起來,施展輕功就掠過了房梁。人影一閃,已經跳到了後院內,他熟門熟路,不一會已經找到了子歸的房間,一進屋,急著就把子歸往床上按。連燈也沒點上。

  子歸狠狠地叫:「你是做強盜的嗎?那有人這樣進屋的,你沒管主人歡迎不歡迎你?」

  禎嵐嘻皮笑臉的,「昨個兒不是歡迎的嗎,問你要不要,你不是說了好幾聲要的?」

  子歸咬了舌頭似的,答不上話。

  禎嵐已經摸到褲襠那兒有點濕黏黏的,一把就將子歸的褲子給褪了下去,那兒得了解放,雄赳赳地站了出來,一點也不似主人那樣羞澀,藉著月光看時,頂頭處的小圓頭上已經滲出了些透明的白液,瑩亮瑩亮的,怎麼都招人愛。

  子歸手一抬,也沒往私處上捂,袖子把整個臉給擋住了。

  小傻瓜,這有什麼好覺得丟臉的。禎嵐伸出手輕輕動著。

  禎嵐把子歸的下身撩得越發堅挺了,將他往床上又推了下,整個人也跟著伏上了床,竟把子歸的下身給包在嘴裡。子歸嗯啊一聲就叫了起來,整個胯部都彈了一下,禎嵐差點把握不住,那兒從他口中脫出,又被他抓住了重新含住。

  子歸睜開眼睛一看,見自己那兒被禎嵐含著吞吐,禎嵐還抬著眼,眼裡還帶著笑,就從自己胯間看自己。

  子歸想罵,可是一張口就是羞人的聲音,趕緊把嘴給閉緊了,咬著自己的袖子。身子卻彷彿有自己主見似的,腰挺起來,胯也是,把那兒往禎嵐嘴裡送。

  他才剛開了葷,並不像禎嵐那樣能控制,快感一下子到了頂,太快了,他根本來不及要提醒一下禎嵐,禎嵐也沒防到,只覺得絲滑滑的,含在口裡溫溫的,他也不覺得要嫌棄,反而覺得有趣,想就是這樣一直含著也沒什麼,哪裡知道那兒暴了一下,就射了,躲開都來不及。

  子歸的腰加了力擰著,口裡也不自主地哼著,直到恢復意識,才覺得似乎是有點不妥。他腿沒有昨天那麼酸麻,輕輕的想從禎嵐身邊挪開,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禎嵐的臉色暗沉暗沉的,最終歎了口氣,將口中的精液吐到手上,向穴口處抹去。一邊抹,一邊說:「你還是不是男人,哪有這樣快的?」

  子歸聽他的意思,似乎這個快是件丟臉的事情,虛心求教,「哪要怎麼樣才能不快?」

  禎嵐一時還真答不上來,「這事,你做多了難道還會不知道嗎?」

  子歸哦了一聲,「跟寫毛筆一樣嗎,寫多了就寫好了?這是不是也跟臨帖子一樣,有什麼書可以看?你都看了哪些書的?」

  禎嵐只想拿自己男根去堵他的嘴,抬頭看他一眼,見他還在嘰哩咕嚕的說,都怕他上嘴一碰下嘴,把自己那寶貝給順便地磕壞了。

  真磕壞了,以後可怎麼辦事呀?

  「子歸,我天天教你,你再笨也學得會了,還用得著看書嗎?」

  子歸心裡咦了一下,啊,要天天做嗎,也不知是羞還是喜,禎嵐已經把自己那氣昴昴的雄物亮了出來,在穴口那試了幾下終於一衝到底,快感一下子像從腳趾頭迅速衝向了腦門,長長地歎了一聲。

  子歸瞬間就有被漲得滿滿的感覺,絕對不舒服,但是等禎嵐那一聲時,心尖上也像跟著打了個顫,他抬起頭來看著禎嵐,禎嵐的頭微微揚著,衣衫被他自己胡亂扯動中鬆開了,露出長長的頸項,下巴上還微微看得到一點鬍渣兒,那張臉,子歸從來沒有覺得有這麼生動過,是誰也比不上的俊美,只是子歸一直都不願意承認吧。

  手輕輕抬起,從那衣襟處伸了上去,然後摸到了胸前的乳尖。

  禎嵐萬沒有想到子歸還會主動,情動之時,簡直就沒了章法,「好子歸,你的手這麼好,真舒服,你再用點力。」

  一邊用力地顛簸著子歸,一面不耐煩地扯著自己的衣服,終於衣裳都扯了開去。

  子歸聽他那聲音,心一陣狂跳,就想罵他,可又想聽下去,剛軟下去的下身在他不知不覺中又挺了起來,隨著禎嵐的動作與禎嵐的下腹處磨擦,下腹處那兒有些毛髮又長,像是在騷擾著子歸的下身,弄得子歸也情不自禁跟著一起叫了起來。

  禎嵐覺得自己都快到了,也不阻擋,抓了子歸的手放在自己嘴裡吮了一下,然後伏著身子吻子歸,下身越發抽送的急了,終於「啊」了一聲洩了出來。

  子歸也正當意亂情迷之時,那兒被漲滿了,然後又一鬆,禎嵐的動作停了,他也不是那個意思,但是剛找禎嵐學了,拿著就用上了,「你還是不是男人,哪有這樣快的?」

  禎嵐給他氣得,是男人都好面子,特別是快慢問題由不得半點馬虎,本來已經退出來的陽物又挺了進去,這會兒是加了力在子歸敏感處頂送。禎嵐那兒剛發洩了後,自然不是一般的敏感,腸道裡又極緊窒,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舒服還是難受,居然一心只盼著子歸快點。

  子歸自己的手握著下身,既然動了興哪裡有停下來的道理,手也慢慢動著學會了套弄自己。禎嵐還在哄他,「便是這般沒錯。」子歸得了鼓勵,口中哼哼出聲,守不住陽精,終於也射了出來。

  禎嵐愛他媚態,抱著他吻了一陣,動情之時聲聲逼問:「子歸,從今往後,你心裡只想著我一個人、只念著我一個人可好?」

  子歸聽出他口中的不確信,覺得一個男子說這些話肉麻麻的,但他雖是男子,畢竟實在,輕聲說:「我在佛祖面前不是發了誓要與你一起,這哪裡有假的。」

  禎嵐聽他提到佛祖,臉上也不見緩和,眉毛皺了起來似有心事。

  子歸只覺得身子懶洋洋的,緩了神才問,我這次可久些了?

  禎嵐卻想他雖年輕,也不該天天這樣,比不得習武的人,會淘壞了身子,自己可得也要克制些。卻聽到子歸說:「久了雖然好,就是好累,打差時也會……」他想起今天一天,眼前時不時浮現出禎嵐那柄紅槍插入自己後庭的樣子,哪裡有平時半點靜心,抄書時不知道廢了多少張絹紙,「總之,可不能天天做了。」

  禎嵐聽他說了,便知他白天定當是想了自己,心裡也甜了幾分,聽他雖然語氣有一點輕輕的責備卻並不惱怒,顯然少年心性也念著要貪些享樂。禎嵐只盼著自己與他長長相處,子歸心中那些別的影子能淡去,可不只是為了這些得趣。

  「哎,也不能天天做了,合了八字後,我們成親前是不能見的。」禎嵐並不是那麼迷信的人,但是心中或者多少有缺憾,有擔心害怕,這會兒倒是認認真真地覺得還是要按著規矩來辦事。

  子歸心裡頭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哦了一聲。轉瞬倦意襲來,昨晚加今天都沒得空,過了一會便安心睡去。

  禎嵐並不想他是在自己身邊才如此安心,只是覺得他沒心沒肺的哪裡有一點不捨之情,心裡終是不平。聽著子歸的呼吸有一會兒,將床上薄毯給他蓋到小腹處,防他夜裡著涼,自己整頓了一下行裝,又撫了他小臉一會,子歸在夢中覺得臉癢,拿手去拍下臉上的異物,翻過身又睡去了。

  禎嵐真是狠不得把他抓起來打屁股,倒也沒真打,只是跟拍灰似的在子歸臀部拍了兩下,還是依來時的法子穿屋跳梁回去了。

  一夜無事。

  福臨小王爺府遣人上門來要子歸的八字相合,裝八字的盒子是金鑲玉的,禮節上跟娶正妃一模一樣,一點也沒少。

  何家老爺忍不住想起當年,太子點了子落做正妃的時候,也是送了這麼個盒子來,兩滴老淚就流出了眼眶,親自把子歸的八字給取了出來,放在盒子裡面的錦布上,兩張八字跟兩小人躺著一樣恩恩愛愛,何正滿忍不住又歎了口氣,如果不是當年那些事情,也許自己現在都抱外孫、孫子了。

  看來這輩子,很難指望到了,便想自己那離家的女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能一家團聚。

  來請八字的管事哪裡知道何家老爺這番複雜的心事,只是一味地說恭喜。

  這個,哎,何老爺心裡嘀咕,有個小王爺做女婿也不錯,只是,好像怎麼著還是覺得自己站不直腰,撐不起頭來,沒那個正兒八經當上老丈人的感覺呀。是不捨的,也是不願意的,可是做人什麼時候輪到他能說句不願意呢。

