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情山賊(丹菁)
向來沉穩內斂的赤敖麟何時變得如此狂霸放肆
居然連他如何辦事都要干涉?
天!不過是拒絕讓他一同起程去洛陽尋人罷了
他卻一改倨傲態度,像個任性娃兒賴在他懷裡撒嬌
然而,當他想出聲安撫他時
方才笑得無邪的人兒卻倏然伸手探向他的衣內……
現在的赤敖麟早已不是五年前被他收留的小夥子
他絕不容許心上人在他懷裡卻惦記著另一個男人
必要時他會重拾山賊本色
強奪他的身,擄獲他的心……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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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年間
樊仲冥坐在簡陋的木椅上!望著擱在眼前木桌上的長劍,心神不知早已經飛到幾千里外去了。當年位於長安郊外九龍山上的魍魎寨,早已經在大當家伊于棠的一把火之下燒成廢墟,正因為如此,全魍魎寨的弟兄才得以另覓他處容身,終於能夠釋下一身血腥,重為良民。
但是,大當家現下究竟身處何方?
將他們一干人遷到這洛陽郊外的西山山麓下,自組成一個村落之後,說是要去接夫人的大當家便不曾再回來過……
一晃眼,已過五年。
現下他才猛地明白,當初伊于棠要離去時,無端端的說了一些極古怪的話語,他在心中便告訴自己該放聰明一點,然而他實在是太相信伊于棠,才會忘記防備他。
現下可好,所有魍魎寨的山賊,全都回復了良民的身份,把這一塊伊于棠不知道打哪兒買來的地變成良田,更取名為「良村」,而他……竟莫名其妙地變成這一塊土地的統治者。
該死的伊于棠!無端地給他惹出這個麻煩,讓他無法離開這裡。
他好想遠離這個地方,想要悠遊三峽五嶽,暢遊廣袤天地,求個心靈平靜,以除手上曾沾滿的血腥。
不過,在這之前,他必須先找到伊于棠,向他稟報自己的想法,徵求他的同意後,他才能無後顧之憂的離開。
況且,他還有許多事、許多話想與伊于棠聊聊……
「你在想什麼?」
一道健壯的身影飄進房內,自樊仲冥身後一把抱住他。
「敖麟,你回來了?」樊仲冥淡淡地問,目光沒離開眼前的長劍。
「你在想什麼,想得連我進來了都不知道?」赤敖麟有點不悅地低喃,溫熱的男人氣息曖昧地噴在他的耳際。
「這一趟到南詔,有何收穫?」樊仲冥歎了一口氣,有點無奈的掙脫他過度的熱情,抬眼望向眼前英姿颯爽的男人。
時間過得真快,他也快滿二十歲了,不再是當年那個小男孩,已經擁有一張足以讓女人神魂顛倒的俊臉和一具健碩的體魄。
樊仲冥的眼眸裡映照出一個身著短衫布衣,有著結實、精壯身材的男子,不斷地提醒他赤敖麟已經是個快滿二十歲的少年郎。
「你別岔開話題,老實地回答我的問話。」赤敖麟像是十分不悅似地,挑了挑濃眉,勾人心魂的眼眸微微瞇起。
「敖麟,你覺不覺得……你似乎愈來愈不懂得尊重我了?」樊仲冥有點無力地挑了挑眉,如星辰般閃爍的雙眸直瞅入他心底。
怪了,他的教育是不是出了問題?怎麼總覺得赤敖麟這幾年來變得古怪極了,有著一種他說不出來的怪異。
當年自九龍山上的大火中將他救回後,原本沉默寡言的赤敖麟,隨著年齡的增長,變得益發熱情,尤其是對他。
說到他,他便猛地感到火大;全都是他告訴大當家木子宓的下落!大當家才會不顧一切地離去,否則大當家也不會將這個爛攤子丟給他!
「不談那些了,一起到大廳看看我這一趟的收穫吧!」赤敖麟一見苗頭不對,趕緊拖著樊仲冥往大廳走去,不給他發牢騷的機會;否則這陳年往事若被提起,他可是會吃不消的。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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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房裡出來,經過簡陋的長廊,走到另一端的盡頭,便是極為樸素的大廳;說樸素!倒不如說是窮酸。
不過,樊仲冥並不認為這樣有什麼不好。
最起碼,他們已經不再是山賊,而是一群良民,一群住在西山山腳下的良民罷了,與江湖上的腥風血雨已斷失關聯,而這裡便是他們的家,是大當家為他們覓來的一處良地。
儘管偏僻了點,倒也不失純樸的風味,更是他嚮往已久的生活;不過,若是能夠甩掉這一群人的話,他會覺得更好。
「仲冥,你瞧!」
一走進大廳,赤敖麟再也隱忍不住滿腹的雀躍,硬是拉著他往裡頭走,指著一屋子的箱子。
「什麼東西?」樊仲冥被動地被他拉到大廳裡,望了他咧嘴的笑臉一眼,不禁感到有點好笑。
人是長高了,都比他高了快半個頭,卻仍舊像個小孩子一般,笑起來的時候,仍是那副天真的模樣。
是他教育得好,才沒讓他步入他老子那山賊的後塵。
「你瞧!」
赤敖麟勾起唇角,揚起一抹絢爛的笑容,大手將木箱子一一打開,露出二相箱的金銀珠寶、外來的香料,以及一些他不曾見過的布匹。
「這是怎麼一回事?」樊仲冥顯得有點錯愕,瞪大的眼眸裡,當然也包含著一抹難以置信。
光是通商便能夠得回少說也有四、五箱的金銀財寶,還有上千匹的布匹?他當他是傻子嗎?
是呀,他是教了他習字,也教會他如何作買賣,但光一個月的時間成效便能恁地顯著的話,依他瞧,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去通商了。
鬼才會相信這些東西是通商得來的!
「我一路往南而去,越過吐蕃,到了南詔,拿咱們大唐的綾羅絲緞與窯燒換回這些東西,怎麼,你不為我高興嗎?」赤敖麟豈會不懂得樊仲冥心中在想什麼,隨即先聲奪人,不容他再過問他究竟是用什麼法子,才得來這些足夠整個良村開銷的財寶。
「希望你不會騙我。」樊仲冥吶吶地道。
當然,如果赤敖麟是一個極有天分的商人,他倒也是樂見其成,但若他敢騙他的話,他可不知道自己會如何處罰他了。
自整個魍魎寨遷到這良村以來,他便向所有人宣佈,即使是窮途末路,也不得重操舊業,違者……必定趕出良村,絕不寬赦。
希望赤敖麟明白他的一片苦心才好。
「二當家,怎麼帶回來這堆東西你也不高興,那你乾脆告訴咱們,看要怎麼做,才能讓你別再老是疑神疑鬼的!」一旁的山魃放聲吆喝道,一臉的不滿與不悅。
「山魃,我已經不是二當家了,你不妨喚我一聲仲冥,不知你意下如何?」樊仲冥有點無力地道。說也奇怪,他們脫離山賊的生活已經一年了,山魃也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怎麼還老是改不了口?
「隨便怎麼喊都可以,但是你對敖麟這兔崽子的態度,我可是不滿意極了。」山魃粗聲粗氣地喊道。
只有他最明白赤敖麟的苦心。說穿了,兩年前原本還能自給自足的良村,因為旱災而讓米倉裡的存糧早已經不夠良村,上下下百餘口人食用,於是赤敖麟才會找他商量,將這些年積蓄的一點老本拿出來,瞞著樊仲冥買了一些兵刃,還怕走露風聲,才千里迢迢地往吐蕃、南詔一帶打劫。
會這麼做,還不都是為了讓大家過更好的生活嗎?
