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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樹欲靜而風不止》 BY:祝小九

七十三



  秦恕覺得身體像是飄在空中,完全不聽自己指揮,一會兒聽到風聲一會兒聽到人聲一會兒又意識全無,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才悠悠轉醒。

  睜開眼睛一看,擺設簡潔乾淨,很普通的感覺,既陌生又覺得這些東西經常會看到,想想應該是客棧了。聽得外面人聲鼎沸,叫賣聲不絕於耳,說明此處不在蝴蝶谷中,再看到有刺眼的陽光射入,是早上了。

  試著動了動,身體還是沒什麼力氣,像是被下了軟筋散一樣,暈倒前的最後一個記憶就是那些紫色的煙霧,起先只以為那個是迷藥,不想還加了軟筋散。

  剛想運一下氣看看能不能動,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他眼睛轉了下,馬上閉上眼睛,平復呼吸裝睡,還是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緊要。

  先前他以為是司徒下的手,想偷搶了他,後來再想一來不必要,二來司徒也不像是那種人。依他狂妄的性格,直來直去才對,就算是假裝綁了他,也絕對不會給他下這種藥,搞這種把戲。

  「喲……瞧瞧瞧瞧,還睡呢。」一個男人的聲音,不像一般男人的低沉清朗,也不像女人清脆動聽,而是有些尖細,有種陰陽怪氣的味道,這種感覺,說不出的討厭,秦恕不由的動了動手指,還好沒被發現。

  「唉呀我說小十五啊,你還真以為誰都跟你似的,耐打又耐操,不管前天晚上怎麼折騰,第二天一看照樣的好,也怪不得教主喜歡天天召完呢,呵呵……」又是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話裡面充斥著挑釁和謾罵的味道。

  「怎麼,十六你嫉妒?」

  「哈,我為何要嫉妒,教主的功力大家都知道,就是你樣的人給他折騰一晚上,都難好起來,誰會去嫉妒這個。你呀,還是好好伺候著教主的下身,總有一天會出頭呢,瞧瞧,現在不就派你來辦事了嗎?」

  「知道為什麼我是十五你是十六麼?」叫十五的男人聲音幽涼中透著寒氣,「大家都是教主選出來的人,路子都是一樣的。你最好盼望著我好好活著,不然若我死了,下一個,就是你。你猜猜看,如果耐操的我都抵不過教主的調教,隨隨便便碰著哪就喊疼的你,又撐得了幾天呢?一個月?十天?八天?還是一晚上就不行?」

  「你!」

  「你什麼你,將來都會是荒墳上的枯骨,大家都明白。不想早點死的話就好好保護我,教主一般不會同時寵幸兩個人,只要我活著,你就會有好日子,明白嗎?小十六?」

  秦恕聽著二人的對話,一聽便知道不是司徒傲的人,非常的確定。司徒傲養不出這種陰陽怪氣的人,也不會天天噁心吧啦的召人來『受寵』,再說,大家都會喚他堡主,幫主,卻不會是教主。

  不過他們口中的教主是誰?抓他又為了什麼?這兩個叫十五十六的人,對話很是讓人反感,想來那教主也不是什麼好人,他現在處境堪憂啊處境堪憂。

  「喂,你給他餵了什麼,怎麼到現在還不醒?」聽聲音是十六在問話。

  「什麼喂不喂的,我沒名字麼?別那麼沒規矩,論資歷,我比你高,論名字,我比你長,論得教主的寵幸,我又比你多,尤其為了你以後的日子好過,你現在必須得依著我,省得我不高興給你穿小鞋。以後記住了,千萬別惹我不舒坦。叫聲十五哥,對你沒什麼損失。「十五細細的聲音傳來,話尾上揚,很是得意的樣子。

  「我便是不喚你又能如何?」

  「你想試試?」話剛說完,十五冷哼一聲,語音一揚,高聲說:「喂,既然醒了就不要再裝睡,我們的耐心可不怎麼好。」

  秦恕知道是在說他,既被發現再裝下去也沒什麼用,便睜開了眼睛,用盡渾身的力氣坐起來,靠上背後的床柱,這才看清了房間裡的另兩個人。

  兩個人看起來年紀都不甚長,十五六歲的樣子,長相很是漂亮,身子也極是纖細,有股子妖邪的味道,如果臉上的表情不是那麼奸詐陰翳的話,會更像個少年。只是為何明明過了少年的變聲期,他們的聲音還是不男不女尖尖細細的?還有,穿了一樣的衣服哪個是十五哪個是十六?

  「你們……是什麼人?」秦恕問出心中的疑惑。

  「請你來的人啊。」左邊的眼睛細長的人一說話,秦恕便聽出來,這個是十五,那麼另一個下巴很尖的人,就是十六了。

  「這麼個『請』法,還真不敢當呢。」秦恕身上沒什麼力氣,就是一個冷笑,也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廢話少說,你們抓老子來做什麼!」

  「哈,小十六,你看,我們抓到一個暴脾氣呢。」十五蹺著腿,拿出玉銼子磨著手指甲,眼睛看都不看秦恕一眼,衝著十六妖艷的笑笑,「資料上可不是這麼說的呢,不是說謙謙公子,溫潤如玉麼?」

  十六緩緩喝著茶,在手上的玉扳指上呵口氣,拿出手絹輕輕擦著,「我說十五啊,這個人好像不大好搞呢,挺會裝的,你確定不帶他回去要自己問問先?可不要功沒立成人也跑了啊。」

  十五依舊沒有抬頭,聲音又細又涼,像是從地獄裡冒出來的一樣,泛著陰森的鬼氣,「柳謙,你不要裝樣子,我們找你來為了什麼,你自己是最清楚的吧。識相點的馬上把玉珮交出來,我們好交差你也過得舒服些,相信我,你絕對不想嘗試我們教主的手段。或者你以為裝成痞子我們便會放了你?說起來真是可憐啊,看你長得也不錯,又是隱龍谷的主人,居然腦子不怎麼好使,淪落到裝痞子的份上--」

  秦恕這下明白了,合著他們是抓錯了人,把他當柳謙了。不過這傳言也傳得太厲害了,大家還真相信有那麼個玩意兒?可以得天下財富得武功秘籍?還相信是在柳謙手中?

  問了句你們是什麼人你們教主又是誰,對面兩個人哈哈大笑,領班都不回答,看來人家沒想著讓他知道。

  他這是什麼命啊,怎麼到處都遇到事兒……

  再看現在的情況,也知道這些都不是什麼正經人,手段必定也極是變態,一瞬間他居然慶幸了,還好不是柳謙被抓了來,他必定會受不了吧……

  呸呸呸,為什麼事到如今還要替他想?當年若不是他,若不是他……他不至於變成採花賊,到處找死!

  可事已至此,他都被當成正主抓來了,辯解也沒用,人家要是不信他,說什麼都沒用,引人疑竇招來刑罰都是輕的。萬一搞不好整得人家信了,去抓柳謙了,覺得留著他也沒什麼用,順手就殺了也不一定……

  所以他還不能隨隨便便的就說我不是柳謙……

  問話三部曲,自然是威逼利誘,小刑罰,大刑伺候,一步一步來。說到哪裡去,都是一樣的招數,端著人手段如何了。

  當十六站在他面前,說著會有什麼好處,有多少多少的美女少年想怎麼操怎麼操,多少多少錢想怎麼花怎麼花,每天只躺著過日子就行時,他心動了。

  說到如果不答應,他們就會把隱龍谷夷為平地把他所有的朋友殺光時,他更心動了。

  ?怎麼樣,交還是不交?「十六說了大半天,心滿意足的看著秦恕的臉色坐回去時,臉上滿滿的得意,像是篤定了秦恕會交出他們想要的東西似的。

  「你說的東西我很想交,真的,如果我身上有的話。可是我沒有。」秦恕想把這幾句話說得非常非常真誠,但因為身子乏力,這些話緩緩說出來,就有一種漫不經心的味道,怎麼聽怎麼像是故意來刺激人的,就是不像真話。

  十六臉色一變,「你耍我?」

  我是真沒有。秦恕張了張嘴,說不出話,沒力氣了。他很想大喊一聲,我說的是真的啊,為什麼沒人信……以前採花時騙人說你最美你最好看我最愛你愛你一輩子,誰都信,結果現在說真話了,反倒沒人信了。

  悲哀啊……他真的想交,一場沒用的破玉珮來換一堆美人兒財寶,多划算啊……可惜他真沒有……

  「人家是隱龍谷的當家呢,哪能被你這點小伎倆唬住?這麼些年,人家見過的好東西不知道有多少,小恩小輝不行很正常。」十五的指甲終於磨完,斜睨了十六一眼,「十六啊,你還得學著點,對付英雄,有英雄的辦法呢。」

  十六嘴角抽了幾下,輕嗤出聲,「你能有什麼辦法?不就是用刑麼?這誰不會?」

  「這你就錯了,用刑也是有技巧的。」十五走近秦恕,掐著他的下巴看了看,滿意的點了點頭,「看樣子精神不錯,就是藥力還沒過,休息一會兒就可以用刑了呢。」

  說完放開秦恕,擦了擦手,轉身,「教主說過,這人嘛,想讓他開口,就得衝著弱點來。這世間有人愛財有人好色,給足了就會聽話,可有些人,這種是行不通的。」

  「哦?教主還真疼你呢,教你這麼多,看來屁股的功勞就是好用的多。」十六的笑聲尖利,透著諷刺。

  「你這小子,逞口舌之利有什麼用呢?哪天我若死了,你的命也不過如此,比我好不到哪去,既是一路人,相煎何太急呢?小十六你說是也不是?」十五扯著手帕掩了半張臉在笑,同情的意味十足。

  「那你說怎麼樣!」十六拍了桌子,看樣子不想再繼續這樣的談話。

  「很簡單,這種所謂的江湖白道之人,錢財女人都沒用,他們有自己所謂的骨氣一套,軟硬不吃。不過對付他們也很簡單,找個男人來操一回就行,面子一沒,什麼都沒用了,交個東西,自然是小事。當然啦,如果還不招,就多找幾個下人,還不行,就找幾條發情的公狗,來回幾次,要是不招,我給你磕頭。」

  秦恕聽這話,心涼了半截。這兩個,還是人嗎?這都是什麼破手段啊!他是真的想交好不好,不用那些,有錢有美人兒就交了,可是他身上真沒有那個什麼玉珮啊!

  用美女吧美女……想張嘴要求,無奈太累發不出聲音,他的心接著涼。看樣子他們是不會放過他了,如果不交東西,很有可能……不要被狗上吧……好噁心……

  「怎麼樣,怕了?」十五轉過身時看到秦恕的臉色,很滿意的點了頭,「怕了也沒用,你唯一的機會,就是交出玉珮。只要東西交了,我保證,你不僅馬上會沒事,還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如果不交--我也保證,你怎麼掙扎都沒用,到時候哭爹喊娘會很難看哦--」

  「我沒有……」很努力說了這三個字,秦恕再也出不了聲。

  「哈,到現在了嘴還硬呢。」十五輕笑,「十六啊,這人先交給你,你把他拖下去先抽一頓鞭子,但不能把人搞死了。當然啦,抽了他必定也是不會交的,你抽完了就讓人洗乾淨放我床上,接下來的,我來做。」

  擦完手的帕子直接丟到秦恕臉上,淫笑著說,「你應該感謝第一個是我來操你,畢竟我長得這麼美,動作也相應會溫柔些。但如果你還是不肯說的話,我便不會手下留情了。」

  秦恕有些怒了,心說操你娘勒,就你長得陰陽怪氣的也敢叫美?老子要有力氣,不操得你哭爹喊娘找不著北老子就不是『汲情先生』採花賊秦恕了!

  十五正背對著他,秦恕斜著眼從上到下一看,就這小身板,一捏就碎的主,還想操他?夠力氣麼?他操他都嫌不夠!呃,不對,他才不會操這樣的人,噁心吧啦的,他要的是美人兒!

  「你也行?夠力氣麼?」聽得十六這話秦恕想笑,原來真有人跟他想一樣的。

  「要不你來?」十五微笑著作答。

  「還是不要了,」十六擺著手,「我沒你那麼噁心,天天被操還不夠,還肖想著操人來出氣。」

  拍了拍手,走進來兩個小廝,十六掀開秦恕的被子,「把他架到我們準備好的去處,該我們來慢慢玩了呢……」



第七十四章



    又是鞭子……

    秦恕看了看擺在旁邊浸在水裡的鞭子,忍不住一聲長歎。他是跟鞭子有仇麼?怎麼每次遇到的都是這玩意?

    方纔他們餵他吃了點東西喝了點水,水裡面好像加了什麼提神醒腦的藥,他雖然舒服一些身體感覺也好許多,但還是沒什麼力氣。

    被人帶過來時眼睛上蒙了黑布,他不知道這個地方是哪裡,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個地方離客棧並不遠。

    手上拴了鐵鏈兩手張開綁在架子上,一切準備就緒,秦恕看著面前幾個小廝猙獰的臉,有點害怕……是會很痛吧……月前在洞庭挨鞭子那回,就很痛。雲家的手法不錯,痛是痛了,還好沒留下疤,不知道這個人的手法怎麼樣?不要是皮開肉綻吧,那樣又疼又難看的……秦恕一邊等待一邊糾結……

    門『吱呀』一聲開了,十六陰陽怪氣的臉上掛著微笑,好心的問了他一句,「怎麼樣,可想好了?你交還是不交?」走到水盆邊把鞭子撈起,皺了皺眉,「唉,這些下人也真是不懂事,這鞭子浸了鹽水不就緊了嗎》這樣抽下去如果傷處流了血的話會更疼,沒準還要留下疤痕,到時隱龍谷若說我教不懂待客之道,教主會怪罪呢。」

    「不想說話?」十六轉身,斜睨了秦恕一眼,挑了眉,「沒關係,在這兒啊,不一定要說話。」

    手裡拿著鞭子把玩著,一步步的走向秦恕,尖尖的下巴微微上揚,「交出來,免皮肉之苦。」

    「我沒有。」秦恕很無奈,他是真的沒有。

    而且就算現在他們抓到的是真的柳謙,柳謙身上也沒有。他向來是不屑於說謊的,尤其是對了,從來都是真話。也因為如此,當年他的一個皺眉,一個拂袖離去,就足以讓他知道他心裡的想法。

    看來老天真是不想他和柳謙好過,只要碰到一塊就沒好事,當初在谷裡,先是谷主夫人去世,接著是谷主,還沒消停呢,偏生又出現了一個叫錢榆的……

    如今他找上門來了,說要他跟他回家,這還沒回呢先得來這麼一遭,他要真跟他回了,還有命在嗎?

    柳謙讓他過了十年行屍走肉的日子,為什麼到這時候他還要替他挨鞭子?

    心頭一火,他吼了句,「我不是柳謙!」

    「哈,換新說法了呢。」十六笑瞇了眼睛,「你不是柳謙?那麼你是誰?柳謙又在哪裡?或者你以為到了這份上,你不交東西說你不是柳謙我們便信了?」

    一把抓過他的胳膊,擼起他的袖子,十六指著他的手腕,「不是柳謙,何來隱龍谷的標記?嗯?你倒是說說!」

    秦恕真想罵娘,隱龍谷確是世代在手腕上都刺有青龍標記,身份地位不同顏色會有不同。他初進谷時性格很倔強又不喜與人親近,柳謙時時陪他,後提議讓他也刺一個,彼此和他地位相等,兄弟相親,他們同是隱龍谷的主人。

    當初他對柳謙有種說不出來的敬仰喜歡,非常非常想跟他有某種牽扯,這才答應了的。

    沒想到一模一樣的印跡,竟然會引來今日的禍事……

    現下再說什麼也沒用了,人家明明都認定他了,他只得歎息一聲,「你們要的東西,我真沒有。」

    「啊——」突然一記鞭子抽上他的背,火辣辣的痛感襲來,秦恕身子一緊,沒骨氣的喊出聲來。他之前是想過要堅持的,怎麼說也是條漢子,怎麼能那麼沒用。

    可是真的好痛啊……痛的他眼淚花一個勁的往上泛,他是真的怕痛的……

    「怎麼樣?交還是不交?」十六笑瞇瞇的說話,邊說邊用手指沿著秦恕的鞭痕一直往下摸,「還別說,脫了衣服的你,也算是個妙人啊,瞧瞧這肌膚白,嘖嘖嘖,別說那個變態的十五了,我都想一親芳澤呢……」

    被鞭子抽過的地方很敏感,十六冰涼的手指一放,秦恕更是咬緊了牙關,太痛了,那陰陽人肯定是故意的!力道不輕不重,就已經很疼了,他再時不進用力一按,更讓人受不了……

    十六的吻落到秦恕背上時,秦恕真想殺人,被這樣噁心的人親了,不知道會不會長惡瘡……

    十六用牙齒一咬,「啊——」秦恕痛的喊出聲來。

    「怎麼樣,這次可想好了?」十六手裡的皮鞭來回的在他背上蹭,鞭子沾的鹽水在經過鞭痕時浸入肌膚,疼的秦恕額角的一個勁的往下滴,他真的很想詛咒讓這個傳言傳出來的人不得好死!

    「我真沒有……」

    「哦,那就是說你很想接著挨鞭子嘍?」十六放大的臉出現在秦恕眼前,笑得很燦爛,「沒關係,我們滿足你。不過我累了,力道上嘛,也差那麼一點點,接下來的鞭子,我找人代吧。」

    『啪啪』拍了兩下掌,一個五大三粗長得極高極壯連皮膚都黑油油的男人走了進來,滿身都是肉,又目露凶光,屬於那種讓人看一眼就會害怕的人。

    將鞭子放入來人手中,十六妖媚的笑笑,「你來替我行刑吧。」

    秦恕看著來人光著上身的肌肉壯的……再看那手臂快趕上他的大腿粗了,讓他給抽一頓鞭子,不是比死還難受?

    「不要啊——」

    隨著他的一聲聲呼痛,鞭子有節奏的落下,聲聲不絕……

    對於秦恕的失蹤,大家都很擔心,最難受的,就是司徒傲。如果他能一直陪著他,他就不會丟,如果他陪著他上去了……而那些黑衣人竟然膽敢在他手裡搶人,他必會讓他們生不如死!

    柳謙也自責,十年前他就沒有好好保護秦恕,現在又讓他受苦,早知道會這樣,就應該不管怎麼樣,都留他在身邊都好,雖然有可能受傷,但他絕計不會讓他出任何意外!

    白慕之更是頭疼,他心心唸唸辨在手心裡想寵著的寶貝,有兩個大尾巴狼天天肖想著他天天防著就夠他頭疼了,這時居然又冒出一夥不明目的的黑衣人!那些人到底是安的什麼心思?這一次,小恕他又要吃怎麼樣的苦?

    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找到秦恕的人才最是重要,三家都撒出了自己家的精英探子,追蹤秦恕的痕跡。

    谷蝶更是不安,在她蝴蝶谷的地盤,居然出了這種事!看看前頭坐著三個沉默不語皺著眉頭的來頭很大的人,她就頭疼。發現事出時她也第一時間把自己的人派出去了,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消息。

    關心則亂,一向不怎麼沉穩的她當然坐不住,一遍遍地問坐在身邊的木華,「你說小恕會不會有事……」



第七十五章



    「喂!你們都是死人哪!乾坐著大半天了,一句話都不說!」谷蝶終於坐不住了,開始暴走,指著白慕之,「你個不爭氣的,虧我還一心想幫你,結果你就是這麼讓我的小恕丟了!」對著柳謙一聲歎息,「你說那麼多人圍著你你又死不了,做什麼要求讓小恕走開呢?就算那些人目標是你,也有可能會派人跟著他嘛……你說你是怎麼當人家哥哥的,怪不得小恕不理你,要我我也不理……」

    回頭指著司徒傲破口大罵,「老娘最看不慣就是你了!渾身上下沒一處優點,還整天肖想著我家可愛的小恕,你也不想想,就你這德行,他為什麼要看上你!你明明知道有黑衣人,有危險,偏偏不護著,讓他這麼沒了,你他娘的心思就不正!小恕的死活都不關你事是不是!」

    「操!什麼黑鷹堡不黑鷹堡,老娘要是怒了,全都給你掃平了!」

    「蝶兒——」木華威脅的聲音傳過來,谷蝶才覺失了口,再掩唇也於事無補,只微紅了臉,走到木華身邊,「對不起,是我太急躁了……」

    「大家都很關鍵,不是只有你一個。司徒堡主不回你的話,是不願意隨意跟你一般見識,下次記得不要這樣了。」陽光從窗子灑進房間,映著木華的一頭銀髮,很是耀眼溫柔。谷蝶乖乖的點了頭,不再說話。

    昨夜跟柳謙纏鬥的黑衣人打不過他又傷不了他,沒多久就離開了。柳謙以為是那些都是為了玉珮的人,跑了也沒關係,下來去查查是誰就好。找了一會兒沒找到秦恕的人,以為他又生氣去了,就決定讓他自己一個呆會兒,他不去煩他,夜裡的事雖然做完,但也要給他時間好好想想。

    司徒傲從谷底上來後沒看到黑衣人的同夥,覺得以為做好防衛就好了,都是上不了桌面的小嘍囉而已,最起碼今夜人家不會來了。也就沒敢去找秦恕,因為就剛剛發生的事情來看,他是一定在生氣的。

    白慕之在明白把秦恕擄走的是柳謙後,就沒跟著也沒打擾了。雖然只得一個吻很是不夠,但他知道他們兄弟間有個結,很關鍵,能解開最好,不然小恕總會不開心。在他和姑姑知道黑衣人時,已是後話了。

    大家都以為秦恕去休息或者自己找個地方去悶著了,直到一大早的發現到處都找不到這才開始著急。所有的人馬也都是早上派出去的,現在還沒過午,線索悼念確是時間少了點。

    木華緩緩品著茶,看看外面的天氣,「都別太急,應該差不多是時候了。」

    不到一刻的時間,派出去的人陸續回來。

    司徒傲的人說,「查到地方了,就在離谷外不太遠的青陽客棧,人暫時沒動。」

    白慕之的人說,「頭頭是兩個極陰柔的男人,人現在被用了刑。」

    柳謙的人說,「是西域天陰教的人做的。」

    谷蝶的人,打探到的也是這些消息。

    聽到人被用了刑,大家都很激動,殺意瀰漫了整個房間。尤其天陰教這個名字,不是什麼好兆頭。

    谷蝶看幾個人都不動,吼了一句,「還愣著做什麼,我們現在馬上出發去救人!」

    木華起身,跟著眾人往外走,「大家不要急,現在大家的消息都差不多,想來事實真相也應大概如此,為免打草驚蛇不利救人,我們這樣這樣……」

    已經分不清是白天還是晚上,感覺像過了一百年那麼久,怎麼忍都過不去。

    他們打打停停,他累得眼睛幾乎都睜不開,感覺時間過得好慢。開始時他還能藉著數鞭子數轉移下注意力,後來實在是太疼了只顧著咬緊牙關忍著,心裡把柳謙白慕之司徒傲罵了不知道多少遍,待鞭子停時,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挨了多少下。

    後背有水往下流的感覺,滴到地上『啪嗒』一聲輕響,他知道,那是他的血。

    這個抽鞭子的人顯然很沒水準,只憑著力氣大,都沒抽到筋骨,再怎麼疼也都是皮外傷而已。低頭看了看圍著他腳尖的一團血水,有些驚訝,原來他也可以流這麼多血……

    轉而又憤憤,讓他流了那麼多血,他一定不會放過這些個陰陽人!他一定要把他們的老窩扒出來,把那個勞什子教主連抽三天,暴屍三百天!

    柳謙啊,替你挨了這麼些鞭子你怎麼還沒來啊,再不來我就記你身上了……死孔雀,嘴上一直說疼我疼我,關鍵時候又跑哪去了啊……最最該死的司徒傲,人不怎麼樣居然連他都保護不了,詛咒你一輩子孤獨,一輩子不舉,去死吧!

    再不來的話,統統去死!!

    「頭兒要人了, 這可以停了。」有小廝打扮的人進來說了句話,大個子就沒再接著打他,卸了他手上的鐵鏈,讓來人把他架了出去。只是這些人手勁大了點,一點都不溫柔,他很想想憤憤的吼句給老子輕點,可是真的沒力氣了。

    「喲……真可憐呢……」一陣刺鼻的香味襲來,秦恕起先聞到過,那是十五手絹上的特有的難聞又強烈的噁心味道。下一刻頭髮被拉著,他不由自主的抬起頭,瞇著眼睛看了看,果然,是十五。

    「嘖嘖嘖,瞧瞧瞧瞧,本來是個可人兒,細皮嫩肉的,非得給人家折騰成這個樣子,你們也真下得去手。」懶洋洋的揮著帕子指著架他過來的幾個小廝,「一個個的手那麼重也不知道心疼!」

    說完冰涼的手細細撫上秦恕的臉,極盡誘惑的說,「怎麼樣,皮肉之苦不好受吧,想好了沒有,要不要交出東西呢?啊,我想到了,你還是不想交是不是?那我們接著來玩,你說好不好?放心,人家比那些五大三粗的人溫柔多了,才不會傷害你呢,呵呵呵……」

    「交還是不交!」極細的一陣笑聲,突然間停住,十五繃著一張如玉般清透卻滿是邪氣的臉,厲聲喝道,「說!」

    頭髮被大力拉著,頭皮都勒得生疼,秦恕歎了口氣,「我沒有……」

    猛的把他身子推開,十五起身,拍了拍手,冷哼了聲,「就知道你不會吃這一套,沒關係,咱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來人哪,把他給我丟下去洗乾淨再上點藥送回來,別污了我的床讓我沒興致!」

    傷處流著血,溶了些許鞭子的鹽水,再去洗很燙的熱水澡是要人命的,無奈秦恕就有幸嘗到了這種味道。

    身體完全沒有力氣,被一票人丟進大浴桶時,他幾乎是瞬間彈了起來,又被人死死按下去……掙扎半天未果,他只得像快死的魚一樣,張大了嘴大口大口的呼吸,不讓自己暈倒。

    那些給他洗澡的人看樣子也不太認真,反正他們的任務就是把他洗乾淨,暫時不要流血就是,所以他的痛苦也沒受多久,在離開那不知道是血還是水的冒著熱氣的桶後,他被上了些藥。

    被丟到床上休息不到一刻鐘,十五再一次回來了。

    細細涼涼的指尖在秦恕赤裸的身體上滑動時,秦恕身子顫了一下,暗自咬牙,莫非他今兒個真要交待在這兒了?自打那年碰上白慕之,他就隱隱感覺到有什麼事情開始不對了,這些日子以來,他更是時時都是在弱處,這次居然被一個陰陽怪氣的人威脅!關鍵是他還動不了,沒法反擊!

