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夜探
成青按著上兩次來的路線摸進了張府,七拐八拐地尋到了張玉堂的臥房。但見桌上燃著一盞油燈,雖然油還有不少,但不知道為何燈卻燃的不怎麼旺。
再往裡面看,卻見一個小廝正在那裡伺候,東抹抹西擦擦,看得人好生煩躁。好在,又過了沒一會兒,他便端著盆子退出去了。
成青閃身避過了那小廝,待他走遠了,方才重新站到了門外,靜靜往裡面張望。卻見那一張雕花的木床上,簾幔半掩,正睡著一個人。
她鬼使神差地推門進去,走到他的床前細看,卻不覺嚇了一跳。
原來不過十餘日未見,那人竟已經憔悴地不成樣子了。如玉的容顏滿是病氣,本就不壯實的身子骨兒更是消瘦地幾乎只剩下了一把骨頭。他就那麼安安靜靜地躺在被子里,好像真的就要這麼隨風飄去了似得。
成青一時間有些愣怔,忽然想到許仙堅稱的這個人的病因。不覺有些唏噓。到了此刻她仍是有些無法相信,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會得了相思病。就算真是得了,那相思的,也不一定是她成青吧?大家總共就見了那一兩面,雖然說臨別時那眼神兒和氣氛是有那麼幾分情意綿綿的意思,但要說就因為這樣病倒,那也太那個啥了吧?
正當她考慮要不要出手用才學了沒多久的醫療術幫他一把,就當是還下借寶物的人情的時候,剛剛伸出手,便聽得他輕輕呼喊了一聲:「姑娘,姑娘,何日再來?」
她微微吃了一驚,趕緊收回了手,還道他已經醒了。定睛看時,卻見他仍雙目緊閉,方才知道這不過是夢囈了。
見他好看的眉尖微蹙,成青下意識地想伸手撫平,手伸到了半空中,又忽然停了下來,心中暗笑自己有些多事了。
這公子看來確實是個不錯的。看現在病中這個樣子,竟也似乎真的是因為她得了相思病了,倒也也不可謂不深情。只是,不知道為何,她總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這一切,都是做出來的假象。深情也好,相思也罷,總像是別人的故事,沒有一點兒投入的感覺。
這很不正常。
平心而論,這張玉堂儀表非凡,舉止清雅,確實是人間少有的俊美男子。許仙就不說了,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的。她來了這許久,輾轉錢塘、蘇州、天庭、仙山,遇到的各色男人也算不少,但論人才氣質,真正能跟此人比肩的,恐怕就只有那日竹林里遇到的和尚了。
論冷毅剛健,那和尚還要更勝一籌,但這公子溫潤如玉,一往情深,則更是讓人心折。而且,據說,這一點,似乎是很多女子最佳的良人類型。
實話說,美人當前,成青也並不是一點兒都沒有動心的,但是,偏偏,總感覺差上了那麼一點兒。總覺得愛情,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她的那點兒好感,肯定比不上他。但是,他竟因此而病倒,這情之深卻也是她所不能負擔之重了。
他們不是才見了三面麼?
這世界真的有一見鍾情的神話麼?