怎麼樊仲冥這小子老是固執得想不通哩?
結伙搶劫有什麼不好?他們以前不也是山賊出身的?
比起以往在九龍山上,現在已好得多了;他們搶的是官銀、是些不義之財,壓根兒沒動到手中的大刀,更沒傷到半個人,這有什麼不好?
總比以往在九龍山那般腥風血雨的好,也比一輩子窩在長不出稻子的田里頭好吧!
「山魃,你明知道我介意的是什麼。」樊仲冥沒好氣地道,黑亮的大眼裡有著一股冷戾。
當初來到這山腳下時,大夥兒不都說好了,也一同發過重誓,決定不再行搶,不再屠殺生靈了嗎?
那些義憤填膺的誓言猶在耳邊,怎麼現在大夥兒想反悔再走回頭路了嗎?
難道他們真不知道打劫殺生的下場會是如何嗎?難道當初官兵圍剿九龍山頂的魍魎寨時,大當家為保全眾人而放的那把火,大夥兒都忘了嗎?
「那些事情不都過去了?」山魃原本還想與他爭辯下去,可一注意到赤敖麟冷冷的視線,又將欲說出口的話全吞了回去。「橫豎大夥兒現下可都是遵守著大當家欲離去之前的誓言,安分地當個良民,早已經與那些過往雲煙八竿子打不在一塊,你就甭想那麼多了。」
呼,好險!若不是及時看到赤敖麟警告意味濃厚的視線,現下只怕他是什麼事都說溜了嘴,停也停不住。
不過,這小子到底是由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剽悍狂恣的?光是那一雙眼眸,便教他沒來由的打顫。
但,他不失為一個知曉如何運籌帷幄的領導者,大膽的作為,洗煉的手段,更是令他不得不欽佩。
想當初,他也不過是個赤虎寨留下來的孤子而已,曾幾何時,他已經變成整個良村的首領了?就連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折服於他,願意聽從他任何對良村有益的命令。
「仲冥,你放心,我是絕對不會做出令你生氣的事的。」
赤敖麟原本冷騖桀驚的目光,在看向樊仲冥時,瞬間漾出千萬柔情,登時讓在場的山魃驚愕得說不出一句話,直以為自個兒的眼睛出了問題,否則,他怎能在上一刻這麼瞪他,卻又在下一刻裡換成另一張溫柔的臉?
「最好是如此。」
樊仲冥斜睨了他一眼,隨即轉身離去,對於大廳裡的奇珍異寶,像是不放在眼裡一般。
???
「你生氣了?」赤敖麟見情勢不對,隨即揚了揚眉,跟在樊仲冥後頭走去,隨著他走出大廳,來到村裡的田邊。
「敖麟,你覺得這樣的生活不好嗎?」
樊仲冥環顧四周樸實的景象,望著四面環繞的山形,感到入秋的涼意微微地沁入心口,舒坦無比。
他一直是喜愛這樣的生活的,一直想要覓得一處偏僻的地方,獨處於廣袤的天地間,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就這般遠離塵世,遠離每每令他自夢中驚醒的血腥味。
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難不成非得要征戰殺伐、姦淫擄掠的過日子?
生活拮据一點有什麼關係?只要心是自由的,身體是自由的,還有什麼好去爭的?
「我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赤敖麟實話實說。
對於樊仲冥,他總是會將所有的心底話全數掏給他,只除了他領著少數村內的居民遠征南詔!做了一些他一點也不想讓樊仲冥知道的事情外。
也正因如此,他剛才才會制止山魃那莽夫,免得他將一些不該說的話全都說出口,到時他可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但是,他會這麼做自是有他的用意在,只是現下仍不適宜讓樊仲冥知道這一切。
「若要你在這兒待一輩子呢?」
樊仲冥黑白分明的眼睛望向遠處,有點無神,夾帶著些微的空洞,縹緲虛無得幾乎要融入一片山景之中。
「若是有你在的話,那是鐵定不成問題的。」赤敖麟不假思索的回答,壓根兒不在意自個兒語焉不詳的話意會惹來遐思。
當年,當他與木子宓一道回到九龍山上時,魍魎寨早已是一片火海,在他進退趑趄之際,是樊仲冥折回魍魎寨,救出伊于棠時順便拉了他一把,將他帶到這裡來的。
其實,就算樊仲冥不救他,他也一樣可以毫髮無傷地自九龍山下來,但是樊仲冥卻救了他。
他毫不在意他是赤虎寨大當家赤翔的獨子,一點也不當他是個階下囚,仍是毫不猶豫地救了他。
這個舉動令他感動,也令他願意待在他身邊,聽候他的任何差遣,更激起他心底莫名的情愫。
天地何其大,但是沒有樊仲冥的地方,便沒有他赤敖麟!
「什麼意思?」樊仲冥聽到他語焉不詳的話,不由得轉過身子,一雙深邃的眼眸直視著他陽剛的臉。
怪了,他同他說什麼,而他又在向他問些什麼?
是他說的話意思太艱深了,令愚蠢的他聽不懂,還是他意味深長、不願意明說的話語中,有著一份蓄意不讓他知道的詭譎企圖?
「沒什麼意思。」瞧樊仲冥像是不太能接受這一句連他自己也不能接受的推托之詞,他索性換個話題:「倒是這一次的收穫,可以讓村裡的眾人過一個好冬了,是不?」
這也是他為何堅持這一趟南詔之行是非去不可的原由之一。
「最好別讓我知道那是不義之財,否則……」樊仲冥挑高了眉,刻意壓低嗓音,欲威脅這一頭狂放的野馬。
「放心,我向來是最聽你的話的,仲冥大哥。」
也惟有此時,他才會在樊仲冥的名字後頭加個大哥,以示尊重。
???
夜深人靜,樊仲冥依舊坐在椅子上,雙眸照照有神地注視著手中長劍,絲毫沒有入眠的打算。
突地——
「你還沒睡?」
赤敖麟全然沒有敲門詢問,直接大咧咧地走入樊仲冥房裡。一走到屋內,瞧見他又望著伊于棠留下的那一把長劍,不禁不悅地將他拉到床榻上,把長劍隨意地丟到桌上。
「你做什麼?」樊仲冥有點手足無措地望著他,眼看他粗暴地將自己拖到床上,粗魯地為他蓋上被子,還理所當然地躺在他身旁,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別再看那個東西了,早點睡。」赤敖麟斂下笑臉,神色森冷不悅地透著一股濃濃的佔有慾。
該死,這玩意兒有什麼好瞧的!
瞧了五年還不覺得厭倦嗎?難道他以為,只要他每天瞧,伊于棠便會自長劍裡頭蹦出來不成?「這又與你何干?」樊仲冥的臉色不由得變得微慍,攢緊眉頭,但任憑他使勁全身力氣,仍是無法掙脫赤敖麟大手與長腳的鉗制。
該死,瞧這娃兒長大了,竟是這樣待他的!?
「是與我無干,但是我不希望你老是想著伊于棠。」見樊仲冥為了伊于棠朝他怒吼,更是令他遏不住心頭狂竄的妒火。
他都已經娶妻了,難道他還奢望伊于棠會喜歡他嗎?
該死,他怎會是這麼一個執迷不悟的人!
難道他就不能回過頭來看看他嗎?他都已經快滿二十歲了,已經大到可以保護他,給他無後顧之憂的生活了!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誰說他在想伊于棠了?