    操操操!這還是人過的日子麼?

    如果今日,今日真讓這個娘們樣的陰陽人得逞了,他以後哪還有臉混……

    「喂……你會嗎……」有時候越是不甘心說話就越是不好聽,明明知道這不是意氣用事拿話激人家的時候,有些話就是忍不住的往外蹦。

    這話一說出來,十五放在背上的手用力一按,他慘叫一聲,後悔了……

    「你現在應該擔心的,是你的屁股緊不緊吧。要是夾得我高興了,沒準溫柔些,否則的話,別怪我手辣!說起來你這個樣子若是被別人看到聽到,你覺得會是怎樣呢?」

    將秦恕的手用麵條束起綁在床角,十五的手撫過秦恕的身子,「我再問你一次,交還是不交?」

    「我沒有……」

    「不愧是隱龍谷的主人,夠硬氣!只不過,你又能硬氣得了多久呢?」手指滑到胸前,指尖挑逗的刮著胸前的突起,引來秦恕身子一陣一陣的顫抖。

    「不錯,如果不交的話,我可以繼續了哦……」秦恕的衣服早就被脫光,星星點點的血跡,濃濃淡淡的青於,剛剛洗過澡的艷紅乳首,細的腰,緊的腹,翹的臂,修長有力的腿,還有自己可以做主的快感,讓十五瞳孔收縮。若原來只為了得到玉珮出此一策,那麼現在,他是真的起了慾望。

    心想怪不得教主那麼喜歡變著茶操他,原來這感覺還真的不一樣!

    很快的把自己的衣服扒光,他壓上秦恕的身子,伸出舌尖舔了舔秦恕的下巴,喉嚨,鎖骨,啃咬了好一會兒,感覺到自己的慾望挹頭,此刻正抵著身下的小腹,邪邪的笑著,「怎麼辦?我也想要了呢,你要是再不交,可就沒有機會了。等下我做起來你再喊停,就不可能了,男人的下身,總是不會太理智。」

    秦恕一個勁掙扎,貞操對他來說真的不算什麼,但被這樣一個噁心的陰陽在自己不願意的情況下如此這般,他是真的不爽。

    「怎麼,不想啊——那你叫幾聲來試試看,看是會有人來救你,還是會讓我更興奮。」

    狠狠捏了下秦恕的大腿,「叫吧,讓我聽聽你的聲音有多銷魂!」

    秦恕抵不住的悶哼出聲,十五哈哈大笑,「真乖呢!來多叫幾聲聽聽——告訴你,你就是叫破喉嚨,也沒有人來救你!」

    「有意思呢……到這時候了,還笑得出來?有心思開玩笑?看來你是沒搞清楚自己的處境吧。」十五一根手指抵在他的股間,「怎麼樣,交,還是不交?」

    「你下邊不行吧,只能用手指?」秦恕反唇相譏。

    「好!我就讓你知道知道,行還是不行!這次絕不會再給你任何機會!」

    扒開秦恕的大腿,十五邪氣的笑著,手握堅挺抵在他的股間,插入……



第七十六章



    一股白濁噴在秦恕的大腿上,秦恕喘著粗氣瞪著十五,後背挨著床單,極是粘膩,想來傷處又流血了。

    十五依舊是那張邪美的臉,此刻的神情有更是陰晴不定,忽爾,綻開一抹稱得上是明媚的笑,俯身在秦恕耳邊吹著氣,「很好的手段呢,沒想到你堂堂隱龍谷的謙謙公子柳謙,還有這等本事。」

    「怎麼,還想來?」秦恕挑釁的瞥了一眼十五軟下去的下身,「你行嗎?」

    十五目光一寒,手控到秦恕的背後一按,引來身下人一聲痛呼,他得意的拍了拍手,「你很快就會再次知道,我行不行。」

    奸笑著下了床,冷哼兩聲,披上一件外衫,邊往外走邊拍了拍手,看架勢,是要招人進來。

    變故就發生在這一瞬間。

    窗子突然抬起,在兩個人還沒反應過來時,一個黑影瞬間落在十五的對面,在他還沒機會喊出聲來時,一道寒光劃過,他瞪大著眼睛,倒在了地上,身子抽動幾下,便沒了呼吸。

    秦恕沒什麼力氣,只偏著頭看著來人的壯舉,輕笑,「我說司徒傲啊,你的本事呢,能殺人啊……早做什麼去了!」渾身的氣沒處發,全部都用來瞪著司徒。

    司徒傲握著劍的手有些顫抖,看著躺在床上的秦恕臉色慘白,渾身上下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跡,大腿上一股白濁,向下的床單染著血跡,果然,他還是來晚了麼……

    猛的衝過去,想將他擁入懷中,怕弄疼了了,又怕他不高興,伸到空中的手有些訕訕的意味,不知道該收回還是該繼續……他又吃了很多苦吧,每一次都如此……

    瞪著司徒傲,秦恕閉了閉眼睛,「你他娘的□症了?站在那兒不動?」司徒傲還是不說話,臉上的表情說不出來的味道,秦恕歎了口氣,「你自己來做什麼的總該知道吧,你要是想強了我,現在繼續,沒關係,我忍得了。你要是來救我的,就動作快點給我穿上衣服!」

    司徒傲過來的急,身上沒帶什麼東西,秦恕背上有傷又沒上藥,現下肯定是不能給粗硬的料子磨,他身上的衣服又沾了塵……

    一看旁邊的被子料子不錯,『刺啦』一聲把它扯開,把外層的綢挑出來,細細的裹在秦恕的身上,小心的不碰到他的傷口。饒是如此,秦恕還是疼的一身冷汗。

    「是我的錯……」司徒傲終於忍不住,擁了他入懷。

    本以為他只是想讓這人陪伴身邊覺得好玩,本以為想要他只是慾望使然,本以為他的生死對他來講無所謂,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有些東西慢慢的變了味,他開始期待更多。

    一開始他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麼,但秦恕說他活該孤獨時,想到這人可能要死時,他有了毀天毀地的絕決,現在,他擁這個人在懷,明白了,之於這個人,任何的手段心機,都沒有用,他用錯了方法,只能是輸家……

    不知道,這個人肯不肯原諒他……

    「滾……開……」實在太疼了,秦恕皺著眉,沒有力氣推開司徒傲,聲音也開始斷斷續續。

    「你……」不肯原諒我嗎?原想著說幾句話,可看到秦恕的樣子,司徒住了嘴。平生從未有過這種小心翼翼的心情再次出現,本以為昨夜的一句抱歉已是他的極致,然而抱著懷裡的人兒時,他想,任何事,他都是可以做的……

    「疼……」秦恕知道司徒有時候就是一根筋,也沒想到他會放下他的狗屁架子跟他輕聲說話,不過這個時候他什麼都不想想,太疼了……

    司徒傲放開他的身體,小心審視一遍,又撕下一角被面給他清理大腿上的白濁,手接著顫抖,他絕計不會讓任何人傷了他!任何人!

    「白慕之和柳謙呢……」

    「我們來時為了爭取時間,分頭行事,他們去了刑房和另一個人的房間,看能不能找到你,我來了這裡。」

    「這個……不要告訴他們……」

    司徒的手頓了頓,鷹眸鎖住秦恕,他在意的,果然不是他……

    「好。」司徒眸光微黯,抱起秦恕,頭一次嫌自己的胳膊太硬,因為可能會讓懷裡的人兒很疼,「此處不宜久留,你的傷處需要上藥,我這就帶你離開。」

    「走……開!」秦恕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推了司徒傲一下,雖然沒推開他,卻是足矣讓他鬆手。他躺回床上,「此處既有你們來了,應該就沒事了,早一會兒晚一會兒沒什麼區別。你走吧,我不要挨著你。」

    「你需要上藥。」秦恕有些像發脾氣的小孩,司徒當然不會理他這個要求,做勢就要強硬的抱走他。

    「滾!」秦恕繼續掙扎,背上的傷又開始滲血,司徒只得放開他,皺著眉,「你要怎樣!告訴你,我現在就要帶你去上藥!立刻!馬上!」

    「我要白慕之……」秦恕臉轉向牆內,快要說不出話來,疼得緊緊咬著唇,「我只要他,你們都滾開……」

    司徒傲瞪著眼睛站在床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任何一種惡言相向,都比這句話來的震撼,他現在竟是連看都不想看到他。果然,他來晚了麼……

    不過他不能再去動秦恕了,如果他再掙扎,不知道會流多少血,看到那張蒼白的臉上明明很痛苦,卻還是要咬著唇忍著痛都要推開他,身上某個地方就像被什麼尖硬的東西在砸,說不出的感覺。

    剛想出門,秦恕又緩緩說,「你都來了,他們估計也快了,你如果不放心就在門外守著吧,我誰都不想見,只要白慕之……」

    聽到司徒拖著地上的屍體走出了房間,秦恕輕輕吐出一口氣,疼得全身蜷成一團,很想暈過去,暈過去,或許就不知道疼了……

    外面很快響起了聲音,很多很多人的聲音,有柳謙,有白慕之,有姑姑,有木華,甚至有小兔子,大家的聲音都掛著擔憂,又有欣喜。

    司徒傲低聲說了句什麼,外面一片黯然。有低沉又焦急的腳步聲傳來,下一刻,他被擁入一個溫暖乾淨又安全的懷抱,他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覺……

    「死……孔雀……」雖然有些疼,但他想被他這麼抱著……

    「小恕……」看到秦恕的脆弱樣子,白慕之極是心疼,連帶著聲音有些顫抖,他輕撫著秦恕的髮絲,吻了吻他的眉角,「乖,孔雀現在就帶你離開,不要害怕,嗯?」

    所有的委屈疼痛,在看到白慕之的一瞬間,就已忍不住,秦恕摟住他的脖子,放聲大哭,「慕之……他們欺負我……他們打我……鞭子還沾了鹽水……你再不來,他們就要打死我了……嗚嗚嗚……」

    他是用盡了力氣在哭的,只是他實在是太虛弱了,聲音就跟小貓沒兩樣,身上又疼,他更難受了,使勁的抱著白慕之的脖子,「我好疼……背上好疼……我要死了……」

    他的心也好疼……白慕之手握成拳,指甲幾乎嵌入肉裡,「小恕不會死,我不會讓小恕死……對不起,我來晚了……等你好了,你打我好不好?」

    「你要去殺了那幫王八蛋……他們欺負我……」

    「好好好,等你好了,我帶你一起去,殺了他們……咱們還可以比比誰殺的人多……可是現在你的傷該上藥了,外面還有那麼多人,大家都很擔心你,我們回蝴蝶谷了好不好?」

    白慕之的眼眸溫柔,白慕之的手溫暖有力,白慕之的懷抱安全的無人能比……這世間,只有他,會永遠疼他護他,永遠不會傷害他,甚至一句重話都不曾說過,極盡無理寵溺著他。

    秦恕看著白慕之的眼睛,微笑,桃花眼裡是說不出絲絲情誼,不是刻意勾引,不是裝模作樣,是從心底裡溢出的暖暖甜甜感情,清澈乾淨的像個孩子,「慕之……有你,真好……我們永遠都在一起,好不好?」

    這樣的秦恕,就是白慕之心裡的樣子,他一直想得到的珍寶,終於為他展開心扉了麼?他的眼睛不爭氣的蒙了層水霧,輕刮了下他的鼻子,溫柔一笑,說,「好。」

    「你抱我出去,可我不想讓他們看見我這個樣子,你就說我暈好不好?回谷裡你抱我到我的房間,親自幫我上藥,好不好?我誰都不想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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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有陽光順著窗棣射入,夕陽特有的橘色,給兩個人渡上一層金粉。白慕之捧著秦恕的臉,在他額心輕輕印下一個吻,然後,額頂著額,唇舌交纏。

    陽光四散開來,從他們的相抵的額間的,親吻的唇間,十指相扣的指間,穿過,散開一室光華。

    「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白慕之說。

    將自己的衫子脫下,罩上秦恕的身體,伸出有力的臂膀,抱起心心唸唸的人兒,在他耳邊說,「我們走,小恕。」秦恕縮了縮身子,將頭埋在他的胸前,悶聲說,「好。」

    「小恕……」一開門,幾個聲音傳入耳朵,秦恕清楚的聽出了幾分焦急幾分嗔怨的姑姑的聲音,也聽到了似歎息的柳謙的聲音,明明朗若風吟,他卻只覺得沉重,不由的身子顫了一下。

    白慕之怕秦恕疼著,一隻手繞過頸子環著他肩膀,另一隻手繞過腿彎托在他的臂間,感覺到秦恕的不安,眾人看不到的托著他屁股的手安撫性的撫了兩下,換來胸前一痛——這妖孽,總是不讓人高興,居然用尖尖的牙齒咬了他一下。

    「我知道大家都想看看小恕的情況,但他現在暈過去了,傷處急需上藥,這裡又不宜久留,不如我們先回谷吧。」白慕之抱著秦恕轉身,腳尖輕點地,「這裡離谷雖有一段距離,大家輕功都不錯,一路運功回去,應該不難,白某先走一步!」

    「你個死人!等等啊,我要看看小恕好不好!」姑姑有些氣急敗壞的跟上,「先上藥再走也不遲嘛——」

    「蝶兒——」木華跟在後面,「不要著急,小恕會沒事的。」

    柳謙和司徒傲一言不發,對視一眼,無言跟上。

    回谷之後,秦恕只讓木華進來幫他看了看傷,沒見任何人,白慕之拿著木華留下的藥,小心的給他敷。這次的傷跟上次不一樣,這次打得狠了,皮開肉綻的,雖都是外傷沒傷到筋骨,可血淋淋的看著也是難受。

    白慕之塗完了藥包紮好了,溫柔的笑笑,「好了,因為傷處滲著血,雖然不舒服,也只能包紮上,不滲血就可以拆了。好了,你也累了,先睡會好不好?房間裡點了寧神的藥草,會讓你休息的好些。我現在去給你煮點粥,等會兒你醒了好有得吃。」

    剛要起身,發現自己的衣角被拉著,一抬頭,就看到秦恕可憐兮兮的臉,眼眶裡含著淚,要掉不掉的樣子,身子一軟,歎了口氣,又坐回床邊。輕撫著他的頭,「很痛?」

    「你陪我一會兒好不好?我很累,也很想睡,可是不想你離開。要不……我睡著了你再走?」秦恕咬著唇,「我想慕之在我身邊,這樣我睡著了也不會怕。」

    「好。」白慕之輕輕拉著他的手,握住,「我陪著你。」

    「有慕之陪著……真好……」漸漸抵不住眼皮的沉重,秦恕唇角掛著笑,睡著了。

    白慕之一只手任秦恕握著,一隻手狠掐著自己的眉心,最後終於受不住,一拳狠狠捶在牆上,雙眸裡都是肅然的殺氣。那些人居然讓他的小恕受如此重的傷!七星寨就是拼盡全力,也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他放在心尖上的小恕……手指撫過秦恕的臉頰,想起他說的那幾句話,那幾句第一次聽到的想和他永遠在一起的話,居然也有了落淚的衝動。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白慕之活了這二十多年,更是根本不知道淚水是何物,原來,他也是可以為了一個人,想落淚……

    疼疼不夠,抱抱不夠,只想乾脆把他揉在懷裡,一輩子捂著不給別人看……

    他一直在想,他對秦恕的感情究竟是什麼樣子,之前覺得征服這個人肯定有趣,不只是在床上,所以一直等著,不去用強。後來覺得這個人很有意思,很合他的胃口,如果能經常在一起肯定不錯。再後來發現上了床也不會失去興致,相反的,反倒是像上了癮似的時時都放不開,時時都想著。

    可再怎麼想,他都不覺得,他們之間的牽絆,能到一種至死不渝的情愛地步。他心裡其實和秦恕一樣不確定,如果有了那層關係,突破了那道防線,他是否還會對他有興趣,那興趣能維持到幾何,又是否還會想要時時處處一起。他們之間,會不會因為失去身體上的興趣逐漸變得尷尬,變得遠離。

    秦恕的那種擔心害怕,他也不是沒有過。

    只是他比他勇敢,有些事情,不是害怕,就可以裝做不知道沒發生的,不如去直接面對,求一個結果。

    他現在無比堅定,他要秦恕,一輩子!

    再玩世不恭的人,都有一顆純真的心,雖然不明白是什麼時候被那個人觸動到了,可他的的確確是陷進去了。

    秦恕就是一個妖孽,勾住了他,讓他思戀如狂,讓他夜不安寐,想要的感覺時時刻刻都在增長,深入骨髓。他不是一般的小倌兒,可以千依百順或媚或嬌只看你的心思,他不是男寵,可以為了你使些小手段爭風吃醋引你疼愛,他只是秦恕。

    他驕傲,他孤獨,他害怕受傷害,他不敢去愛,他矛盾,他任性,他做任何事都依著自己的性子,但他同樣的,善良,純真,清澈如潮水。

    而他,就是愛著這樣的他呵……

    原來情愛,真的會讓人瘋狂。他想繼續把他放在掌心,放在心頭,疼著寵著,不過這次,不再是像以往一樣,不確定前途幾何,這次,將是永遠。

    可是,身邊這個人,卻只想把他當朋友,只因為,情人不夠朋友來得長久。

    頭埋在秦恕的旁邊,他低聲說,「小恕……我會陪著你……一輩子……很多事情,不必自己去隨,把心交給我……一切我幫你擔著,可好……」

    秦恕睡得很不安穩,一直都皺著眉,緊緊握著白慕之的手,時不時喉間傳出兩聲極壓抑的輕吼,看來真是嚇關了。白慕之沒敢離開半步,一直陪著他,在他不安時抱抱親親,溫柔的在他耳邊說話,他才慢慢安靜下來。

    「白……慕之?」夜裡,秦恕緩緩睜開眼睛,感覺自己趴在一個人的懷中,手還握著一隻溫暖的手,這種感覺,很熟悉……

    「醒了?」白慕之挑起他的下巴,輕輕吻了下,「你呀,睡著了都要亂動。知道趴著睡很不舒服,但是你背上有傷,這兩天是怎麼都要趴著睡的,所以只好讓你睡在我胸口了。怎麼樣,還舒服吧?」

    秦恕有點不好意思,訕訕的收回自己的手,悶悶地說,「我餓了。」

    「等等。」白慕之一陣風的跑出去,又一陣風似的跑回來,只不過,手裡多了個東西——食盒。他先把食盒裡的粥取出來,放在床邊的小凳上,把秦恕小心的扶起來,放在臂彎,再拿起粥,舀起一勺,吹涼,「來,啊——」

    秦恕覺得這麼親密還是很彆扭,但也很舒服很享受,瞪了白慕之一眼,小口小口的吃起來。「這粥——」

    「嗯,不是我做的。你一直拉著我的手,我都走不開,就算想親手去做,也做不了,這粥,是柳謙做的。」白慕之說話間又吹涼了一勺,「來,啊——」

    「他……」

    「他沒說什麼,你既不想見,便不見吧。」白慕之溫柔的笑笑,「你現在,養傷要緊。」

    吃完了粥,秦恕斜著身子依在白慕之懷裡,懶懶的不想動。他其實覺得這樣不太好,但白慕之實在太溫柔了,依在他懷裡的角度剛剛好,不會趴著不舒服,也不會蹭到傷處疼得受不了,所以……就當是生病時任性好了……如果是白慕之,會原諒他的……

    突然間覺得自己有些卑鄙,就是因為知道白慕之會任他怎樣都不會在意,所以如此任性的要求這要求那的?誰給他的權力?

    拽著白慕之的衣角把玩,他要求:「這兩天你陪我睡,好不好?」既然已經任性無恥了,就繼續吧,他實在貪戀白慕之懷裡的感覺。

    「你在床上那麼『活潑』,一個人睡,我也不放心啊。再說,這是我的房間,你要是不讓我跟你一起睡,難道我要去外面睡樹上麼?」白慕之任秦恕躺在他的胸口,一手枕在頭後,一手慢慢的,來回撫著他的背。

    「司徒傲今天有些怪,我知道你不太喜歡他,以前我也處處防著他,但他這些天規矩了很多,應該不會再傷害你。如果你還是不想離他很近,等姑姑成親賽後,你就跟我走,不要見他,有我護著你,他也不會怎麼樣。」

    「好。」秦恕點了點頭,又想了什麼,「他哪個怪法?是不是一副悶著什麼事不大敢說的樣子?」

    慕之親暱的拍了下秦恕的手,「你肯定是讓他誤會了什麼是不是?依當時的情況看,你是用了那種藥?又沒告訴他?嗯?」

    「嗯。」秦恕身上常年帶著一種藥,他說是採花賊必備。是一種強力催情藥,男女皆可用。此藥一用,女的變淫蕩,男的會噴精,好便宜行事。當時情況緊急,他就用在了十五身上,剛剛巧司徒傲進屋殺人,看到了他大腿上的白濁,就以為即成了事實……

    「白慕之。」

    「怎麼叫的這麼正式?」白慕之依舊慵慵的躺在床上,玩著秦恕的頭髮,「叫慕之。」

    看著窗外彎彎的月牙兒,秦恕的眸光縹緲,聲音孤獨又清晰,「白慕之,我之前一直抗拒,抗拒你的接近,抗拒你的碰觸,可我每次每次最需要的時候,你就會在身邊,我……很感激你。」

    「然後?」這話聽得並不很舒服,只是感激?白慕之狹長的眼睛瞇得更是像一隻狐狸。

    「你一直都護著我,說喜歡我,可我知道你心裡其實跟我一樣,並不確信這份感覺。如果如今……」他抬頭,直視白慕之,眼睛裡一片清澈真誠,流光溢彩,天上的星子都比不過這份燦爛灼然,他說,「雖然現在還是對你說不出喜歡兩個字,但我想和你在一起。」

    「嗯?」白慕之眼睛睜大……

    「像情人的那種。」秦恕補充。

    「你……確定?」一下子很多情緒湧動,白慕之的聲音有些激動。

    「嗯。我並不確定前方會如何,但仍然想試試。我也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會有一個人,會一直喜歡我,喜歡到我所有的都能包容,喜歡到不懼別人的目光,喜歡到可以說出來,喜歡到可以一輩子。這樣的生活,又溫馨,我也想要。如果世間真有這樣一個人,我希望是慕之。」

    「小恕……」他現在好想吻他……

    「這一次,換我吻你。」

    如水的月光中,白慕之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秦恕堵在了口中,他先是瞪大了眼睛,再是滿意的闔上眼,無比幸福的承接著秦恕獻出的第一個,主動的,熱情的,甜蜜的,真心的吻……

    他說想和他在一起,情人的那種……



第七十八章



    「聽說西邊天陰教的暗點分舵,一夜之間,給人平了十幾個,柳兄真是大手筆啊。」白慕之一出房門,就看到柳謙站在他房間外的長廊上,便微笑著斜在門框上,玩世不恭的調侃。

    「彼此彼此,聽說南邊的所有分舵,一夜之間化為烏有,必是你七星寨的功勞吧。」柳謙臨風而立,披了一身的銀色月光,更顯公子超脫,溫潤如玉。

    走前兩步,白這看到他手中的食盒,「雖然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但小恕心裡有你是誰都看得出來的,即是一起長大,又是曾經相信為命只有彼此,有什麼結,是打不開的呢?你……」

    看了白慕之半晌,柳謙才說,「白慕之,我很羨慕你。」

    「世間之人,緣或天定,或人為。機緣往往一瞬間,稍縱即逝。我並不後悔和小恕的相依相持,那樣的的感情,很珍貴。卻很遺憾同是少年心性的我,沒有小恕的堅強篤定。如果當初我能拉住他的手,一切便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如果我遇到他是幾年後的年紀,結局也不會若此。白慕之,我羨慕你,你在對的時間,做了對的事。而我,給小恕的傷,在那個年紀的他,是致命的,就算他原諒了我,這個痕依舊還在,而我,卻不知道用什麼方法來彌補。」月光下的歎息,無奈,又沉重。

    「不管你怎麼想小恕怎麼樣,我不會再讓你們任何人傷害他。」白慕之看著柳謙的眼睛,「我希望希望小恕解開心中的結,但如果解了和不解一樣或者比不解更難受的話,就乾脆不要解,他也不需要再見你。」

    「請相信,我比任何人,都不想傷他。」柳謙目光幽暗,手撫眉心,「曾經他也是無憂無慮的年紀,被花刺破了手摔了跤都要到我懷裡鬧一陣,而今,他卻連見都不想見我……」

    良久,他將手中的食盒放到白慕之手時,「他現在……可好?還是……不想見我們?」

    白慕之淺淺歎息一聲,「他不想見別人,或許只是因為懶得說話懶得動或者其它,不想見你,是不想你看到他很狼狽的樣子吧……」

    「你——」聽白這的話好像有想幫他的意思,柳謙的臉上透出幾分驚訝。

    「我沒有想幫你的意思,只是不希望小恕再難過。」

    秦恕吃了一口粥,就再也吃不下,眼淚一個勁的往下掉,「慕之,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把他的頭按進懷裡,一下一下的撫著他頸子,白慕之溫柔的說,「小恕沒有錯,不想見就不見,不想吃就不吃,沒有人會怪你,只要肚子不餓就好。」