  那頭子歸在史部的差也沒法做了,但凡是去了,就跟籠子裡的鳥似的,不停地有人在指指點點,只好回家中坐著。

  正室華亭和側室葉井可找著事情,不停地要教他規矩,子歸不耐煩,說你們又沒去過王府呢,怎麼知道怎麼做合規矩。

  葉井難免要抹眼淚,「我一輩子都是按規矩做的,我字雖然不識幾個,祖宗的教誨沒一次不是默念在心,要不我們母子哪有今天?」

  華亭不愛聽了,「今天怎麼了,好像我壓著你們母子了?虧待你們母子了?」

  兩個女人你一言我一語就爭吵起來,子歸見怪不怪,趕緊得了空想溜,回頭一看,果然姐妹兩人又抱在一起哭了起來。

  一個說姐姐,這些年多虧你照顧,一個說養兒養女是為什麼,還不如我們姐妹兩人能老來作伴。

  子歸舒了口氣,一想到有幾天沒有見到禎嵐,真的有點思念,有時也會呆呆地一個人在夜裡,聽到了一點點風吹草動會以為那個人就展開笑臉站在燈下,開始時還想著自己定要板著臉罵他幾句,後來才真正地知道,禎嵐應該是夜裡不會來了。

  正一個人呆坐在院子裡想事情,一個家丁跑過來說:「少爺,給您送彩禮的來了。」

  子歸「啊」一聲,還是會覺得不大好意思。

  家丁接著說:「是當朝駙馬爺給送來的,他們說,想見你一下。」

  子歸聽到這樣說,知道譚昱文既然來了,肖燕傑應該也是跟著來的,自這事兒被傳開後還沒與他們見過面,現在免不了還是覺得不好意思,生怕被他們取笑。

  「就不知道這樣合不合規矩?」

  「什麼規矩……」一個聲音傳來,竟然是肖燕傑率先走了過來。

  子歸心裡那個不樂意呀,知道這群人隨意慣了,根本就沒把什麼規矩放在眼裡。

  燕傑口中還在取笑,「怎麼了你,又不是真的大小姐,還不能看、不能一處玩了?若真是這樣,我幫你跟禎嵐說去,咱把這門親事給退了。」陪著過來的何正滿不停地擦頭上的冷汗,一邊說:「國舅爺取笑了。」

  只是譚昱文還是一派溫潤和氣的姿態,「要恭喜何公子了。」他改口不叫五弟,倒讓子歸不知道怎麼響應好。

  「怎麼沒看見三哥一塊過來。」

  「那小子總是陰陽怪氣的,誰知道在想什麼,或者是覺得自己送的禮不夠重,不好意思來見你吧。」燕傑哈哈大笑。

  子歸聽他這一說,顯然肖燕傑和譚昱文這禮送得不輕,偷看了一眼父親,心裡總是感激的。「你們兩個還真是能瞞,要不是太子爺看出來了,我們都還不知道這事呢,不過話說回來,禎嵐對你有心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子歸臉騰地就紅了,便說:「大哥、四哥,要不要去堂屋裡坐下喝杯茶?」

  昱文搖手,「令尊已經招待了我們不少好茶水。」他摸摸肚子,示意剛才被灌了不少。

  何正滿趕緊說:「也沒什麼好招待的,沒什麼好招待的。」

  子歸也知道自己這家人,別說是不想巴結,就算是想巴結時,也不會做討好的事情,只好回了個抱歉的笑容。

  燕傑還在那兒說:「我現在回想起來,這事可不早就有了,那一年我們上山踏青,禎嵐那小子明明見到了五弟起了心,還裝,等五弟一走就偷偷摸摸跟上去了,他還不是想多見五弟兩眼,沒準還更早,禎嵐初見五弟時,五弟才多小,真是罪過罪過,不知道怎麼肖想著耐心等五弟長大呀。」

  燕傑笑得開心,子歸卻一愣,那一年?山上?

  是那一年的春天,是那一年他順著山路半路上遇上了禎嵐他們的那座山?

  燕傑認死了當時他們在山上定然還說了話訴說了衷腸,「子歸,你可得老實說,是不是打那天開始的?」

  昱文見子歸臉色變了,只當是他面子薄,「胡說什麼呢,宗煥也都跟去了,能說什麼呀?」

  子歸幾乎是抖著唇在問:「小侯爺什麼時候跟去的,我怎麼不知道,我都沒遇著他們呢。」

  他腦子裡嗡嗡作響著,是想起了許多話,若是禎嵐跟著去了,他那時在佛祖面前說了一番氣話可不就全給聽去了?是了,為什麼他一直覺得禎嵐對他時喜時憂,一下子好,一下子又惱怒,他是為什麼……可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這事……

  燕傑和昱文全沒有注意到子歸沒把宗煥叫成三哥,改稱了小侯爺,還猶自在討論,「怎麼不是,那次我們見面了在一起吃飯,你想讓子歸當棋子,禎嵐不是一次次開口攔著,要真沒什麼,他怎麼還會跑去龍虎口救子歸,還弄得回來大病了一場。」說起這些來,忍不住感歎,「哎,我們居然都沒往那方面想,要不當時可得好好取笑他一番。」

  昱文開始覺察到禎嵐對子歸有番不一樣的心事也是從龍虎口涉險開始,「還好你沒說,要不好好一樁親事准給你攪合了。」回想起來,只怕更早些時候確實是發生了什麼,「是我太粗心了,沒早看出他那番心事,要不然定不會想出那個主意來。還好你們兩個都沒事,現在想起來,確實是讓人害怕。」

  子歸心裡不知道怎麼地就是涼的,大熱天的,身上一股股的起了寒意。那個和他說,這個世界上不怕禎嵐的人總是有的,十三王子定然會喜歡你的人怎麼可能是禎嵐呢。

  那個聲音前兩天還在和他說,子歸,他就是你的良人……

  怎麼可能,有人一定要騙他騙到底?說了一句一句的謊言,說了三年還是快五年了……還要準備說多久呀……

  燕傑見他哆嗦了一下,奇道:「你冷嗎?可不是病了?」

  子歸搖搖頭,似乎聽見了燕傑說話,又似乎沒聽見,只是問:「如果一個人想和你說話,不用口是不是也做得到?就可以裝出另一種聲音來?那聲音就像是在你腦子裡傳出來的是不是?」

  昱文聽他說,搖搖頭,「這個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說的我倒是沒見過,沒準什麼奇人異士會有也未可知。你怎麼想到問這個?」

  燕傑卻說:「啊,我知道,宗煥和禎嵐原來不是逗弄著我們玩過的,你不記得了,皇上有次要考他們,宗煥背得一個字不差的,是禎嵐傳音入密念給他聽的。」

  子歸冷笑了,「傳音入密呀,這功夫的名字可真好。」

  昱文是覺得有點不對了,扯了燕傑一下,示意他不要多說。

  「成親之前,總是一個人一生最重要的事情,難免總覺得這麼定了,以後要反悔太難了,所以想得比平時多,只不過有時想得多未必就真能想得多萬全,人一生難免總是要犯糊塗的,糊塗一些也沒什麼不好。」

  昱文勸子歸的話,子歸又怎麼可能聽得進去。心事,心事再可以向誰說,再可以相信誰呀?「是呀,我確實是想得太多了。」他溫順地說。

  昱文鬆了口氣,「我們都是過來人了,婚姻大事,總是難免的。」說完這句話覺得沒什麼可說的了,就準備告辭。

  燕傑沒心沒肺地笑著,「我知道你這幾天一定很悶,有人把禎嵐看得很緊,不能過來偷吃,規矩說你們新婚的夫婦不能見面,但沒說我們兄弟之間不能見面,你得空別忘了找我們玩。」他想了一下,「或者,我們得空了就過來。」

  子歸搖頭,露出淺淡的笑容,「大家都很忙的。」看著那兩人出去,不知道怎麼地鼻子酸酸的,心裡想,還能叫兄弟嗎?

  若自己有與禎嵐反目成仇的一天,你們在路上都不想碰到我這個人的吧。

  怎麼會有這麼一天,如果相聚之後總會擺上離別的宴席,如果真的命中注定有這麼一天,怎麼會這麼快?

  當譚駙馬和肖國舅走出了子歸的視線後,一枚葉子被風一吹就離開了樹梢頭,看似自由地在空中打了個轉,卻無力能飛多遠,終於飄落下來,剛剛好貼在子歸的靴子上,葉子居然失了翠綠成了黃色。

  子歸盯了那葉好一針兒,轉了眼光,看著自己的父親,「我可以不可以…退了這門親事?」

  何正滿疑心自己聽錯了,八字也合了,喜袍也開始做了,彩禮一樣樣地抬進了屋門裡,你現在說不嫁,你想怎麼樣,你以為你婆家是你想怎麼找就能怎麼找的?也不看看你的婆家是什麼身份?

  「你,你有本事也逃婚去!我和你大媽、娘全都閉著眼睛在黃泉路上等你!」

  「你別這樣說,多不吉利。」子歸的聲音是微弱的。

  為什麼要逼我呀,人人都逼我,真的想逃離出去,逃開紛紛擾擾的感情世界,不光是需要勇氣,有時那一點點勇氣反而是最愚蠢的。誰能擋住禎嵐呢?

  總是有人不怕他的,與他的身份地位一般樣,與他也不交好熱絡,所以不介意得罪他,總有能暫避風雨的一棵大樹吧。眼前閃過了一張臉,細白的手,和顏悅色地對著自己說過,「有空來不度山莊坐坐吧。」

  那露出來的臉和幾年前的完全不一樣,子歸發現他其實都在不知不覺中忘了那個人是什麼樣子。

  但是除了他,自己還能找誰呢?何家沒可能退掉太子爺的親事,現在又怎麼能退得掉福臨小王爺的親事?