嗯,也對,他確實是有一些事想要找他問清楚!但是他也犯不著將這種事說得這般曖昧不清,像是隱含了某種意味一般。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赤敖麟一雙大手將他摟緊,不容他有絲毫的抗拒。「我知道你派出探子,四處打探伊于棠的消息。」
「那又如何?」
樊仲冥被困在他寬大的胸膛中,感到幾乎快要無法呼吸的痛楚,想要推開他,偏又敵不過他一身的蠻力。
「我不准!」赤敖麟突地暴喝一聲。
他怎能在他的懷裡想著另一個男人?
該死的伊于棠當年毀了赤虎寨,他大人大有量的沒與他計較,現下,就連樊仲冥他也要與他爭奪!
胸口的情愫不斷地充塞,令他痛苦得想要找尋出口釋放這滿心的酸澀,讓這如排山倒海而來的妒潮遠離他的身軀;但他卻又不知到底該怎麼做,才能夠讓自己發洩這滿腹的嫉妒。
他是多麼地愛他,但是……
猝不及防地,赤敖麟的下腹部傳來一陣刺痛,還來不及反擊,便讓樊仲冥快速地點了穴,全身無法動彈。
「你可別忘了,你的功夫是我教的!」樊仲冥總算自他的懷抱中掙出,輕鬆地下了床榻,隨意地動了動身子,貪婪地享受自由的美好,隨即冷冷地撂下一句話:「這床便讓給你吧,好好地休息。都這麼大了,別老是像個小娃兒一般,淨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話落,他便逕自離開,絲毫不理睬赤敖麟會有什麼反應。
「該死,你一點也不懂我的苦心!」赤敖麟被困在床榻上,只能狂肆地吼著,才能令自己免於被怒火攻心而死。
他老是將他當成娃兒,老是將他當成五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娃兒!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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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樊仲冥一早便到村落裡巡視今年的秋收情況,待他全數巡視完畢,總算鬆了一口氣時,微弱的太陽正自層巒疊幛的山邊緩緩升起,透出一絲絲淡淡的溫熱,灑落在整片蕭瑟的大地上,使之染上一抹淡黃色的微暈,稀稀疏疏地照映著一幢幢的屋舍。
這真是一個好地方!
樊仲冥忍不住在心底讚賞伊于棠的好眼力,能夠在當年選上這麼一塊優美的土地,如今他才得以欣賞這令人心醉的景致。
不僅四面環山,易守難攻,而且他們所居住的這片谷地,更是令村民樂意留下來耕紜的一片世外桃源。
可惜的是,伊于棠居然帶著木子宓另覓他處,將他一個人留在這裡,還將所有的責任拋在他的肩上,令他氣憤不已。
他自然是明白他想要雙宿雙棲、不受人打擾的想法,但他也犯不著將所有的事情都拋在他的身上吧!
他和他自相識以來,也已經過了十幾個年頭;而他,對於他這位與他出生入死的難兄難弟,竟是如此對待!
所以他非得要找著他不可,好訴他一肚子的怨氣!
不過,那也得先讓他找到人才行。
???
「樊仲冥!」
一聲凌厲的嗓音爆裂似地在這片寧靜的山谷裡響起,不禁令樊仲冥揚起眉,好整以暇地轉過身子,望著那一道飛奔而來的身影。
「睡得好嗎?」樊仲冥似笑非笑地瞅著須臾之間已奔至自己身前的赤敖麟,毫不在意他焚身的怒焰。
這小子,隨著年紀愈長,對他的態度便愈不客氣;打一開始的時候,還會喚他一聲樊大哥,慢慢地變成仲冥哥,現下全都省略了,直呼他的名字,他也不覺有何不妥。
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教育出了問題,還是他給村內那群大老粗給帶壞了,完全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
「好,我睡得好極了,全都托你的福!」赤敖麟咬牙切齒地回答,瞪大的眼眸直視著一臉愜意的樊仲冥。
該死,他可真是好極了!
把他困在床上一整晚,他反倒像是個沒事人似的,一大早便巡視起村裡的稻收,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難道他真的忘記他還在房裡嗎?
「睡得好便好,怎麼瞧你的臉這麼臭,難不成是我得罪你了?」樊仲冥似笑非笑地調侃他。
昨兒個夜裡,他是到赤敖麟的房裡去睡的,但不知道怎麼搞的,他總覺得那個房裡充滿了赤敖麟身上的味道,硬是擾得他不得入眠!掙扎地躺了一個時辰!逼得他只能棄械投降,索性到外頭散散步。
「不是你還有誰?」赤敖麟近乎大吼,欲將心中的不滿喊出。「難道你早已經忘了你房裡還有個人?」
他以為他是同他鬧著玩的,想不到等到天色微亮,他居然還沒進房來,逼得他只得以內力衝開穴道,趕緊奔到屋外找他。
他還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想不到他居然好心情、好興致地站在這兒望著滿山的遠景,簡直氣煞他了。
「我走出房門的時候,不都同你說過房間讓給你了嗎?你還在這裡窮嚷嚷個什麼勁?」被他的怒氣激得有點一頭霧水的樊仲冥,終於按捺不住情緒,同他槓上了。
不都同他說過了,他還打算同他吵什麼?
真是個不長進的娃兒,年紀愈長,脾氣愈是火爆,真不知道他當年的成熟內斂是不是誑他的?
當年若不是見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還挺討他歡心,他可是決計不會將他留在良村裡的。
「你不知道我會擔心你嗎?」赤敖麟原本是打算同他好好說的,誰知道一見到樊仲冥一副與他無關的模樣,直讓他氣得牙癢癢的。「難道你不知道咱們正處於吐蕃邊境,天曉得這兒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而你一出門就活像是丟了一般,天曉得你到底是上哪兒去了?」
該死!雖說他的年紀比他長得多,但他的心神全都不曉得跑哪兒去了,整天只知道看著那把長劍,只曉得想著那把長劍的主人,天曉得當他心神空洞之時,會不會傻傻地被人擄走?
「擔心我?」詫異之色爬滿樊仲冥俊秀的臉,令他不由得瞪大如水雙眸。「娃兒,你可別忘了你的功夫是我教的,你要擔心我,倒不如先擔心你自己。不過,伊于棠選的這個地方可是上上之選,易守難攻,依我的看法,就算吐蕃打算侵擾邊境,理當也難以攻上這兒。」
真是怪了,怎麼這趟南詔之路回來,他變得更古怪了?
這一兩年來,他並不是不知道赤敖麟在改變,但他從來不予制止,畢竟他並沒瞧見赤敖麟做過什麼惹他光火的事;不過,當他去了一趟南詔回來,他總覺得他又古怪了幾分,可到底是怪在哪裡,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不是娃兒,你別老是這般喊我,待入冬的時候,我就滿二十歲了!」赤敖麟不滿地吼著。
娃兒、娃兒地喊個沒完,他當他還是五年前那個什麼都不懂的赤敖麟嗎?
他的功夫確實是他教的,但是這幾個月來帶著山魃在吐蕃、南詔一帶闖蕩下來,他也學到了一些旁門左道;若真要論功夫的話,現在的樊仲冥未必會是他的對手。
「可是,在我的眼裡,你永遠是個娃兒。」
「我說過我已經不是娃兒,我不准你再這樣喊我!」赤敖麟毫不客氣地暴吼,全身上下充滿深沉的戾氣。「而且,我也不准你老是把伊于棠掛在嘴邊,聽得我煩死了!」
左一句伊于棠,右一句伊于棠,難不成他的心底只能裝著那個人,其餘的人全都被他摒除在心房外?