她站在他的床前,一時間思緒翻飛,心亂如麻。本該是沒有什麼關係的人,就因為那神馬借寶貝的機緣攪合成這個樣子。待要撒手不管,看著那個杯催的小模樣兒,她倒還真覺得,有點兒不忍心。
雖然忍不住開始吐槽,懷疑自己忽然進入了聖母模式,成青還是嘆了口氣,隨手把那一包寶貝丟在他床底下。然後伸手撫上他的額頭,緩緩輸了一段真氣給他,看著他的臉色略好了點兒之後,便果斷地轉過身,準備即刻離開。
沒料到,還沒抬腳,手便給人拉住了。
下意識地想要掙脫,無奈之前真氣消耗有些多,那人的手勁兒又大,她一時間竟沒掙開,反而重心不穩,險些栽倒在他的床上。
驟然感覺有些被冒犯,成青不免便有點兒惱怒,轉身看時,正見他幽深的雙眸。
情深意切,淡香撲鼻。
她一瞬間有些恍惚,直到被他的一雙手臂環上的時候,才終於反應了過來。後知後覺地將他推開,她連滾帶爬地站起身,有些驚魂未定地道:「不是說,你病的快要死了麼?」
他含笑道:「本來是的,不過姑娘來了,我便好了。」
這麼樣的不怎麼正經一句話,他卻說得再自然不過,言辭也相當懇切真摯,反而倒有些像是愛的告白了。
成青一時不查,險些給他這套頂著一副「病西施」容貌四處亂放電的魅力秒殺。雖然沒有當場變成花痴,但臉終究還是不爭氣地紅了下。完蛋了,神馬叫調、戲的最高境界,這就是啊,同志們,關鍵是要,臉皮夠厚。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想讓自己冷靜下來,沒料到卻聽得他幽幽嘆息了一聲道:「我待姑娘至誠,姑娘卻何必如此懼怕直面自己的真心?」
成青愣了愣,有些不明白他說的意思。疑惑地看向他,卻見他露出一個清淺的笑意,緩緩道:「姑娘既然肯來,便並非是對玉堂無意。玉堂為了姑娘纏綿病榻,姑娘肯深夜入府探看,我,很歡喜。」
他的聲音,清淺而柔和,加上溫潤的臉上淡淡的笑意,整個人似乎有種魔力,讓人沒有招架之力。他便那樣笑著,緩緩開口,輕聲問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成青站在原地沒有動,臉上似乎又開始微微發燙了起來,舌頭忽然間彷彿不是自己的,不受控制地自己應道:「小青。」
他輕輕頷首,微笑:「好名字。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他一面吟誦,一面試探著重新拉住了成青的手。成青不由得渾身一顫,竟然是詩經?太無恥了吧?詩經神馬的,太強大了。她很想掙扎,但不知道為什麼,竟沒有力氣甩開……
尼瑪,一定是這小子竟然搬出了詩經的關係,這氣質,念起詩經來,一般人,真真兒,沒法兒比。病美人啊,有木有?書香氣啊,有木有?神智瞬間被秒殺了一大半啊,有木有?
這個氣氛,這個時機,光顧著吐槽,不打個啵應下景好像有些暴殄天物啊。所以當那一雙手臂再一次環上來的時候,成青沒有拒絕。
原本只不過是個輕輕的擁抱,但一觸之下,卻發現兩人竟然是異常的契合。彷彿前世失落的碎片,在這一瞬間找到了彼此。
兩人情不自禁,依偎地更緊,近的已經能夠感覺到彼此的呼吸之時,成青靜靜地閉上了雙眼,迎上他湊上來的唇。
鼻端盈滿了他身上清淡的香氣,腦子早已經不甚清楚,她微微張開了雙唇,正想著開始他們的第一個吻。快要觸碰到的瞬間,門外卻忽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作者有話要說:三更。。。筋疲力盡。。。大家不要大意地噴咱吧。。。。捂臉飄走
29、鬥法
鋪天蓋地的殺氣湧來,瞬間淹沒了室內原本的柔情蜜意。成青一個閃身後翻,已經退到了床榻之下。還沒等她站穩,便見房門已經忽然碎成了幾片,煙塵滾滾中,幾顆不明物體正朝著自己急速飛了過來。
成青條件反射般地側身避開,卻忽然聽得身後張玉堂一聲低呼,想來是那東西正打在了他的身上。她半轉過身,待要出聲詢問,卻見他輕輕搖了搖頭,雖然未開口,但卻以眼神示意她快走。
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他也知道這來的人會對她不利?
她來不及思索其中原委,正想著要不就破窗遁走先,不想,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來人充盈的法力鼓蕩之下,破壞門窗時掀起的煙塵迅速散去,門口處出現了一個穿著白色法衣的熟悉身影,赫然正是那天竹林里的和尚。
看到他平靜無波、宛如死人的臉,成青不知怎地有些氣不打一處來。這個人,怎麼總是在些不合時宜的時刻,不合時宜地出現呢?
他們一定是八字不合,生來犯衝的吧?
怎麼一遇到他就沒啥好事兒呢?
說來也奇怪,一見了這個人,她心中便有股無名的怒火熊熊燃燒,真恨不得上前打一架才舒服。明明上次見面只是普通的不喜歡來著,怎麼這次就變成如此的討厭了呢?
絕對不只是因為她同張公子的好事被打攪了的原因,她成青可不是這麼小心眼的女人。好吧,雖然剛剛他破門前的氣氛確實是有點美好,被忽然這麼一破壞是很內傷來著……但是,主要的原因,果然還是她就是單純地看他這臭和尚不順眼罷。
一定是這樣?這些滿口大道理,專喜歡管人家閒事的和尚,最討厭了。她和小白明明什麼傷天害理的壞事都沒做的,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天天追著要打要殺,那蛤蟆精下毒害人、賣假藥騙錢,怎麼就沒有見他們這些人出來管呢?