  子歸心裡冷笑,這些話,不是你禎嵐告訴過我的嗎!

  這是多麼大的諷刺,自己心都像碎了一樣呀!

  子歸猛然向自己屋裡跑去,將那把沒有送出去的笛子緊緊抓在了手裡,他向外面跑去。

  何家老爺拚命抓住他,「你不許出門,你莫要做什麼傻事!」

  「爹爹,你信不信我呀,若是真的沒辦法,你放心,我的屍體你們都可以抬到福臨王府去!」

  何家老爺聽他說得如此堅決,活生生地打了個寒顫,手也就鬆開了。

  葉子有時也是會在空中飛舞的,有時飛得會自己忘乎所以,只是它畢竟不是翅膀,飛不了多遠,終歸會發現自己只是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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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不度山莊,紅牆碧瓦。門仍是那般樣子,只不過再沒有笛聲傳來,子歸盯著那門,然後奔了上去,金色的門環叩響的時候,發出沉重又鬱悶的一聲。

  那一聲像把子歸從什麼地方給震醒了,讓他在門口站著,覺得自己的腿和手都像綁著巨大的石頭,舉不起,抬不了,走不開,動不了,他就像是空空蕩蕩的游神一樣可以飄起來。

  門裡面倒是沒有聲音出來,就在這時,一輛馬車穿過了林子,剛剛好就停在了子歸面前。

  子歸認得黑綢布繡了麒麟的簾子,往前一站,自己的聲音空蕩蕩的,像在距離他很遠很遠的地方飄,聲音聽起來很脆,可以一擊就破的那種脆,「十三爺。」

  簾子打開,子歸看到涪悅,仍然穿著件白色的衫子,頭髮束著冠,一點凌厲之氣也沒有。

  涪悅是溫柔的,子歸心裡告訴自己,或者說,他簡直就是想催眠自己。

  我其實是喜歡這樣溫柔的人的,若不是禎嵐,我定然是與這樣溫柔的人在一起,溫柔的人絕不會做出那種刻意傷害我的事情來,絕對不會!

  涪悅性子雖然清冷不會信任人,但是他還是重感情的。

  「你怎麼在這?」

  子歸將手裡的笛子往前一遞,並沒有考慮到對方看不見,「我可以不可以和你說說話?」

  心裡急著想抓到什麼塞進去,把心裡凸凹不平的地方填平。

  他發了狠,也顧不得什麼尊卑,上了前去,搶在了車門前,將手裡的笛子塞進了對方手裡,把對方的手握住,對方的手是沒有什麼溫度的。

  涪悅已經摸出了是柄笛子,抬起頭來,那臉有驚訝,似乎還有那麼一點感動,只要有一點就夠了。

  子歸說,「十三爺,我有個不情之請,我想要告訴你一些事情,我想你能幫幫我!」

  涪悅看不到子歸的臉,子歸的瞼上現在全是汗,嘴唇也在發白,整個人都在渾渾噩噩之中。不過涪悅聽到了少年的無措和心亂,還是點了點頭。

  一個時辰後,在不度山莊的堂屋裡,子歸把他和禎嵐的種種糾葛講完了,雖然講得那般顛來倒去。

  涪悅面前泡著的那杯茶早就沒有冒出熱氣了。至於那茶到底有多涼,多冰冷,沒有喝到口裡總是無法體會的。甚至剛剛經歷過暑熱,還來不及體會到茶涼下去的滋味。

  子歸一直站著,有點腿酸。

  「你想讓我幫你?」涪悅慢騰騰地開口。

  「啊?」勇氣從子歸心裡慢慢失去了,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很強大,但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軟弱,哪怕是面對死亡和面對籠虎口的匪徒都沒有像今天一樣猶豫著不知何去何從。

  「你要我怎麼辦呢,福臨小王爺要娶親了,我憑什麼去阻止他呢?」

  「這……」

  「我去要你們不要成親,要你不要嫁與禎嵐,只能有一個托詞……」

  涪悅沒眼睛睛,可是子歸卻覺得自己被盯得死死的,根本動不了,他低著頭。居然連抬起來看一眼涪悅的勇氣都沒有了。

  涪悅在說:「我去與父皇說,我喜歡你,求他把你指婚給我。」

  那曾經是自己多麼多麼盼望的話呀,可是聽起來……

  「那就是,你要嫁與我。」

  子歸趕緊跪下去了,這一跪到底是感激還是窘迫,連他自己也分不清,「十三爺,我,我與他……我……」牙齦要咬斷了才能說得出來。

  「絕非是能配得上爺的人,若爺能幫絕了他的這個念頭才好,不能的話……」張惶失措,全無把握,子歸知道自己顯得有多狼狽。

  涪悅的手一下一下在笛子上摸索著,許久,瞼上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不出失望或傷心,似乎比子歸還更明白子歸心裡的想法。

  「我明白了,很明白,就是你不想要嫁給我是嗎?」

  「是,我也不想嫁給他!」子歸不知道自己要向誰賭氣、向誰在訴說、又需要誰的肯定。

  「這個忙我會去幫的。」那句話是飄進子歸耳朵裡,但他心裡並沒有湧上什麼喜悅。

  憤怒好像從他的身體裡抽離出去了,又換來了一些酸楚。

  「我就是想忘了他,是真的誠心誠意在想,你幫幫我吧,十三爺,幫幫我……」實在不願意自己如此軟弱呀……

  「好呀。我幫你。」

  子歸沒有注意到涪悅的口氣。

  一早上,子歸坐在屋內臨些帖子打發時間,突然間有家丁驚惶失措來報,說是皇上派了轎子來,要抬少爺入宮。

  家裡人都慌了,是什麼事要驚動了萬歲,還特意非要找子歸?

  這是要添什麼喜還是又多什麼禍?

  子歸還算鎮定,只是說,是福也好,是禍也罷,總之都躲不了。與宮裡來的內侍行禮,「我便是何子歸,還要煩請公公帶路。」

  被接進宮裡,也來不及細看宮裡的金碧輝煌,只知道低著頭,怕衝撞了誰。

  子歸才被帶到了台階前,就看見一個公公跑了下來,「萬歲爺宣!」

  子歸這時還有點害怕,進了一個像是偏殿的地方,屋內淡淡似燃了些什麼熏香,子歸進去第一個看著的人穿著蟒青色,英氣逼人,眉宇間此時卻被什麼戾氣罩著,好像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只在看到子歸時,那些焦急才一掃而空,充滿了喜悅和期待,過來就想向子歸走來,是禎嵐。

  子歸急急地撤回來了眼,似乎正中間一張巨大的椅子上坐著一個著黃袍的人,他也沒能仔細看,心裡猜應該就是皇帝,趕緊跪了下去,「草民何子歸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邊上有一個白色的影子挪動了一下,用一種很親暱的語氣說:「子歸,你莫要害怕,站起來說話吧,父皇有些話是要問你的。」聲音輕柔,是涪悅。

  子歸緩緩站了起來,低著頭默默無聲地站著。禎嵐卻急急站過來立在他邊上。

  坤祥皇帝終於出聲,「何子歸是吧?」

  「草民在!」

  「我這侄兒禎嵐說,已經給你下了聘書,合了八字,要迎你入門了,可有此事?」

  「草民不敢欺瞞皇上,是有此事。」

  「可我這十三子說,你與他情投意合,早在二年前就已經情投意合,所以你與他才是有情人,這件事可是真的?」

  子歸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低著頭,也沒有人看到他在想什麼,他沒有立即承認,禎嵐心裡升起了希望,眼睛裡放出了光芒,但是整張臉卻繃得緊緊的,像是石頭一般。

  「禎嵐雖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但我一向待他如己所出,這兩個孩子,都說對你有情,但你一個人,卻只能嫁一個人,我就只好請你來,你當著他們兩人的面挑一個人出來,也好絕了另一個人的念頭。不管你選了誰,是在我這皇帝面前選的,我便來做這個主,另一個人不可再蠻橫糾纏,這事方可一了百了。」

  禎嵐已經忍不住走了過去,拉住了他的手,「子歸,你莫要怕,你只當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一樣。」

  子歸抬起了臉,禎嵐愣了。

  子歸流了一臉的淚水,「對不起!」

  禎嵐覺得那淚水像是奔湧的洪水,自己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堵上,而自己不知道被衝到了哪裡,他問子歸:「為什麼?」

  子歸也不知道怎麼說,也不知道怎麼問自己,他想好的一千遍一萬遍要說的話。他想過大罵他,淋漓盡致地,他想過手裡拿著烙鐵的,他要狠心全烙下去的。他想不知道為什麼卻換成了這麼簡單的三個字——對不起。

  怎麼還是自己在說對不起?