    「慕之有沒有覺得我變得很煩,變得很愛哭?其實……我只有見了你才哭的,他們打我時,再疼我都沒哭……」

    「嗯,我知道……」

    「背上好癢,我難受……嗚嗚嗚……好癢……難受……嗚嗚嗚嗚嗚嗚!」找到了一個借口,他哭喪著臉的更凶。

    這兩天秦恕的傷好得很快,背上的紗布早就去了,傷處結了痂,正在癒合,當然會癢。白慕之輕笑,這樣會彆扭撒嬌的小恕很可愛,一串輕輕的吻落在他的背上,「還癢不癢?嗯?」

    把頭悶在被子裡,秦恕舒服得直哼中離。無所謂飽暖思淫慾,這兩天他身上舒服了,心裡也舒服了,也不後怕了,脾氣也上來了,會瞪人會踢人,現下背上本來就癢,他這麼個親法,更不癢才怪……

    一聲輕吟溢出,秦恕丟臉的把頭繼續往被子埋,他又後悔了……

    說出當情人的話他不後悔,因為他確實是那麼想的。只是他不明白,為何他會變得害羞……採了那麼多年的花,最愛看的,就是美人眸含淚膚泛粉不勝嬌羞的樣子,從未想過自己也會有這樣一天。

    關鍵是以前又不是沒有做過,他一個大男人,挨鞭子甚至被強都不哼一聲,現在居然又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似的……說起來真丟人……

    「做什麼呢?」被子被扒開,白慕之促狹的眼光正看著他,「想把自己給悶死?」

    「小恕害羞啦——」白慕之發現這個之後,十分歡樂的繼續把他往外挖,「哇……好可愛,快來給我看看……不要躲嘛,給我看看……乖啦,給我看看……不是說當情人呢,情人哪裡有不讓看的……來給我看看……」

    秦恕一怒,掀了被子,大聲吼。「給你看你看!看!」

    白慕之愣了一下,撲上去抱住他,頭一個勁蹭著秦恕的肩膀,「小恕好可愛!怎麼這麼可愛呢,我的小恕……」

    「誰是你的!」秦恕一把把他推開,連前面的被子一起。

    他原來是趴在床上的,光著上身只著褻褲,一怒之下掀開被子跪坐起來,現在把被子一推開,下身當然是暴露了出來,因為剛剛背上一連串的吻抬頭的某個地方,更是藏不住了……

    「原來小恕想要了呢,怪不得那麼害羞……」白慕之笑得像是偷了腥的貓,再一次抱住秦恕,嘴在耳邊呵氣,手在他身上遊走,「小恕,即是情人了,這種事自然很正常,那麼……我來滿足你,好不好?」

    「你摸哪裡啊啊啊——」

    「小恕說這是哪裡呢?嗯?」

    「滾開——」

    「不要,是小恕先想要的……」

    白慕之簡直是個流氓無賴,動作下流的連勾欄裡最紈褲的子弟都比不上,開始還溫柔的像最體貼的情人,現在卻是像最急色的色鬼,秦恕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選擇錯了……說那些話是不是太衝動了……

    用力把白慕之推開,秦恕瞪著他,喘著粗氣,「我要在上面!」

    上上下下的看了他好幾遍,白慕之輕笑,「好。」

    再往前撲時又被秦恕伸過來的手擋住,他裝做委屈的樣子看了看自己下面,又看著秦恕,「小恕……你真忍心讓你相公這樣麼……你好狠的心啊……嗚嗚嗚……」

    秦恕狠狠掐了他一把,「叫你色!我是說——」將白慕之推倒在床上,他壓上去,吻住他的唇,「我來——」

    「唔……輕點啦……」秦恕從來都不知道,原來白慕之的吻,也可以這麼的……狂野。

    剛剛欺上他的唇,準備溫柔的分享他們做為情人的第一個深吻時,白慕之突然突然一隻手箍住他的腰,一隻手按著他的後腦,甚至自己的頭都離開了枕頭,迫不及待的,撬開他的牙關,長驅直入,捲過他的舌,怎麼都不夠似的,吸吮輾轉。

    因為太快太急了,不知道誰的牙齒碰到了誰的舌,誰的唇撞到了誰的牙,有些痛,微微的血腥味和著亮亮的銀絲一起滑過,靜靜的月光下,說不出的淫磨魅惑……



七十九



  「你咬到我了……」

  「沒關係,你可以咬回來……」

  「唔……輕點……輕點……我叫你輕點!」

  「小恕,我想要你……嗯……」

  很久以前,秦恕就有一個夢,他想要他喜歡的人,可以站在陽光底下,說喜歡他,可以牽著他的手,不顧旁人的目光,一直走到天荒地老。

  想像著兩個人坐在湖邊的草地上,看日出東方,看碧空如洗,看夕陽照晚,看半江瑟瑟。斗轉星移,四季交迭,日日夜夜,只要身邊伴著的是這個人,就可以這樣快樂到老。

  他十分嚮往著會有這樣一天,兩個鬚髮皆白的老頭子,相伴著坐在草地上看天看雲,偶爾對視一笑。那時,會是何種的心情和感覺呢?

  他知道男人間的感情,不容於世人,自明白的那一天起,他的夢,就已經是個幻想了,尤其他做了採花賊,這一生,更是等不來會有真心人的一天。

  他曾經也以為,心已經死了,不會再為另一個人再起漣漪。

  可是這世間,還有一個人,叫做白慕之。他臭美,他張狂,他處處留情,他玩世不恭,可他同樣的細心,包容,張開他的懷抱,苦苦守候,只為他一人。

  這樣的一個人,怎可負?這樣的一段情,怎可空流?

  「慕之……」柔軟的唇落在白慕之的胸前,一路下滑,手覆上他的堅挺,時輕時重的把玩,「慕之……慕之……慕之……」叫不夠似的。

  「嗯……」難得秦恕如此來之不易的熱情主動,白慕之撫著他的背,細細享受,不愧是採花無數的人,手法力度拿捏的都恰到好處,快感一波一波襲來,幾欲招架不住。

  想起兩年前他們一起去南館,各自找了小倌兒,比誰先讓身下的人噴精,那一次,秦恕勝了。並不是他手段不行,而是他在看到秦恕刻意嫵媚的桃花眼後,一下子失了神,看著那雙玉般的手在小倌兒身上游移,引來那人輕喘連連時,他很嫉妒,非常非常嫉妒。

  那雙手如果是在他的身體上做這些事,會是何等的人間美事……上回做時,也都是他在主動,小恕在承接,雖然他當時皺著眉顫抖著身子,但感覺騙不了人,他知道,他心裡其實是很想要的。

  而這一次,終於等到了,真心獻出的小恕……

  手從秦恕的腰間順著尾骨,滑到了他的股間,來回撫摸,「小恕……我想要……」

  有些想痛斥自己的不爭氣,不就是小恕主動了些熱情了些嗎,他至於這麼興奮麼,居然有些忍不住了……

  秦恕桃花眼一蕩,硬是蕩得白慕之找不著北,他還要命的舌尖捲過他的耳垂輕咬,「忍不住了……嗯?」

  太快忍不住的不是男人,到了這程度還能忍得住的也不是男人!白慕之怒吼一聲,身子彈起,「我現在就要!」

  恁是動作多粗魯,他還是細心的想著秦恕背上的傷,沒有直接把他壓在床上,而是——攬著他的腰,分開他的腿,讓他坐在人的大腿上……

  殊不知,這樣的姿勢更加的曖昧無限,本就赤裸相見的身子,此時身上每個部位更是看得清清楚楚,秦恕腿勾著他的腰,粉嫩又漂亮可愛的堅挺抵在他的小腹,他的粗壯灼熱則是剛剛好抵在銷魂所在,只要往前輕輕一推,就是天堂……

  「哦……小恕……我們做吧……」白慕之後頭髮緊,禁不住嚥了口口水,開始額角滴汗……

  秦恕衝著他眨眼睛,親了親他的喉結,嘟著嘴,「不要……要親親……」

  托住他後腦將他壓過來時吻住時,白慕之不住的歎息,「你這個妖精……」

  嘖嘖有聲的親了一會兒,白慕之受不了了,心想總讓這個小妖精說了算他什麼時候才能舒服,這妖孽就是為了這磨人而生的!他得想自己的辦法!

  奸笑了兩聲,他的手滑上秦恕的堅硬,一下一下的輕撫,從上到下,從兩個小球,到開始滴淚的馬眼……感覺到懷裡的身子開始輕顫,他故意將手移開,撫上胸前的紅豆,來回輕捻。

  「嗯……要摸摸……」秦恕邊吻著白慕之的唇,便騰出一隻手握住他的手,一個勁的往下拉,放到自己的胯間,來回動了動示意他要這麼動作,「摸摸……」

  白慕之挑眉,手拉回來,搭到秦恕後腦,「可是我也想親親……」做勢頭又要低下來繼續……

  堅定的再次捉住那隻手,往下拉,覆上胯間的堅挺,身子退開些,不停的輕輕扭動著,桃花眼裡蒙了層霧,巴巴的看著他,「摸摸……」說完再次吻上白慕之的唇,極盡討好挑逗的親吻。

  白慕之賊笑,得意的享受秦恕自發的親吻,手裡動作不停,趁著秦恕不注意,巨大的堅挺對準那個銷魂所在,一個挺身——

  「啊——痛……啊……」

  「嗯……」

  「不要——滾出去啊啊——誰讓你進來了啊啊啊——」

  一邊握著手裡的小東西,一邊再次挺了挺腰身,聽得秦恕的輕哼,白慕之淫笑,「要不要呢?小恕?」

  這樣的姿勢本就能讓兩個人的下體連接更密,白慕之的幾下挺腰,更是極輕鬆的碰到了秦恕的敏感之源,他瞬時就軟了身子,掛在白慕之身上,下巴靠著他的肩,「要……還要……摸摸……」

  「如你所願。」

  汗液凝成水滴,滑過精瘦的背,滑過健壯的胸,滑過緊致的小腹,滑過相連的下體……更從額角,從下巴,滴落……

  「癢……啊啊……快……快些……」

  「哪裡癢?嗯?」

  「那裡……」

  「那裡是哪裡?」

  「白慕之,老子怒了!!啊……」

  持續的大力衝撞過後,突然間,秦恕的頭高高揚起,頸子劃出美麗的弧線……

  「啊——啊啊——」

  白慕之抹了下小腹上的一抹白濁,在秦恕臉有些紅的時看著他,眼睛微瞇,伸出舌尖輕輕舔過指端,「小恕的味道……很甜呢……」

  本來就不滿意比他先噴了精,秦恕狠掐了他一把,故意解氣似的上下扭動了下腰身,聽得他輕呼一聲,也笑得風情萬種,聲音極細的調侃,「慕之也要忍不住了呢……」

  「你個……妖孽!」白慕之終於忍不住,兩手抓住他的臀瓣,開始再次用力的衝撞。

  秦恕的身子此刻是很敏感的,被他這麼一折騰,前面自然又抬了頭,不過這次他放任自己,跟著白慕之的感覺走,直到兩個人一起,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悅高峰……



八十



  秦恕的傷一天一天好,心情也變得開朗許多,最近都開始出來走走了。捉他去的那個天陰教自那次後再沒有新的動作,尤其當西,南,北三處的諸多分舵遭到破壞時,更是連風聲都聽不到,所有人都跟著鬆了一口氣。

  姑姑的婚期近了,他這兩天天天都歡樂的跟姑姑聊天,調侃木華,高興了就逗逗小兔子木沐。如果柳謙和司徒傲上門,他也不會不見,只是,都拉著白慕之。

  白慕之當然心情很好,尤其是秦恕現在不知道是真的想增進他們的感情,還是想來氣另外的兩個人,除了關起門來很和諧之外,見別人時,都一臉甜蜜,時不時的會幫他剝個果皮啦,遞口茶啦,整理整理衣服啦……

  這些,以前都是他會幫他做的,一下子反過來,他還有些不習慣。有一次接過秦恕手裡的水果拿到自己手中時,他隨口說了一句,「這個我來就好,小恕只需要等著吃。」結果秦恕怒了,桃花眼直接升格成牛眼,瞪著他就吼,「嫌棄我是不是!那好,你現在就滾蛋,老子以後還不伺候你了!」

  他只得聳聳肩,哄回來,放開手,讓他去做。他是真的沒想到,原來秦恕對一人好時,居然可以這樣……

  白慕之是開心了,柳謙和司徒傲正鬱悶著呢。司徒傲鬱悶的是近三十年來第一次嘗到情愛滋味,居然做錯了事讓愛人遠離,不知道該怎麼再接近;柳謙鬱悶的是,一直粘著他依賴他的弟弟,幾乎都不想見他,心裡落差太大,手段心機都用不上,頭疼的想辦法來彌補。並且他發現,只會做粥,是沒用的。

  他做的粥只要送去,秦恕是會一句話不說的吃完,可也就是吃完而已,沒有別的話,好的壞的都沒有。

  以前還好,最起碼三個人鼎足而立,誰也吃不到好處佔不到便宜,現在是,只要看得到秦恕的地方,他身邊就會站著一個白慕之。如果他們兩個不出現還好些,秦恕白慕之也許只是手拉著手,肩並著肩,只要他們兩個一出現,秦恕必然會坐到白慕之的腿上,還瓜果茶水的伺候著……

  也許並不是專門想氣他們,但絕對是別有用心。兩個人性子再是深穩陰險,也忍不了這個,紛紛臉色幽暗,桌下握緊了拳,但仍然,想不出什麼方法,來讓秦恕接受他們,給個好臉色。

  想不出來就先耗著,總會有辦法的,能天天看到人才是緊要,這個方面兩個人想法基本一致。這幾天晨間秦恕和白慕之沒起床時,他們就會過來拜訪,不管聊天論道品茶小酌文物切磋,總是有話題,也總是有理由一頓飯一頓飯的蹭,直到月上中天,請個五六七八遍,才肯回去。

  這天亦是如此,被紅綢叫醒時,秦恕眼睛都還睜不開,眼睛底下一圈淡青色痕跡,明顯沒睡夠。瞇著眼睛看了下正幫他穿衣服的白慕之,倒是神采奕奕,精神不錯,很是鬱悶,做同樣的事,同樣的時間睡覺,為什麼他總覺得睡不飽,這個人居然這麼精神?

  身子一軟又躺回去,嘟嘟囔囔的說,「我再睡會兒……」

  「乖啦,來穿衣服——」白慕之把他架起,拉過他的手套上袖子,「人家可是為了看你來的,你要不出去,他們估計會拆了我這,乖,先起來,中午吃了飯再睡,好不好?」

  看著秦恕像團爛泥似的不肯動,白慕之也心疼,早知道這樣,晚上動作就不要那麼大了……不對,這個事情,他忍了幾年了都,怎麼可能還忍得住,再說,小恕也太甜美了……

  其實不叫他起來也行,他自己完全可以應付。可是不叫他的話,一會兒是肯定要挨罵的。上回就是,小恕叉著腰指著他的額頭大吼說如果他不在,他們打起架來下手就會狠很多,上回嘴角還青了來著,還威脅說如果不叫他起來,以後就不要睡一塊兒……

  為了自身的『性福』,他非常甜蜜的接受秦恕貼心的守護,當然如果他不是這麼賴床會更好……

  繼續吧,他心疼,不繼續吧,他等會會肉疼,以後下身會更疼,歎息一聲,白慕之優哉游哉的繼續把秦恕從被窩裡往外挖,「小恕起床啦……起床我們去聽鳥兒叫……」

  「不要……」

  「起床我們去逗小兔子……」

  「不要……」

  「真不起來?」

  「要睡覺……」

  白慕之閉了閉眼睛,看來,又要出奇招才行了。拉開秦恕的被子鑽進去,將人擁入懷中,輕吻他的臉頰,「小恕……」

  秦恕皺了皺眉,愛困的翻了個身,背靠著白慕之,「要睡……」

  兩個人因為是『情人』,晚上都會『活動活動』,自然是光著身子沒穿任何衣服的,白慕之一只手遊走到秦恕胯間,撫摸傲然挺立的玉柱,一隻手環過他的胸揉弄,一連串的濕吻,落在了他的背上。

  「嗯……」秦恕開始小聲哼哼……

  白慕之加大力度,手快速套弄,「啊……啊啊……嗯……慕之……那裡……摸摸……」

  沒一會兒,秦恕身子一抖,下面舒服了,神智也徹底清醒了……回過頭對上白慕之戲謔的眼,「我討厭你!」

  「好好好,你討厭我——來,去清洗一下,好穿衣服起床,也到時候吃早飯了。」白慕之親了下他的唇角,抱起他走到屏風後的浴桶——那裡,自幾天前開始,每天早上紅綢都會細心的準備一桶熱水……

  適宜的溫度讓秦恕舒服的歎了口氣,拉著白慕之一起進了桶,「一起洗。」

  「好。」他的要求白慕之向來不會拒絕,馬上就跨進了桶,秦恕瞪著眼睛看著白慕之翹得老高的『小兄弟』,再看看自己已經聳拉下去沒精神的下體,「你……那個……」

  「小恕舒服我還沒舒服啊,大早上的,男人這樣很正常……」

  「可是我不想……」

  「又沒說要做。」等下還要見人,白慕之歎了口氣,雖然很想,也忍了。他促狹的朝秦恕眨眨眼睛,拉過他的手,「我也想要摸摸……」

  在秦恕的手撫上白慕之的『小兄弟』後,它跳動了一下,秦恕吞了吞口水,這東西……也太大了吧……有些不敢相信,每夜每夜在自己身體裡行兇的凶器居然是它……他是怎麼承受的……

  白慕之對他那麼好,那麼體貼,他也想對他好一些,再說他手上的技術又不錯……沒一會兒,白慕之開始細細的呻吟。

  他看著白慕之閉著的眼睛,臉上全是既滿足又壓抑的情慾味道,白皙的臉染了淡淡的粉,不知道是被水熏得,還是因為下面的舒服,他本來長得就極美,伴上淫靡的呻吟,居然有種媚意,他看都看不夠……

  熱情的親吻,唇角交纏,直到水有些涼了,兩個人才喘著粗氣分開。秦恕率先起身,跨出桶外,「小恕——」

  「水髒了,你要想洗就繼續——」

  白慕之聳了聳肩,跟著起來,邊穿衣服邊討好的對秦恕笑,看得秦恕一個勁的發毛,「你抽風了?」

  「討厭啦小恕,人家是喜歡你嘛——人家都沒想到,小恕也會幫人家——摸摸——」

  「滾!」秦恕紅了臉,一腳踹開這只風騷孔雀,走出了房門,果然,柳謙和司徒傲已在院中石桌上坐著,擺了一桌子的飯食小菜,看來今天的借口,是一起吃早飯。

  沒什麼新意。秦恕拉過白慕之,緊挨著他坐下,一句話不說,開始吃東西。四人沉默,飯也吃得很快,紅綢來撤了碗碟,上了新茶,四個人又沉默喝著,依舊無話。

  真無聊,秦恕托著下巴看了看幾個人,眼睛開始左右飄移,看看花兒,看看草,看看雲……突然間掃到門口有一清秀小廝正在朝他招手,那人他識得,是跟著木華的——那表情,興奮又壓抑,肯定是有好戲看!

  坐不住了,又怕幾個人打架,秦恕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叫紅綢拿了棋盤出來,鄭重其事的放在石桌上,「今日無事,陽光甚好,你們便品茗對弈吧,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到時看看誰最厲害,誰贏得最多。」

  親了親白慕之的頰,「別丟人哦——」很放心的離開了,這幾個人,還算是聽他的話。

  他萬萬想不到,回來後看到的,竟然是那樣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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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



  小兔子能攻下大冰山,很是有趣。雖然不知道小兔子用的什麼方法,是不是照著他教的去做的,但看到兩個人一副恩愛的樣子,秦恕心裡就美的跟什麼似的。

  當然啦,自己吃不到的美味被別人搶了還是有點不甘心,尤其是那麼可口的小兔子,但小兔子開心比較重要,他都把他當弟弟看了嘛。

  他貓著腰,躲在花園側邊的一個大柱子後,掩著唇奸笑著看圓子裡的兩個人。小兔子正在伺候他的藥草,那個什麼玉面郎君的站在後邊幫他提東西,一臉寵溺地看著前面的人。小兔子動作很麻利,手裡不停的擺弄著,時不時回頭拿拿東西,順便奉上大大的笑臉,春風拂面般,清新自然。玉面郎君看了就愣了一下,然後彆扭的別開頭,等小兔子拿完東西回過頭後,他又繼續轉回來『深情』的盯著人家看……

  既彆扭又含著情,要說這玉面郎君沒栽在小兔子手裡,鬼都不會信!

  真不愧他冒著風險跑過來,原來真的有好戲看。回頭對著那個清秀小廝翹了大拇指,眼睛瞇成一條線,像是在誇獎,你丫好樣的……回過頭來繼續偷窺,天時地利人和,朝陽清風鳥鳴,他敢打賭,就看玉面郎君那架勢,今天必不虛此行……絕對有好料的……比如,親親啦摸摸啦……

  哇……開始了開始了!小兔子站起來了……拉手了拉手了!搭肩了搭肩了!手放下來了啦……不行,玉面什麼君的,你得會主動出擊!!主動!勾過脖子來就親嘛,真是的,笨死了!

  後面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手掃開,小聲的吼,「急什麼!看著看著!要親了要親了——」

  玉面什麼君的一隻手摟上了小兔子的腰,一隻手挑起了下巴,慢慢低頭……陽光從他們中間射過,變幻著美麗的色澤……

  後面的人又拍他的肩膀,一下比一下重,他本不想回頭,怕錯過美麗的樣吻,可實在是怒了,狠狠回頭,做恐怖狀,「你小子沒長眼啊,一個勁拍,拍屁拍!」

  看清楚面前站的是個紅衣美人,妖嬈嫵媚,且杏眸圓瞪,雙手叉腰時,氣勢一下子下來了,想來親親什麼的有的是機會可以再看,這個時候還是——「那個——姑姑啊,我突然想起了有事要忙,您自便啊,自便,我有空再去找你聊……」然後飛快的離開。

  他心情不錯,真的,尤其是看到了那麼美好的一幕之後。情愛本沒有對錯,無關風月,真心相愛的人,應該得到祝福,尤其是兩個男人之間的,不容於世的情愛。

  沒看到親親也沒關係,日子還長,只要有心,就會一直幸福著,不是麼?太開心了,他不由自主的吹起了口哨,哼起了小曲兒,「淺酒人前興,軟玉燈邊擁,回眸入抱總和情,通看郎推,漸聞聲顫,微驚紅湧。試與更香縱,全沒些兒縫,這枉,動動動,臂兒想兜,唇兒相湊,舌兒相弄……」

  當他走到自己的小院跨進門口的一瞬間,他瞪大了眼睛看著院裡的人,曲忽的止了,所有高興開心的情緒全部消得一乾二淨,大吼:「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拆房子麼?小院的一切已經變得慘不忍睹,沒一處好的地方,別說石桌石凳全成了一塊塊的碎石,院子裡的樹連根拔了,花草凌亂不堪沒個活氣,房間的窗戶木門都被砸出了好幾個大洞,殘木到處都是……

  這幾個人打架都是家常便飯,從一碰面開始,基本上每天都會交交手,已經成了固定的娛樂項目,但每次手裡都有準頭,點到即止,必不會殃及池魚,這次……是做什麼?