簡直不知所謂。這些遁入空門的人,就是見不得人家幸福吧?那老禿驢是這樣,這小的,果然也是如此吧?
成青有些驚訝於自己這些忽然湧上來的負面情緒,在險些給它們淹沒之前,總算是恢復了一絲理智。人家這都殺過來了,現在可不是傻站著鬧情緒的時候啊。
上次他是怎麼說的來著?
下次見面就收了你是吧?
這才分開多久,就迫不及待地追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看上本姑娘了呢。
想到這個,成青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抖。媽媽喲,這想法太重口味了。還是算了吧,這一型的太特別了,她腦子還沒燒壞呢,可無福消受。
話是這麼說,但考慮到這和尚不時側漏的異常逆天的法力值,成青還是很給面子地擺出了標準戰鬥姿勢。沒想到剛剛拉了個架子,便聽得門外有個老人的聲音拖著哭腔喊道:「玉堂,玉堂!我的兒,你,你如何了?」
話音未落,便見一個華服的老人踉踉蹌蹌地從破了的門外撲了進來,徑直往張玉堂的榻前衝來。
幾乎在瞬間反映過來來人的身份,成青一時間有些錯愕,還沒得她做何反應,便忽然覺得眼前一暗。
身後張玉堂焦急的呼喊聲、老人憤怒的呵斥聲都在瞬間變小,消失,再回過神來,她發現自己已經身在荒郊野外。
此時已近午夜,夜風微涼,月暗星稀。晦暗的星光下,和尚雪白的僧衣迎風翻飛。舉目四望,方圓數里,杳無人煙。不遠處,有道瀑布緩緩流淌,潺潺水聲,在如此的靜夜裡,更映襯得此時氣氛沈悶,令人窒息。
這又是搞的神馬飛機啊?
成青暗暗翻了個白眼,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後退了半步,率先開口,打破了沈默:「你又來乾嘛?」
夜風中,那白色的身影一動不動,似乎,半夜把她從溫柔富貴鄉弄到這鳥不拉屎的荒郊野地裡來,就是為了一起吹吹晚風,看看星光。
泥煤,文藝的和尚神馬的傷不起啊!有木有?老娘這才找到了點兒初戀的感覺啊,就全被你給攪合了。一個小啵都沒有打到呢,簡直太坑爹了啊!
成青一面暗暗吐著槽,一面等著和尚回應。結果好半天過去,他還是跟個死人似得杵在那兒,不但一動不動,也一句話都沒有。
嘿!這就奇了怪了,這和尚腦子不是真的是有毛病的吧?
成青嘆了口氣,認命地開口道:「這位大師,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看這天色也不早了,這麼著,你要打呢?咱們就趕緊開始,痛痛快快地打一場。不打呢?我就回家去睡覺了。」
這話說完,又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是沒有什麼反應。成青徹底無語了,無力地說了句:「那我就當你是不打了,就此別過,希望以後都別再見了。」
她邊說邊胡亂地擺了擺手,然後斷然轉過身,預備施法回家。剛剛擺了個起手式,便忽然覺得一股極大的力量湧過來,直接將她往地上掀去。她連忙運攻抵擋,費了好大的勁兒,連退了數步才總算穩住了身形,避免了當場栽個狗啃地的下場。
她有些惱怒地回頭一看,卻險些嚇了一跳。原來那和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離自己不遠的地方。他那對明亮幽深的眼睛,正靜靜盯住自己,裡面又流露出那麼一種混雜著痛苦解脫悲傷釋然等等亂七八糟的的情緒。
她的那種心中一空的感覺也又來了。
不管是他的這種眼神,還是她的這種心情,她都很不喜歡。
所以說,果然,他們還是八字不合的吧?
成青嘆了口氣,破罐子破摔地道:「大師,您又在玩兒什麼?改變主意想要打架了麼?」
她隨手一揮,純淨的青色法光便凝聚在指尖,雖然說這和尚的法力很牛,但是,她成青可從來都不是那種乖乖就範的小綿羊。
然而下一瞬,她便覺得雙臂一沈,有金色的法光流轉,牢牢壓制在青色法光之上,纏鬥、融合、吞噬,不過一瞬間,便將那點青色光芒化解了個乾乾淨淨。
再一次意識到雙方實力的天壤之別,這杯催的事實到底還是讓成青有了不小的挫敗。看吧,她果然連個打醬油的都打不過,劇情神馬的,果然,都是浮雲麼?