  怎麼還會流著眼淚說。

  他在知道禎嵐騙他的時候沒有哭。

  他去求涪悅的時候沒有哭。

  可是今天,他一看到禎嵐,一看到那雙充滿著希望、鬥志、喜悅甚至是他最不喜歡的驕傲的眼睛就再也忍不住。

  禎嵐不敢相信,不能相信,整個地像都陷下去了,他站不穩,「子歸,你還在喜歡他?你不喜歡我?」

  子歸的腦子裡想到的、能說出來的,只有三個字,「對不起,對不起。」他哭得咽聲不斷。

  「不,我不相信!子歸我不相信,你抱著我的時候,難道你真的一點感覺也沒有?你和陳媽說過你和我在一起很開心的呀,你在佛祖面前發過誓,我們要在一起的呀!」

  佛祖兩個字刺激了子歸,他的聲音裡帶著哭腔,「禎嵐,你還敢提佛祖嗎?」

  像是對著禎嵐施了定身咒,禎嵐好一會兒才能明白,「你知道了,你怎麼知道了?」他語無倫次,「你怪我騙了你?你怪我沒把這事告訴你是不是?你怪我是不是?所以你想懲罰我是不是!子歸,我現在就說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子歸,我喜歡你,真心實意的,你相信我好不好,這一次絕對不是騙你,不是要耍你的!你知道的,若你要我與哪一個人當面去說我喜歡你,我覺得那可千萬萬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或者你要我聽到周圍誰與我說他在喜歡哪一家姑娘,我便覺得不可理解,心裡頭還暗暗地要嘲笑他一番。這樣的事情果然是真的要自己親身經歷後,才知道這其中大大的不同。

  我現在……我現在只要想到你,就會忍不住想告訴你,我喜歡你,就會想告訴你,我隔一會就在設想著我們兩個在碧波盪舟,又或者想著,我們去塞北賽馬。你喜歡紅色的白色的還是黑色的?有些馬看起來並不起眼,其實可就是千里馬喲,就像你一樣,子歸……」

  子歸哭得快斷了氣,禎嵐的話一聲聲地傳到自己耳朵裡,簡直是要把他攪瘋了,他口裡不知道怎麼地,一聲聲地,只會說、只會重複:「我不想嫁給你,我不想嫁給你!」

  「子歸,我心裡總掛著你受了苦,我知道,你這麼大都沒有去哪裡遊歷過,我都可以帶你去。你心中定然還記掛著你的姐姐,我們也可四處查訪……」子歸聽他一寸寸一尺尺地描畫著將來兩人在一起的事,把耳朵給堵了起來,兩人都顧不得別人,顧不得有皇帝在,「不許你說了,不許你說!」

  「子歸,我心裡總是把我和涪悅比,我自問,定然是比他更瞭解你,更愛你的。」

  只有這句話,觸著了涪悅的隱傷,讓涪悅更惱了,「禎嵐,你就是輸了,你就死了心承認了吧,子歸心裡只念著我一個人,我們的定情之物,是子歸親手買給我的,你看看!」

  涪悅拿出了那把青笛,那笛子,擊倒了禎嵐。

  禎嵐抿緊了嘴,一聲不吭,他知道,他看過,他認識。他終於推開了子歸。

  子歸慌亂了,離開了禎嵐,他更慌亂,「禎嵐。」他小小聲地說著。

  不是你想的那樣的,不是那樣的……

  禎嵐看著他,像看著個小孩子。

  「別哭了,你別哭了,沒事的,你沒事,我沒事的!你不想嫁,你想自己找自己合意的,你不用說對不起。」他拍著子歸的背,輕輕的一下下的,子歸的淚水嘩嘩地流著,打著嗝,像是都不能呼吸了。

  在他們的世界外有兩個外人,情緒複雜地在一邊,坤祥皇帝是過來人,能看不出這是什麼狀況嗎?他悄悄地看向了自己的親生子,子歸從邁進殿堂到現在都沒有注意到這兒的這麼一個人。這還不能說明什麼嗎?

  但感情的事,外人有時真是沒法說話。

  涪悅的表情是平靜的,只有那一雙握著椅背的手似乎用了力,白淨的手上青筋明顯地突出了。

  禎嵐終於放開了子歸,他轉身向殿外走去,沒有向皇上行禮,也沒有向涪悅和子歸說什麼,他只是喃喃地說著,「沒事了,沒事了。」然後步出了殿外。

  失去了禎嵐的懷抱,子歸無力地滑倒在了殿前,勉強看起來像是一個跪著的姿勢。

  涪悅的臉上泛起一絲微笑,「父皇,您說我們什麼時候成親好?」

  子歸驚跳起來,「我並不想嫁給你!我們說好了的!你只不過是幫我!」

  涪悅沒有止住笑,「你好天真呀。我這麼辛辛苦苦地幫你,就只是簡單地做好事?子歸,你這根本不叫報復,你也太心軟了,如果我不看緊你一點,你也許今天晚上就會厚顏無恥地溜回到他的床上不是嗎?」

  「你……在亂說什麼!」

  「不要以為我是瞎子這些就看不出來。」

  子歸的身子氣得發抖,「你還是瞎子,難怪你看不出來,你也不喜歡我,你也不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

  當那句話說出來時,子歸愣著了,原來,自己早知道,這個結,這個人,早都消失掉了,早就不是自己的真愛了……

  自己不過是幻想了一個美麗溫柔的愛人,那個幻想早就碎了,在涪悅那麼簡單地就相信了禎嵐的時候就碎了,只不過他從來不去觸碰,並不知道那個幻想早就不在了。

  自己真心愛的,不是這個人。

  這個人,充其量只是一個曾經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罷了。

  「沒錯!我並不想和你在一起!」涪悅站了起來,狠狠地說:「我所想到的就是,只要你在我身邊一天,禎嵐就會痛苦一天!只要他痛苦就可以了!子歸,你就是這麼點用處,誰讓禎嵐是真的喜歡上你了!」

  「不過,子歸。」涪悅殘忍地說:「你也沒有回頭路可走了,沒有哪個男人,特別是像禎嵐這樣驕傲的男人還會彎下身段來找你,更主要的是,子歸,你有那麼厚的臉皮回頭嗎?」

  禎嵐是真的喜歡我嗎,子歸也許連這句話都沒有聽到,哭泣、憤怒、傷心、自責,種種情緒完全擊倒了他,他昏了過去。

  等到宗煥和昱文以及燕傑得了消息,均沒想到生出這些變故來,一眾趕緊來了福臨王府。

  一過府門,老管事一臉驚慌地急急地給幾個請了安:「各位爺可來得好,去看看我們家小王爺吧,可不得了了。」

  宗煥之前見到老管事有這樣的表情時,是小時候禎嵐幫著他與別人打架,被打破了頭,整個人一頭全是血。

  昱文等人心想這老管事一生經歷多少風雨,這事可不知道要怎麼地不尋常了,才讓老人家這麼慌張,心全都吊了起來。

  「是怎麼了?且慢慢說,細細說。」昱文秀氣的眉毛就給擰上了。

  「哎,我看,還是請各位爺自己去看看吧。」老管事歎了口氣。

  昱文與宗煥互看了一眼,「你前頭帶路吧,我們去看看你家小王爺。」

  一行人齊齊來了禎嵐住的雅院,這哥兒幾個與禎嵐之間的情義都非比尋常,對禎嵐的院子也極是熟悉,一路走了進去,就看到廊下的大紅燈籠還掛著,上面那金色的雙喜分外亮眼。

  「這些怎麼還掛著?」昱文問。

  「哎,小王爺不讓給拆了!」

  「不讓?這些個掛著,他自己難道不覺得更添堵?」燕傑快人快語。

  「哎,就是這樣才讓人著急呀。」老管事欲言又止,就是沒說清楚。

  昱文和宗煥又互相看了一眼,也沒得可說的,沿路上不光是大紅的燈籠和幾天前掛的地方一模一樣,幾個工匠還在趕工雕著報喜的喜鵲,含笑的臘梅等喜物。

  就好像那場婚事根本就沒取消。

  這會連燕傑也不問了,只是趕緊著的走,步子加快,不一會就到了禎嵐的房外。

  燕傑高喊了句,「禎嵐,是我們來了!」抬腳率先挑開簾子進得屋內。

  他們以為禎嵐會萎靡不振,或是病得厲害,連床也起不來,卻沒想到禎嵐好端端地還坐在書桌前寫字,身上穿戴也整整齊齊,起身迎了過來,神色爽爽朗朗的,無一絲憂色,「你們這些時可真得多走動走動,兄弟我這兒需要你們幫忙的事可多著呢。」

  燕傑嚥唾沫沒敢吭聲,他不明白狀況,怕說錯了話。

  昱文一邊笑著應話「都是兄弟還說這樣的話」,一面看禎嵐的反應。

  禎嵐哈哈一笑,過來拍了拍昱文的肩。然後問管事:「把我那幾件紅袍取來,我讓他們看看,哪一件更好,你是老人老眼光,看不準的。」

  老管事眼圈有點紅,抹了一下眼睛,「我是老了,不中用了。」

  禎嵐微微有些不耐煩,「做大喜事的,怎麼你還哭,我這隨口的玩笑,你在我面前這樣也就罷了,以後有新主子,可不能用這樣的口氣倚老賣老。」

  燕傑愣了,心想,莫非那門婚事沒了,禎嵐這麼快就有了新的對象,難怪他不傷心,只是怎麼也不和他們說呢。

  「禎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這麼快要換新嫂子,管事的只怕也不熟悉她的品性,說話間難免有些磕磕碰碰之處,你幫著解釋就好了,也不能把所有的事都堆在老管事身上。」

  禎嵐挑高了眼,他本來就有些不易親近,這眼一抬,臉上更顯出有幾分刻薄之意。

  「不是和你說了不要叫嫂子,若是子歸知道你要將他當成女人,他心裡可怎麼樣想?子歸既然入了我的門,我就斷不能讓他受一點委屈。」

  子歸這名字轟隆隆地在幾個人身邊起了個炸雷,怎麼禎嵐還抱著這名字不放?