  三個人交戰正酣,聽到秦恕的聲音,忙止住了,齊齊回頭,笑容燦爛,不忘架著彼此的胳膊,顯得很親密朋友的樣子,白慕之代表發了言,「小恕,你回來了啊——哈哈哈,我們就是切磋切磋——哈哈,切磋而已——」

  「是麼?只是切磋?」秦恕涼著聲音,冷著臉,看著狼狽的三個人。另外兩個人還好些,也就是衣服髒了些而已,白慕之就不止了,嘴角掛著青痕,衣衫上有些血漬,說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他忙大步上前拉著白慕之左右看看,檢查檢查,確定了是好像不大嚴重的樣子,憤憤的說,「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瞪了另外兩個人一眼不想理,手指頭一下一下的戳著白慕之的胸,桃花眼幾乎快瞪了出來,「不是說了不讓你跟他們打架麼?你當我的話是耳邊風?一不注意就打架打架,眼裡還有我嗎!」

  白慕之起先還是嘻嘻笑著,討好地說,「沒關係沒關係」之類,秦恕的手指不停的戳,終於一口血沒忍住,他嘔了出來……

  秦恕不敢置信的看看自己的手指頭,盯著白慕之看了會兒,猛的回過神來,摟住他的腰,「慕之你怎麼了……為什麼會吐血……你不要死啊……」

  像發神經似的,他又喃喃地說,「對,這個時候應該先去找木華,看看慕之有沒有事,對,應該去找他……」

  腳步剛要離開,就被白慕之抓著用回了懷裡,撫著他的頭,「我沒事……對不起讓小恕擔心了……只是方才力氣用大了些,這才不小心氣血微滯,只要運功一次,打通經脈,就會一點事兒沒有了……你看我現在好好的不是?」

  「真……的?」秦恕眼眶裡含著霧,再次上上下下的打量白慕之一陣,白慕之為了顯示沒事還特意轉了一圈兒,並且彎了彎胳膊向他展示他有多『健康』,秦恕這才信了。

  信是信了,氣還沒消,一拳打在白慕之的嘴角的青痕處,白慕之疼的哇哇叫,他大喊,「你給我去運功!我最討厭你了!我討厭你們打架!」

  指了指司徒傲和柳謙,「我也討厭你們!全部都去死啊!」說完眼淚有些止不住的想往下掉,他跺了腳,轉身跑開。

  「小恕——」白慕之作勢要跟,被秦恕一個火辣辣的眼神阻止,他原地不動,歎了口氣。

  柳謙拉住白慕之,「白兄對不住了,方才實是一時之氣。你先休息下,我去尋他。」

  秦恕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會喜歡找一個比較安靜的地方,自己呆著,直到氣消,這次當然依舊如此。柳謙每次都能找得到他,這次當然也不會例外。

  就在他們隔了十年第一次親吻的那個八角涼亭處,他找到了秦恕。

  他做在欄杆上,腳懸空來回晃著,手裡正抓著一把魚食,往湖裡丟,湖裡的五彩游魚,也正游來游去激烈爭搶。可這番熱鬧景象,秦恕像是看不到似的,兩眼呆呆的看著湖面,無意識的丟著魚食。

  輕歎一聲,柳謙把他從欄杆上拉下,擁入懷中,「小恕……」

  猛的把他推開,秦恕用力大吼,「你來做什麼,我不想見你!請你不要隨隨便便就伸手過來,我不喜歡跟不相干的人抱來抱去!」

  「不相干的人……」柳謙目光悠遠,沁著涼意,「原來我在你心裡,只是不相干的人麼……以前的種種,在你心裡,都是笑話麼?」

  「你還有臉提以前!」秦恕指著他的鼻子,眼睛裡幾乎要冒出火來,「我就跟你說說以前!是,我喜歡你,是我自己犯賤!可是既然你不喜歡我,就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煩我!我不想再受傷,也不想再看到你!永遠都不想見你!」

  「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柳謙兩隻手握住秦恕的雙肩,極盡虔誠的說,「小恕,我喜歡你。」

  「哈,現在說喜歡我,不嫌太遲了麼?」秦恕冷笑,「我喜歡你的時候,你去哪裡了?八年的朝夕相處,相持相依,同吃同睡,同衾同寢,在你眼裡,是個笑話吧!」

  「我一心一意對你,為你逃課,為你出谷,為了你做的一切傻事,在你眼裡,也都是笑話吧!」

  「我忍著所有自尊去做那樣的一件事,得來了什麼?哪怕是你一句溫柔的話語?」

  「我流浪時,我孤苦時,我受傷時,我被人欺負時,我忍饑挨餓時,你在哪裡!」

  「我闖蕩江湖,處處仇家,被人打,甚至中了毒,你明明知道,卻熟視無睹,你又將我置於何地?」

  「你無視我的付出,冷眼看著我拋卻自尊做那樣的事也毫不動容,那夜我走了之後,你沒有傷心吧,你甚至在暗地裡笑吧,這個人怎麼這麼傻?」

  「不要告訴我你當時對我沒有感覺,不知道情為何物,我不信!」

  「如果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為何在深夜裡會去替我蓋被子,為何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寫我的名字,又為何關心我餓不餓冷不冷,默默的替我做一切你認為應該的事!總是幽幽的歎息,當我聽不到麼?」

  「我氣你的,並非是你不喜歡我,因為你不喜歡的話,我還可以去努力,去爭取,是你明明喜歡我,卻當不知道沒看見!氣你的,是你明明不想給我情愛,卻做著讓我處處期待有著一絲希望的事!」

  「柳謙你是個懦夫!我恨你!一輩子都恨!」

  『啪』的一聲,一巴掌打在柳謙的臉上,秦恕的淚水也跟著不住的往下掉,「我恨你!」

  柳謙毫不在意臉上的一掌,像是一點也不痛似的,他甚至微笑著,輕輕的,把秦恕擁入懷中,「好了,解氣了沒有?」

  秦恕眼睛瞪大,心下更氣,再次用力掙開,一拳拳雨點般的打在柳謙的胸口,「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半晌,柳謙唇角溢出一絲血跡,他笑容空遠,如青蓮臨風,聲音如玉環相叩,緩緩說,「小恕,可解氣了?」



八十二



  秦恕停了手,抬頭,柳謙風姿一如以往,彷彿世間的恩怨都進了他的心般,淡然微笑,只是唇角那一抹血跡,實在礙眼。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柳謙,「你——」為什麼不還手?為什麼不運功抵著?不然只以他這種發洩般的拳頭,不可能打得傷他。

  「小恕在生我的氣,一直一直,壓抑到今天,我都知道。」

  「我確實喜歡你,或許不如你知道的早,但十四歲那年,我已知道。如你所說,我確實是懦夫,不敢承認自己愛,負了你的情,又任歲月空流了十年,給你打一頓,自是應該。」

  腳步踉蹌了下,他捂著胸口後退兩步站定,一口鮮血噴出,灑在地上,綻出幾朵血花。他輕笑,伸手擦了擦唇邊的血漬,看著秦恕,微笑,一如十八年前的堅定,溫柔,「可是小恕,今天我站在你的面前,向你交付我的一腔愛意,許你一份情,你可願意接受?」

  「這一次,我必將不再退縮,不再躲避,以我隱龍谷谷主柳謙的名義發誓,如再負你,必將挫骨揚灰,屍骨無存。」

  「你可……願意相信?」

  記憶中的柳謙,一向都是溫暖明艷如春日陽光,一向都乾淨清澈如夏日溪流,一向都從容優雅似秋日淡菊,一向都是志潔高遠似冬日傲梅,何曾如此狼狽如此卑微過?

  他現在就一身髒污,衣襟沾著血,手伸向他,用最卑微的神情,眸中含著期待,等著他一個答覆。他說應他一份情,以隱龍谷的名義,再不退縮,說他愛著他……

  曾經是多麼的希望著那樣一雙手,多麼希望聽到他一句承諾的話,哪怕不是情愛,只要能相守,他不管做什麼都心甘情願。

  他曾經,用盡了全部生命的力氣,在等待……

  如今,十年後的今天,當他好不容易走出那份桎梏,找到他可以依靠的一份情愛,可以相守相伴的一個人,找到可以幸福機會的時候,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的對他說出愛這個字?逼他選擇?

  他不能負了白慕之,可現在面前這個,曾是他用盡生命在愛著的一個人,又怎麼能忘記……

  「你……不要逼我……」秦恕雙手握拳抵在身側,大吼,「不要逼我!」

  好半晌,他抬頭,直視柳謙的目光,冷笑,「或者你真的以為先愛的先輸,你擺這樣的架勢說幾句話我就能原諒你?哭著投到你的懷裡?告訴你,不可能!你我之間,再無兄弟之情,亦沒有半點情愛之意,若你識相,就此離開,此生不見,大家都各自相安無事,如若你再繼續糾纏,休怪我不客氣!」

  眉間凝著怒意,他一字一字的說,「柳謙,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柳謙輕笑,從懷裡掏出一個匕首,遞到他手上,「那麼,你便不客氣吧。」

  「這是……」看著匕首刀鞘上鑲著的閃閃發光的水滴狀艷紅色的瑪瑙石,秦恕愣了一下。

  「這個是我九歲那年遇刺後,你送我的。那時我們都還小,太大的匕首拿著不方便,你就找了這個送給我,上面的這顆瑪瑙,雖然不大,卻是你親手鑲上去的……」柳謙撫著那顆紅色的石頭,眸光微黯,「我一直都帶著。」

  「事到如今你還在拿這些事來取笑我,你當真以為我不敢下手?用這種可笑的方法試探?」

  「沒有——」柳謙的話還沒說完,突然眼睛睜大,轉而又微笑,眼神變得柔和,緩了神情,輕歎一聲,「可……解氣了?」

  根本沒有任何考慮,秦恕氣憤之下,拿過匕首拔了刀鞘猛然刺向柳謙心口,「噗——」的一聲,是利刃刺進皮肉的悶響。

  很快的,鮮紅的血從傷處溢出,洇濕了胸前的衫子,像是流不夠似的,順著天青色的雲錦長袍,一點點下滑,滴落,很快的,柳謙身前,血漬匯成一條小河。

  「你不用裝成這個樣子,就算是你讓我刺了這一刀,我也不會原諒你。」秦恕撇了撇嘴,咬著唇,不再呆在這裡,轉身抬腳,就準備離開,「不殺你,是覺得我們之間的恩怨,未到生死的地步。我走了,你自己去上藥吧。」

  「小恕……」柳謙捂著左胸,輕喚他的名字。腳步踉蹌著往前走了兩步想要追上秦恕的人,怎奈力氣逝去太快,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下斜。

  「你怎麼恁的沒出息!不就是挨了一刀麼?」秦恕皺著眉回過頭抱住他的身子,明明嘲笑的語言,卻帶著一絲急切的掩著關心的聲音。

  一聲歎息,幽幽的劃過耳際,柳謙藉機伸出手,將秦恕摟入懷中,死死的。

  唇角彎著愉悅的弧度,他就知道,小恕是絕對不會不管他的……

  秦恕用了些力氣去掙,掙不開,又想大力出拳把人揍開時,看到面前衣襟上的赫然血漬,還有那柄依然插在胸前的匕首,再也下不去手,只得任他抱著,「我恨你。」

  「我知道。」柳謙身上很痛,箍著秦恕的手臂一點都不放鬆,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放,若是他再跑開,或許會是永遠。他曾懦夫過一次,必不會再有第二次。

  「你總是這樣,只站在原地,笑著看我一切的努力,看我的笑話,看我徒勞的掙扎,一句都不說,篤定著我不會離開。你什麼心思都不用用,我就會自發的粘上來,你憑什麼?到底憑什麼!」

  「明明知道我不想見你,還是要跑過來,你是想要讓我再愛上你,然後不留情的再次甩開麼?」

  「那夜你從姑姑費心準備的節目中把我帶走,是暗地裡做了什麼手腳吧,為了我居然也會用了心思,不值得吧。我其實不就是你想要時隨隨便便招招手就可以來,不想要時一個眼神就可以趕開的玩偶麼?」

  「縱使到了現在,你也是在用最殘忍的方法逼我做一個選擇。」

  「你是真的愛我麼?你就是這樣愛我的麼?明明知道我的窘迫,卻無時不刻不在利用逼迫,只因為在我身上,你想要的,最終都能達成……」

  「我推不開你,也不忍再下手,你就得意了是不是……」

  「我恨你柳謙……我恨這麼賤的自己,也恨這麼殘忍的你,恨你一輩子……」

  秦恕的聲音有些酸澀,生硬又平靜地說著這些話,偏就是這種不在乎的語氣,沒有一個字不震動柳謙的心懷。

  柳謙擁著秦恕,大手撫著他的背,一下下的輕輕拍著。肩膀上傳來微微濕意,透出衣衫,燙了肌膚,和心口一起,很疼很疼,那是秦恕,為他落的淚。

  怎麼不會為秦恕心疼,他又何曾想逼他?他只想他明白他的情,只要能好好疼他寵他像以前一樣,只要他以後快樂就好……

  小恕,這一次,再不會讓你傷心……

  這一次,會是永遠……

  煉獄之火,他已嘗過,此次,縱是賠上身家性命,他也不會再放手。

  他的小恕呵……

  勇敢堅強矛盾無謂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的小人兒,他是這麼這麼深刻的愛著他……承認的感覺,真好。

  「那片雲很漂亮呢,像棉花糖。」好一會兒後,柳謙說了這麼一句。

  「啊?在哪兒?」秦恕一抬頭,就對上柳謙墨如子漆的眼,裡面有著釋然,疼愛,一下子回過神來,瞪了他一眼,悶悶地說,「什麼雲不雲的,你的傷,該回去上藥了,還有心思看雲!等會你要失血過多死了,我被你隱龍谷追殺,豈不是划不來?抱什麼抱,放手啦!」

  早在剛剛就封了柳謙的穴道止血,秦恕這時小心的扶著他,盡量不碰到傷處,開始往外走,「算我倒霉,送你回去吧。」

  「小恕,我很高興。」柳謙肩膀架在秦恕身上,淡然笑著,好像他現在胸前沒有插著一把刀一樣。

  「你變態!那麼喜歡被刺被砍的,早說嘛,我一定效力,以後天天砍你個十刀八刀的,多爽!還有臉笑,你現在這個樣子多狼狽多醜你知道不知道?都說隱龍谷柳公子謙謙公子,溫潤如玉,你看看你的樣子,出去說你是柳謙誰信!真不把自己當回事一樣,躲都躲一下,萬一我是真的要殺你怎麼辦?你真想死啊!」秦恕沒心沒肺的數落著。

  「你小心點啊,看著腳下,那裡有台階不知道啊!」看柳謙腳快抬不起來了,他大叫著出言提醒。

  仍是晚了,柳謙身子一斜,就要往下倒去,秦恕一個沒架住,就好死不死成了墊背的。

  柳謙輕喘著氣,趴在秦恕身上,雙手捧了他的臉,止了笑,十分鄭重虔誠的說,「小恕,我愛你。」

  「柳謙,我恨你。」秦恕瞪著眼睛毫不示弱的回。

  「沒關係,只要不要忘記。」柳謙輕笑,雙唇,覆上秦恕的。

  雖非冰釋前嫌,卻也算是陽光普照,這麼多年的一個結,總是有了解開的好兆頭。盼了很多年的情,如今終是得了一個結果。

  秦恕突然想,如果結局是如此,那麼他以前的一切行為,又是為了什麼?所有的逃避豈非沒有了意義?

  可是,這樣,也好。

  仰起臉閉著眼承接著柳謙的親吻,忽然覺得,就這樣死了也不錯,他的一生,也算是完滿的,想要的,有了,沒想過的,也有了,那麼,可以無牽無掛的死了吧……



八十三 怎麼可以背著我愛別人



  又是止血又是包紮折騰了半天,秦恕才有時間去看看白慕之。當然,他聰明的沒去白慕之的小院,那裡被拆成那個樣子,會有人去才怪!

  走到自己小院的時候,半是陌生半是熟悉。他之前常來蝴蝶谷,每次來也都是住同一個地方,這一次來時他更是輕車熟路的就找到了這個幾乎是專屬於他的房間,可怎麼此番回來,會覺得有幾分陌生?

  明明才幾天的工夫,好像整個天下都變了樣似的。

  記得以前遇到過一位老禪師,問他風吹雲動,是風在動還是雲在動,他總會回答,萬物萬象皆生於心,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風,雲都在它該在的位置,是我們的心在動罷了。

  他對於這種觀點總是不屑一顧,覺得這些無非是那些所謂的大師,高人,故作高深惑人心志罷了,從未真心去聽取一言。

  而今,他走過小院的拱門,看到裡面的花草,石桌,長廊,那般的親切溫情又透著疏離,突然間覺得,那禪師說的原來也沒錯。

  一樣的事物,用不一樣的心情去看,卻是會有不同的表象。

  世間之事,情絲擾人,不過是些個自我煩惱罷了,以往種種皆已逝去,他何必像個女人似的斤斤計較緊緊抓住不放?別人都已經忘記了他還苦苦記著,有什麼意思?

  做人,何不灑脫一些?既然都是要死,就活得坦白些,做錯了事,就去承擔,想做的事想說的話,乾乾脆脆的做了說了,豈不痛快!

  想想原本,他就是如此活著的不是麼?即便是遇到了故人,即便是身中奇毒,他也應該堅持自己的態度不是麼?

  臉上掛著笑,他大步走進房間,果然,白慕之就是在這裡,看到他回來了,一張臉笑得像朵花兒,「小恕你回來啦——」說著就要撲到他身上抱住。

  秦恕撐著一隻手,隔開這個擁抱,皺著眉說,「受了傷不要動來動去。」

  「哇——就知道小恕關心我!」白慕之像只開了屏的孔雀,轉折圈展示他的健康沒問題,「我全好了,你看你看——所以能抱了!」

  「全好了啊——」秦恕摸著下巴奸笑地看著他,白慕之一看他一臉小奸詐的樣子心裡癢的不得了,尤其是一雙桃花眼的勾人樣子,忍不住又往前撲,「哦——小恕——人家是多麼多麼的愛你——」

  一腳把白慕之踹開,秦恕抱著胳膊,保持著腳抬在半空中的姿勢,桃花眼一蕩,風情萬種的說出方才沒說完的話,「全好了就能挨得住踹了!」

  「嗚嗚嗚——小恕對人家好凶——昨天還抱著人家說疼我愛我一輩子來著,說一輩子不要分開,死了還要埋一塊,還親這裡親這裡親這裡……現在就翻臉不認人,嗚嗚嗚——人家的命好苦啊——」坐到椅子上邊說手指邊指指自己的臉,指指自己的唇,指指自己的胸,再指指自己的下面……

  他有說過那些麼?秦恕回想了下,好像沒有,是這只孔雀自己說的。任他嚎個不停,他理都不理他,坐到他旁邊的椅子上,非常淡定的給自己倒了杯茶喝,直到白慕之沒有人搭話終於一個人演不下去停了聲音,也十分『正常』的端了茶來喝時,才悠哉的把手搭上他的脈。

  停了會兒,兩隻手在白慕之身上上上下下的摸著按著,白慕之一邊躲著喊癢一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小恕不要這麼色的摸人家啦——」

  『刺啦』一聲,秦恕撕開白慕之的前襟,仔細觀察他的胸口。

  「小恕不要這樣嘛——雖然你很急又很想要,可是人家還沒有準備好嘛——你稍稍等一下啦——好嘛好嘛,你要想要就拿去好了——人家要再一次的把處子之身獻給最愛的小恕恕——」

  「閉嘴!」秦恕實在受不了他的呱噪,瞪著他怒吼。

  「原來小恕是想玩點特別的麼?」白慕之一邊幫秦恕脫著自己的衣服,一邊喊,「我自己脫,哦……小恕……你鞭打我吧……狠狠地蹂躪我吧……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

  秦恕伸手按了按他胸前拳頭大的一片青痕,白慕之『嘶』的抽了口涼氣,喊不出來了……

  「你還喊啊!叫啊!真是,也不嫌丟人!」秦恕一邊數落著,一邊去櫃子翻著什麼東西,「內傷也是傷,受了傷就好好養著,你上躥下跳的折騰什麼勁!這下知道疼了?打架的時候去哪裡了?英雄著呢!哼!」

  很快的,他找出一個白玉的精緻小瓶子,倒出一粒深褐色的小藥丸,遞到白慕之唇邊,「吃了它。」

  白慕之按著胸口安靜了好一陣才緩過氣來,委委屈屈的說,「小恕你好用力——人家好痛……」

  「你不是喜歡用力嗎?哼!誰叫你那麼吵!」秦恕瞪著他,順手拿過茶杯塞到他手裡,「吃了它!」

  「小恕好凶……人家……」

  一記爆粟狠敲在他頭上,秦恕的臉如陰雲密佈般恐怖,「我叫你吃、了、它!」

  「是春藥嗎?小恕喜歡這口?」趁秦恕一拳還沒下來時,白慕之搶過秦恕書裡的藥,灌了口水,一仰脖,『咕咚』一聲吞了下去,末了還『啊』的張大了嘴巴讓秦恕查看,證明他吃下去了。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又快又諂媚,跟搶肉骨頭的小狗差不到哪去。

  「嗯,乖。」秦恕拍了拍他的臉蛋,幫他整好衣襟,「這個藥是我原來有空從藥王那裡順過來的,治內傷非常好用。你雖運過功了,但氣血仍然不夠通暢,沒那麼快好,你胸口的青淤就是這麼來的。現下吃了這藥應該是真的沒事了,不出三天,你就會好了,又是活蹦亂跳的孔雀了。」

  白慕之握了秦恕的手,湊到唇邊輕吻了下,「雖然不一定比我七星寨的獨門秘藥好,但小恕給的,必是好的!小恕這麼愛我,真好。」馬上又嘻嘻哈哈的來了句,「真不是春藥?」

  「去死啦你!」秦恕推開他,坐到一邊,緩緩說,「這些天你那不能住了,你就住我這好了,但是我方才傷了柳謙,需要去照顧他,所以……」

  「好。」

  料到白慕之必不會反對,卻也沒料到他這麼乾脆,秦恕轉過頭,看著正從容喝茶的白慕之,心想這個人真是……

  他高興不高興時都會有他在身邊,不管做什麼,他總是以他的意願為先,不高興就逗他笑,高興就陪他笑,用最風流幽默的動作表情一直一直暖著他的心,從來如此,沒有變過。

  「慕之——」秦恕坐到他的腿上,「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傻孩子,對你好,自然是喜歡你嘛。」輕刮了下秦恕的鼻尖,白慕之摟著他的要,非常享受秦恕自發的投懷送抱。

  「可是我沒什麼好,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這個……有點不好回答。」白慕之裝做煩惱的摸了下巴,皺了眉,「喜歡你的率真,喜歡你的坦誠,喜歡你的不羈,喜歡你的桃花眼,喜歡這裡……」親了親他的頰,「喜歡這裡,」親了親他的唇,「喜歡這裡……」親了親他的脖子……

  看著有蔓延下去談話變味的徵兆,秦恕忙離開了他的腿,「叫你胡說。」

  「哪有胡說,如果你剛剛餵我一顆春藥,我會更高興。」白慕之眼睛放亮,「要不以後你找個時間餵我一個春藥讓我驚喜?」秦恕一個眼光瞪過來,白慕之隨著縮了縮脖子,「還是不要了……你相公的身子強壯得很,對你也是隨時可以爆發,根本不需要那玩意兒……」

  「我剛剛……刺了柳謙一刀。」秦恕手裡握著胎質細滑的天青色茶盞,緩緩的說,「當胸一刀,他……流了好多血。」

  「嚴不嚴重?」

  「我避開了要害,但是……」

  秦恕的手越握越緊,甚至指節泛白,白慕之輕歎口氣,抓過他的手握著,「小恕現在很害怕?」

  「也不是害怕……只是……」

  「只是不知道怎麼做?」白慕之一只手撫上他的臉頰,溫柔的說,「小恕不是決定卻照顧他了麼?做錯了事也沒什麼,只要能補過就好。再說,他沒死,就證明你下手不毒辣,那人武功比你高,既然讓你刺到,就證明他有幾分故意,這錯,也不都在你。」而且那廝肯定是故意的!看準了小恕不會不管,這種陰招都是出來了,卑鄙!白慕之臉上笑得從容淡定,心裡把柳謙罵了個百八十遍。

  「嗯。」秦恕點點頭,「我來就是跟你說,我要去照顧他幾天,我心裡其實也沒亂想了,就是……想跟你說說。」

  「很好。」白慕之把秦恕輕擁入懷,「小恕能跟我說這些,我很開心呢。紅綢那裡有些外傷藥都還不錯,是我從寨子裡帶來的秘藥,你過會兒給他帶過去可好?」

  輕吻了秦恕的頰,「只是這幾天睡覺要分外注意,不要睡那麼死,要自己知道蓋被子,沒有我在你身邊,就抱個枕頭好了……還有,一定要穿著衣服睡,不要被那個——」

  意識到自己失言,白慕之訕笑了兩聲,「總之你自己注意就好。」

  「那我走了。」秦恕站起,抬腳就準備走了。

  白慕之其實心裡很不捨得,但是他要有大將風度,不能讓秦恕為難,看不起他,再說那個柳謙對小恕來說確實重要,可是……

  「也不著急這一會兒啊……」看著秦恕的背影,他聲音裡有幾分悲淒。

  秦恕腳步頓了下,轉身折回,盯著白慕之,直看到他心裡發毛,吞了吞口水,想想自己好像沒說錯什麼啊,「咳咳……那個……」剛想出聲問時,秦恕俯下身子,在他唇角,印了一個吻,「慕之,我會想你的。」然後學著他的樣子狐狸般狡猾一笑,轉身大步離開。

  白慕之愣愣摸著自己的臉,好一會兒,才爆出大吼的聲音,「啊啊啊——小恕你不要拋棄我啊——怎麼可以背著我去愛別人——還有那個親親——這邊也要啊啊啊——」

  

八十四 相擁而眠



  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

  幼時的歡樂記憶總是人生中最美好所在,隱龍谷裡,並不是只有一個柳謙。秦恕早就想和柳謙好好聊聊那些人那些事,卻一直沒機會跟他好好說話,這一次,總該可以平和相處了吧。

  走在去柳謙小院的路上,秦恕就在想,待會見了他先問問誰,是一直跟著他很溫柔很容易臉紅天天被他戲耍的小丫鬟,還是那個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頑皮師父?

  記得他離開時是深秋,正是銀杏葉和紅楓葉飄落的時候,一邊是燦爛的金,一邊是飛舞的紅,秋風拂過的時候,絢目的金,紅交織,美的不似在人間。

  他走了這麼久,不知道它們變了沒有?他親手栽在自己院中的一株梅,如今長大了沒有?可會迎雪怒放?