那麼,至少得知道自己是死在神馬人的手裡吧?
不然死都不瞑目啊。
她嘆息了一聲,舉起雙手道:「大師,我認輸了。臨死之前,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下輩子見了你,我一定遠遠避開,哦,不,不,下輩子,下下輩子,永永遠遠,我都再也不想遇到你了。」
這句話如同有魔力一般,甫一說完,便見那金色的法光一閃而逝。他的雙手徬如被凍傷了一般,顫抖不已。
成青有些摸不著頭腦,但見到他目光中明顯的痛苦,卻也有些驚愕。一時間來不及反應,險些被他撲倒在地。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想要掙脫時,卻竟掙脫不動。
他的力氣大的驚人,聲音也有些嘶啞。他強行扳著她的頭,逼著她直視自己的雙眼,一字一句,定定地道:「你已不記得了麼?我,是法海。」
成青只覺得腦子嗡得一聲,彷彿要爆炸了一般,忽然間一片空白。
神馬?
他是法海?
開神馬玩笑?
法海不是個老禿驢麼?
神馬時候變成這麼個年輕人了?
而且,他這麼說神馬意思?他們以前認識?
怎麼她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呢?一定是哪兒弄錯了吧?
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越箍越緊,有點兒疼痛了起來,成青用盡全身力氣奮力一掙,這才總算掙脫了和尚的鉗制。
她後退了數步,警惕地盯住了這自稱法海的和尚,懷疑地道:「你說你是法海?」
和尚靜靜起身,白色的僧衣颯颯作響。他沒有回答,但他的目光似乎承認了一切。
成青遲疑了一下,然後繼續問道:「咱們以前見過?」
那和尚渾身顫抖了下,嘴角竟緩緩滲出一絲血痕來。他看著成青,良久,就在成青給他看的渾身發毛的時候,他忽然在唇邊扯出一抹慘淡的笑容來。
那笑容苦澀悲哀,簡直比哭還難看,讓人看了整顆心都揪起來一般地難過。
他便那麼笑著,慢慢地倒了下去,昏了個不省人事。
只留下成青一個人站在原地,如遭雷擊一般,傻了眼。
老天爺啊,您老這是在玩兒啥呢?
原來法海不是老禿驢,是個小帥哥。
最重要的是,這小法海,竟然,被她一句話,就給氣暈了。這世界太神奇了。她已經理解不能了,不如,還是趕緊回去找小白罷。
她轉過身,剛想逃離現場,卻忽然聽見身後那昏倒的人口中微弱地呼喊出了一個名字。
雖然微弱但是清晰無比,竟是「青兒」。
作者有話要說:噗,本來想放到了今早九點,但素有親們在等,所以果斷爬回來放出來,以後有這種情況,大家就表等了,早起來看吧,我都放到九點鐘。總之如果晚上十二點木有,大家就早晨九點來看吧,再沒有,就是第二天了。。。重感冒神馬的傷不起啊。默默地爬走
30、娑婆
這一聲輕喚,如同魔咒,牢牢釘住了成青離開的腳步。
為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
好像,我從來沒有同你說過吧?
成青心中有些驚愕。遲疑著轉過頭,看著他昏睡中的臉,她忽然覺得心中湧上來一股奇異的熟悉感。就好像,這張沈靜的、痛苦而迷離的面容,她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一般。
這感覺太過真實,讓她甚至在一瞬間覺得,就連這個和尚本人她都很熟悉似的。
這種想法很奇怪。
明明,大家之前不過才見了一面不是麼?
為何會有如此熟悉的感覺?還有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淡淡的悲傷?
成青輕輕晃了晃腦袋。確認自己還沒有發昏之後,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往他身邊挪去。
好吧,這個自稱法海的和尚法力值是很高,也確實說要收了她這個小蛇妖。但是,弄到了最後,卻是讓自己一句話給弄暈了,這件事本身,就是個天方夜譚吧?
他真的是法海麼?
他,不是裝暈的吧?
是不是有什麼陰謀詭計?
就這麼貿然靠近的話,是不是太危險了?