「敖麟,你不喊我一聲大哥,我可是一點也不在意,不過你不能同我一般直呼伊于棠的名字;何況你今兒個能夠站在這裡與我一同說話,還是當年伊于棠手下留情沒取你一條小命,所以你更應該要感激他,怎麼可以口無遮攔地直喊他的名字?」
一提及伊于棠,樊仲冥便忍不住說起教來;他可不要別人說他管教不嚴,教出了個孽徒來。
「誰希罕了!」赤敖麟的黑色瞳眸狂燃著怒焰,一點兒也不領情。「要是他當年爽快地給我一刀,我倒還落得輕鬆!」
這全是他的真心話。要他追樊仲冥追得恁地疲憊,他倒希望當年能死在伊于棠手裡,如今也不會跌入不見五指的茫茫深淵裡。
「娃兒便是娃兒,聽你這番話只會令我火大。」樊仲冥搞不懂他到底在執拗些什麼,索性把他當成個鬧脾氣的小孩,壓根兒不打算理睬他,轉身欲離他遠一點,免得自己氣惱之餘,會給他幾個耳刮子。
「我早說了我不是娃兒!」赤敖麟一個箭步衝向前,大手有力地擒住他的肩頭,強硬地扳過他的身子面對自己。
「我也說了不想再談!」樊仲冥一被他扳過身子,雙手立即運勁,毫不遲疑地打向赤敖麟的胸口;但他沒用幾成功力,只是想讓他放開自己罷了。
但是,赤敖麟竟輕鬆地單手接招,化去了他的掌風,反手將他拽進懷裡,緊緊地擁緊他。
「我不要你老是談他。」赤敖麟皺擰了濃眉,將剛毅的下巴枕在他的肩上,一張俊臉因愛而扭曲得失去幾分俊朗。
是的,他知道自己對樊仲冥這一股不尋常的佔有慾太過於濃厚,不像是手足之情,反倒像極了愛戀。
而這一份愛戀令他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以對。
他以為自己只是對男女情事起了興趣,然而不管他上了幾次妓院,逛了幾次窯子,心裡頭想的、念的全是樊仲冥那一張白淨的俊臉。
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自兩年前他發現自個兒的心意之後,他便不斷地掙扎、抗拒,卻又無法自拔地墜落、深陷。
就像有條無形的鎖鏈捆綁著他,他愈是掙扎,愈是捆緊,愈是抗拒,愈是受鉗制,直到他認栽了,才迫使自己面對他不想面對的一切。
樊仲冥一點也不像女人,反倒還是個十足十的男人,雖然他的眼眸似桃,薄唇似杏,但他還是一個鐵錚錚的漢子,可自己偏像是中了蠱一般,沉溺在他的深邃眼眸之中。
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他的慾念便一天天的鼓噪不安,一股無以控制的情燒迫使他想接近他、擁抱他,想將住在他心頭的任何一個人趕出他心底,好讓他只懂得想他、念他,而不再是那個該死的伊于棠。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被赤敖麟化去掌勁,令樊仲冥驚詫了半晌,直到感覺呼吸漸漸急促且幾欲窒息,他才開始推拒著緊抱住他的赤敖麟。
「我不准你心裡想著伊于棠!」他霸道且不容反駁地命令,恍如天生的王者般,全身上下有股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氣息。
他再也管不住自個兒的心,於是他打算讓心自由,讓它尋找到心底最深的依戀。
「為什麼?」
這是什麼論調?什麼叫作他不准他想著伊于棠?他想著伊于棠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而他不准……這到底是為什麼?
這話聽來有點古怪,可他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裡古怪。不過,對於赤敖麟的態度,他可是不悅極了。
「不准就是不准,我要你的心底只想著我、念著我,不要再去想那個寡情的伊于棠!」赤敖麟感覺到他的掙扎,更是用雙手緊緊地將他環在自個兒的懷裡,不讓他掙脫。
他已經什麼都不管了,這一生一世,不管樊仲冥到底依不依他,橫豎他是要定他了。
???
樊仲冥不解地任赤敖麟抱在懷裡,正想開口再問些什麼時——
「嘿!你們在做什麼?」
驀地,遠處傳來山魃粗重的嗓音,驚得赤敖麟終於回神,不過雙手仍是佔有性地環住樊仲冥。
「山魃,你今兒個起得真早。」樊仲冥開口向山魃喊道,毫不在意赤敖麟的擁抱,只把他的擁抱當成是在尋求手足的溫暖罷了。
他的臉轉向山魃,俊臉上寫滿無奈。
「一大早就這麼親熱,若是讓不瞭解你們的人撞見了,可會當你們倆有斷袖之癖喲!」山魃不疾不徐地走到他倆身邊,一雙如銅鈴般的眼眸直視著不吭一聲的赤敖麟,露出一臉的興味。「他是怎麼著?」
一聽見山魃所說的話,赤敖麟不禁漾起一身輕顫。
斷袖?他早已經知道自個兒是這般的人了,但一聽山魃這麼說,他總覺得自己似乎是哪裡與人不同,總覺得憑著那一句話,便可以把他拋得遠遠的。
斷袖這詞兒活像是一面看不見的牆似的,將他遠遠地隔離在樊仲冥的身側之外。
但他絕不會因此而認命的,橫豎是這樣的一生,他會努力去爭取屬於自己的幸福。
「天曉得他在拗什麼性子?」樊仲冥極為無奈地道,眼底卻盛滿了對赤敖麟的寵溺。
一定是自己把赤敖麟給寵壞的,否則他怎麼會老是動不動便抱著他,儼若把他當成是他娘親似的;不過,他倒也不介意,他早已把他當成自個兒的親弟弟一般看作,給他一個擁抱又何妨?
「誰說我是在拗性子了!」赤敖麟不悅地暴喝。
人!他不過是比他多吃了幾年的飯罷了,犯得著把他常成個不足月的娃兒般嗎?
「那麼,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麼了嗎?」樊仲冥徐緩地問道,隨即又補了句:「為何你要我別再想著伊于棠?」
他實在是想不透,除了問這個禁止他的人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問誰。
「我……」要他說嗎?樊仲冥知道實情後會如何看待他呢?
赤敖麟正思考著到底該不該說時,反倒是讓山魃給搶白了。
「我知道了!」山魃揚眉一笑,大喝一聲。
光是看赤敖麟這小子瞧著樊仲冥的眼神,活像他瞧他家那口子的模樣,他就知道他鐵定是被樊仲冥迷住了。
這不無可能,畢竟樊仲冥長得唇紅齒白,俊朗秀逸,一點兒也不輸一般女子,也難怪赤敖麟會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況且,兩個大男人在一起又何妨?
他們可是山賊出身的,哪來那麼多的道德與規矩?
「怎麼著?」樊仲冥像是極有興趣知道山魃的答案。為何他這個當局者會猜不出赤敖麟的心思,他這個旁觀者倒是看清楚了?
「這兔崽子八成是妒忌你和大當家的感情太好了,所以……」山魃喜孜孜地說出赤敖麟的心聲,欲向他邀功。
「有什麼好妒忌的?」這下樊仲冥更不解了,是不是他窩在這小山谷裡窩太久,窩得腦袋也跟著糊塗了?怎麼他完全聽不懂這撲朔迷離的話?
「這……」山魃搔了搔頭,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赤敖麟冷厲地瞪了山魃一眼,不許他再說下去。
「對了。」山魃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隨即趕緊道:「有探子回報,找到大當家的下落了!」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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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洛陽!」
要探子退下之後,樊仲冥逕自坐在廳上的大座上,單手支著下巴,枕在椅把上,斂下眼眸,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你有什麼打算嗎?」望著樊仲冥一副欣喜的模樣,赤敖麟更是臭著一張臉,怎樣也開心不起來。
要他如何開心得起來?