  有嫩黃的小東西出現在視野,他伸手接住,淡淡香氣襲來,是桂花。原來,這裡也是秋天了……

  輕輕推開房門,他悄聲往裡走。離開時柳謙剛剛睡著,不知道這時候醒了沒有。

  「小恕,是你麼?」

  依舊是朗若同吟的聲音,優雅從容一如往昔,彷彿他從未受過傷一樣,沒半點頹廢力竭的感覺。這個聲音一點都不像剛睡醒,那麼他就是在——

  挑起珠簾,叮噹做響,秦恕走進房間一看,果然,又是在看書。

  柳謙的愛好很多,品茗對弈撫琴弄簫自不用說,易經佛理五行八卦他也愛,器玉古物有時候一上手也能把玩個半天,但大多時候,他手裡總是會握著一本書卷。

  大步走過去就把書搶過來放在一邊,秦恕不滿的說,「做什麼總是喜歡看書嘛,我就不知道那東西有什麼好看。你方才被我捅了一刀,現在身上不舒服,氣血不足,就不要拿本書看了,不然會頭痛。」

  柳謙笑容溫潤,墨如子漆的眸子定定鎖住秦恕,靜靜地說,「好。」

  不滿歸不滿,病人總是要好好照顧,看柳謙的樣子像是沒下過床,應該會口渴,秦恕便倒了一杯茶來,「那,喝水。」

  「謝謝小恕。」柳謙動了動身子,突然手捂著傷口,眉頭皺了一下,他靠回枕上,有些歉意的說,「看來是要小恕幫忙來餵我一下了,雖然只是有些疼,但傷處若是裂開再流血的話,小恕會很麻煩。」

  柳謙胸口受了傷,因為被秦恕包了很多圈紗布,不大方便穿內衫,他只光身套了件外衫。這一動,身上的被子往下滑了滑,天青色的衣襟敞開,剛剛好露出裡面的肌膚,可謂是春光乍洩……

  但這並不是看春光的時候,包住傷口的紗布滲出了些許血跡,怪嚇人的樣子。

  秦恕抱住柳謙的上身,讓他依在自己身上舒服些,拿過茶杯湊到他的唇邊,小心的傾斜……

  「啊——唉呀你慢點嘛,又沒人跟你搶,不夠我再去倒就是了,有這麼渴麼……以前也從沒見你這麼沒形象過。」秦恕一邊給他擦著唇邊身上的水漬,一邊小聲嘀咕。

  「我們,好久沒這麼近了……」柳謙很滿足的依在秦恕懷裡,看他細心的餵他喝水,給他擦水漬,「有十幾年了吧。」

  「說那些做什麼,」秦恕看著擦得差不多了,「我去再倒一杯水來給你。」

  「不用——」剛起身,手就被柳謙拉住,「我不渴。」

  「不渴……」秦恕額角一跳一跳的,「不渴你喝那麼急灑得到處都是!」

  他往前一動,柳謙的手拉著他,傷口就扯著了,他再不回頭,柳謙輕哼兩聲,是真疼了,卻也不願鬆手……

  秦恕虎虎回頭,把人按到床上,「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就這麼喜歡自虐?我又不走,你拉那麼緊做什麼!本來還想著見了這麼久了,終於得個機會跟你好好聊聊,你總是喜歡壞我的興致!」

  「沒辦法……」柳謙閉著眼睛,等那一陣疼痛過後,才睜開眼微笑,「我太思念小恕了,每次一看到,就不能自主。」

  「得了得了,你少給我來那個,你腦子想些什麼,我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直接說吧,想我怎麼樣你才能乖乖呆著不整什麼ど蛾子?」秦恕瞪著眼睛威脅,「你可得想好了再說,如果我按著你的要求去做了你還是這副死樣子,別怪我不理你,我可是說到做到!」

  柳謙輕笑,「小恕到床上來跟我一起睡好不好?」

  秦恕一臉早就猜到了的表情,「你可想好了?」

  柳謙掀開被角邀請,「我們兄弟十年沒睡在一起了,很是想念。」

  「請保護好自己的傷口,我不保證不會碰到。」秦恕很坦然的上了柳謙的床,並不擔心會發生什麼不得了的事,柳謙定不會迫他,再說他的傷好像很疼的樣子,估計想做什麼也做不了。

  並肩躺著,半晌無話。

  「你——」

  「你——」

  「你先說。」

  「你先說。」

  異口同聲的說了同樣的話,兩個人相視而笑,「原來我們也有這樣的默契。」柳謙側過身子看著秦恕,「你先說。」

  「好。」秦恕一點也不客氣,胳膊枕在頭底,側過身子對著柳謙,「我其實很想知道隱龍谷的事……以前跟著我的那個小丫鬟好不好?還有那個比我們大不了幾歲的頑皮師父有沒有姑娘願意嫁他?花園的陳伯有沒有等來他的兒子?廚房的醜丫頭嫁沒嫁出去?」

  「你呀,這麼些年了,還是老樣子。」柳謙指尖輕刮了秦恕的鼻子,秦恕不滿的吸了吸鼻子,皺了皺眉。

  「一直跟著你的那個小丫鬟長大了,以前那麼愛臉紅的,你走了以後,變得比誰都精,大家背後都叫她母老虎,十八九歲都還沒嫁出去,還說要等著真正的心上人,才不嫁那些個凡夫俗子……她現在很漂亮,你回去後就能看到了,像是小辣椒,每天都美美的……」

  「我們那個啟蒙師父大我們四歲,性子是有些過於灑脫不羈,但大雅大俗,也沒什麼不好。只是他扛上了一個性子很嚴謹的醫女,情路……有點艱辛。」

  「廚房的醜丫頭吸引來了俊後生,幾年前在谷裡是一則奇聞……」

  秦恕聽著柳謙的聲音,想著那些人的臉,很奇怪,明明是小時候的記憶,又是很多年沒有見到,那些人的樣子在他腦子裡都沒有變淡,清晰的好像昨天才見過似的……只是,他們現在的樣子,又是怎樣呢?

  閉上眼睛細細的想,小丫頭個子高了些,眉眼長開了些……師父整天笑嘻嘻的臉上畫上幾抹憂鬱,醜丫頭跟俊後生的金玉良緣……

  腦子裡想的是隱龍谷的人,隱龍谷的花草,隱龍谷的銀杏樹,鼻間嗅到的是柳謙身上獨有的淡淡檀香味道,還有和小時候一樣的溫暖體溫,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柳謙撫著秦恕的髮絲,輕輕親吻他的臉頰,能再次這樣安然相依,真好。小心的將秦恕擁到懷裡,他滿意的閉上眼睛,小恕,我們以後的路,不會再艱辛。

  一次又一次從柳謙懷裡醒過來,秦恕沒有一點窘迫,又沒發生什麼,也沒有壓到他的傷處。可喜的是柳謙的傷快要好了,他終於不必忍受每天中午一起吃飯時,白慕之那既幽怨又隱忍,做作的讓他受不了的眼神。雖然他每天都有親他一下,但情人之間,自是不夠的,他很快就可以回去和小白摸摸了。

  想到心情就很好很好。

  這天早上,是秦恕跟柳謙約好的可以不必再照顧他回去住的日子,他很開心,夜裡睡得也不錯。可是為什麼睜不開眼睛?明明醒了不是麼?明明聽得到柳謙的呼吸,感覺得到他的擁抱不是麼?可為什麼,睜不開眼睛?

  「熱……」從和柳謙感觸到的肌膚開始,身體像是著了火,秦恕扒開自己的裡衣,「好熱……」

  有一雙手,接過他手上的動作,幫著他脫衣服,有一雙唇,落到了他的唇上,「我幫小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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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香艷毒發



  這些天秦恕都是和白慕之一起吃午飯,在柳謙吃完午飯睡下之後。

  「小恕……」白慕之哀怨的四仰八叉的斜躺在長廊裡的搖椅上,秦恕來時,他就抱著肚子可憐的看著他,像個被人遺棄的小狗,「肚子好餓……小恕都不理人家……」

  之後嗷一嗓子撲過去,抱住秦恕就親啊舔啊,「我好想小恕。」小狗開始向主人獻媚。

  秦恕扒開他,後面跟著的侍婢把食盒一一放好,兩個人坐在桌子邊開始吃了,吃飯時白慕之還不忘看著他,他真懷疑下一刻他會不會把飯吃到鼻孔裡去。

  「柳謙好些了沒?」白慕之隨口問。

  「差不多了。」秦恕隨口答。

  「那……」

  「我明天就回來住。」秦恕剛說完這句,白慕之一激動,筷子掉地了……

  「小恕明天……回來?」白慕之臉笑成一朵花兒,「那我把這裡都收拾得整整齊齊等著你回來!」

  「這個……好像不用你收拾吧。」秦恕喝了口湯,懶懶地說話。

  靜了一會兒,白慕之又開始折騰,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問,「那個……小恕啊……姓柳的有沒有對你……對你……咳咳……讓你不舒服?」

  秦恕一個碟子砸過去,「你個死孔雀腦子都想什麼!」

  「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想!」白孔雀連連擺手,「我只想著小恕要好好的!」

  「你發誓?」秦恕瞇了眼睛。

  白慕之馬上舉起手,做神情肅然狀,「我發誓,要是我成天想那些個亂七八糟的東西,臉上長小痘!話說這蝴蝶谷氣候濕了些,真是有些上火了……小恕我們要不要做……」

  「你要是再亂想,就腳心長小痘!越癢越撓越撓越癢!」秦恕架著胳膊涼涼地說。

  「這個……狠了點吧……」白慕之撲上來,「你就忍心你相公……」說著說著抱住秦恕唇就印了上來……

  秦恕狠咬了白慕之幾口,「大白天的你發什麼情!」

  「要嘛要嘛……你看人家都站起來了……」白慕之引導著秦恕的手一個勁往自己的『小兄弟』那裡按,秦恕狠呸了聲,「流氓!」

  把他推開,「好了,我該走了,明天回來住,你洗乾淨等著哈,爺身上的火到時你得一起給消了。」

  白慕之忙不迭的點頭。

  秦恕勾了白慕之的下巴,緩緩印上一個吻,做流氓狀,「來,給爺笑一個……」

  那雙桃花眼實在太勾人了,白慕之忍不住再抱住他,上下其手,深深親吻……

  ……

  「慕之……」身子好熱,那雙手在身上遊走,貼著肌膚,那雙唇覆在唇上,輕舔輾轉,「慕之……不要……」

  秦恕一出聲,柳謙愣了一下,他叫的,是白慕之的名字。

  是他忘了這幾天他們都睡在一張床,還是十分期待今天跟白慕之重聚?他知道白慕之對秦恕的好,也早就猜到他們之間的不尋常,不然前些天他也不至於一個忍不住傷了白慕之。

  秦恕是這麼的……依戀他麼?

  劍眉高高揚起,柳謙眼睛一瞇,手下的力度有些大了,秦恕輕喘著躲著他的手,繼續叫著白慕之的名字。他狠咬了下他的唇,迫他睜開眼睛,「小恕,你看看我是誰……」

  緊緊把人擁在懷裡,熱情的撫弄著他的身子,用力的吻著他的唇,「小恕……我是哥哥……柳謙……哥哥……」任是早就知道已經發生過的事,他還是不想讓秦恕在他的懷裡時,叫著別人的名字,尤其是那個白慕之!

  「哥……哥?」秦恕睫毛顫著,緩緩睜開了眼睛,無意識游離的眸子到處找著什麼似的,「慕之在哪裡……」

  「哥哥在這裡,小恕什麼都不用怕,誰都不需要。」柳謙撫著他的頭,在他頰上唇角,印下一連串的吻,「小恕看看我……」

  秦恕看著前面的人,終於醒過來了,「柳謙——」

  「是我……小恕,是我。」柳謙吻住他的唇,撬開他的牙關,勾住香舌,纏繞嬉戲……

  「熱……好熱……」秦恕額上早就滲了細密的汗,這時候匯聚成滴,大顆大顆的往下掉,他一個勁的往外推柳謙,「柳謙……我好熱……」

  「我知道……哥哥來幫小恕,小恕就會不熱了。」柳謙把秦恕身上的衣服全部脫光,再把自己的衣服脫了,眉眼含春,「小恕少有如此熱情呢……」

  本來就很熱,這下和柳謙沒隔任何東西算是直接肌膚相親了,秦恕更熱,一個勁地想往外推柳謙不知怎麼的力氣又不夠,怎麼都推不開,他大吼,「你滾開啊——老子熱!」

  他是剛睡醒,聲音還帶著初醒的慵懶沙啞,身子又熱的難受沒什麼力氣,他以為的大吼,別人聽起來就像是在另類的撒嬌了,柳謙下面早就高高揚起,聽得這樣的似調情般的聲音,哪能不激動?當然動作上更賣力了,他要幫秦恕解熱嘛,這種事情,自然是做完了就不熱了……

  秦恕著急,吼又吼不聽,掙又掙不開,最後只好下了嘴……

  「啊——」

  柳謙停了下來,偏頭一看肩上的大大牙印,還隱隱帶著血絲,邪魅一笑,翻身壓上秦恕的身子,「小恕,原來你在床上是如此熱情呢,十年前的那次,你害羞隱忍又掛著淚,我一直以為你很害怕這種事,沒想到,你熱情的讓我忍不住了……」

  「小恕……我喜歡你……」在火燙的肌膚下烙下一個個親吻,柳謙動作變得溫柔,終於,他可以全部擁有他的小恕了……他們之間,再不要有任何羈絆……

  含住他胸前的紅豆輕輕玩弄,引來身下人聲聲低呼,柳謙滿意的笑笑,手往下,握住他的堅挺。秦恕細細呻吟一聲,他更是幾欲忍不住,「小恕,叫哥哥——」

  「熱——」秦恕一個勁的扭著身子,「好熱——」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小恕真是急性子呢,反正我也不想忍了,就快點做,早點解了小恕的熱好不好?」柳謙親吻著秦恕的臉頰,他還是喊著「熱——熱——」

  柳謙輕笑一聲,抬起秦恕的腿,架在腰間,「小恕,我要進來了——」

  秦恕身子顫抖,渾身流汗,身子軟綿綿的,幾欲連說話的力氣都沒,眼睛一直沒睜開,只皺著眉喊熱,這種情況先前柳謙沒察覺什麼,但照現在這架勢,這動作,要進來的話都說了,照秦恕的性子,肯定不會這麼溫柔這麼乖的才是,那麼是為什麼?

  柳謙看看自己蓄勢待發的小兄弟,再看看秦恕滿身通紅,他折騰了半天他下面還是不軟不硬的耷拉著,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很過分,或者秦恕是真的不想要?那麼他熱又是為了什麼?

  突然間腦子裡閃過一道白光,他想起來,那四行散的第二次發作,便是會熱的難受……莫非,秦恕毒發了?

  

八十六 血之藥引



  「我說你們一個一個的拉出去都是人精,怎麼一見著小恕都跟腦子裡缺了根弦似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知道他中了毒,一個個的還讓他操心,讓他生氣,不把他逼得毒發了你們不高興是不是?讓他煩也就算了,腦子裡還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混帳事,人都這樣了還想著怎麼折騰,老娘真想拿刀來把你們都劈了,省得你們一個個的禍害小恕,也省得我的小恕跟著你們倒霉!我可憐的小恕啊……嗚嗚……看什麼看!白慕之!告訴你,老娘最煩你了!以前還把你當盤菜,現在看到你就想揍你!還有那個柳謙,你他娘的就是個衣冠禽獸!」

  姑姑叉著腰,背挺得直直的,站在坐成一排臉色陰沉的三個人面前,像罵兒子一樣罵完了三個人,轉身趴到床上睡著的秦恕身上開始哭,邊哭邊抹著眼淚,「我的小恕啊……」

  秦恕確是毒發了。

  木華方才過來了一趟,確定了秦恕是四行散的第二階段毒發。好在前些日子他知道了秦恕中的是四行散,迫於『內外』壓力,當然還有他孜孜不倦鑽研醫術的精神,一直對四行散一毒加以研究。雖然現在仍然不知道解毒之法,也總算是有些許心得了。

  給秦恕下了幾針讓他睡去後,他說了一句,「我去找前幾天找出來的資料,或許會有方法幫他過這一關。」就走了。

  因為姑姑很擔心秦恕,就留下來照顧,因為另外三個人也很擔心秦恕,跟著木華也幫不了什麼忙,也都留下來照顧秦恕,順便……阻止姑姑伸向秦恕的摧殘的魔手……

  基本上出於不跟女人計較的心態,幾個人前面還能忍,畢竟姑姑沒什麼真正的惡意,又是真心擔心秦恕的。可是如今,她一雙鮮紅的蔻丹正在秦恕白玉的臉上游離,艷紅的唇有意無意的挨到了秦恕的臉,關鍵是那張好看的嘴裡說出來的話不怎麼好聽……

  「吵死了。」司徒傲冷哼一聲,開了頭。

  「如果姑姑能稍稍退開一些,讓舍弟睡著舒服些,在下將感激不盡。」柳謙迎上姑姑火辣辣的眼神。

  「是啊姑姑,你看看小恕頭頂上的光都被遮了一大半,呼吸都不暢快了——得得得,姑姑您老人家別生氣,您這一氣,都快要把小恕掐死了——先放手好不好?白某知道你也急,可再急也不能親手把小恕掐死是不是?」

  「滾開!你們三個都不是好東西!臭男人!你們自己說說,是不是你們把小恕逼成這樣,害得他身上的毒提前發作?」

  說完看了看三個人的表情,再回頭看看秦恕,應該一時半會兒沒事,姑姑扭著曼妙的腰肢,悠哉的走到桌邊喝茶,她對她的夫君可是有十分的信心,對這三隻,也是。

  果然,三個人的聲音傳來,姑姑唇角泛起了得意的笑。

  先是司徒傲聲音十分挑釁的問白慕之,「白寨主一向居心叵測,對小恕也是下了狠手吧,不然他怎麼身子變這麼弱?」雖然說的並不真切,但言下之意就是你白慕之色慾薰心,整天想那檔子事把小恕累著了!「正好,如果白寨主『精力』如此旺盛的話,不如我們去『切磋切磋』?」

  「去你丫的死黑鷹堡,老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要不是你丫的黑心眼多,成天找機會算計著,我怎麼會看那麼緊!再說,這次都是因為那個姓柳的!逼得小恕都快沒後路了,他還陰險的跟那兒美!小恕都毒發了,丫還光屁股想吃了他!你丫是人不是!還說是人的哥哥!」

  柳謙沒有接兩個人的話,無視他們已經擺好的打架起手姿勢,走到床前,看著秦恕睡著後依然不安穩的神情,歎息。

  有茶杯輕輕放在桌上的聲音傳來,伴著隨風起舞的珠簾相撞聲,在落針聽聞的房間裡,異常的清晰。

  「很好。」微風輕輕拂起姑姑艷紅的紗裙,一室風光旖旎,「小恕他定然是不希望你們如此為他擔心,這樣情緒正常一些,很好。」

  長睫低垂,長長的劉海遮了眼睛,姑姑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看不大真切,「我認識小恕這麼些年,他的情緒波動從沒這麼大過,想來他是真心在意你們的。他很倔強又很執著,要是認定了什麼東西,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明明很是善良的孩子,偏恩怨記得很深,誰欠他多少,誰對他好幾分,將來怎麼還怎麼報,他心裡跟明鏡似的,會總是覺得,喜不喜歡是一回事,怎麼做又是一回事。」

  「那孩子就是分得太清,心裡總是有根弦繃著,所以才累成這樣吧……」

  「你們……都對他好些吧……」

  「他心裡有你們,所以才會想你們都快樂,你們一個個的愁眉苦臉的樣子,是想讓他醒了之後以為他要死了嗎?雖然……很有這個可能,但人生苦短,開懷也是這麼過,傷心也是這麼過,我們並不知道前方有多遠,就讓所有相依的日子都變得美麗些吧……」

  風止,珠簾歸位,空氣中瀰漫著方才吹進來的桂花香,金黃色的小小花瓣,灑了一地,室內呼吸可聞,沉默良久。

  「我說姑姑,你突然間變得這麼像個女人,白某真是不習慣……」

  姑姑忽然間站起,雙腳分開雙手叉腰,仰天長笑,「老娘是誰,當然很女人!哈哈哈——」

  眾人撫額……

  「蝶兒——」半是無奈半是提醒她注意言行的聲音,木華來了。

  「華!」姑姑花蝴蝶似的撲過去,雙眼閃著希望的光芒,「怎麼樣怎麼樣?有辦法沒有?」

  「有。」木華撫了撫姑姑的頭,再轉向房間內另外三人,「方法是有,但是有些困難。」

  柳謙對著木華長揖下身,「但請木兄示下,任何困難,我等必竭力做到。」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嚴肅,木華看了看三人,「不急,大家請坐,待我一一說來。」

  他走過去坐下,喝了口茶,調整了下呼吸,開始說,「此毒雖不太好解,但我自師兄那裡借過上古醫書看過,雖然很少,還是有成功解毒的個例。」

  三人面色微一緩,剛想催促,木華擺了擺手,「先不要激動,聽我說完。」

  「此毒特別之處在於,若想解毒,必前面三關平安度過,到最後一關時,才可以想辦法。這些事稍後我再詳說,現下我先說如何讓他過這一關。」

  「先不說所需要藥材中有幾味奇藥並不好得,這藥引,更是難上加難。」

  「什麼藥引?」姑姑有些耐不住,催促著木華趕緊說。

  「需現取活人心頭血一小碗,每次在喝湯藥時先飲下。必是新鮮的活血才行。」

  「我可以!」柳謙開口。

  「你才傷了吧,氣血應該還沒恢復好。我現在並不知小恕的耐力如何,若是好得快,許一劑藥下去就能好,若是不行,可能就得連服五日,一日三次,如此取心頭血,任我技術再好,你也挨不住三天吧。」

  「我可以。」司徒傲甚至刻意展示了他的強壯。

  「依我所知,你練的,是至寒內力吧。極陰的功夫對身子也有影響,人的血再熱,也是帶著極強的寒氣,小恕若是喝了,有可能好不了,反而會走火入魔。」

  「有我啊!」白慕之推開兩人,「我比他們兩個都要健康,血是熱的,肯定行。」

  「便是你,一天三次,連取五日心頭血,也可能會失血過多而亡。」

  白慕之眸光微黯,看了看床上的秦恕,閉了閉眼睛握了握拳,繼續他玩世不恭的笑,「便是如此,又有何妨!若我的死,能換來小恕活著,我白慕之一點都不後悔!」

  「木華,請取我的血。」白慕之目光堅定。

  

八十七 請動手吧



  「你把手伸過來我看一下。」

  白慕之有些詫異,還是把手伸了過去,一看木華兩根手指搭在他的脈間,心道糟了,他才跟別人打過架……

  「你前些天受過內傷吧。」木華收回手,淡淡掃了他一眼,「我輩江湖中人,跟人動手切磋自是常事,只要不受傷內傷,一切都沒問題。但你脈象顯示,前幾天受過內傷,定是還咳了血,雖有良藥為輔傷勢已明顯轉好,但內傷卻並非那麼容易痊癒的。」

  「你現在身體不痛不癢行動自如怎麼運動也沒關係,這並不代表你的內傷完全好了,任何小小的原因,都有可能使它復發。」

  「每日三次,每次小半碗心頭血,小恕身子不好的話,必須連喝五天。若說柳謙現在的身子撐不過兩日,那麼你不一定撐得過三日。」

  「那我呢?」姑姑看了看暫時沒話的幾人,有些著急,「我的行不行?」

  「你不怕留疤?」

  「不怕!反正我都有相公了……再說小恕是我弟弟,我不想他死。」

  「能娶到你,是木華之福。」木華握了握她的手,眼睛裡滿是情誼。極是惋惜的長歎一聲,「不過你是女子,女子天生氣血不足,五天,你不可能撐得住。再說小恕現在是熱毒發作,極陽的血,才會有效,女子血陰,自是不行。若是有人練了純陽內力,或者可以以毒攻毒來試下,可據我所知,江湖中沒有誰練的是精純的純陽內力。」

  「那……你?」房間裡的人幾乎是同時看著他,眼中閃著希望的光芒。

  「我?」木華輕笑,「我不行,取心頭血很疼。」

  白慕之冷哼一聲,「堂堂名醫,應以濟世為懷為做人根本,怎麼可以怕小小的疼痛?不過是點血罷了,有什麼好怕的!」

  姑姑跳出來,指著白慕之的鼻子,「不許你說我相公!我相公說不行肯定是有原因的!」

  木華輕點了頭,「確實如此。取心頭血並不是很容易,手下動作稍稍錯一點,被取的人就會沒命。給你們取我或許有七分把握,給我自己取,那就是在自殺。或者你們希望我死了,小恕的病沒人治?」

  「這個……」三人不語。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外人的血,小恕喝下去可能會排斥。吸收不了,後面的湯藥也就沒有了效果。跟他有肌膚之親人的心頭血,會有奇效。江湖中風傳『汲情先生』秦恕做採花賊的各樣風流事件,跟他有肌膚之親的人必不在少數,但現在在蝴蝶谷,怕是只能找得到你們三個了,我們沒有時間再去別處尋。你們三個,應該都跟他有過肌膚之親吧。」

  三人互相看了看,先是懷疑後是肯定,先是彼此厭惡再是有些慶幸,後想到方才木華說過的話,又暗自歎息。

  「在下有一言,木華兄聽聽如何?」柳謙站出,如青蓮臨風,優雅從容,「既然在下和白寨主的血可以用,我二人又不能獨自一人撐到五日,不如就一起取用如何?可先取在下的,若在下撐不住轉而取白寨主的,如此,我二人應可以安然渡過五日。或者小恕身體強壯,不需要五日就可以痊癒呢?」

  「此法甚好。」木華聽完也眼睛一亮,「若是如此,小恕必可得救。」

  白慕之略略思索一下,才對柳謙說,「柳兄此法甚好,只是柳兄的刀傷未完全好,不如從現在開始喝些生血通絡的湯藥,到時候可以多幫些小恕,就由我來做第一個吧。」不容柳謙拒絕,轉向木華,「那麼另外入藥的藥材又有何難處?」

  「此藥方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需集齊三十六種花朵佐以烈酒下藥,伴著心頭血的藥引,就會有效果。只是這三十六種花均開於四季,產於不同的地方,雖說干花鮮花均可,可一時之間,難以聚齊。」

  「我七星寨歷來喜收集四時干花,木兄不妨列個單子,看能不能聚齊。」

  「不忙。我蝴蝶谷向來氣候得天獨厚,蝶兒又喜花草,谷中也有不少,相信再加上你那裡的,能湊個差不多,只是有三種花,並不好找。」

  「哪三種?」

  「天山之雪蓮,深谷之幽曇,苗地之魔芋。這三種,或是生長地點對於人來說太過艱難無法採摘,或是花期極短讓人來不及採摘,或是生於毒蠱毒降之地有奇獸相護不可採摘,我蝴蝶谷現在都沒有。」

  「天山雪蓮我有。」司徒傲說。

  「深谷幽曇我有。」白慕之說。

  「苗地魔芋我有。」柳謙說。

  「若真如此,秦恕有救!」木華站起身,又接了一句,「只要能在十二個時辰內把你們手裡的東西帶來。」

  柳謙和白慕之面面相覷,蝴蝶谷離他們的地盤怎麼說也有個把月的路,就算是最快的馬,半月之間也難以往來,這十二個時辰,要如何是好?