  「宗煥,你看看,這幾件喜袍哪一件最好?這幾條腰帶你覺得我戴哪條最好,這一款銀的,我是覺得素雅些,可又擔心不夠喜氣,這金的雖然穩重,但我覺得太寬了,會不會顯得人累贅?還是這一款好呢?這一款還是你送與我的,黑色的倒是顯得人精神,你說呢……」

  他邊說邊將一件件攤開來比。

  一屋子的人卻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敢說話,但是心裡卻都明白,禎嵐是神志不清了。

  禎嵐還在叫宗煥,見宗煥不作聲低著頭,不耐煩地去扯宗煥,「你有沒有在看呀!」他的手伸了過去,去扳宗煥的下巴要宗煥抬頭。

  宗煥急急地撇過了頭,卻還是被禎嵐看到了他急於掩飾卻已經奪眶而出的淚水。

  那淚水觸了禎嵐的忌諱,他拚命搖頭,連連在問:「為什麼,為什麼?」他一把推開了宗煥。

  宗煥痛苦地看著他。

  禎嵐先是抱著頭一下,然後啊了一聲,把宗煥給抱在懷裡,「子歸,你就要嫁給我了,你莫要哭,我會對你好好的,你會比嫁與涪悅幸福一百倍的!」

  宗煥忍無可忍用力一甩,將禎嵐彈了了出去,衝著禎嵐大聲吼道:「我不是子歸!」

  禎嵐身子被彈了開去,整個人一震。

  大家都提心吊膽,但也隱隱盼著他聽了宗煥的話醒了過來,能認清現實……

  禎嵐緩緩抬頭,「啊,是宗煥呀,我可真是,怎麼糊塗了,像瘋了一樣,認錯了人。」

  再沒有比一個瘋了的人還在說自己瘋了更讓人心酸的了。

  每個人心裡都堵上了氣,想去打人,想去摔東西,但是又提不起手。

  可這瘋的人一點也不心酸。禎嵐又拋下了那些喜服,喜氣洋洋地走回到桌前。

  「昱文,你過來看看,你們來前我正在想著寫副喜聯,可怎麼寫也不滿意,你這狀元郎一肚子的好文才,快來幫我看看。」

  昱文只好含糊答應一聲,近前去看他寫的喜聯。

  宗煥終於是忍住了淚水,平靜了下來,問管事,「怎麼沒請甄老過來看看?」

  「怎麼沒來,小王爺回來的時候,就不對了,一個晚上除了『為什麼』三個字什麼都沒說。昏沉沉地晚上要睡著的時候,還拉著我的手和我說,『就由著他走吧』。」

  老管事擦擦眼角的淚,「結果過了一晚,就變成這樣子,我瞧著不對,趕緊請了甄老,小王爺只當甄老是來道喜的,硬是不肯讓他搭脈,不過甄老也開了幾味藥,可是小王爺卻說他沒病,怎麼也不肯喝,我們想著法子想給他放在湯裡,他更是大發脾氣,他這一病,脾氣更是大不好了,那些工匠稍有怠工不如他的意,他就發火。」

  老管事是看著禎嵐長大的,心裡不知道多難過。

  「他發火還是小事,我是怕他傷了自己身子。我心裡想,這是心病,日子久了,對何家那位少爺的想法自然就淡了,以後就會好起來的,小王爺還這般年輕,若是何家少爺沒那個意,又何必在他身上浪費……就怕這時間浪費的長了,錯過了別人呀。」

  宗煥的眼睛眨了眨終是沒有說話,桌前與昱文還在對話的那人神采飛揚,那張俊臉,他不是也投了不知多少心,那怎麼可能是浪費,除了一廂情願,還是一廂情願。

  「何子歸那衰人,我早就說他是掃把星,遇到他沒有好事!」燕傑狠狠地低聲咒罵道。

  「這裡面只怕是有些誤會,我自己覺得子歸對禎嵐應也不是全無情義呀,事到如今,解鈴還需繫鈴人,定要想個法子,讓子歸和禎嵐能好好說說!」

  「這有用嗎?」

  「不管是不是有用,總要試上一試,你們且先在這兒顧著,我去把子歸拖了來,就算是捆著綁著,定然要把他帶來了,禎嵐見了他,沒準就會好起來。哪怕是會起一番爭執,總也勝過現在人這般糊里糊塗好。」

  「就是,你去吧,我也覺得長痛不如短痛!」

  宗煥的眼睛又看著那個人,有些疼痛真的是太久了,所以反而成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到了那個時候,反而怎麼也割捨不了了。

  有些東西像繭一樣,一層層裹著,裡面的生命像是冬眠了,像是死了,悄無動靜的,一層層把自己纏起來,誰也看不到裡面的自己,連自己都覺得那個裡面的自己根本不值得重視,直到某一天,裡面的東西卻一定要出來,咬斷那些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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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宗煥是直接闖進了何家的,硬是非要見子歸不可。子歸家裡的人也不敢攔他,宗煥一頭紅髮,平時溫溫和和的,京城裡的人多是認識他的,哪裡知道他也會有如此不好講話的時候。

  事實上宗煥心裡也悄悄地吃了一驚,在子歸的房間外多了很多衛兵,都是皇家禁軍的標幟。

  一段時間不見,子歸瘦得驚人,那雙眼睛反而顯得格外地大而空洞,整個人身子沒有一絲喜氣,哪有要嫁人的樣子,和宗煥說話間有氣無力。

  「你與我去見禎嵐。」宗煥直截了當地。

  「我……我不能去,請小侯爺莫要強迫人。而且外面這些個兵衛守著,我哪也不能去。」

  子歸沒有說不願意去,是說的不能去,但是宗煥此時氣血攻心,根本沒有明白,這個人不愛禎嵐、不關心禎嵐、還傷害了禎嵐……

  禎嵐是誰,是他的好朋友,是他唯一喜歡的人……

  只是那麼多年來,他顧著自己的身子,顧著自己的病。

  「我就要強迫你,你能怎麼樣?」宗煥說完就用了強,一下子扭住了子歸。「我倒是要你去看看,你把禎嵐害成了什麼樣子。」

  宗煥語氣裡有著強烈的怨恨和厭惡,子歸覺得自己全身都是骯髒不堪,他都如此,更何況是禎嵐,絕望,他大概一輩子都得不到禎嵐的原諒了。

  但是他又怎麼可能不惦記禎嵐,抓住了宗煥的手,「你說禎嵐怎麼了!?」

  宗煥厭惡地甩開他,「怎麼,你還要關心他?」頭一陣陣鑽心地痛,想起眼前禎嵐的模樣,禎嵐抱著自己哭的樣子,是眼前的人不知怎麼樣折磨過他了,所以才變成現在的神志不清。

  「你們何家,真是一窩子沒有心的人。」

  「三哥,我真的很後悔,我對不起他,你真的勸他忘了我吧,以後我想會有人更懂得好好地珍惜他的。」對方沒有說話。

  子歸在錯亂之中抬起頭來,看到宗煥整個人因為氣惱發著抖。

  子歸開始覺得有點害怕。

  「你,怎麼了?」

  宗煥鬆開了子歸,激動地喘著氣,然後舉著手,扶住自己的頭,頭像要裂開一樣,「你知道禎嵐這段日子不能見你,所以他經常一個人晚上在你屋外站上一夜。」

  是嗎,不只是一夜,很多夜?是整晚整晚的?

  越是提一句禎嵐為子歸做的事情,越是覺得是自己在凌遲自己。

  「子歸你去看看禎嵐,他還懷著希望,等著你嫁過去呢!」宗煥的聲音裡也充滿了痛苦和掙扎。只要你看一眼,你就會知道他有多喜歡你,你看看那個人,他現在成了什麼樣子呀!他難道準備一輩子抱著那樣的癡心妄想苦苦地等待著眼前這個人嗎?

  「你勸勸他,讓他忘了我吧,我知道我沒對得起他這番情義。如果有來世,我一定會報答他的……」

  「你不能當是行行好嗎?去救救他,他病了。」

  宗煥那樣絕望的悲哀像是雪崩一樣要把子歸給吞沒了,可是涪悅的笑容那樣的惡毒,「子歸,我勸你莫要再去喜歡禎嵐,你知道因為禎嵐喜歡你,他已經被太子爺給冷凍了,一個男人太癡心,其實是會被人笑話擔不了大事的,子歸,你配不上禎嵐。」那聲音在自己腦子裡迴響了很多天了,我怎麼去面對禎嵐,怎麼能面對禎嵐呀!?