樊仲冥一點也不瞭解他的心,現下又加上一個伊于棠;依他對樊仲冥的瞭解,他一定會立即趕到洛陽去,儘管他不明白伊于棠之於樊仲冥到底算是怎樣的意義,但他卻極不想見到樊仲冥一心只念著那個人,即使那是一個他毫不喜愛的人,他也不許!
「洛陽。」
樊仲冥揚了揚眉,黑亮的眼眸中淨是雀躍不已的喜悅。
「我陪你去。」想都沒想,赤敖麟立即說出這句話。他根本不管樊仲冥答不答應,橫豎他是跟定了。
五年沒見到伊于棠,他已想不起他到底長得什麼模樣了,會一會他也好,免得連自個兒心裡頭嫉妒的人是誰都不曉得。
「不用了,你留下。」樊仲冥黑亮的眼眸直瞅著他,語氣中有著濃厚的命令意味,絕對不容抗辯。他一向不愛以氣勢壓人,不過偶一為之倒還不錯,尤其是對這頑劣的娃兒還挺有用的。
「我陪你去!」樊仲冥已許久不曾這般待他,令他不禁也跟著加重語氣,決定抗命到底。
「你留下來,我一個人去即可。」面對赤敖麟的抗命,樊仲冥顯得有點意外,不過他仍不打算讓他跟。
「我陪你去。」赤敖麟硬是跟他槓上了。
他不讓他跟,是打算讓他妒忌而死,還是打算讓他擔憂而死?這兩種折磨,他都沒有興趣,所以他絕對要跟去。
「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不成?」對於赤敖麟強勢的態度,樊仲冥不自覺地動了氣。「你自個兒也說了,怕是吐蕃會突然侵犯邊境,所以我要你留下來幫我守護著這裡,現下你究竟是在同我拗什麼?」
「這兒有山魃看守即可,我跟你一同上洛陽,一路上還可以保護你的安全,你又同我拒絕個什麼勁兒?」赤敖麟瞧他動怒,一點兒也不在意。
讓樊仲冥動怒,總比讓自己因妒忌而發狂的好。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你別忘了我是你師父!」樊仲冥憤怒地擊碎一旁的木幾,倏地站起身,一雙黑亮的眼眸裡淨是惱火。
他當真是被自己寵過了頭,今日才會恁地目中無人。
「可是,剛才我輕鬆地接下了你一掌,難道你會看不出來我的功力已經增進不少?」赤敖麟不甘示弱地道:「保護你,綽綽有餘。」
該死!他就那麼想孤身去會伊于棠嗎?
「是啊,這兔崽子這幾年來進步得很快,就連我也難得自他手中偷得一勝哩!」山魃在一旁提醒著樊仲冥,卻無端遭他白眼一瞪。
「我的話僅止於此,我心意已決,你們都不用再說了,我明天一個人上洛陽即可。」樊仲冥懶得再多說,也不想讓自個兒失了顏面,於是甩甩衣袖便逕自離開,不容仟何人再辯駁。
???
夜涼如水,樊仲冥獨自坐在房裡,望著手中的長劍,不自覺露出一抹笑。
這下子,他總算可以把伊于棠丟給他的包袱丟還給他,然後,他便可以了無牽掛地雲遊四海去了。
他總算可以得到他想要的自由了。
「哼!又在看那把劍了。」
無聲無息,像是鬼魅一般,赤敖麟不知何時已站在樊仲冥身後,冷冷地哼一聲。
他真是愈來愈不懂樊仲冥了,除了老愛窩在房裡看著那把伊于棠留下的劍之外,他到底還能做些什麼?
「你愈來愈不懂得禮數了。」樊仲冥頭也不回地拿起手中長劍掛在床架旁,隨即坐在床榻上,一副準備就寢的模樣。
他現下極不想見到他,或許是不願接受當年的小娃兒真的長大了的事實,也或許是不願意接受他的武藝已然比自己精進,更有可能是他不願意接受他愈是長大,愈是目中無人的態度。
橫豎,他現下是不太想見到他。
孰知——
當他安穩地躺在床榻上準備就寢時,赤敖麟並沒有離開他房間,反倒是挨在他身旁,緊緊地抱住他。
難不成,他是抱他抱上癮了?
「你回你的房裡睡去,我這兒睡不下兩個人。」樊仲冥索性不理睬他,逕自合上眼。
「你以前不都是要我到你這兒睡的嗎?」赤敖麟壓根兒不理睬他話中的淡漠,雙手緊環住樊仲冥那比他略微瘦削的身軀。
「那時你可沒像現下這般高大。」樊仲冥沒好氣地道。
他不是說他不是個娃兒了,怎麼現下卻又像是個愛撒嬌的娃兒似的?
「那你是把我當成個包袱,所以不願意我親近你,打算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硬的不行,赤敖麟打算來軟的。
使什麼丟人的手段都行,只要樊仲冥願意讓他陪著上洛陽,要他怎麼做都無所謂。
「我從沒把你當成包袱。」聽到他這番話,樊仲冥才突地想到,當年自己收留赤敖麟的時候,他還是一個不滿十五歲的娃兒,和他當年離家的時候一般,皆是懵懂無知的年紀。
儘管已經過了五年,他猜想赤敖麟對他,極有可能還是將他當成娘親一般的依賴,所以才會活地黏他。
若是可以一家團聚,又有誰願意獨自流落他鄉?
而在良村裡的每一個人的處境,還不都是這般?
「那你為何不願意讓我陪你一同上洛陽?!」赤敖麟撒嬌似的將臉偎進他的頸窩,索求著他毫無防備的溫柔。
該死!他們貼得如此近,但為何他卻感覺不到他的愛意,感覺不到他的心跳,感覺不到他幾乎發狂的癡戀?
身體明明是恁地接近,可為何兩人之間彷彿有一道他看不到的牆,將他的心遠遠地隔離在天地間的一個角落裡,不管他如何試著緊抱住他,卻仍會感到無助的空虛?
別不回應他的愛、他的癡呀!否則這像無底洞般的愛戀,將會吞噬他的心!
「我不是不願意,而是……」樊仲冥話還沒說完,便感覺到赤敖麟整個人都趴到他身上了。有點沉重的壓迫,令他不得不張開眼,望向緊鎖著眉頭的赤敖麟。「你是怎麼了?」
不過是不讓他跟罷了,犯得著這麼難過嗎?
「你是不是不打算回來了?」赤敖麟隱晦的黑色眼瞳仿若暗沉夜色裡的孤星,泛著孤傲而寒冷的光芒。「是不是打算待在伊于棠那裡不回來了?」
他不是不懂他眼中嚮往著自由的光痕,不是不懂他亟欲離開這裡,正因為如此,他才會非跟不可,非黏著他不可;否則只怕一疏忽,他便會自他眼前消失,飛到伊于棠身邊。
「我……沒有。」啐,搞什麼,犯得著這麼貼近他嗎?他甚至可以感覺到他噴出的溫醇氣息,擾得他有點不知所措。
他是打算不再回來,但他並沒有要窩在伊于棠那裡,打擾他與木子宓的生活;這小子怎麼老是將伊于棠掛在嘴邊,難不成,真如山魃所說的,他在妒忌伊于棠?
可……他究竟在妒忌什麼?