這許多的問題不斷地在她腦袋里翻滾碰撞。可是,不知道為何她卻仍是沒有停下靠近他的腳步,仍是如被蠱惑般,一步步,慢慢朝他走去。
然而不過才走近了幾步,她渾身的肌肉和神經卻都緊繃了起來。彷彿她的身體本身有著什麼不好的、與這男人相關的、危險和暴力的記憶。
漸漸地,連頭也開始有些痛了。成青不敢再輕舉妄動,趕緊盤坐在地上,將內丹拎出來在體內滾了兩圈,才總算把翻騰的氣血壓下去了。腦子也恢復了清明。
她呼了一口氣,睜眼望過去,卻見他仍是靜靜地躺在地上,臉色有些蒼白,唇邊一抹殷紅,是未乾的血痕。
成青仍是有些莫名的心有餘悸。然而,等到她有點兒小題大做地點燃指尖的法光,作勢要丟過去,甚至真的丟過去恐嚇了他幾回之後,他都仍是一動不動,她這才總算慢慢放下了心。
所以,即便再不可思議都好,這個男人,竟然真的是就這麼暈了。
成青慢騰騰地蹭了過去,坐在他身旁仔細觀察。敲敲他的額頭,掐掐他脖子,甚至還百無聊賴地抓著他寬大的僧衣外袍,隨意地折騰,順便開始理著自己的思路。
之前初見,他殺氣騰騰地說什麼「好自為之」,不然「下次收了你」。然而她上次去張公子家借寶貝就沒事兒,良心發現把那幾個借了很久的寶貝歸還了,他就凶神惡煞般地衝進來把她抓過來了。
所以,「好自為之」的意思,是要多做壞事,別做好事兒,而且千萬不要良心發現麼?
要是他真是這意思。那他這,這算是神馬和尚啊?
太非主流了。
意識到自己的思維迴路往越來越詭異的方向發展,成青趕緊搖了搖腦袋,拉回了越飄越遠的思緒。
管他呢。
反正,就是個神神叨叨的小和尚吧?可憐的,一定也是金山寺的,還以為自己是法海那老禿驢,真是想當主持想瘋了吧?
實在是想不出什麼理由來解釋他好好地蓄著力卻忽然暈倒這件事,更沒法解釋他自稱是「法海」的事,成青只有發揮自己的想象力,給這水嫩嫩的小和尚編織了個爛七八糟的身世和更加亂七八糟的腦子。
她以為這樣就能說服自己。不過,很快就發現這不過是自欺欺人。如果這樣都能是真的,那一定是這個世界崩壞了吧?
再說,就算這是真的,也沒法解釋,他為何會在看著她時,有那樣糾結難過的目光,以及,為何他會在人事不省時,輕聲呼喚她的名字。
一想到這些,成青就覺得腦子一片混亂,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不對,卻怎麼都弄不清楚,到底是哪裡不對。
不知不覺,她已經在他身邊坐了很長的時間。長到夜色漸退,天空漸漸發白,才驚覺,她竟就這麼坐了半夜。
忙不迭地想爬起來的時候,坐的太久的腳有些不聽使喚。她一時間沒穩好重心,竟一個踉蹌險些跌倒。混亂中,本、能伸手扶住了身邊唯一的依憑。
自然,便是,一具半、裸、男?
她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地退了幾步,定睛一看,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她竟然把他的衣服給扒了。
白色的僧衣亂七八糟地攤在地上,同色的里衣也不知為啥跑到了一邊。和尚本來包的嚴嚴實實的制服就這麼給她裡裡外外都扒了個乾淨。露出裡面年輕健美的身體來。
她有些臉紅耳熱地捂住雙頰,暗道,幸好,還剩了條褲子沒有動。話說,她什麼時候有了這喜歡隨便脫人家衣服的癖好了?
看這樣子,還挺輕車熟路,似乎,還挺有經驗的樣子。
她給自己的這種想法嚇了一跳,繼而看著半、裸的和尚傻笑了起來。隨便吧,反正,他現在人事不省,也不會有什麼意見。
然而就這麼放著,到底還是有點兒不妥,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士可殺不可辱。這和尚這兩回雖然跟自己算是對立,但也算是光明正大,沒玩兒過陰的,就這麼把人扒光了玩兒,好像不怎麼好,不像是她成青乾的事兒。
成青一面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回避著視線,一面拿起了他的里衣和僧袍。正想著給他胡亂蓋在身上,剛剛挪了兩步,就見他輕輕翻了個身,咳了兩聲,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麼近的距離,又是這麼尷尬的情形,就算是成青自恃兩世為人,一時間也不由得老臉一熱,手抖了抖,把剛拿起來的衣服又掉在了地上。
「那……那個……」
那個什麼呢?