  「不,我不去!」撕心裂肺的吼叫著。屋外的人,也難免會開始擔心了。

  「不去……是嗎?」

  子歸盯著眼前的人,那個人一步步向他走近,他走近一步,子歸就倒退一步,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現在這個樣子的宗煥。

  「真是,早知道如此,我忍個什麼呀。我想著自己不能愛他,不能給他幸福,還是應該老老實實地祝他幸福,我可忍得真辛苦呀。」

  「三哥,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我很好呀,你不是問過我為什麼不近女色,問我為什麼總是穿那麼多?因為我練了一門功夫,這門功夫可以讓我天下無敵,但是與我交合過的人卻會染上我身上的寒毒死去,所以我沒有辦法有自己喜歡的人,現在我終於明白了,我練了這門功夫就是要殺人的,你知道,殺一個人比讓一個人喜歡自己容易多了。」

  「你,你喜歡誰?」

  「子歸,我真的想殺你,他多愛你一分,我就會多一分心想殺你。我在他身邊十幾年,總是比不上你在他身邊幾年,若是你真心珍惜也就罷了,可你不珍惜!」宗煥搖搖頭,像看一個死人,在他臉上只有殘忍,偏偏還彎出一抹笑容,子歸從來沒看到過有人會笑得這般可怕。

  「你太傷我的心了,我得不到的你不珍惜,我就只想殺了你,你說好不好,你是死在這天下最厲害的武功的第一人!」

  屋外的人隔了好久都沒聽到聲響,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

  等到終於有膽大的上來拍門,屋內也沒有應答,怕是真的大大的不好了,家丁狠力把門給撞了開去。

  地上只有一張狐皮大衣。屋子裡原有的兩個人都不見了。

  人沒了,何正滿眼前一黑,趕緊扶著椅背坐了下來。

  家裡的兩個女人則昏剎剎地叫著,「這怎麼回事,難道孩子跟著小侯爺走了?」

  「這,若是十三王子涪悅找我們要人我們可怎麼辦呀?」

  「這孩子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呀,一會兒說要嫁給福臨,一會兒又殺出個涪悅,難道真的這兩個都不是他的心上人?正主兒是那個叫宗煥的藍眼睛?你這個做娘的到底知道不知道?」

  「孩子的心事我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斷斷和那個小侯爺一點關係也沒有!我看那些個王孫貴族沒一個好人,只怕我們子歸是給耍了!他們只怕存心要落副陷阱讓我們掉下來,好誣陷我們何家又逃婚,存心不讓我們有好日子過呀!這還不如給我們一刀更痛快呀!」

  何正滿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你們安靜些別亂猜了,子歸絕對不是跟著人跑了。」

  家裡的幾隻眼睛瞪在一處,「子歸只怕是遇難了。我看這事,那個福臨小王爺一定脫不了關係,沒準皇上另外指婚的事讓他心懷怨恨,小侯爺與他素來交好,這事兒滿朝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小侯爺做的事情,福臨小王爺怎麼可能脫得了關係?」

  「那老爺您說可怎麼辦呀!」

  「我,我這就去福臨王府要人!」

  兩個女人互相看了看,也拿不出什麼法子,「老爺,你可千萬小心,我們無憑無據的,全是猜測,若是他們不認,你也莫要著急硬逼著自己撐在那兒,回來了我們再一起商量商量,也許就能想出個辦法也說不定。」

  「商量?人家是三個臭皮匠頂一個諸葛亮,我看我們仨在一起,就商量成了諸葛黑,一抹黑!」

  「老爺!」兩位太太都不依。

  何正滿一言定音,「算了,這是皇上指婚,諒福臨也不敢有這麼大的膽子給我難堪。」

  昱文和燕傑一直留在禎嵐處等著宗煥帶著子歸回來,誰曾想,來的人卻是何正滿。禎嵐耳尖,一下子聽到了來的人是何大人,忙說有請。

  昱文和燕傑本不想禎嵐在這樣的狀況下見太多人,攔阻不夠,也只好靜觀其變。

  何家把彩禮原封不動地給抬了回來,擺在廳前,禎嵐一見,臉就垮了下來。

  何大人比上次見時多了幾分衰老,臉上的怒氣和頭上的白髮一樣多。才要行禮,就被禎嵐給扶住,攙扶著他要讓到太師椅上落坐。

  何正滿見禎嵐容光煥發,對自己還如此恭敬,心裡是暗自提防,一甩袖子,「小王爺,下官是個直性子,心裡有話就要直說了。」

  「我們都是一家人,怎麼還下官下官的,快改了,改了!」禎嵐笑著一邊呼喝著要人奉茶,一邊與何正滿說。

  何正滿聽到他說一家人,心裡更認定了子歸果然是被他給擄了來了,猛地站了起來,「下官不敢,只怕下官沒這個福氣,請小王爺把我家子歸還給我!」

  禎嵐微微有些皺眉,「子歸不在家中嗎?我都與他要成親了,怎麼可能和他見面。」

  何正滿心想,你還在裝什麼,子歸若不是被你抓來了,你還當我是一家人嗎?「小王爺,皇上金口開了,你自己在殿前也聽得清清楚楚的,子歸與你的親事沒了,子歸若要嫁,也是嫁給十三王子……」

  他話還沒說完,禎嵐陰沉沉地叫了他一聲:「何大人!」

  何正滿收住了口,禎嵐的臉上掛上了寒霜,「我敬你是子歸的長輩,你就再莫要說了,你剛說過的話,我只當你是你年老糊塗,我也沒有聽見,但你若要再說下去,就莫怪我無禮了。」

  「我糊塗?我怎麼糊塗了?你再不把我家子歸還給我,我就去找萬歲爺理論了,萬歲爺這次斷斷不會幫你的!」

  「胡說,你在胡說什麼!老管事,送何大人走!快送他走!」禎嵐站了起來,身子打擺子一樣,他又急又怒,兩手急揮,忽然上前去把彩禮踢倒,紅帛綠錦滾了一地,「都拿走,拿走!這些不是在這兒的,不是擺在這兒的!誰敢,誰給你們膽子讓你們敢!」

  抬著彩禮送回來的家丁都害怕得連連後退,昱文想上前去扶住禎嵐,一下子被他甩開,撞在廳前的柱子上。有下人趕緊給扶了下去,找醫師給他上藥止血。

  燕傑終於忍不住,「禎嵐,你莫再糊塗了,何大人說的是真的,子歸是不會嫁給你了!」

  禎嵐回過身子來,慢慢的,臉上已經凝滿了殺氣,手也慢慢抬起來,問燕傑,「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何正滿被老管事推著,「何大人,你快些走吧,莫要再來氣我們家小王爺了!」

  何正滿大叫,「可我們家子歸怎麼樣了,他不見了呀,小侯爺到底把他給帶到哪裡去了,天呀!我現在只有這麼一個孩子了,你不能把我最後的一個孩子也給毀了呀!」

  燕傑猛地一撲,跪在禎嵐面前,「你打死我了,我也要說呀,子歸沒選你呀,是選了涪悅呀,那個人無情無義的,你也莫要記著他了,禎嵐你醒醒吧!」

  「你……胡說!哇——」又急又怒,禎嵐一口血噴了出來,身子再也站不住,燕傑趕緊架住了他,眼睛裡波光閃動,拚命要忍著的眼淚在眼睛裡打圈,「二哥,你聽我一句勸吧,你不要太癡心,不值得的,不值得的呀!」

  誰知道禎嵐吐了口血,神志卻清醒了些。睜著眼看著燕傑,有點迷茫,「什麼不值得?」

  燕傑很少把禎嵐叫成哥哥,這會兒抱著禎嵐,「二哥,你莫要氣了,你真要氣,我們去把子歸給抓了來,要殺要剮全由你,不說你,我們哥兒幾個也定然是要給你出氣的,他子歸莫要覺得現在有個什麼十三王子給他做靠山,那十三瞎子算什麼,他連二哥一根指頭都比不過。」禎嵐覺得心裡被挖得空空的,身上卻一點力氣也沒有,其實發生的一切他都是明白的,只是不敢也不想承認,重新清醒過來,心裡那些疼感全都湧上來了,虛弱地搖搖頭,「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說這樣賭氣的話……你們都不許去動子歸。」

  燕傑不是一般的難過,「他這般對你,哪裡值得你這樣對他呀。」

  禎嵐又何嘗不氣不怨,何嘗不覺得,自己付出的全都隨著流水被沖走了,「我到今日方能明白呈勱,當日何子落走,我氣呈勱軟弱,就任這麼大的事不了了之,燕傑,你以後就會明白的,你喜歡一個人,總是盼著他比你過得好,盼著他是真的好,他若真能有幸福,我們總是祝福的好。呈勱能這樣,我為什麼不能這樣。涪悅這個人雖然心眼小,這次卻能拉下面子,去皇上面前指婚,總是對子歸有著不一樣的感情。」

  「我倒覺得涪悅那個人不過是爭強好勝,他雖然眼睛瞎了,卻總覺得自己哪一處都不能輸人。別人有的,他也一定要有!」

  「燕傑!」滿是倦意的禎嵐,只覺得自己每說一句話,好像力氣就被抽走一分,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好好睡上一覺,把元氣給恢復過來。

  邊上的何正滿卻聽得分明,那麼子歸不在福臨王府?小王爺還對著自己的兒子有這樣的一番心意。

  他使了蠻力猛地推開了老管事,跪撲到禎嵐面前,給了自己一巴掌,「小王爺,我剛才都是胡說八道,您將軍額前能跑馬,宰相肚裡能撐船,可千萬不要跟我這樣沒見識的人一般見識。」

  禎嵐皺皺眉頭,對燕傑說:「你扶我坐下。」

  何正滿看著禎嵐這副樣子也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豁出去求救,「小侯爺早上來找子歸,結果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就一起不見了。」

  禎嵐的睫毛抖了一下,卻沒吭聲。

  「小王爺,您和小侯爺關係匪淺,我只怕他是為了子歸的事要報復那孩子,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是你情我願。」何正滿很想以過來人的身份多說兩句,雖然是陪了笑臉,但其實大家都不愛聽,他一個人繼續絮叨,「有時,外人其實也不要說太多比較好。我是知道小侯爺為小王爺報不平,只能怨我沒用,女兒沒多生,兒子也生少了。」肖燕傑一聽,一腳都想踹過去,想把他踹到福臨府外去,能多遠是多遠。

  「總之,打傷了打殘了都沒事,不能鬧大,不能鬧出人命的呀。」

  「哼,沒準就是把子歸給拖到哪裡去打了一頓就會放回家的,你這老頭子還是回家自己看看去吧,沒準早就回去了。」

  禎嵐卻擺擺手不讓燕傑說,眼睛裡卻慢慢凝了力,「你詳細說說,是怎麼走的。」

  「是這樣的,他們就在屋子裡約莫談了半個時辰,我們都不放心,所以都跟在外面聽著。」何正滿這樣說時,臉也有點掛不住,微微泛紅,「他們吵了半天,我還聽著子歸說不要去不要去。」