山魃沒來得及說清楚,若要他一個人想明白,就算想破了頭,他也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你為什麼不讓我跟?」赤敖麟低啞的嗓音中流露出他的怨慰,一雙孤傲的眼眸裡燃著熊熊的怒焰。
他的大手情難自遏地撫上樊仲冥的俊臉,感受指尖傳遞而來的溫暖觸感,不禁心弦顫動。
「我不是說了要你待在這裡以防吐蕃突然來犯嗎?」樊仲冥望著他古怪的舉動,卻也沒有閃躲。「你現下的功夫已不是我能小覷的,你留在這裡,不就能守護這群村民了嗎?算是幫我一個忙吧。」樊仲冥當他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孩般,索性伸出雙手輕拍他的背,再回給他一個擁抱。
「你不在這兒,我才不管他們死活。」
赤敖麟不管他環抱住自己的用意是什麼,但對他而言確實是極為受用,也成功引起他心底最渴望的慾念。
他的大手突地往下探索樊仲冥的身子,直到他的腰際之間,再貪婪地往下滑去,撫上他沉寂許久的慾望。
「你怎麼說那種話,你……」話說到一半,樊仲冥突地感到自個兒的褲襠上,似有著不尋常的撫觸,「敖麟,你在做什麼?我是男的,可不是女的,你不要搞錯了!」
完了,該不會是自己不曾教過他那些東西,所以他……
「我想要你……」赤敖麟的嗓音瘖啞低沉,像是正極力壓抑著什麼似的。
該死!他老是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是擺明了誘惑他嗎?
「你想要我?」樊仲冥沒聯想到山魃同他暗示的話,逕自以為赤敖麟不過是個不解人事的小伙子罷了。
「我答應你,我帶你一道上洛陽,但你不能再碰我了,如何?」
決定了,帶他上洛陽一趟,就當是帶他開開眼界,讓他明白男人與女人的不同;要不然讓他憋出病來,若是有了斷袖之癖,那可得怎麼辦才好?
「真的?」赤敖麟吐出的話語沉痛如悲鳴一般,雙眸已然染上氤氳的情慾,卻又不得不將滿心的欲潮壓入心底,硬是撲滅早已狂燒的慾火。
無所謂了,橫豎先將眼前的事情搞定再說,而慾念這事兒……他早已經習以為常,再多忍一次也無妨。
「真的,你先放開我吧!」再不放開他,若是他待會兒起了反應,要他這一張臉往哪兒擺才好?
赤敖麟頓了頓,像是極為痛苦一般,隨即自樊仲冥身上離開,準備踏出他房間。
「你要上哪兒去?你不是要同我一塊睡嗎?」樊仲冥不解地望著他,對於他的反應有點無法理解。
「我回自個兒的房間去。」赤敖麟斜睨了他一眼,望著他散亂的髮絲落在白色的被子上,呈現出誘人的畫面,他不禁緊咬牙關,隨即快步離開,怕若是再多待一刻,自己會不顧一切地要了他。「記得你答應我要帶我去洛陽喔!」
「知道了。」樊仲冥淡淡地回了他一聲,臉上旋即浮現一抹統紅的霞暈。
天!他是個禁慾之人,怎麼方才教赤敖麟一撩撥,他竟然覺得……
或許是禁慾太久的緣故吧,待上洛陽的途中,他非得順道洩慾不可。
他可不要山賊當久了,就連自個兒的思想也被污染了。
???
「總算是到伊闕了。」
驅馬入城門之後,樊仲冥的神色更是欣喜若狂。
自成都西山過萬里橋到夔州瞿塘石城,再下巫峽過西陵,到了襄陽再輾轉到伊闕,總算是離洛陽不遠。
這一趟路水陸並走,忽而策馬狂奔,忽而搭舟越峽,雖賞盡千百山水,卻也花費他不少時間,原本預計約十來天的路程,竟然拖了近個把個月才到伊闕。
說來說去,全都要怪赤敖麟這小子,像是蓄意一般,每到一站,總以見識不廣為由,硬是要他帶著他四處玩樂一番才行。
他就說了,自個兒一人多自由,帶著赤敖麟白白浪費了他許多時間……不過,他倒也不是挺在意的,畢竟有他陪伴,一路上也不會無聊。
「咱們下馬吧。」
到市集,看見熙熙攘攘的人群,樊仲冥便矯捷地下馬,快步往一旁的客棧走去。
「咱們今晚要在這兒過夜?」赤敖麟跟著下馬,牽過他馬上的韁繩,交給客棧外的小廝。
他前些日子裡不都是隨意地找個地方休憩,怎麼今兒個想住客棧?
該死!很顯然的,他今天蘑菇的時間還不夠長,才會讓他們趕上一個城鎮市集,免去了在外頭野宿的機會。
他之所以會這麼做,全都是為了不讓其他閒雜人等瞧見樊仲冥一直不以為意的俊臉;不過,今兒個想逃過這一劫,看來是難了。
才走入客棧裡,原本喧嘩吵鬧的一樓客座,突地一陣默然,而後傳來幾聲倒抽一口氣的驚艷聲,以及幾道細碎的低語。
「是娘兒們?」
「你的眼睛出了問題不成?那明明是男人!」另一名狀似公子哥兒打扮的人,不禁以扇遮面說道。
「是男人!?」那問的人頓了頓,又道:「是男人也無妨,瞧他長得這麼俊,要是能與他銷魂一宿!倒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他話一說完,便與身旁的男子掩面謔笑,可一觸及赤敖麟冷悍恣戾的眼眸,卻又噤若寒蟬,直想要把自己藏起來,免得到時連自個兒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赤敖麟冷冷地環顧四周,直到整個客座都不再發出異樣的細碎聲為止,才隨著渾然不知情的樊仲冥走到掌櫃的身旁去。
「客官,不知兩位是要用膳還是住宿?」掌櫃的一見生意上門,不禁眉開眼笑。
「給我兩間上房。」樊仲冥也回以一抹淡笑。
「可……只剩下一間房,客官。」
「那也無妨。」樊仲冥不在意地道。
「可是……」赤敖麟一聽,連忙想出言制止。
天!光是這幾日露宿野外,他都已經快要把持不住自己了,他居然還要讓他與他共處一室!?
難不成他是想逼他把他給吃了嗎?
「你不想與我同睡嗎?」樊仲冥微揚起眉,燦亮如星子的炯亮眼眸直瞅著赤敖麟。
這娃兒真是怪,愈是長大,他愈是弄不懂他的心思;在良村時,他不是老愛黏著他嗎?為何一出良村,他反倒避他如毒蛇猛獸一般?
「我……」赤敖麟欲言又止,氣惱極了。
該死!他也是個男人,不是嗎?他怎會不懂一個男人禁慾,要忍受多大的痛苦?
唉,對了,樊仲冥禁慾是出了名的,他又怎會懂得他的痛楚在哪裡呢?
「好、好。」掌櫃雖見情勢古怪,卻也不打算出言打擾,忙不迭地喊著在客座間忙碌穿梭的店小二,要他趕緊將兩位客人帶到二樓上房。
???
一進入房間,赤敖麟始終無法放鬆緊蹙的眉頭,反倒是讓自己躲在房間的一隅,不敢接近樊仲冥半步。
「怎麼了?瞧你怪透了。」
樊仲冥斜睨著他,將包袱放在木桌上,隨即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大口,不解地望著仍站在一旁的赤敖麟。
真的,他發現他真的不瞭解他!
明明是黏著他的,現下卻又避若毒蠍,要他如何能懂得他怪異的心思?