  一直沉默的司徒傲站出來,「我有辦法。」

  「哦?」大家希望的眼神一起轉向司徒傲。

  司徒傲大步走出房間,站在小院中間,抬頭看天,右手上抬,食指抵在唇間,發出一聲響徹雲霄的清嘯。四人一起疑惑的看著他,不知道他叫兩聲又能怎麼樣。

  不一會兒,高空中出現一隻巨大的,似鷹非鷹似雕非雕體形龐大充滿戾氣怪嚇人的鳥,是海東青。這種鳥北方大漠常見,性格孤傲極難馴養,原來司徒傲會養。

  第一隻出現的海東青想來是領頭的,後面很快跟來四隻,一起出現在深藍的天空。司徒傲再清嘯一聲,幾隻一起,迅速往下衝,速度快的像是天上拋下來的石頭,眾人愕然。

  只見司徒傲撫了撫帶頭那只的羽毛,那隻鳥乖乖的任他撫著,還發出不甚清楚的低鳴聲。

  「這是我養的幾隻海東青,平時經常訓練,當個信使帶點東西應該是沒什麼問題。它們是速度很快,十二個時辰之內,絕對帶得回來。我先叫了它們五隻,看木華兄一會兒寫出來的單子,有沒找到的花可以讓它們幫忙,不夠我再叫。」

  藥方和藥引的問題都解決了,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木華揮手寫下一條清單,谷裡現下能找到的,有十二種,白慕之處能找到十種,柳謙處能找到八種,司徒傲處能找到二種,剩下四種他們可以從朋友處借到。

  於是幾人一起揮筆書信,用最懇切的語氣,在朋友處求花,之後由司徒的海東青帶著飛出。

  接下來便是有幾分焦躁的等待了,幾個人沒什麼胃口吃東西,被姑姑強行灌下去,說為了小恕的血,他們必須吃的飽飽的……

  事情算是順利,司徒傲的海東青算是不負眾望,才八個時辰,就帶來了需要用的所有花朵,木華馬上去分配份量煎藥。

  深夜,萬籟俱寂,燭火跳躍著,令人覺得不大舒服。

  一碗滾燙的冒著熱氣的藥放到桌上,木華打開他的藥箱,裡面擺著各種各樣的器具,或是針或是薄刃或是細長的刀具,閃著寒光。

  他走到白慕之面前,「你可準備好了?」

  白慕之看看床上的秦恕,溫柔的笑笑:「小恕,我來救你。」

  脫下衫子,露出精壯的胸膛,「好了,請動手吧。」

  

八十八 以唇哺血



  漆黑子夜,入秋的第一次狂風呼嘯而過,捲著無數殘花落葉,肆虐而過,像是想要帶走世間所有溫度般,狂戾而決絕。

  房間內幾個人看著泛著寒光的刀尖,靜靜等著木華的動作,呼吸可聞。一室靜默更襯得外面的風刮得讓人心驚,嗚嗚的類似悲鳴的聲音像是地獄的勾魂使者,張牙舞爪的想要捉走油盡燈枯的將死之人。

  柳謙坐在床邊,握著秦恕的手,再看看一旁正等待取血的神色異常鎮定的白慕之,輕輕歎息。

  有風自門縫吹進來,燭光用力的舞動跳躍,木華手裡的薄刃越發的陰森可怖,「慕之兄,因為必須取新鮮的溫熱的血,在別處取怕拿到這裡已經半涼失了預想效果,才選在這個房間當著大家的面動手。過程有些痛,我盡量下手穩些,請一定振作。」

  「有勞木華兄。」

  木華輕輕點頭,臉上笑容淡去,神情變得肅穆。用烈酒擦過白慕之的前胸,神情專注的仔細將薄刃在火上烤過,站定,「那麼,我動手了。」

  極薄極利的刀刃劃過白慕之的左前胸,艷紅色的血珠立刻泛了出來,沿著胸前的肌理慢慢流淌。

  一點都不疼,白慕之心想,如果只是這樣,很好,他可以接受。

  木華手裡的薄刃並沒有停,隨著他的一個迅速轉手,又往裡移了半寸,血珠頓時變成了血流,迅速流過白慕之的前胸。白慕之瞳孔瞬間放大,呼吸都停了半刻,疼……

  「就是現在!司徒傲!」因為此事事關秦恕的身體,幾個人都非常在意,任何事情都不想假他人之手,所以在事前司徒傲就被交待了一個任務——接血。

  白慕之身子前傾的瞬間,他手裡的碗就迎了上去,接住那些為秦恕治病的,珍貴的血……

  那是一種無法言語的痛,白慕之看著自己的血緩緩流入碗裡,咬牙忍住。習武之人,沒有哪個是沒受過傷的,尤其像他這種江湖中提起來無人不變色的『豪傑』,更是如此。

  所謂豪傑,均是做出一定成績的人,而這些人,並不是生下來就是豪傑,他們一樣要跟別人一樣辛苦習武,或者比別人更辛苦,武功成就才能在眾人之上。再有多少聰明才智,也是需要一定的挫折磨練,在成為豪傑之前,年少輕狂加上輕信輕縱,吃了多少苦,或許是別人想不到的,受過的傷,更是不會比別人少。

  白慕之也是如此,成為寨主的路並不容易,傷筋斷骨身中奇毒幾乎死掉也不是沒有的事,雖說近十年沒再受過新的大傷了,但對於疼痛的抗擊力,也是比別人強許多的。

  可現下心口的這種痛,實在是……

  人都說十指連心,可竹針撬開指甲刺入手指的痛也比不過現在痛的十分之一;人道古時有將士刮骨療毒仍能安然下棋,可現下白慕之覺得那種痛亦比不過此時的十分之一!

  薄刃抵在胸口,卻並不穿心而過,微微刺破了心臟,只讓血流出來,不只是疼痛,還帶著生命流逝般的恐懼,是不是他的性命,就如同這血一般,流盡了就消失了?白慕之握了手,額角有汗滴落,唇邊卻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小恕,我也可以為你做些什麼了呢,真好。

  時間過得很慢,當木華終於說了聲好並快速的給他止血纏了紗布之後,他覺得好像過了一輩子那麼久,身上的力氣幾乎全被抽掉了,「有勞……木華兄……」

  「好了,你先休息下,等會我會給你煎一碗生血的湯藥,現在你須得注意身子,我們要小恕好,同樣也不希望你內傷發作,若你再發作,後果堪憂。」

  「是……」白慕之被扶起靠在椅背上,輕輕喘著氣。當他看到司徒傲手裡的碗時,抑制不住的額角抽搐,這就是木華說的小半碗血?那碗是不是比平時吃飯的碗大了些?而且是滿滿的一碗!他做什麼不直接拿大海碗過來!

  將血交到柳謙手裡,木華說,「你來喂,我先收拾一下。」轉過頭來看到了白慕之的表情,微笑,「啊,慕之兄是不是覺得此碗有些大?」

  「是!」白慕之憤憤。

  「其實我本來是想用大海碗來的,但是怕你身上的血不夠,就勉強用這個來代替了。」木華笑嘻嘻的收拾東西,白慕之覺得他一頭銀髮泛著光,十分的刺眼。

  而且他居然用那種語氣說『勉強』用這個來代替!感情那不是他的血!

  「慕之兄千萬不要動氣,要知道你剛剛被取了心頭血,若是一個不小心,很可能引發內傷,到時候走火入魔入了也不一定。再說,你得好好養,等傷口癒合了,我還得再次勞心勞力的在原處把傷口打開繼續取血,所以你可得保重身子啊……」

  等白慕之被激得怒得不行時,木華也剛剛好收拾完東西轉過身,「小恕現在熱毒發作,是不可以喝水的,這藥引,一來引發湯藥的最大效用,一來抵抗熱毒,再來,就是要讓他不要口渴要水喝。所以,才必須要取那麼多。你剛剛的樣子跟快要死了似的,不激激你讓你就這麼去了,到時我問誰要血去。」

  「痛是痛了些,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你就忍忍吧。」

  「誰說我要疼死了?一點都不疼!」白慕之大聲反駁,之後默然,木華,也是個溫柔的人。

  正說著呢,傳來秦恕小聲呻吟的聲音:「熱……你們……不要打架了……別打了好不好……走開……走開——」

  因為怕秦恕太過痛苦,木華起先點了他的穴道,現下要喝藥,柳謙自然就把穴道解開了。秦恕穴道一解開,所有的感覺就回來了,身上熱的難受,嘴裡也跟著無意識的呻吟,像是夢到什麼可怕的事情,非常的不安,一個勁叫著不要打架不要打架,白慕之柳謙司徒傲三人一聽,心下瞭解的同時,更是心痛不已,原來秦恕是如此害怕他們打架……

  柳謙把秦恕箍在懷裡,秦恕一個勁的推開,根本不願意被他抱似的。好不容易把碗遞到他唇邊,他聞到腥味抬手就打,還好柳謙手上還算穩,靈巧一動,碗裡的血被灑出來一些,並不算很多。

  木華司徒傲見狀過去幫忙,一個緊緊摟住秦恕的身子,一個幫著撬開他的牙齒,示意柳謙硬灌。事到如今已由不得秦恕了,再怎麼不願意也得喝下去,柳謙心一橫,再次將碗湊到他的唇邊……

  生病的秦恕好像力氣特別大,碗一湊到他的唇邊,他眉頭一緊,手被按住動不了,他就頭迎著碗用力撞上去,柳謙一個沒拿穩,手裡的東西,連碗帶血一起,飛了——

  這一大碗血很是珍貴,若是就這麼灑完了實在可惜……按著秦恕的三個人一起,向那碗血撲去,希望在它落地之前可以接住……

  柳謙胸口刀傷剛好,行動不是很方便,木華雖也關心秦恕,卻也沒另外幾個人來得更緊張,速度也就慢了一點。只見暗夜裡一道黑影閃過,先是拿到了正在往下落的碗,然後迅速臥倒在地,眼睛看著往下灑的血液,拿著碗的手四處移動——

  終於,接到了半碗,司徒傲緩緩呼了口氣。另外半碗,幾乎在秦恕撞開碗的同時,灑在他的被子和柳謙的衣服上。

  木華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歎息一聲,「我就猜到會是這樣,所以多接了半碗。那麼……現在怎麼辦?」

  白慕之沒空心疼他灑掉了的半碗血,看著柳謙正試圖抱住秦恕,秦恕一個勁的推他,看起來極不舒服的樣子,心下疼得不得了,小恕這是折騰他們嗎?因為他們幾個總是在欺負他?

  「滾……滾開……都滾開……白……慕之……嗚嗚嗚……慕之……慕之……」秦恕推開柳謙,蹭到牆角,難受的蜷著身子,小聲的叫著白慕之的名字……

  柳謙臉色煞白,手伸在半空中,不知道是該繼續,還是該離開。

  司徒傲冷哼一聲,扯開柳謙,摟過秦恕,大吼:「該吃藥了懂不懂!不吃藥你是會死的!乖乖的吃了,我們誰都不碰你!你給我清醒點!」

  秦恕身子扭得更歡,極力抗拒,依舊是蜷著身子蹭到牆角,不斷的叫著白慕之的名字。

  白慕之捂著胸口站起,腳步有些浮的走到床前,坐下,溫柔地看著秦恕,對司徒傲說,「我來吧。」

  小恕依戀他,他很高興,但他不喜歡他的血,他就很擔心了,這次,無論如何,也要讓他喝下他的血!

  將秦恕擁到懷裡,他還是一個勁掙扎,嘴裡不停的低聲喚著「慕之——慕之——」,白慕之一邊輕撫他的頭髮一邊用力抱著不讓他退縮,「小恕乖,我是慕之……慕之在這裡……小恕乖乖的……慕之愛你……」邊說邊輕吻他的眉梢眼角,「愛你……」

  終於在秦恕把他的傷口折騰的又開始滲血了,才乖乖的不動了,「慕之……」

  胸口被秦恕抵著,很痛,白慕之額角滴著汗,臉色有些發白,還是忍著,衝著司徒傲喊,「把碗拿過來!」

  將碗遞到秦恕唇角,白慕之輕聲哄著,「小恕乖,喝了它,喝了它就不難受了。」

  秦恕這下倒是沒推開那個味道並不讓他舒服的碗,只是一個勁的躲著,皺著眉就是不肯喝。白慕之沒有辦法,輕歎一聲,將碗湊到唇邊,含了一口,低頭覆上秦恕白唇。

  秦恕能感覺得出來白慕之的吻,很溫柔很暖和,乖乖的承接著他的吻,只是覺得他好像硬要把什麼東西抵過來,味道還不大好,有些不大高興的繼續皺著眉,舌尖一個勁的往外抵,他就是不要……一個用力,「咕咚」一聲,那口血,白慕之嚥下去了……

  房間裡另外三個人看著床前的一幕,頓時目瞪口呆。木華更是無力撫額,「慕之兄,那個血是給小恕喝的,不是給你……雖然是從你身上取的,但你喝了也沒用……這樣是補不回去的……」

  「我知道!」白慕之火辣辣的回頭,「不用你廢話!」

  又含了一口,白慕之非常悲壯堅決的,繼續覆上秦恕的唇……

  像是春日的草夏日的花秋日的小溪冬日的白雪,都是溫暖明媚的記憶……雖然味道不大好,但這一次,秦恕乖乖的嚥下了白慕之唇裡的東西……

  一碗血就這麼「順利」的喂完,白慕之還來不及向幾個人投一個得意的眼神,一碗熱騰騰的湯藥換走了他手裡的空碗,隨之而來的是木華期待的閃亮的眼神,「白寨主好風姿,這一碗,也勞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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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九 挨個放血



    一番折騰下來,秦恕安穩的睡過去,幾個人也都汗濕了衣服。白慕之幫秦恕蓋好被子,回頭,「為什麼他喝了藥還是這麼熱又不舒服?一點都沒安穩的意思?」

  「再是神醫,也不可能藥到病除。藥性的發揮總是需要時間,還要看他個人的體質和求生的意志,我說過,有可能需要做足五天,才知道效果好不好。」木華拿過他手中的碗,慢條斯理的說。

  「不過請你現在注意下自己的身體,你的每一滴血都很珍貴,都要用對地方。就比如剛剛滲出來那麼多,我心疼——」

  白慕之看了下胸前,本來白色的紗布此刻居然變得通紅,疼痛中透出絲絲的涼意,他捂著胸口,「知道了。」

  接下來又是一番折騰,新一輪的取血前,得吃飽飯,喝生血的藥,還得保證休息足夠,時刻準備著木華來下刀子。秦恕依舊是額頭滾燙,渾身熱的通紅,只要不封穴道就胡言亂語蜷成一團很痛苦的樣子。

  身上挨個幾刀沒什麼事,但幾刀都在一個地方,就有事了。當再一次白慕之未癒的傷口被木華用薄刃挑開時,那種痛真不是人受的,白慕之幾乎是用盡了力氣不讓自己動手掐死正在他身上動刀的人。

  「你身子放鬆些,不要握拳,這樣血液流動會更通暢,你也少受些罪。」木華邊專注的找到上次的切入點,邊提醒白慕之。

  這話白慕之並不是不懂,也知道這樣說確實沒錯,他鬆開了手,卻沒辦法讓自己身體放鬆。他可以忍受身上的疼痛,不出聲不動作,但他並不能阻止傷處的疼痛。身子一疼肌肉就會緊繃,這是自然而然的事,他……控制不了。

  不過也沒什麼關係,只要血能夠順利流出來就好……

  看著鮮紅的血一點點從自己的身體內流出,這是承載著秦恕生命之源的血,想想又覺得這點痛算不得什麼,為了他的小恕……

  睡著的秦恕依舊不讓其他人近身,所有的血,藥都是白慕之抱著他餵下的。白慕之一次次取血,身子也漸漸撐不住。

  第一次取完,他稍坐了一下,像沒事人一樣可以自由走動,第二次取完就渾身沒有力氣,走路有些踉蹌,第三次取完需要有人扶著才能走動,第四次取完直接腳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別人扶著也站不住了……

  白慕之費力的扒開自己的衣衫,取掉胸前纏著的紗布,露出有幾分猙獰的傷口,像是剛剛癒合好,又像是一按就能按出來血來,對著木華說,「下手吧。」

  木華搖了搖頭,拒絕,「你不能再取血了。」

  「為什麼?」白慕之臉色慘白,配上驚詫的表情,更是恐怖。

  「再取你的身子就撐不住了。依我以往的經驗,再取兩次,你便有性命之憂。」

  「可是——」

  「如今小恕是非得要讓你抱著,才能餵下去血,如果你躺下動不了了,誰來喂?照他現在的樣子,熱度沒有再上升,但也沒下降,想來是藥有了效果,但不足以消去熱毒,再繼續努力,才會成功。此時如果無法把藥給他餵下去,前功盡棄,他便只有一個『死』字。」木華把白慕之的衣衫拉好,「我方才翻閱了一些醫書,覺得有一個方法可以一試,你們不妨先聽一聽。」

  「請木華兄但講無妨。」柳謙給白慕之披了件披風,「任何困難,我們都將盡力解決。」

  「如果在下猜得沒錯,隱龍谷柳家的武功世代相傳,以陽性內功為主吧。」木華邊替白慕之把脈,邊問柳謙。

  「木華兄所料沒錯,我谷武功確是以陽性內功為主,就因為過去剛強所以不適宜女子修練。之前在下聽過木華兄關於純陽內力以毒攻毒的療法,但我谷武功雖以陽性為主,卻並不算精純,所以——」

  「無妨。」木華放開白慕之的手,提筆寫了一張方子,叫人進來照著方子去煎藥,這才接著說,「醫書上說,可以用混合之血。」

  「但請詳談。」三人一起虛心求教。

  「我在一本上古醫書上看到,陰陽調和,佐以烈酒,會有奇效。司徒傲的內功級寒級陰,你的又是至剛至陽,你們兩個人的血都取一些出來,以烈酒為質相融合,效果與純血相當。只是取血比例為二比一,陰二陽一,有些讓我不解。」

  「即是上古醫書,自是有它的道理,現世之人不解也是正常。只是——」柳謙思索了下,抬眼看著木華,「此法可有確實功效?」

  「醫書記載有幾例成功個例。至於在小恕身上有沒有用,就要試過才知道了。」木華正一邊說話,一邊把他的藥箱打開,取出裡面的精緻刀具一一以烈酒擦試,「如果不試,要麼小恕死,要麼你和白慕之一起死,試了,或許大家都會沒事。只是此事凶險,需要好生斟酌。」

  司徒傲聽到木華的話時就已走到他身邊,此時正好開口,「事已至此,還需要考慮什麼?照現在的樣子,也只有這樣才能大家都相安無事。如果到時不行再換回來就好,所以,就照辦吧。我二柳謙一,沒有問題。」

  「那麼,你的意思呢?」木華頭也沒抬,邊擦試著手裡用來取血的薄刃邊問柳謙。

  「可以。」柳謙面帶笑意,「有勞木華兄。」

  白慕之無力的趴在榻上看著笑得很開心的三個人,本來對木華的話很是憤怒,有這樣的好辦法做什麼不早用,害他被取了四大碗血,可一看到臉色通紅皺著眉心的秦恕,一下子就洩氣了,不管怎麼樣,只要小恕好,一切都沒關係……

  再次取血的過程和白慕之一樣,是痛苦又快樂的。木華精巧的薄刃過處,鮮紅的血汩汩流出,匯聚成跳動的生命之火。烙入生命的疼痛,烙進心間的人兒……所謂情事,便是這般吧,任何事任何事,只要自己能做到,就會赴湯蹈火再所不惜。

  當承載著柳謙和司徒傲希望的血被秦恕成功喝進嘴裡時,三人相視一笑。

  這一笑,吹皺了一池秋水,這一笑,吹散了天邊浮雲。這一笑,有相知相惜,有前嫌盡釋,有共同的希望,共同的擔憂。他們的心,同為一個人跳動,他們的血,同為一個人而流。

  那個讓他們不惜以性命交換的人兒,此刻正安穩的躺在床上,平穩的呼吸。雖然現在還沒醒,但總會醒的,他們的付出,終會是值得的。

  那個人不喜歡他們打架,討厭他們的互相排斥敵對,那麼他們便以朋友相稱,以兄弟之誼的相處,只要那人能開懷。

  是的,只要他能開懷,無論做什麼,他們都是願意的……

  事實證明上古醫書是可以信賴的,最起碼秦恕的情況是好起來了。一天,兩天,三天,隨著白慕之柳謙司徒三個齊心協力的『放血』,在第四天,三個人都臉色白的跟白無常差不多時,秦恕的情況,算是穩定下來了。

  身子依舊發著熱,卻沒剛開始的時候燙得那麼厲害,依舊昏迷不醒,卻也沒有再胡言亂語了,就只是靜靜的躺著,睡得很安穩的樣子。

  剛剛睡過一小覺,白慕之走過來換柳謙和司徒傲的班。大家都想照顧秦恕,為了保證他身邊不缺了人,他們分成兩班,輪流過來守著。柳謙和司徒傲是一班,是因為他們要一起被木華取心頭血。而白慕之休息了兩天,終於能不靠別人扶著走路了,只是臉色白的嚇人。

  房間裡沒有別人,木華和姑姑有事去忙了,不是上茶上飯的點,也沒小婢過來,三個人一起坐在房間喝茶,難得沒有吵架,第一次如此安靜的相處。

  「你們兩個,還好吧……」白慕之捧著青花的茶杯,低聲問。

  「沒你那麼脆弱。」司徒傲冷哼一聲,胳膊一抬,喝盡了杯中茶。語氣喝硬,蒼白的臉色卻洩露了身體的狀況。

  「是啊,強壯的都快走不動道了。」白慕之一臉挑剔。

  「你!」

  「我怎樣!」

  「都沒什麼力氣,就不要吵了,養養神,一會兒還得取血。」柳謙看著大眼對小眼的兩個人,「雖然小恕睡著,但誰都不知道他聽不聽得見不是?多謝慕之兄關心,我們兩個應該還好,只是你——前些日子取血取得狠了點,你可恢復了些?」

  「我沒事。」白慕之的聲音有些悶,轉眼看向床上的秦恕,「小恕什麼時候好……」

  兩個人一起看過去,「是啊……他什麼時候好……」

  聊著聊著,三個人都有些睏,卻都不肯離去,一起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白慕之是被一聲聲呻吟驚醒的,轉頭一看,秦恕正蜷著身子顫抖著,不清不楚的叫著什麼,很痛苦的樣子,馬上撲過去,「小恕你怎麼了?」

  一摸到他的身體,頓時嚇了一跳,那種熱度,是人能受得了得麼?明明溫度降下去了,也快不怎麼燒了,怎麼突然間又燙的這麼厲害?

  柳謙和司徒傲幾乎是同時醒來,跑到床前一看,也嚇了一跳,「怎麼會這樣?」

  司徒傲一激動,「那個木華就是個庸醫!老子去找他!」說完喘著氣飛奔著出了門。

  白慕之摟著秦恕的身子,柳謙拉著秦恕的手,兩個人一句話沒說,不敢看對方的眼睛,怕看到一樣的失望。木華曾說過,熱毒發作,是會活活熱死的,如果秦恕的身子熱得太過,可能……就沒得救了。



九十 最後一碗心頭血



  「怎麼樣怎麼樣?」

  「他為什麼會突然變得很熱滿身通紅?」

  「可要現在取血?」

  木華幾乎是被司徒傲強行拉進來的,白慕之第一時間放下秦恕的身子,柳謙馬上把握在手裡的秦恕的手遞給他,示意他馬上把脈。

  三個人更是因為過於擔心秦恕的狀況失了些耐心,想說的話盡數說出,木華微皺著眉,有些不能凝神。還是姑姑把他們三個一起拉開,「你們急個屁啊,吼那麼大聲我家相公怎麼把脈啊,都給我安靜些!」

  三人一起噤了聲,齊齊看著木華,那表情要多幽怨有多幽怨。焦急,擔憂,期待,很多種情緒集在一起,變成對木華的殷切盼望,希望秦恕沒事,可以順利的好起來……

  「再熱下去,他會死!」

  「你個庸醫!」司徒傲一急,伸手抓住他的襟口,「你不是說小恕能好嗎?」

  「放手啦你!」有人掐著夫君,姑姑急了,衝過去就一個勁扒著司徒傲的手,「要死啦!我家相公又沒說他馬上就死,你急個屁啊!」

  木華騰出手來拉住姑姑的手,「蝶兒,不許說粗話。放心,他傷不了我。」

  司徒傲當然傷不了木華,他被取過幾次心頭血,本來就力氣不夠身子偏軟,這下性子一急掐上他了,力氣一用完,當然就是會——不支倒地。

  看著滑到地上有些狼狽又被白慕之柳謙攙到椅子上坐著的司徒傲,姑姑杏眸圓睜,「真的耶,相公真是聰明!」

  「方纔木華兄的話是何用意,但請明示。」柳謙起身,走到木華身邊站定,一起看著床上躺著的秦恕,「在下記得,木華兄曾說小恕熱度非常的話,可能有性命之憂,我三人一直很是擔心。現在情況你不說我們也知道凶險萬分,但看你方纔的表情,卻是有幾分滿意小恕現在的樣子,是何原因?」

  「都說隱龍谷柳公子心細如塵,果然傳言不假。木華先前只與公子有過數面之緣,未曾深交,現在真真後悔不矣。」

  白慕之翻了個白眼,「我說兩位就不要『眉目傳情』了,現下非常時期,並不是聯絡感情的好機會,這些話還是以後再說才好。木華兄你還是仔細說說小恕的情況吧,省得我們一個個的跟這提著心惦記著。」

  司徒傲一張臉也早就青了,往日裡他自認為幾個人中間就是他最陰狠手段最多亦最隱忍,自那日和秦恕一起墜到谷底後,所有這些『優點』全部消失不見,只要碰上秦恕的事,他的腦子就變成了漿糊,都不知道該想什麼該做什麼!瞪著柳謙木華白慕之咬牙,他這個恨……

  「柳兄說的不錯,小恕的這個情況,確是在我意料之中。」木華轉身,淡然的說。

  那你不早說!白慕之也用那類似憤恨的眸光瞪著他,讓他們幾個擔心很好玩?不得不說這個木華看起來一身長袍一頭銀髮,不多話也不做作,清清冷冷的超然氣質,看起來的確人模人樣的,可他那張冷靜的臉下,藏著極其奸詐的心思,他就是以娛樂他們為目標吧……

  比如那個大海碗,比如那些不怎麼動聽的玩笑……

  哼,改天小恕好了一定好好收拾收拾他!