她忽然覺得有點兒失語,難道要說「不好意思大師,我剛剛覺得很無聊,所以就脫了你的衣服」或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脫你的衣服」……
感覺,好像,都沒對啊。
其實這本身就是個越描越黑的苦逼場景吧?隨便脫了人家昏迷男士的衣服什麼的。
可是,且慢,他不是暈過去了,怎麼這麼快就醒了。
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兩人這之前不久應該還是在對峙中。成青趕緊後退了兩步,做出了個防備的姿勢。
情急之下,口齒也恢復了清晰。她強作鎮定地道:「不好意思,無心之失,大師如果覺得被冒犯了,只管放馬過來好了。」
這話說一出去,成青立刻就後悔了,還「放馬過來」,就人家那武力值,算了,還是不提了,提了傷心。
然而,成青等了一會兒,意料中的攻擊卻並沒有落下來。抬起頭看時,就見他正坐在原地,靜靜盯著她看。
目光依然痛苦而迷離,讓人看著就一陣難受。
成青心中那一種空落落的感覺更甚,不由自主地開口問道:「你,你到底是誰?」
他淡然苦笑:「我不知道。」
啥?不知道?
剛剛不是還說自個兒是法海麼?這會兒又說不知道了?
「果然這可憐孩子的腦子出問題了」……其實,成青真的很想這麼吐槽來著,但是,看著他悲傷的眼睛,不知道為何,她卻忽然間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他便那麼靜靜盯著成青的臉,眼中是再也無法掩飾的深情。良久,他終是嘆息了一聲,輕輕閉上了雙眼,低聲宣了句佛號,緩緩念道:「一切萬法,不離自性。一念心生,即入三界。因緣生法,萬般皆空。青蛇,今夜,便待我與你,銷了這段因果,了結此番前緣罷。我佛慈悲!」
他話音方落,成青便忽然覺得一股大力朝著自己湧過來。她的整個身體不由自主地被朝著他的方向拉了過去。就好像是在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挾持著,筆直地投入他的懷抱一般。
成青大駭,用盡全身力氣掙扎了起來。無奈那力量太過強大,她拼了命努力,卻仍然無法掙動分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於,被他擁在了懷裡。
強大的法力禁制之下,她如同一條失了水的魚,渾身上下一絲力氣都沒有。雖然給他溫熱的懷抱牢牢擁住,她卻覺得心中跟澆了一盆冰水一樣,拔涼拔涼的。
尼瑪!
還「我佛慈悲」!「悲」尼瑪個頭!
銷因果,了前緣……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呢?看著架勢,這臭和尚,不是,不是要在這兒,把她那個什麼了吧?
然而下一瞬,彷彿是為了印證她不祥的預感一般,他的手臂緊緊地環上了她的腰,漆黑的眼眸定定盯住她的雙眼,整個身體如同燃起了火焰一般灼熱逼人。
趁著成青錯愕的功夫,他輕輕嘆息了一聲,低下頭來,狠狠吻住了她的雙唇。
成青徹底傻了,滿腦子都在想,老娘的初吻啊啊啊,又沒有了。
可是,為什麼又要用「又」呢?
來不及細想,她已經給他的吻奪取了注意力。
尼瑪,大師您不是個和尚麼?
這年頭,怎麼連和尚的吻技都這麼好了?還有沒有天理了?
莫非,大師您,您不是第一次?
啊,不對啊!
這不是重點吧?
重點是,她,她現在被人強吻啊,而且是個不久前還要弄死她的死對頭啊。
蒼天啊,大地啊,小白啊,隨便誰啊,快來人來救救我吧。
然而,四周仍然靜悄悄的,只有仍沒完全亮的灰蒙蒙的天色和不時拂過圍觀的清風輕輕刮過。
法海吻得愈發忘情,忽然一抬手,扯開了成青的外衫。
夏天衣服穿得薄,她裡面只穿得一件同色肚、兜。看著身上立刻露出來的大片肌膚,成青真是欲哭無淚。不是吧?她這是做了神馬驚天地泣鬼神的事兒哦,至於要荒郊野地的被個和尚強X麼?
不要啊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於是,這個就是傳說中滴^_^大家盡情地毆打咱吧,咩咔咔,又是凌晨了。。。杯具地爬下去。明晚掙扎回來回復大家滴留言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