「今晚好好地休息,明兒個才有精神好趕路。」赤敖麟侷促不安地睨了他一眼,隨即用店小二打上來的水隨意地潑了潑臉,再用衣衫抹了抹,便打算往房外走去。
真要他今晚與樊仲冥同房,他真的沒有把握自個兒不會在夜裡變成了狼。
「你要上哪兒去?」樊仲冥一頭霧水地望著他的舉動,疑惑地問道。
「出去走走,瞧瞧這兒有什麼特別的。」赤敖麟隨意找了個合理的借口搪塞,便打算離開房間。「我同你一道去,順便帶你到一個地方走走。」一想到一路上這樣玩下來,倒是忘了要帶赤敖麟去開開眼界的事了。
既然他要出門的話,不妨由他帶路,教教他如何成為男人。
「去哪兒?」
樊仲冥意味深長地望了他一眼,笑而不語。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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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要帶我出來瞧瞧的便是這裡!?」赤敖麟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眸,怒不可遏地暴喝。
自他倆一出客棧,直到在這花樓裡坐下,他才真正相信,樊仲冥是打算帶他到這兒來見識、見識。
天呀!他以為他仍是個不解人事的小伙子嗎?
「我不帶你來,誰帶你來?」樊仲冥挑了挑眉,大呷了一口酒,隨即安撫著身旁受驚的花娘。
瞧他一臉怒意,不禁令他也擰起眉頭。虧他還特意為他選了一間廂房,打算讓他在這兒縱情享受,就連花娘,他都為他包了一個晚上,他到底還有什麼好不滿的?
「你以為我需要發洩嗎?」赤敖麟狂怒地吼道,大掌突地往木桌上一拍,木桌立即裂成兩半,就連桌上的佳餚美食、醇酒文茶也全都傾倒一地,更是嚇得廂房裡頭的花娘個個面無血色。
突起的漫天巨響立即引起廂房外其他人的注意,花樓的老鴇趕緊來到廂房裡!一見到裡頭劍拔弩張的氣氛,她趕緊拉上廂房的門,免得殃及其他人。
「這位爺兒,是哪位姑娘惹您不高興了,不妨讓嬤嬤我再為你安排、安排,今兒個便算是我作東,爺兒千萬別生氣。」老館一見情勢不對,趕緊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只希望別被人砸了場子。
「這位嬤嬤,勞你費心了,這裡頭壞了的東西我會賠償的,你放心吧。」樊仲冥淡笑著揮手示意,要裡頭的花娘以及老鴇先出去。「我兄弟心情不太好,你們先出去,待會兒再進來。」
幾位花娘聽他這麼一說,飛也似地趕緊竄出廂房,就怕一個不小心,自己會落得同那一張碎裂木桌的下場。
「若是有意的話,大爺再喚我一聲,嬤嬤我一定會盡心招待兩位大爺。」老鴇一邊說,身子一邊往後退,口中喃喃低語地退出廂房。
賠?她只怕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到時若是連這花樓也拆了,要她怎麼生活下去啊?
待閒雜人等離開,樊仲冥神色自若地呷盡杯中酒後,便不悅地將之扔在一片狼藉之中,斂笑的俊臉上凝滿如霜雪般的冰冽。
「今兒個帶你來開開眼界,沒有先同你說一聲算是我不對,你生氣我也無話可說,不過你犯得著這麼火大,嚇走了一干花娘嗎!」他的嗓音低沉且充滿了隱忍的怒意。
他心疼的不是白花花的銀子,而是那些受了驚嚇的姑娘們;他氣惱的不是赤敖麟的怒氣,而是他的態度!
他記得他可不是這般教育他的,更沒有教他這般任由怒火攻心而不自抑。
赤敖麟最受他疼愛的原因,是他那沉穩內斂、冷峻倨傲的個性,而不是現下動不動便發火的魯莽模樣。
真是白活了,年歲愈增加,愈是收攝不住心神。
「我嚇走了她們?我倒訝異自己怎會好心的沒殺了她們!」赤敖麟壓低嗓音,試圖抑遏心中狂燃的怒火。
若不是想替樊仲冥留點顏面,他勢必會殺了那兩個偎在樊仲冥身邊的花娘;若是不殺,也必定會折斷那觸碰樊仲冥胸口的一雙小手。
是的,他是在妒忌,妒忌那下賤的女人竟可以輕易地觸摸他極渴望擁有的身軀,他恨不得剁下那女人的雙手與那一張該死的唇,令她血濺四方,令她生不如死,所以他算是收斂了!
「你說這是什麼話,你憑什麼威脅他人的性命?」樊仲冥倏地自椅子上站起,一雙怒目隱含著跳動的火苗。「你還真是好大的口氣,難不成你以為你還是山賊,還是赤虎寨的少主?」
他早知道赤敖麟最難駕馭的便是他桀騖不馴的性子,更曉得在赤敖麟的心中沒有所謂的善惡之分,只是純然的某一己而活;但是,他倒沒想過他會在他面前顯現出這般頑劣的一面。
「我沒這麼想!」赤敖麟怒然反駁。「我只是不想見她倆放肆地觸碰你的身體!」
該死,誰還理那什麼山賊不山賊的!
他在乎的是他,氣惱的是他,但是最恨的是自己;是他沒想過將自個兒的心意說明白,才會惹出這些風波。
「什麼意思?」又來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腦子真是鈍了,否則他怎會老是聽不懂他所說的話?
「我要你、我喜歡你、我愛你,我不允許我以外的人接近你!」赤敖麟不再與他打啞謎。
既然是愛著他的,他便要把自己所有的心情全都告訴他,好讓他明白自己所有的詭異古怪全都是為了他,
「我知道。」樊仲冥慢條斯理地回道,頓了頓後,卻說出令赤敖麟為之氣結的話。「正因如此,我才會帶你上花樓,便是要你清楚男人與女人之間的不同,免得你走上斷袖之途。」
總算是說到重點,而這也是他願意帶他上洛陽的原因。
「我……」赤敖麟頓了頓,仔細想著他話中的意思,突地醒悟,「你的意思是怕我愛上男人?」
樊仲冥點了點頭,一徑地這般以為。
「那麼,你是以為我不曾玩過女人,怕我有一天會因慾念難忍而找男人下手,所以才帶我到這兒來?」赤敖麟有點啼笑皆非,卻又有一股酸澀的情緒在胸口快速地奔騰衝撞,幾欲令他心痛難忍。
原來他並不認同他對他的感情,他認為他喜歡他,只是因為在良村裡頭的女人皆有夫君,而獨身一人的他無處發洩,故會找個男人湊數?
若真是那麼簡單,他又何須那麼痛苦!
「難道不是嗎?」樊仲冥挑了挑眉,壓根兒不明白他眼眸中突地顯現的冷騖詭邪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些年來,是他教養他,教導他所有的事物,現下再多教他一樣,也是應該的吧!
「當然不是!」赤敖麟略薄的唇上冷冷地揚起一抹笑,踩過橫在兩人之間的狼藉,一步步走向他。「你真以為我不會碰過女人?」
他真的是太天真了,之前同山魃一同往南詔而去,一路上走過風花雪月,依山魃的性子,他怎麼可能禁慾?必定是會找他一同開眼界去,這重責大任,又何須落得到他樊仲冥的肩上?
「難不成……」樊仲冥倏地想到,他與山魃到南詔去時,一路來回總得花上二十來天,而這之間……
可既是如此,他又為何老愛觸摸他的身體?難道真如他所說的一般,他真是戀上了他!?