  禎嵐大概猜到應該是說不來見他,心裡還是覺得被冰錐戳了一下,端起茶想喝一口,手端不住,杯子裡的水直往外潑,不得已,將杯子又放回去了。

  「後來就沒聲音了,等我們再進去時,地上除了小侯爺的那件狐皮大衣,什麼都沒有看見。」禎嵐一抓椅背,「你說,他沒穿狐皮大衣!」

  連燕傑也緊張了起來,「他怎麼會不怕冷?他不是練了那門功夫……從來都是怕冷的?」他的聲音越說越小,慢慢地嚥回了肚子裡。

  禎嵐把目光停在很遠的地方,像他可以穿過牆壁看到外界的什麼地方,「確實,練那門功夫怕冷,但若是練過了第九重,就會完全相反……身子會越來越熱……」

  那門功夫,是讓反叛胡王之子活下來的條件,這樣宗煥只要活著,就不可能有繼承人,就不會再有反叛之心。所以,宗煥是打小就練,不得不練,只不過,很多年來,宗煥的功夫都停滯不前,似乎也不可能再突破。

  禎嵐雖然知道宗煥一直想練到第十層,「也許練到了第十層,我也會是個正常的男人。」宗煥曾經淡淡地說過,「我喜歡的人和我抱在一起也不會死了。」

  但據說,練過了第九層的人,都會走火入魔,十人有九人瘋了,那門功夫,就像是個地雷,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炸掉……子歸現在就和一顆炸藥在一處。

  這叫禎嵐怎麼能不擔心。

  「行了,我知道了,何大人請回吧,我會試著去找子歸的。」

  何正滿和肖燕傑同時出聲,只不過一個是又慚愧又喜悅,另一個則是不滿加擔心,「禎嵐你不可能是現在宗煥的對手!你都說他練到了第十層!」

  禎嵐氣勢壓人,「我還沒有做過的事情你怎麼敢斷言?」
歷史閒談區大家來閒談~敬各類文盲!ccccc/see等...什麼的,都是沒有意義回覆,還有千篇一律的謝謝分享,所有回這些白癡回覆的,各版主會全刪+扣分~maybe你們希望被禁止看文~違規者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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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越來越冷,好冷……子歸被宗煥帶上了山,往越來越北方的森林走去,山路越爬越高,並沒有太多陡峭,但路上漸漸看到薄雪。

  宗煥將身上的衣裳除去,然後扯成細布,子歸不知道他那門功夫是什麼來歷,只知道他本來極是畏寒,現下卻相反,極度渴求寒氣。

  宗煥用那些細布將子歸縛住,拖拉著向前。

  子歸的衣衫抗不住寒冷,凍得直打哆嗦,腹中更是飢渴,心中叫苦不迭。但他此時一半是害怕,另一半是畢竟這大半年來親密相處,又怎麼可能不為眼前的人擔心。

  宗煥性情大變,連臉面都好像變了一個人,身上卻像一個火爐一樣在騰騰地發出些熱氣,熱到極時,就將地上的雪擦在自己臉上,不時還吞服地上的白雪。

  「三哥,你沒事吧?我們這是要去哪兒?」子歸抖抖肩膀,裝作無事一般與宗煥閒聊。「我看你走得好像累了,不如我們先歇上一會。」

  「你這小鬼頭莫不是還指望著玩什麼花樣,我看你就不要白費腦子了。」一路上,宗煥的神志有時清楚,有時又像糊塗,說十句話倒有七八句不理,沒曾想此時還應了話。

  「你能指望誰,你自己就不必說了,涪悅絕不會千辛萬苦地來救你,若是你死了他能掉兩滴眼淚也算是對得起你們相交了一場。唯一有能力救你的倒是禎嵐,不過你定然想不到他已經瘋了,他連人都認不清了,怎麼可能來救你?」

  停了一會,宗煥又道:「即便是他沒有瘋,可惜你們也毫無瓜葛。你想想,他救你好是不好呢,救得成你,白白救了別人的老婆,還給涪悅添了個無用之名,你既要嫁給涪悅,你自然不希望你男人還被別人笑話吧。」

  子歸只是擔心禎嵐,「三哥,他……真成了你說的那樣,可請了大夫嗎?」那個瘋字,他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徒惹一片傷心。

  「你還好意思問得出口,害他成了這個樣子的不正是你嗎?子歸呀子歸,你說你到底是善良還是心狠?」

  他們已經爬到了最高峰,只要風一吹,子歸的身子就連站都站不穩,要跟著晃上一晃,再往前走,好像也沒有路了。

  宗煥一笑,「子歸,你便從此在這深山中慢慢地受著折磨,知道一個人喜歡過你,然後慢慢地把你忘了,有別人和他在一起,快樂的時候和他一起笑,傷心的時候有人陪他一起哭,只不過你有的千般百般痛苦,都不及我的一半,子歸,你沒有像我那樣愛過他。」

  愛?

  是的,如果真的愛他,自己怎麼會傷他的心。

  「三哥,我知道你愛著他,所以恨著我,因為我讓他痛苦了,你莫要折磨你自己,也莫要折磨他,好不好?你讓我痛苦沒什麼,但不能讓他那樣痛苦,你不會的,你一直是我溫柔的三哥……」

  「我沒你說的這麼好心!」

  「三哥,你回去吧,二哥一定也是在記掛著你的,你總是他最重要的朋友。我想,我也欠他一句對不起,也欠你一句對不起。」這是真心實意在說的。

  「既然只是朋友,又分什麼最不最的。我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跟鬼一樣,又何必在他身邊讓他厭惡?」說到這裡時,宗煥的神色是那般憂傷,但卻馬上變了,變得猙獰起來,他一步步地向子歸走過來,「你們漢人的皇帝為了安撫胡民,不殺我,但是又怕我,要我練了一門武功,從此不能有情慾,不過我現在練到了第十層,倒是可以嘗嘗從來沒有嘗過的滋味!」

  子歸的臉也變了,看著宗煥咯咯笑著向自己走近,不知道怎麼阻止他時,松林裡卻有人歎了口氣,「你這模樣我現在是見過了,只不過不覺得厭惡,就是有點不習慣。我想不通,我們不是說好了,等著我們找到了解救你這門功夫的法門時你再繼續練,你為什麼還是要練到第十層呢?」

  子歸叫了一聲,「禎嵐!」

  禎嵐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松林前,望著子歸,他比子歸記憶中的任何時候都要高大堅強。像是隔了一輩子,又再重新相見。

  子歸的心中只浮現了一句話,禎嵐說過,「但我不會忘了你。到死也不會忘記的。」那時禎嵐的頭髮披散了下來,他的臉在燭火下被映紅了,還有那眉,那眼,一樣一樣的比他當時在自己眼前還要清楚,那種從內心深處出來的牽腸掛肚,對一個和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人的牽掛不就是愛嗎?

  一年一年的,隨著時間變化的臉,有各種表情各種神態,在自己心中居然是那樣清晰。

  這個人曾經救過自己,放下小王爺的自尊背過自己,曾經吻過自己,一遍一遍,曾經在自己面前逗自己笑過又哀求自己不要哭。

  自己到了現在才體會出他對自己的那些深情,也才知道自己心中的那些感情……

  有一天會隨著時間的印跡而慢慢淡去嗎?

  原來,我也不會忘記你,到死也不會忘記。子歸在心裡默默應著,兩個人一時都淚光閃動。

  子歸問:「你沒事吧?」

  禎嵐輕輕開口,「我不是禎嵐,是佛祖。是與你最有緣的佛祖。」

  這個稱呼簡直可以叫子歸肝腸寸斷。

  「佛祖害了你,現在佛祖想幫幫你,你還要佛祖幫你嗎?」淚水一下子糊花了子歸的眼,佛祖一直在他的身邊,從來沒有離開他。

  他一步跨向了前,距離很短,像是可以輕易地改變,但是身子很快被拽了回來,頭髮被宗煥給抓住。

  宗煥看著禎嵐,「你為什麼要追過來呢,我這個樣子為什麼要讓你看到呢?」

  「不如放開子歸吧,我們兩個堂堂正正地打一場,宗煥,你練成了絕世武功,總是需要一個好對手吧。」

  「禎嵐,你知道的,你不是我的對手!」

  「那也好,雖敗猶榮,若是你贏了,你便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你知道天下之大,總有些我們不知道的法子、不知道的武功,若是我們存了心去找,一定能找到,宗煥,你一定能變回原來的樣子。」禎嵐一路跟到這裡,也知道不太可能是宗煥的對手,只是到了此時又不得不露面。

  宗煥聽了緩緩地搖搖頭,「禎嵐,我知道你是好兄弟。我活到現在,只相信一件事,人一定要信運氣,你們是運氣比較好的那種人,而我則是運氣比較差的那種人,我總是想和你們一樣,裝也要裝得和你們一樣,但實際上我們不一樣,在我心裡有一顆毒草,我不停地割,不停地割,地面上都看不到一點點的痕跡,但是那個根埋在裡面,它有一天長成了我割都割不掉的東西……禎嵐,我喜歡你,從我們很小的時候,我也很想你能幸福,很想我是那種人,能遠遠地看著你幸福還默默祝福你的人,我不想你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我一定要你死!