  「四行散和別的毒不大一樣,別的毒或許是阻止其毒發,用藥中和其毒性,中毒的人自會無恙,四行散卻並非如此。所謂四行,是讓人有四種極致的感覺,冷,熱,癢,痛,冷就要冷到極點,熱就是熱到極點,到了幾乎快要失去性命的極致點還能不死,便會生,換句說法,叫置之死地而後生。每個階段感覺要最大力度的發揮完畢,才能順利過關。」

  「你的意思是……我們的血和藥,其實目的是為了助長小恕的熱,最終讓他熱成這樣?」白慕之指著木華,幾乎開口不知道說些什麼,他們的血,原來並不是藥?

  「這麼說也沒錯,是要將他身上的熱一次性激發出來。卻也不太準確。冰凍三尺非一日寒大家都懂,感覺的積累也是如此。所謂冷,熱,都是慢慢的從感覺不太明確,到十分明確,到承受不住。人的身體好些,過程中能醒過來幾次,若是身體不好,直接死了也不算異常。依小恕目前的身子,我們必須之前控制他體內的熱蕪在一定階段,然後繼續用藥,讓所有的熱一次性爆發,再下劑猛藥,他就會安然度過,如果起先沒有控制,任他溫度逐漸增加,這時候他怕是早死了。」

  「你直接說怎麼救,」司徒緩過氣來,理智也恢復了幾分,「我們三個都不想做醫者,對你的解說也不甚明白,不如你直接告訴我們,要怎麼做小恕才能好,我們會非常感激你。」

  「司徒你今天算是說對了一句人話。」白慕之同意的點頭。

  「請木華兄直言。」柳謙思索了下,轉身對木華如此說。

  「既然你們意見一致,那就等吧。」木華拉著姑姑坐到一邊的椅子上,緩緩倒了杯茶,一副懶洋洋喝茶的樣子。

  「等……什麼?」姑姑也覺得有些奇怪,「小恕他那麼熱……」

  「等他再熱一點,快到極限時,取他們三個人的心頭血混合,給他餵下去,他必會醒來。」

  木華一臉篤定。細看眼睛還亮亮的,含著幾分期待。這樣的毒,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果能夠完美解決,應是一個醫者極為驕傲的事……

  聽得只是再取一次心頭血,三人精神放鬆了些,前頭那麼多都取了,現在就差最後這一哆嗦了,當然小意思,絕對能達到!只是有一個問題必須得問,於是柳謙又做了次代表,「要如何判斷他快熱到極限?」

  「柳兄這個問題問得好。」木華呷了一口茶,「對於不懂醫的你們自是不知道,但對於我木華,就簡單多了。你們只須好好看著小恕,如果他頸子上出現紅色斑點,就證明時機到了。」

  「等看到了會不會晚了?」白慕之有些擔心,萬一小恕就這麼燒死過去了怎麼辦?

  「只要他頸子上紅色斑點一出現,你們三個立刻扒了衣服讓我取血,在他全身佈滿斑之前給他喝下去,就會沒事。」瞥了下三個人的表情,「放心,我下手很準,別說你們三個一起,就再多來三個人,我手裡的刀也不會給我丟人。」

  柳謙白慕之的一口氣還沒喘勻,司徒傲就吊著嗓子大喊,「紅了紅了!小恕脖子上長了紅斑了!」

  「這麼快?」兩人齊齊回頭。

  『噗——』木華一口茶噴了出來,也納悶怎麼這麼快。本來照他估計,就是不等個半日,也得個把時辰,怎麼會這麼快?紅斑出現是一個信號沒錯,但他蔓延的速度非常迅速,如果不趕緊動手,小恕是真的有可能死……

  果然,白慕之就在喊,「小恕臉上也有紅斑了!」

  這時候姑姑表現了她臨危不亂的仙人姿態,叉腰瞪著眼看著幾個不是呆就是愣的人,大喊一聲,「都傻站著做什麼!你們三個,到椅子上坐好,把衣服扒了!夫君,你也馬上把你的小箱子打開,取血啊!我去找只碗——」

  房間裡很短促的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聲後,木華把取血的刀子烤好了,先來到離他最近的柳謙身邊,熱酒往他前胸一擦,「事出突然,我的動作可能有些粗魯,忍著點。」

  話音剛落,閃著寒光的薄刃挑開剛剛長出一點痂的舊刀痕,眾人甚至聽到了一聲輕微刀刺入肉間的悶響,柳謙疼的頓時額角冒汗,唇微微顫抖。但他努力抑制住不讓自己握拳,不讓身子因為疼痛顫抖,他要讓血流得更暢快。

  「蝶兒——碗!」木華大喊。

  姑姑捧著一個東西湊到柳謙胸前接血的時候,幾個人同時額角跳了跳,都沒有說話。

  她手裡正拿的東西,是茶壺……

  也不怪她,秦恕突然間情況轉變,木華和姑姑正在一起談事呢,司徒傲衝進來就拉他往外走,他根本沒時間準備些什麼,這個房間裡當然更不會有碗什麼的東西。姑姑方才一急,四處找不到合適的東西,杏眸一掃,茶杯的話太小了,花瓶的話太大了,看了看還就是茶壺合適些,大小差不多而且口也不算很小,裡面有些溫茶,倒了用酒過一遍剛剛可以用。

  木華應該慶幸為了方便,他的放工具的小箱子這些天一直放在秦恕房中……

  柳謙和司徒傲還算是比較順利,畢竟這兩天都是他們一直『放血』,白慕之這就沒這麼順利了。他前幾天被放得狠了,心口的傷才長好,已經結好了痂,這下更硬生生剖開,疼痛程度可想而知。身子忍不住的顫了一下,刀子立刻在胸前劃出一道血痕。

  「深呼吸。」回頭看了下秦恕的狀況,木華心急,也不敢催促白慕之,「深呼吸兩下,我盡量下手輕些,小恕他……快要熬不住了……」

  小恕的名字對於白慕之來說是致命的,他一直捧在心尖上的人……

  所以這一次也跟著順利了許多,一個小小的茶壺,承接著三個人的心頭血,帶著身體的溫度,散發著生命的力量。

  姑姑走到床邊,扶起秦恕,小心的餵他喝下……

  最後一次心頭血,成敗在些一舉……



九十一 三棵大樹倒下去,一棵小樹站起來!



  秦恕很痛苦。像是溺水的人,不能呼吸,也不能浮出水面,只能等待意識的離去。這個過程痛苦的幾近殘忍,因為怎麼掙扎都沒有用,身子不斷的下墜,下墜……

  身上很熱,熱的有些痛,細細麻麻的像針扎一樣的痛感,他捂著胸口的位置,怎麼辦……慕之……很痛……

  他痛苦的樣子當然房間裡所有人都在看著,並且期待奇跡的發生。秦恕越是痛苦,大家的目光越是轉向木華,帶著有些懷疑的質問:你的方法到底行不行,為什麼他居然這麼痛苦?

  木華一臉那肅然,眸中的堅定無比正確的傳達著他的信念:絕對會成功!

  秦恕整個身子一直在抖,嘴裡不停的叫著白慕之的名字。白慕之終是不忍,忍著胸口的痛,將他牢牢的圈在懷裡,「小恕乖……堅持一下……很快就好了……很快……」

  亙長的等待……

  幾乎是秦恕睜開眼睛的同時,白慕之柳謙和司徒傲一起暈了過去。他們本來身子就虛,方才再一次被取了心頭血,精神高度緊張著,這下看到小恕醒了,心裡的那根弦一鬆,自然是撐不住了……

  秦恕疑惑地看著三個人,怎麼搞的,一個個整得這麼狼狽?全部都臉色青白,衣衫上到處沾著血漬,還一看到他就嚇暈了?莫非三個人又出去打架了怕他知道?可這次也打得太厲害了吧……

  「姑姑——」想問問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一說話他發現自己的聲音也並不好聽,沙啞又無力的,動了動身子,也不是很舒服,很熱又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莫非……他毒發了?

  姑姑看到秦恕醒了非常高興,這時候早就吩咐下人去抬幾個軟榻進來。想想這三個人應該都希望在秦恕身邊,就一起都睡在這裡好了。

  「小恕,你毒發了。」木華用極盡溫柔的眸光看著他,「不過現在好了,你沒事了。」

  「那他們這是……」

  「等會再跟你細說,先把他們安置好。」木華看著幾個小廝抬了榻進來,吩咐著他們擺成一排,將三個人抬過去躺好,附耳跟姑姑說了幾句話,先離開了。

  「小恕……」姑姑還是沒能抑制住心裡的激動,木華帶著一堆人走了之後,她撲到秦恕身上抱住他就開始哭,「你中的那是什麼破毒,這麼難治……他們三個被取了很多次心頭血,才把你從鬼門關拉出來……小怒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斷斷續續的,姑姑講述著這幾天的事,秦恕越聽眼睛瞪得越大,原來他真的毒發了,原來夢裡的難喝的東西是他們的血,原來這麼久醒來一點都不渴就是因為喝了他們的血……

  頭轉向並排的三張榻,榻上的人睡得都十分安靜詳和,臉上甚至帶著滿意的微笑。隔著被子看著他們胸口的位置,秦恕幾欲哽咽,他們……居然願意為了他……流盡心頭血……

  熱毒被驅,秦恕身子依然有些虛,怎麼說熱毒也驅了,比另外幾個被取血的人強很多。第二天他已經能下地走動,那三個人卻還是沒有醒。

  三個人一起,足足睡了三天。這三天裡,秦恕怎麼都說不聽,就在三個人的榻前守著他們,哪都不去。一會兒握著柳謙的手,一會兒爬到白慕之床上跟他躺在一處,一會兒給司徒傲喂口水。

  嘴裡也不停的說著話,說著他們的相識,說著他們的一起的快樂日子,說著我們以後好好相處……

  有時他坐在他們榻邊守著,不知不覺的就趴在榻邊上睡著了,手裡還拉著榻上人的手。即便睡了,也睡的並不安穩,有點小聲音就會驚得醒過來。所以當手上傳來溫柔的觸感的時候,他立即睜開了眼睛……

  「慕之——」秦恕往上看,看到白慕之幾分思念幾分戲謔的眼神,一下子撲到他的懷裡,「慕之你醒了——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小恕。」被秦恕壓著,胸口有些疼,可白慕之並不希望秦恕放開他的手,皺著眉,費力的抬起手搭在他的頭上,一邊撫著他的髮絲一邊輕聲問,「小恕身上可舒服些了?」

  「我好了。」秦恕悶悶的說,「可是姑姑說取了你們好多……心頭血……」

  「只要小恕好,我們都沒事,瞧,我這不是醒過來了麼?他們兩個,肯定一會兒也就醒過來了。」

  猛然間,秦恕吻上白慕之的唇。那雙唇雖然乾燥,不像往日那麼柔軟潤澤,但他就是想吻他,想知道白慕之不會死,想知道他們的情,原來是這麼的深……

  「慕之……慕之……」舔過乾燥的有些脫皮的唇瓣,深入內裡,勾住舌尖輾轉吸吮。突然間有些害怕,害怕他們一個個的離開,最終,他的天地只剩自己……

  這個人,一直守著他,不管是漫不經心的保護,還毫不隱藏的真情,再是現在的心頭血,一直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對他說:小恕,我喜歡你,我要守著你,不讓你受傷害,永遠。

  他可以不愛,怎麼可以無視?這個人的心永遠都是真的,從不摻假……

  「慕之……我以後不會再跑了……我們,在一起。」

  「好……」一吻過後,白慕之輕喘著氣,有些消瘦的失了光澤的手撫上了秦恕的頰,細細看了半晌,這才唇角一彎,露出一個稱得上有點色的笑,「若是小恕以後總能這麼熱情就好了。」

  秦恕莞爾。這個人,就是見不得他有半分的委屈難受。他一個爺們兒,若不是受這麼大的刺激當然不會像剛剛那樣,跟個娘們似的立馬撲過去。白慕之看出來他心裡害怕擔心了,就故意這麼笑,用這樣的腔調講話,表示他自己沒事,他不用擔心。

  哼,也不看看自己的臉色,就那樣蒼白的臉色,乾燥的嘴唇,說他風流誰信!

  「閉嘴。」他也故做憤怒的回了一句, 白慕之這下是真笑了,很開心滿足的笑,「小恕,好久不見。」

  秦恕拉住白慕之的手放到唇邊輕吻,陽光照耀在他們的身上,落上金色的光環,他微笑,「好久不見。」

  「小恕……」正說著話時,柳謙也醒了,喊著秦恕的名字,聲音極是虛弱。秦恕忙放開白慕之跑過去看他,拉住他的手,一臉的關切,「柳謙,怎麼樣,好一點沒有?」

  「小恕你沒事……」柳謙欲強撐起身,被秦恕按下,「你身子不好,乖乖躺著。」

  柳謙的手撫上秦恕的臉,眼神溫潤一如既往,「小恕沒事呢……」

  拉下臉上的手緊緊握住,「哥哥……我以後,聽你的話……我們一起好好的……」

  依舊是還沒怎麼說話,司徒傲也醒了,喊渴,要喝水。秦恕起先一直希望他們醒過來,卻沒有希望他們一起如此『密集』的醒過來,很多的感動,想說的話,被沖淡了……

  急急忙忙給司徒傲倒了杯茶,扶他緩緩喝下去,秦恕哼了一聲,「我聽姑姑說了,你為了我吃了不少苦,我照顧你自是應當。我感謝你為我做的事,以後有機會會回報你。但這並不代表你以前對我做過的事我不計較了,該還給你的,我一點也沒忘!我也不會因此就對你好了,愛上你了。以後我們怎麼相處,端看你的態度了。」

  「小恕……」司徒傲鷹隼閃爍,一時無話。

  「小恕,司徒才醒過來,你還是不要刺激他吧。」柳謙微笑著看著他,「這些事,以後再說吧。」

  「是啊小恕,司徒家養的鴿子很好看呢,都是黑色的,個子又大只,改天讓他給你叫兩隻來,你一定喜歡,估計烤了吃味道也不錯。」白慕之撐起身子斜靠在榻上,努力活躍著氣氛。

  「我那不是鴿子!」自前些天見識到了所謂的海東青以後,白慕之便常用鴿子來調侃,基於秦恕的關係,司徒傲現在不想跟白慕之動手,才忍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

  所有的愛情都是自私的,有佔有慾的,如果心甘情願的把自己的情人拿出來跟別人分享,那麼那便不是真的愛情。現在雖然幾個人都明白秦恕的心思,知道現在的境況不能吵架或者動武,但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和同在一個屋子裡的別的男人親密,心裡頭還是有些犯酸。

  比如當秦恕抱著柳謙餵他喝水的時候,白慕之就抱著被子伸長了脖子,用極為幽怨的眼神死死盯著他們,那樣子活像被人拋棄了的小狗,散發著強烈的怨念。秦恕不可能當做看不見,歎息一聲,伺候完這個去伺候那個。

  當白慕之如願以償的貼著秦恕的胸口滿意的奸笑著哼哼時,柳謙捂著自己的胸口,也不說話,皺著眉忍著痛,很痛苦的樣子,秦恕又馬上跑過去問是不是很痛,柳謙唇角也泛起一抹志得意滿的笑。

  至於司徒傲,他陰著臉看著秦恕在另兩個人之間轉悠,把頭扭到一邊,乾脆眼不見為淨。

  當秦恕終於明白過來,自己像螞蟻似的來回兩頭跑氣氛實在有些詭異時,才明白過來箇中原由。他瞇著掃了掃兩個人,本想說點什麼,但又一想都是病人,算了,沒必要跟這些個不理智的病人計較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忍了……

  「我方才想起來,你們都足足睡了三天,現下剛醒定然肚子會餓,我這就去給你們搞點東西吃。」說完任白慕之喊小恕人家難受,任柳謙咳嗽出聲,他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了……



九十二



    蝴蝶谷,依舊寧靜,依舊美好。秋日的天空格外高遠,抬頭看去只郵碧空如洗,萬里無雲,藍的像是最純淨的夢。

    穿過這道月牙門,會是一條長廊,長廊邊上的紅木欄杆上似乎有了歲月的凝重,偶爾走過時,會覺得,人活著或許沒什麼意思,但似水流年中,總會有值得去記憶的事。

    長廊的盡頭,是一條佈滿鮮花的小徑。小徑不寬,只夠兩個人並肩而行,一個人走時,會有幾分寂寞。小徑兩邊的花草很整齊,雖然花朵顏色不一,但高度基本相同,剛剛好及膝,走在中間,總有一種漫步花海的錯覺。

    這種小徑是蝴蝶谷最常見的路了,走到路中間時,經常會看到一些侍婢談笑嬉戲,她們臉上的神采讓他覺得,花朵,果然適合女人。

    的長廊上一個人喝醉。如今,那個讓他喝醉的人已經找到,兩個人的小情感也正發展的形勢喜人。或者男人之間的情路一路走來並不會很順利,但仍然要祝福他們,希望可以堅持心中所願。

    再往前走,就是那個夜裡和白慕之一起喝酒的閣樓了。站在上面往下看時,整個蝴蝶谷景色盡覽眼底,美輪美奐。

    那夜的酒,很香,那夜的人,可以放心的相依,那夜的情,從不曾流逝。以前總以為忽略了,一個不經意轉頭時,卻發現它總是在那裡,從未離開。

    提氣縱身,秦恕躍至樓頂,暖洋洋的太陽,暖洋洋的風,很舒服。悠然躺在房頂上,蹺著腿,享受著溫暖的陽光,他舒服的直想哼哼,「喂,柳謙,你佔了我的地盤。」

    「哦?是嗎?」自秦恕上來,柳謙的眼睛就一直放在他身上,從未離開。

    「自然,我每天都會在這裡小睡一會兒,從未見過你,所以當然是你佔了我的地盤。」陽光有些耀眼,秦恕閉了眼睛。

    湊到秦恕身邊,將他的頭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柳謙微笑,朗如風吟,「這樣可舒服些?不過我也是每天都來這裡,只是今天還貪戀陽光溫暖沒有走罷了。」

    秦恕本來就懶,現有有別人的大腿當枕頭能睡得更舒服他自然是不會拒絕,靠著柳謙的大腿,像個慵懶的貓,舒服得真想歎息。

    只是一睜眼,正對他的胸,「你的傷……可還好?」

    「無礙。」柳謙撫著他漆黑柔軟的髮絲,「木華的藥還是很好的,調養了這幾日,我們行動上已經沒有什麼問題了。只是若想痊癒,還需要日子。」

    「嗯。」秦恕的聲音有些悶。

    「這裡,是白慕之帶我來喝酒的地方。」靜了一會兒,秦恕慢慢說,「慕之他,對我很好。自四年前相識,他就一直對我好,明裡暗裡的護著我,直到現在。起初我只想把他當朋友,相知相惜一生,現在……我想天天都看到他。」

    「就像小時候跟哥哥相處一樣?」

    「跟哥哥不同。」秦恕偏了頭,「小時候對哥哥是依賴,現在對他……是眷戀。我以為我心裡沒有他,做朋友足矣,而且做朋友的話,會是一輩子,比愛情來得可靠。但現在,我從心底裡希望,能日日和他相伴。」

    「小恕跟我說這些,是怕我會再跟他動手?」秦恕不語,柳謙撫著他的背,「小恕能跟我說這些,我很高興。以前的事……小恕即不願想,我也不會拿來當做我們之間的牽絆。小恕心裡一直有我,我知道,我心裡也一直有小恕,小恕現在亦知道了。那麼,我們以後便好好過,至於白慕之……」

    秦恕的身子有些緊繃,柳謙輕笑,繼續安撫著他的背,「我本就欣賞他的年少有為,敢作敢當,即使不是因為小恕,我們也會是惺惺相惜的朋友。之前你看到我們『切磋』心裡會不高興,但你也是男人,應當知道有時候男人之間的感情就是靠一起打架,一起喝酒來的,所以我們日後定會好好相處,小恕不需要為此事太過掛心。」

    「既然你跟我說這番話,那麼你在白慕之那裡定也說了類似的話,他必是保證不會隨便動手吧,我自是更不會。現在,只要小恕好,我們怎麼樣都無所謂。」

    一個輕輕的吻落在秦恕的頰上,秦恕閃開,面色更是有些閃爍,「柳謙我現在不想——」

    「我知道。」柳謙抱住他,眼睛落在遠方,聲音亦變得有些空遠,「我只要你好。」

    「柳謙,慕之說司徒傲真的養了海東青,是不是真的?很好看?」

    輕笑出聲,柳謙回神,「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還對那種動物感興趣?小時候就喜歡鷹,說鷹的翅膀大,飛得高,一般的鳥兒都比不上,還說過你要當那只鷹來著……」秦恕一個警告眼神,柳謙轉了話頭,「咳咳,那個,司徒傲確是養著海東青,個子比鷹還大,有黑色的有深青色的,你若是想看,讓他召出來給你看就是了。」

    「我不喜歡他。」秦恕在柳謙懷裡翻個身,藉著柳謙的身影,剛剛好擋住視線內的太陽,他得以瞇著眼睛和柳謙一起,看遠方的天空。

    「他對你……也算是有心。如果不喜歡,就盡量試著做朋友吧。你去找他,他也會願意讓你看一看他的海東青的。」

    「柳謙,我以前……一直愛著你。」

    「我知道。」

    「我現在……心裡依舊有你的影子。」

    「嗯,謝謝小恕。」

    「可我,愛著白慕之。」

    柳謙沒有說話,擁著秦恕身子的手緊了緊,胸口一陣悶痛。

    年少時期誰都有可能犯錯,但他柳謙犯的錯,無疑是毀滅性的。

    因為,結果已不能更改,他只能選擇,要不要接受。

    天空一如以往那般,高遠蔚藍,通透澄靜,風也依舊輕柔,帶著花香鳥語,當年隱龍谷的日子,他從來都沒忘。「小恕可還記得,你剛去隱龍谷的時候不熟悉,我帶你四處走,你對每樣東西都很有興趣,覺得很新奇,卻又繃著臉說沒什麼好玩的。」

    「你還記得?那時我確有幾分彆扭,真的很不想理你,可是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動,還拉著我到處走,明明知道我不想說話,還故做溫柔的問我喜不喜歡,你明明看得出來我喜不喜歡!還假惺惺地看到我不說話就說哦原來你不喜歡啊,那我們繼續看繼續找,總有你喜歡的。」

    「你那時候已經看了很多書,很聰明的樣子,肯定看得出來我有些失望,偏就是還那樣逗我。你哪裡是眾人口裡的謙謙公子嘛,明明就是只披著羊皮的狼!性子惡劣到了極點。」秦恕撇著嘴,回頭瞪了柳謙一眼,很不滿意的樣子,「就是我自己傻,總是看不出來你的話是真是假,後來搞得一顆心都吊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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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  一起躺著曬太陽吧



    柳謙愉悅的笑了,環著懷裡的人,風輕雲淡的開始講述,那一段他以前從未說起過的往事。

    「我幼時沒有玩伴,自小接受隱龍谷的谷主教育,從記事開始,沒有一天不在學習。大人們都說我早慧,但我想可能是因為我看多了書。書裡的智慧承載著前人的心血,讀得多了言行見解自然也會跟著注意提升,而我個人,並無多少過人之處。那時的課業很多,我每天都很忙,幾乎少有玩耍的時間,當然,就算是我想玩,也沒有玩伴。」

    「谷裡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孩子都是下人的孩子,不大敢靠近我,我隱龍谷世代單傳,這代依舊只有我一個孩子,我便是……這麼孤單的長大著,直到你來了。」

    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柳謙輕笑,握著秦恕的手,「你被父親拉著走到我的書房的時候,你這雙手,握得緊緊的。那時我就在想,這樣一個漂亮可愛的小人兒,在陌生的環境下,不是應該害怕,應該畏畏縮縮的嗎?你為什麼不一樣?我看出來你眼睛裡明明有害怕,但還是倔強的抬著頭看著我,沒有像別的小孩子一樣對我有那種疏遠崇拜的情緒,你說的那句話,我至今還記得。」