還來不及把話問清楚,赤敖麟溫熱的唇已貼上他的唇,狂恣的舌在他驚詫的瞬間貪婪地探入其中,放肆地吸吮著,撩撥他許久不曾解放的慾望。
待他回神,察覺到自個兒對他的吻起了些許反應,亟欲掙脫他的鉗制時,卻發覺他的雙手竟有力地反握住他的雙手,令他不得動彈,只能怔怔地承受他的誘惑、勾引。
直到他濕熱的吻令他感到一股暈眩的飄飄欲仙感覺,幾欲無法遏制地回應他的吻時,他卻突然放開他的唇。
「我愛你……」話落之時,赤敖麟已無法自這深沉的慾望中甦醒,他結實的身軀不斷地靠向樊仲冥,甚至以膝蓋摩挲著他。「瞧你都有反應了,應該不會拒絕我吧?」
樊仲冥一聽,不禁漲紅了臉。見鬼了,這是什麼鬼話!?
什麼叫作有反應?
他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禁慾多年之後,在他如此邪魅地撩撥之下有了反應,也不能說是因為他吧!
天!他知道現今大唐最盛行的便是美人與孌童,但是他都快三十了,不再年輕,長得也並不標緻,壓根兒跟孌童構不上邊,他為何……
「你有話慢慢說,先放開我。」情急之下,樊仲冥也只能先退而求其次的妥協,再找機會溜走。
「不要,我一鬆手,你便會跑了。」赤敖麟幽閣的雙眸裡淨是一片瑰色的氤氳情慾,今兒個夜裡無論如何他是要定他了。
「你……」他何時成了他肚子裡的蛔蟲?「我不會的,你先放開我。更何況,就算你喜歡我,也不能一意孤行,總得要兩情相悅吧!」
赤敖麟灼熱的眼瞳直盯著他,映出他困窘羞赧的俊臉,一閃神!雙手便鬆了。
樊仲冥逮住機會,立即點了他的穴,隨之足點數步,直接從窗口翻掠而出,一氣呵成,絲毫不拖泥帶水。
「你會後悔這麼對我!」上一次不願意衝穴而動,是因為他以為樊仲冥會回來幫他解穴,但這一次,他知道他鐵定不會回來幫他的。
赤敖麟的雙眸直視前方,運行內力在體內恣流,不消一會兒,他便已衝破鉗制,移足翻出窗外。
???
回到客棧的樊仲冥,才剛踏入房裡,還來不及擔心自己將赤敖麟一個人留在花樓裡妥不妥當時,已然落入一副結實的胸膛中,鼻息之間所聞到的,皆是赤敖麟醇厚的氣息。
「辛苦了。」赤敖麟一把將他拖到床邊,制伏在床榻上,刻意減少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
「你怎會回來了?」樊仲冥難以置信地瞪大黑亮的眼眸,雙手早已忘了掙扎,任由赤敖麟拉出他腰間的革帶,捆綁住他的雙手。
他明明點了他的穴,他怎會回到這裡?就算他沒被點穴,他的輕功也快得令他驚詫不已。
「你已經有一年多不曾與我過招了,自然不會知道我的武功增進得有多快。」赤敖麟淡淡地道,俊臉上有著一抹黯然,但他隨即褪去短衫,露出如硬石般結實迷人的肌理,精壯得無一絲贅肉。
隨後,他緩緩地扯開樊仲冥的衣襟,露出一身蜜色的肌膚,雙手不禁放肆地在上頭摸索著這他渴望已久的身軀。
「敖麟,別鬧了!」在望見他的指尖緩緩地刮過自己敏感的胸膛時,樊仲冥才想起要掙扎,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不知在何時已被他捆綁住。
「你認為我的作為……只是在鬧!?」
赤敖麟的指尖一頓,神色一凜,幽如孤星般的眼瞳中迸射出冷冽的光痕,直直地射人樊仲冥眼中,令他不由得一顫。
他是認真的,他是真的想要自己的身體!
直到此時,樊仲冥才恍然大悟,原來他真的想要自己的身體。
可他不曾想過這種事,更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最疼愛、視如手足的赤敖麟會這樣對待他,這令他……
難以接受!
他也是個男人,儘管他不常接近女人,但那是因為他有禁慾的習性,並不表示他需要個男人。
「敖麟,儘管你喜歡我,但你也不能這般待我。」斷袖之事,自古便有所聞,而或許是因自己曾經是個山賊,遂對於這種事並不感到不妥,甚至以往在魍魎寨時,他也瞧過手下們搶下貌美的男童或男人。不過,他倒是沒想過有一天這事會落到自己身上,而且是敖麟成為刀俎,他倒成了待宰之魚。「我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原是想溫柔待他的,原是想用自個兒的心慢慢地感動他,然而樊仲冥無情的言語卻告訴他一切,告訴他——他永遠都無法接受他。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強作君子?
他是個山賊,向來懂得掠奪與強搶,哪裡有那麼多規矩,捆手綁腳地困往自己的慾念?
幾乎是自暴自棄,赤敖麟倏地褪去樊仲冥身上的衣物,讓他一身光裸地袒裎在他面前,欣賞著他因羞赧而染上紅暈的身子。
「赤敖麟,你太放肆了,儘管我已不是山賊,可我也是辛苦護你長大的魍魎寨二當家,而你竟然是這般報答我的恩情!」羞赧與恥辱爬上樊仲冥的心頭,令他口不擇言地怒咆著。
他從不冀望赤敖麟會回報他!但……他也不允他恩將仇報!
赤敖麟置若罔聞,高壯的身軀壓在他身上,大手已然滑至他的小腹間,像是挑釁一般,隨著他的怒罵更加放肆地往下摸索。
「看來,你並不是那麼厭惡。」
「赤敖麟,你這狗娘養大的王八蛋!」樊仲冥豈會不知道自個兒的身體起了什麼反應!
「我是不是狗娘養大的,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倒是知道這幾年,我是依偎著你才活下來的。」赤敖麟絲毫不將他的怒罵放在眼底,彷彿這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赤敖麟狂傲的回話,簡直令樊仲冥羞憤欲死,卻又無力抵抗他一身的蠻力。
早知道有一天他會這般待自己,打死他,他也決計不會教他功夫。
「別再嘴硬了,告訴我,你也需要我!」赤敖麟宛如惡鬼一般,凌厲地折磨著他的軀體,更要他開口求他。
樊仲冥胡亂地搖頭,任憑他詭邪地挑逗他的心魂,直到他感到一股狂烈的熱源在自己身軀裡亂竄,急欲湧出關口,撩亂他試圖控制的慾念終究潰散決堤。
他緊閉雙眼,感到一股無以遏阻的羞憤在心底恣走,卻同時也感到一陣酥麻的戰慄竄過全身,只能任由軀體滿足於這般地釋放。
他又惱又怒、又羞又赧,以為一切到此為止,孰知……
他這才明白,現下才是苦難的開始。
於是他使出全力往後退,他卻欲罷不能地欺上他的身子,直到他的背抵在床柱上,已然退無可退之時,正欲出聲遏止,卻已來不及。
「嗚……」樊仲冥試著不讓撕裂般的痛楚逸出口,卻無法抵擋他所造成的疼楚。
「疼嗎?」赤敖麟倒抽一口氣,緊咬住牙。
「敖麟,不要!」
他的雙手被革帶捆綁,雙腿也在他的鉗制之下,任由他帶領著自己翻雲覆雨,衝上凌霄,再跌入黃土;忽而激顫不已,忽而痛楚不堪,令他的心神反覆地游移在喜悅與痛苦的邊緣,幾欲瘋狂。
「仲冥……」
赤敖麟將身子低伏在他身上,任由濕熱的軀體緊緊相貼,任由慾念的大海襲向他,將他狂捲,直到將他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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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autokaka 於 2016-6-30 13:49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