  因為只有你死了,我才會覺得我把那個草割除掉了,我才會覺得我就是一個好人,才會覺得,你沒有遇到過子歸,你和我一直是朋友,就讓我自己活在自己的假象裡吧。」

  子歸被一股蠻力推開,倒在地上,等他爬了起來,他什麼都看不清,只知道騰起了兩條身影,戰在一處,身影轉得很快,都分不清相鬥的兩個人的衣著身影,掌風飛起時,地上的雪全被狂風捲在空中,把那兩個人包得像在霧中。

  有些雪被甩離戰圈時,打在了子歸臉上,瞬間就有一個紅色的血痕,像是冰稜。

  在焦急地等待下,不知道過了多久,相戰的兩個人終於分開了些,身影也都慢了下來,子歸能看清禎嵐,只是他果真敵不過宗煥,子歸能聽到宗煥的掌擊打在禎嵐身上的聲音,從耳朵裡,傳到腦子裡,傳到心裡,像是每一掌都打在自己的五腑六髒裡。

  「不要打了,你們不要打了,禎嵐你快走吧!」子歸拚命地喊,山風凌烈,那聲音被吹得像能打轉,一時大,一時小。

  「禎嵐,你再這樣下去會死的,你不要打了,你就忘了我吧!」

  我寧願你忘了我,也不想你死在我面前,不要為了救我死在我面前呀!

  禎嵐硬擋下那些拳腳,怎麼樣也不肯認輸。宗煥的眼睛越來越紅,殺氣也越來越重。

  禎嵐被他逼進了死角,終於站在那兒不動了,他看了宗煥一眼,就把眼睛閉上了,身上的氣都停了下來,又彷彿是溪流進了大海,根本感覺不到源頭,根本沒有一點心思想要抵抗了。

  宗煥的手掉了起來,凝固的兩個人中卻突然衝進來了子歸,子歸猛地加力,一心一意只想阻止宗煥,或者不是為了阻止,只是為了能死在一起。

  最好是抱在一起死。

  宗煥手換了方向,先打死這個小子吧,打死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讓他們像被命運之神捉弄了一般怎麼也擺脫不了的這小子,讓他死吧。

  閃電一樣,有人抱住了子歸。那是禎嵐最後一點的力氣,重新凝聚起來為了拚死一搏的力氣,確實是很強,他一擊擊中了剛好分心了的宗煥。宗煥被擊退五步後,有了一個衝出去的空隙。

  可惜前面只有一條能跳下山崖的路。

  沒有什麼多的時間思考了……禎嵐只能抱著子歸從那裡衝了下去……

  宗煥想衝過去,手撲了空,一隻手也沒有抓住,哈哈笑了起來,「子歸,就算你不說,我也比你們都要明白,若是真有人假扮了佛祖,那個人不是禎嵐,是我,或者是涪悅,你會怎麼樣想?你會覺得你也要這麼掙扎來掙扎去想,要不要原諒我們嗎?你不會……子歸,你遠比你想的要喜歡禎嵐。」宗煥說著說著,就胡言亂語起來,「所以……我妒忌你,我也恨你……若是你不愛他,你不會介意,你也不會去傷害他,若是他不愛你,他也不會被你傷害,哎,要我練這門功夫,要我不愛人也是好事,不會去害人,但是為什麼我還是會喜歡人呢?」有人說只有瘋子才說真話,只有瘋子才看得懂這個世界。

  山風好像是要把自己耳朵削掉,心在急速下降時也難受地恨不能把它給嘔出去,若不是和自己緊緊相依的人是禎嵐,只怕自己馬上就要昏過去了也說不定,可此時,卻還有一種喜悅。

  自己是和禎嵐在一起。還埋怨什麼,還恨什麼呀,只想說的,就是思念和愛意呀!

  跌落到地面的時候,聽到禎嵐「啊」了一聲,然後子歸被他抱不住摔了出去。子歸被摔得很痛,卻馬上就知道,禎嵐有事了。

  「禎嵐!」

  咬得死白的嘴唇,人卻已經站都站不住地倒在地上,骨頭像是裂得碎掉了一樣在疼。

  若不是如此,他定然不會把自己摔出去的,原來在內心裡,自己也知道他對自己有多好,有多好……

  「呵呵,這是唯一一次我抱你的時候,你叫我的名字,不是叫著佛祖。」禎嵐含笑仰視著子歸。

  「我第一次抱著你的時候,你流了一臉的淚水,我的手剛搭上你的肩膀,你就撲到我懷裡,抱著我,叫我佛祖,你那時個頭好小,下巴還只到我的胸口,哭起來的時候,好多鼻涕,你說你很會做飯,說你很懂事,你哭得我心也跟著抽痛了一樣,我那時就很想說對不起的,子歸。」

  子歸的眼淚叭嗒叭嗒地掉了下來。

  「我第二次抱著你的時候,你還是叫我佛祖,你主動伸出手的,真的,明明,每次都是你主動伸手要我抱你的。」禎嵐說得很委屈,「可是抱著你的感覺真的很好,好像,全世界只有我可以保護你,只有我能救你,這樣我做過什麼,你都會原諒我的……」

  「二哥,我不怪你了,真的沒怪你了!我只想對你說對不起,我不應該怨恨你,還記恨著那些事。」

  「你幹什麼哭?叫什麼二哥,以後我就是你男人。你看到你男人打不過宗煥,不是天下武功第一,你是不是很氣惱我不像佛祖一樣有本事?」

  「不,你在我心裡就像佛祖一樣有本事!你不要說這些,像是……」像是你就要死了前才說的……

  禎嵐疼得緊,只是聽到子歸這樣說,就忍不住笑了,「我不會死,我們跌了下來,若是我死了你可怎麼出去?子歸,你放心,我沒有一次丟下你不管,這一次也一樣。」

  「是,是,你一定不會死的,我們要一起出去。」子歸忙不迭地說。

  「子歸,你親親我吧,我還記得第一次親你的時候,你想惹涪悅妒忌,我那時也好妒忌,可你親起來的滋味真好,佛祖是不能做那樣的事情的,子歸,你且莫把我當成佛祖。」

  「我知道,我知道。」子歸上前去吻他,他動作不敢放猛,惹來禎嵐的不滿,「我傷的是腿,又不是嘴,你幹嘛親得這麼輕?」

  子歸聽了,趕緊用力,哪知道,那牙齒一下子磕上了牙齒,撞在一起打架。

  禎嵐哎喲了一聲,子歸一聽羞怯了。

  禎嵐捂著嘴,強笑道:「你這門手藝,可怎麼也甩不得,比你會做飯還要緊,要不練好,可找不著婆家的。」

  子歸愣了,「你不娶我了?你不想娶我了?」

  禎嵐仍自笑著,「我們本來是有婚約的,只不過有人反悔,皇上又把你另外找人給嫁了,如今,我還要重新考慮考慮。」

  若是旁人,都聽得出來禎嵐現在只是為了分心與子歸調笑,說不定還反過來說不嫁就不嫁你以為我沒人嫁嗎?偏偏子歸一根腸子直到底,他又對禎嵐有愧,心裡一急,心裡的話啪啪就倒了出來。

  「你聽我解釋,剛才三哥還問我,若佛祖是他,我會怎樣,我現下已想得分明,若是他我只怕笑笑就算了,若是涪悅,我最多只會多些吃驚,心裡想,我認清了你這個人。只有你,我才覺得是被騙了,我才知道你在我心裡是與別人都不同的,我就算是告訴自己我認清你了,心裡還是要想著你。我不接受,是因為我雖然平時沒那樣想,心裡其實還是會篤定以為我也是瞭解你的,知道你的所有,所以……」

  「我也只有這件事才……」

  禎嵐還未說完,子歸已經搶了過去,「我相信,所以禎嵐,我只想嫁給你。」

  禎嵐心中如潮水翻湧,這太直接了,就是因為直接所以沒有人敢這樣說:「子歸,我心裡也只有你,從我第一次抱起你開始。我也只想與你一人成親!」

  「那你可以不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

  「嗯?什麼機會?」

  「就是親親你的機會。」

  子歸紅著臉簡直就像是誘人的蘋果,禎嵐真是恨天恨地,只恨自己的腿使不上力,要不然,就可以輕輕易易地壓倒對方,口中卻只能應道:「好,這會是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你可得好好親,若是……」

  他後半句話已經被子歸堵在口裡,子歸連作夢也不曾想過自己會這般,吮了禎嵐的薄唇一番,大著膽子居然將舌頭頂了進去,繞著了禎嵐的舌,舌尖相觸時,絲滑一般的滋味,兩人也有多日未曾親熱,又是剛剛互訴了衷腸,心口也熱呼呼的,子歸想著禎嵐的交代,也學著禎嵐用過的法子,將那舌含上輕輕吮吸。

  ……

  ……

  只是禎嵐怎麼既沒有誇獎他,也沒有笑話他?

  怎麼禎嵐一點反應也沒有?

  子歸的自尊心被打擊到了,他的吻技這麼差嗎?

  抬起頭來,仔細一看,下面的小王爺大人已經昏過去了,禎嵐可不是因為子歸吻得太無聊了所以沒事可幹才昏的,他是太興奮了,內傷加上外傷,此時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

  只是,哎,有你這麼不給面子的昏法嗎?

  「我從沒有丟下你不管,這一次也一樣。」

  子歸念著這句話,把頭枕在了禎嵐的胸前,那兒穩健地跳動著,一聲聲地都在說,我不會丟下你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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