    「你說,為什麼不出去玩,這樣的一個大屋子多無趣。」

    柳謙的眸光承著驕陽的溫暖,直直看到秦恕眼裡,他,很真誠。

    「書房裡的書都是我喜歡的,父親安排的課業我也都非常感興趣,想要去學。即使這樣,偶爾也會有小情緒,覺得孤單,覺得寂寞。或許那個時候年紀小,並不真正知道孤單寂寞是什麼,就是會突然覺得沒有可能交談的朋友陪著,很沒意思。谷裡所有的人對我期待都很大,他們希望我能成為很厲害的谷主,所以這種情緒,不可以跟他們說。直到你說,為什麼不出去玩,我便覺得,你很有趣。」

    同秦恕一樣,那時候小小年紀的他,也有屬於自己的自尊,既然旁人都認為他是謙謙公子,他就謙給他們看,心裡有塊地方,總是在留給自己。

    回想起那個時候的秦恕,柳謙不禁輕笑出聲。那個時候的他,很可愛,個子小小的,不及他高,明明身子瘦瘦的,一雙手卻是肉嘟嘟的,而且因為緊張握得很緊。但他主不是覺得這樣一雙手,看起來一點都不能傳達嚴肅的情緒,還有點……好玩。

    那時他的嘴唇紅紅的,眼睛亮亮的,毫不躲避的看著他的眼睛。

    父親說他叫秦恕,是義兄的孩子,現在義兄死了,這孩子便成了孤兒。義兄當年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便要替義兄養大這個孩子。要求他們兩個自那以後兄弟相稱,柳謙一生都要護著他。

    柳謙並沒有所謂的高高在上的驕傲感,他覺得這個孩子很有意思,做兄弟的話也許不錯,並沒有反對。

    於是他便做出善良哥哥的樣子,拉著他的手跑出門去,從門前的長廊開始,為他一一介紹谷裡的一切。

    「當然我拉著你的手,給你看隱龍谷的一切,給你看我的所有玩具。我的確看出來你喜歡哪個不喜歡哪個,但你都不說話,所以只好我替你說了。你先是高興,再是失望,甚至我拉著你離開時,你的眼睛仍然會停留在自己喜歡的東西上一會兒,我便覺得這樣的你,很有意思。」

    「你眼睛裡有跟我一樣的東西,比如孤單,比如渴望,比如倔強,比如不服輸。然而這些,卻是我一直深埋心裡不想示人的東西。」

    「小恕,你比我坦誠,比我勇敢,一直都是。」

    秦恕有些愣,這些事情,柳謙從未跟他說過,他只當柳謙有些自我,天天研究那些個古籍,不想他也有這樣的心情。衝著柳謙陰笑兩聲,「那不就是公子我拯救了你這個書獃子?」

    柳謙親暱地頂了頂他的額頭,「算是這樣,所以你喜歡的那些東西我隔天才會全部送給你。你的笑容很好看,有陽光的味道。」

    「我喜歡你,小恕。」突然柳謙神情變得嚴肅,看著秦恕的眼睛裡,也出現了類似執著的東西,那是以前在他謙謙公子的臉上,從來沒有過的情緒。他說,「我喜歡你。」

    「你——」秦恕瞪著他,剛要說話又被打打斷。

    「如你所說,我的確惡劣,起初把你當做我無趣時的娛樂。但當一個人全心全意對另一個人的時候,別人沒有辦法不知道,亦沒有辦法不感動。」

    之後的很長一段歲月,秦恕很粘著他,很依賴他,變得做所有的事都會先想到他,這種親密,是以前他從未感覺過的。娘親早逝,父親希望他能努力於課業,這麼多年,只有秦恕,會那麼近的接近他。

    「我對於情,確不如你。十三歲那年,我才確定了,我喜歡你。只是少年心性,你會衝動,會想要嘗試,而我,更我的是逃避。」

    也就是那個時候,他帶了錢榆回谷。錢榆的學識淵博,很多時候他們很談得來。「我帶錢榆回谷,只為和他共同探討課業,又或者是,想要先想想清楚,跟你如何相處,結果卻讓我每每扼腕……總之,錯了一步,就接著錯下去,直到……你的離開。」

    「這些事都過去了,不必再提。」秦恕的手撫上柳謙的臉,眸光中都是溫柔,「那個時候,你一定很掙扎吧,對不起,是我急躁了。原以為這些年都是我一個人苦著,沒想到你……竟也背負了這麼多。」

    「不對,也不是沒想過你身上背負的東西,只是你不說,我便不知道這些東西壓在你身上的沉重。」秦恕手撫上柳謙的臉,「那時候你……」

    「找不到你,你不肯見我,不肯回來,我便知,我錯的多離譜。直到今日,我仍然不能原諒自己……」

    緊緊抱住秦恕的身子,滿足的歎息,「真好,你真的喜歡我呢。」

    「小恕,我其實……只想和你在一起。」

    回抱柳謙,秦恕很大方的拍拍他的背,「好了,我懂。」親吻了他的臉頰,秦恕接著說,「我們是兄弟,當年發過誓,要彼此相扶相助一生的,我沒忘,相信你也沒忘。以後,你將永遠不會再孤單,一路上都會有我陪著。好了,可開心了?謙謙公子,自然是要常笑才風流嘛,來笑一個——」

    「你真的……不怪我?」

    「再怪你有什麼用?你不過也是一個孤單又彆扭的孩子,想要有人陪著,說話做事又那麼討厭。別人嫌棄你自是應該,但你是我哥哥嘛,只好忍了。」

    拉住他的袖子迫他一起躺下,瞇著眼睛看著天空,「你看,現在天這麼藍,風這麼輕,太陽這麼暖,做什麼去想那些不甚開心的陳年舊事?我們一起曬著暖暖的太陽睡一覺多好?嗯?」

    「好。」柳謙偏頭看著秦恕,秦恕眼裡的風景,是藍天暖日。他眼裡的風景,是藍天暖日下的秦恕。這個人總是這樣,漫不經心的化解他心頭的所有不安,讓他有著愉悅開闊的心情。

    他柳謙可以在和別人談笑間知道對方的目的手段,在第一時間予以回擊,可以讓他隱龍谷聲威更大四海無人不知,但是,不可以沒有秦恕。

    他是他的陽光。

    緊緊握了秦恕的手,閉上眼睛,總有一天,小恕會真的放下所有以往的心防,再次接納他。

    唇角勾出一抹謙謙公子的笑,因為他確定,秦恕依然愛著他。



九十四  你忘了當年洞庭湖畔的白慕之麼?



    姑姑成親的日子往後壓了壓,因為她說想要讓所有的客人一起高高興興的,健健康康的,看著她做最漂亮的新娘。她邀的朋友即能在蝴蝶谷半個多月,也不差再等半個月,尤其都是好玩的,遂又定了十五日後的良辰吉日,她也可以不用那麼趕。

    秦恕這邊的幾個人身體都在慢慢恢復中,很乖,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打架也不鬧事。極為難得的是,大家甚至能坐下來安安靜靜的聊天,秦恕很高興。難得的清靜,都在養身體,一些有些激烈的活動不太合適,乾坐著大眼瞪小眼也是無聊,他們便又開始玩起了那個擲骰子遊戲,只是每天玩的賭注不大一樣。

    大家身上都有傷,脫衣服的話不太好,傷處纏著紗布,或者還滲著血,沒什麼看頭也就算了,如果脫個衣服再染了風寒,豈不沒意思?

    這賭注,先是錢,後是物,這天,換成了喝酒。因為木華午後說過,他們現在的情況,可以喝點小酒,但不準是烈酒,不能喝多了。

    男人與酒,從來都是好朋友,這一點毋庸置疑。酒之於男人,如同美人兒,如同暗器,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心頭好。若是平時,幾個人還有可能為喝什麼酒小小『討論』一番,而今,沒得爭,只有清酒。

    幾個人壯士扼腕般瞪著幾罈酒大半天,才又轉眼看看身邊的人,齊齊歎息。

    罷罷罷!非常時期,有酒喝就不錯了,味道口感就不要追求太多了,秦恕代表發言:「反正我們只是喝著玩的,大家高興就好,大不了等身子好了起後,咱不醉不歸!」眾人齊點稱是。

    這個遊戲當然又是白慕之提出來的,他對於掊衣服一事有極為強烈的執著。一直在提議,又一直被打壓。這次結果依舊,他奮力提了半天仍然被秦恕反對他,心有不甘中,附加一條條件:姑姑成親時一定要再玩一次,到時候他們傷都好的差不多了,賭注必須是脫衣服!以後逢重大節日,比如過年過節的,都要玩脫衣服!

    只可惜他志氣高昂的喊了半天,大家棄耳不聞,喝茶的喝茶,聊天的聊天,像是他不存在似的。一陣寒風掃過,白慕之遍體生寒蟬,直道風雨交加的不祥夜。

    人常道:一場秋雨一場寒,今夜是入秋以來第一場雨,就已經冷成這個樣子,那麼以後的日子,又會是怎麼樣的寒呢?瞧他們這麼早都已經把炭盆擺上了,人家風流雅士是煮酒論英雄,圍爐夜話,他們……則是煮著酒,圍著爐,賭博……

    「那那那,咱得先說好,這輸了的,是酒一碗,喝一杯,還是一口。」白慕之精神立刻恢復,玉扇子扇得起勁,眉飛色舞的直衝著秦恕拋媚眼,大頭揍到他頭邊低聲說,「我是為小恕好,小恕千萬不要被他們兩個臭男人灌醉了。」

    「滾!」秦恕一手把白慕之悄悄放到自己膝上的手拍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腦子裡想什麼!最近大家身子都弱,你給我消停點兒!」

    「也是我們疏忽,」柳謙微笑開口,「白兄想來是覺得熱得很,一個勁的在扇扇子。不然把炭盆往這邊靠靠吧,千萬不要熱病了才好。」

    他們的桌子是八仙桌,一人一邊,西是白慕之,北是秦恕,東是柳謙,南是司徒傲。那個炭盆,就放在桌子的正中間,佔據了大半的空間。因為夜涼,炭盆如果挪下來,靠著誰不靠著誰都不大好確定,自然是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哪知白慕之一個勁的耍風流,手裡的扇子動個不停,還時不時的對著秦恕搞些個小動作,引起公憤是很自然的事。

    司徒傲甚至陰森森的問了句,「若是白寨主太熱,在下倒可以幫忙。在下內力至寒,可幫白兄降降溫。」

    秦恕低頭悶聲暗笑,心內直道活該,叫你裝!

    「咳咳,咱們言歸正傳。」白慕之收了扇子放到一邊,「說起來擲骰子輸了的喝酒也只為消磨時間,但有時候只喝酒也不好玩,你看別人家喝酒還得找個樂女彈彈琴,舞姬伴伴舞,我們幾個只喝乾酒多沒意思?」

    柳謙眉梢一揚,「白兄的意思是,加菜?」

    秦恕涼涼地哼一聲,「柳謙,你客氣了,他心裡想的『加菜』可是多簡單的事。」

    白慕之一把抓住秦恕的手,眼睛放光,「我就知道小恕最瞭解我,上天入地,找不到第二個如此瞭解我的人,叫我怎麼不愛你啊啊啊——小恕,這輩子不管滄海桑田海枯石爛鳥毀人亡神滅妖沒我們都要在一起!」

    瞪著眼睛看了他半天,秦恕才緩緩抽出手搭到他的額上,再摸了摸自己的額,「奇怪啊,不熱啊……」

    司徒傲哼一聲,「他要熱了,我隨時都能幫他涼回來。」

    為免白慕之嘴裡又說出什麼了不得的話,在他反應回來之前,秦恕先開了口,「不如這樣好了,每一次擲完骰子,點數最小的人喝一杯酒,十圈下來,喝酒碗數最少的人,可以要求喝的最多的人做一件事。然後再進行新的一輪,如何?」神秘一笑,他又加了一句,「正所謂願賭服輸,勝者可以要求負者做任何事,只要是當時當刻能做得了的。」

    不僅僅白慕之回神了立馬眼睛放光,另外兩個人也是直直盯著秦恕,眸裡閃著精光,似在問是不是真的,什麼事都可以?秦恕一一回望他們,正面回應。

    上回輸了他們是他自己有些心不在焉,這次,就不一樣了。除了他之外,三個人都是病人,身子還沒好,注意力當然跟不上他,他對於玩骰子一向頗有心得,這次不是贏是誰贏!都說男子漢大丈夫,要不貪小便宜不乘虛而入才是英雄所為,要他說,不趁別人弱時攻擊非得等人好了再說的,才是傻子!

    四個人一起看向桌子上小小的骰子,這個小東西,帶著他們所有的希望……動力雖然不一樣,但明顯的大家氣勢都上來了,氛圍很對,遊戲,開始!

    第一個十圈,很有意思,秦恕喝了一杯酒,柳謙喝了兩杯,司徒傲喝了三杯,白慕之喝了四杯,好像是完全按照坐的位置排的順序似的。此番結果,很明顯,秦恕贏,白慕之輸。

    柳謙和司徒傲心情很好,看戲,誰的心情都不會差。白慕之心情也不算太糟,畢竟是秦恕勝了他,肯定捨不得過於報復的,要是落到另外兩隻手裡,誰知道會怎麼樣……

    他笑嘻嘻的湊近秦恕,獻媚似的給他遞杯茶,「那個,小恕啊,你想讓我做什麼呢?端茶遞水還是捶肩捏背?我捏背的技術很不錯,你試過的哦——」邊說邊擠著眼睛衝他暗示,他是什麼時候給他『捏背』來著,哪兒的『技術』很好……

    「很抱歉我現在不累呢。」秦恕懶懶的喝了口茶,「就是有些無聊,不如——慕之扮女人跳舞給我看?」

    白慕之臉一下子綠了……他是會時不時故裝小女兒嬌態,但大部分都是為了噁心秦恕的,哪裡再願意讓別人看到?他是男人啊,扮女人是多麼屈辱的一件事……

    「我跳舞不好看,不如我給小恕吹個曲子?撫個琴?」白慕之急忙建議。

    「你是說——吹簫?或者撫琴?你可會巴山夜雨?可會高山流水?」秦恕看都沒看他一下,瞇著眼睛抬著下巴接著問。

    「當然當然,全部都會!」白慕之信誓旦旦的保證,兩隻手一直放在胸前做拜託狀,怎麼看怎麼像跟主人邀寵的小狗。

    「不要,你吹的彈的都不及柳謙好聽。」秦恕看著柳謙,「哥哥的技藝,世間少有人比得上。」柳謙握住秦恕的手朝他輕笑了下,用以感激對他的讚賞。秦恕又接著說,「我就是喜歡看美人兒跳舞,可最近你們一個個的都不讓我上青樓,心下癢得不得了。柳謙就只是會彈琴,身子硬硬的,不可能跳得好看,司徒嘛——就算了,他想跳我也不想看。所以慕之,我想看你跳舞,這裡也只有你長得那般的好看……你真的忍心,拒絕我麼?」

    扮可憐誰不會?秦恕盡量讓自己看向白慕之的眼神變得專注,可憐,幽怨,就像他前些天醒來看著他抱柳謙的眼神一樣。

    果然,白慕之看了看秦恕,又看了看一臉看好戲表情的兩個人,忍了!「好,我跳給你看!」

    「即如此,在下願意一曲助興。」柳謙火上澆油的笑著,將腰間別著的玉笛拿出,握在手裡,「此笛我常用,勿需任何準備,如此,白兄請開始吧。」

    白慕之輕歎一聲,起身,幽幽回頭,眉尖蹙起做輕愁狀,雙手撫心,故做哀怨的看著秦恕,聲音盡量綿長,滿含愁緒,甚至有股子肝腸寸斷的味道,「小恕……難道你忘了當年洞庭湖畔的白慕之麼?」

    「噗——」秦恕一個沒忍住,一口茶悉數噴出,又一次,無比準備的落在白慕之放到一邊的扇子上。

    「小恕——你已經毀了我無數把扇子了——」

    「抱——抱——抱歉,實在是有些忍不住……是你自己的錯,突然來那麼一句,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下一瞬,秦恕被擁到一個溫暖的懷抱裡,耳邊聽得白慕之得意中帶著奸笑的話,「原來小恕是想要抱抱啊,直說就好了嘛,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只是小恕的要求,我白慕之一定會做到的——哈哈哈哈——」

    「白慕之——」房間裡傳來秦恕的一聲怒吼……



九十五  肉的理解白菜的命



    「哈哈哈——白慕之你又輸了,這次居然和柳謙一起喝了四杯酒,沒話說了吧!乖乖給我跳舞!柳謙吹曲子!」剛剛白慕之輸掉的一局被他賴過去了,抓了個空子說秦恕要抱抱,秦恕非常介意一心想讓他跳舞來著,後來想想,反正第一局嘛,就算了,讓他一回,他還能接著贏!

    結果真給他料對了,這一局,他果然又贏了。這次秦恕可以說是百戰百勝,一杯酒都沒喝,司徒傲喝了兩杯,白慕之和柳謙一樣,都喝了四杯,當然算他們兩個一起輸,由勝者秦恕提要求。

    白慕之一看到最後的結果,無限悲憤的捶了桌子,對上秦恕饒有興味的眼睛,只得無奈聳肩,跳就跳,反正就只跳給秦恕,當別人不存在好了。

    別人……一想起來,馬上大叫,「為什麼柳謙不用跳?他也輸了!」

    「因為我想讓他吹笛子嘛——」秦恕背靠著椅背,腳蹺到旁邊的凳子上,得瑟的拉抖著身子,「爺贏了,自然都得聽爺的,怎麼著,想反悔,嗯?」痞痞一笑,勾住白慕之的下巴,「乖乖給爺跳吧。」

    秦恕桃花眼一蕩,白慕之就失了神,笑瞇瞇的說,「好,小恕想看,我就跳——」趁著距離近,不偷白不偷,快速的湊到秦恕臉頰,偷了個香吻,完了還有模有樣的咂咂嘴,「真香——」

    「馬、上、跳!」秦恕咬著牙,額角跳個不停。

    白慕之當然不可能真的穿上女人羅裙化個女人妝再跳,這邊幾個人還等著接著玩下一輪呢,他沒那個時間。再說秦恕也只是想好玩,沒真的想讓他出醜,無非圖個樂,況且人還傷著呢……

    白慕之也算不負眾望,就在小小斗室,來了段劍舞,美其名曰:美人跳舞也是有很多種類的,這劍舞就是其中一種。

    ……

    折騰了半晌,終於停了。

    「什麼嘛,一點都不妖媚。」白慕之笑嘻嘻的走到原位坐下,控著額上的汗用無比邀功的眼神看著秦恕時,秦恕就來了上面這一句,接著品頭論足,「不過你這樣的僵硬的身子,估計想柔是柔不了,雖然臉長得還可以,但塊頭大了點,裝女人不合適。」

    「這麼說的話——」白慕之上上下下的打量著秦恕,「小恕長得也不差,比我們稍稍矮了一點兒,腰身兒嘛——」淫邪的笑了一下,「比我想像中的還柔軟,下局如果小恕輸了,就扮女人跳舞給我們看怎麼樣?」

    白慕之撫著下巴點著頭,越想越合適,「就這麼著,你若輸了,就扮女人跳艷舞給我們看!」

    「你說了不算。」秦恕拍桌子,「別人又沒答應!」

    「那麼,二人的意見是——」白慕之轉頭看著房間裡的另外兩個人,柳謙和司徒傲臉上掛著同樣的笑,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他得意的衝著秦恕繼續淫笑,「怎麼樣啊小恕,你可還有意見?」

    秦恕憤憤的看了看另外兩個人,冷哼一聲,「那也要你們能贏才行!」

    「好,有志氣!我們現在就開始!」

    十局過後。

    「哈哈哈——」秦恕笑的形象全無,趴在桌子幾乎眼淚都要笑下來了,「都說你們贏不了,你們還不信!司徒傲你輸了!明兒把你的鴿子們給我牽出來溜溜!我要看!」

    秦恕實在太想見見那些海東青了,聽說司徒傲養了,上次去黑鷹堡沒見著,心裡一直惋惜。尤其想想,海東青本就是神鳥,經過訓練後豈不是讓它們幹嘛就幹嘛?使喚那麼大的鳥兒多威風!他這幾天不大想跟司徒傲說話,因為不知道要跟他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就借這個機會提出來了。

    自己贏來的賭注,和上門去主動的請求,意義是不一樣的。

    司徒傲臉上的表情和緩很多,甚至露出一個笑容。那種安然的笑,在司徒傲這種很涼薄又很陰險的人臉上出現,說不出的詭異,他說,「好。」

    白慕之很是鄙夷的掃過去,「喂喂喂,司徒兄,你不是很討厭別人管你家的寵物叫鴿子麼?怎麼我們叫就有事,小恕叫就沒事?」

    秦恕丟過一個那是自然的表情,「老是是名滿天下的採花賊!你是小範圍內才知道的拾翠公子,我名氣比較大!」邪邪笑了幾聲,他惦記著他的海東青,「來,咱們接著完!」

    人總說樂極生悲,福兮禍之所倚禍之福兮所伏,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事,很多人都會幹。秦恕是不記得上次擲骰子脫衣服時他輸得多慘了,這種事,其實並不是他運氣最好……

    「小恕,輸了呢,來跳艷舞吧。」白慕之賊兮兮地笑,習慣性的拿旁邊的扇子想扇兩下,一看扇子上沾了水漬,手訕訕離開,轉而握向秦恕的手,「我贏了,就得聽我的哦——」

    秦恕看了看柳謙,柳謙微笑著點頭,只說了四個字,「願賭服輸。」看了看司徒傲,他說了五個字,「我不是贏家。」

    「那你們兩個沒贏的為什麼不出去門外等著!要跳也是只跳給一個贏家看!」

    房間裡驟然安靜,沒人說話。也正是這種安靜,襯得外面的風聲雨聲特別的大,光聽那聲音就能想像外面有多麼冷,這兩個人為了他取了很多心頭血,身子正虛著沒養好呢,這下如果被推到門外——

    秦恕縮了縮身子,看看桌上的炭盆,「還是……都在房間裡吧……」

    願賭服輸是他之前說過的話,話說的太死想賴都賴不了,只有……照做……

    一邊悲憤起身,一邊心裡淒涼,他真是……肉的理解白菜的命……

    這天夜裡他們四人過得很歡樂,到後邊,酒酒喝得盡興,聊聊得開心,直到大家都微微有了醉意,趴在一起睡成一團。

    『嗶啪』的炭盆和跳躍的燭火交相輝映,映著幾個人安詳又愉悅的睡顏,在這樣一個風雨交加的寒夜,圍出一室溫暖。

    能這麼無憂無慮的安然相處,真好。

    這天夜裡秦恕做了一個夢,美夢。他夢到風雨交加的夜,他們幾個人一路扶持,一直一直走,雖然辛苦,但大家臉上的笑卻絲毫未減,像是只要這麼一直相處著,什麼都不用怕,什麼都不用擔心。

    而那整夜的風雨過後,是漫天的彩霞,紅色的朝陽帶著霞光跳躍著噴薄而出,照耀著他們前方的路……很平坦寬闊的路……

    當時秦恕並不知道,那條路,或許不是那麼好走,或許還需要他一個人,走過最陰暗的地方……



九十六  一鳥在手,天下我有



    果然第二日是個晴天,萬里無雲。大雨沖刷過後,空氣裡只剩花草的甜香和清新,說不出的好聞。

    秦恕是在司徒傲的臂彎醒過來的。

    驚著了,確實驚著了。秦恕這次幾乎是一睜開眼睛看清楚眼前人,就立即清醒了過來,身子往後退了一大截,手指指著司徒傲的鼻子,「你、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司徒傲靜靜盯了他片刻,幫他把被子蓋好,看到他有些躲閃的動作,便起身站在床前,面無表情的說,「昨夜你喝多了,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我們幾個把你放到床上,看你睡好才離開。昨夜你說過要看我的海東青,所以我一早就來了。」

    上上下下的掃了幾眼,秦恕諒這個人也不會怎麼樣,便大大方方的起身,打著呵欠慢條斯理的穿脫衣服,「你來就來,為何跑到我床上去了?」

    「我本只坐在你的床前,你突然間做夢,很難受的樣子,我便握了你的手,哪知你一下子把我拉了下來——」司徒傲眸中一片冰寒,「怕是把我當成別人了吧。」

    他能幹這麼噁心的事?秦恕搖了搖頭,他才不信,肯定是這廝說謊!「那你不會躲啊!」

    穿好衣服,他虎虎回頭瞪了一下,一看到他那副要吃人的表情,「喂喂喂,我警告你,不許耍什麼鬼把戲,你的傷還沒好,現在我一定打得過你,小心揍得你滿頭包,到時候你們黑鷹堡的人都認不出你來!」

    雙手交叉護在胸前,是秦恕跟人動手時的起手姿勢,「來動手吧!」

    司徒傲果然眸色更寒,一步步慢慢走近秦恕。

    秦恕哇哇大叫:「我才不怕你!你就打!」

    下一刻,他被擁入一個不甚舒服的懷抱。司徒傲的肩膀很寬,很硬,沒有白慕之的溫暖,也沒有柳謙的淡淡檀香味道,甚至有點冷,不很舒服,可是秦恕掙不開……

    「小恕,我說過我以後不會再像以往一般,你……還是不信麼?」這種有些低聲下氣的聲調實在不適合司徒傲,太太太彆扭了!

    「那個……司徒……我信你了信你了……你先鬆開手,好不好?」秦恕僵硬著身子,兩隻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他對司徒傲實在是有陰影,當初打斷他腿的是他,用計引白慕之把他送到他那裡繼而強了他的也是他。當然他也的確救過他的命,而且還是兩次,可恩仇不能這麼抵消不是?再說這人心眼實在是壞,他還真是不放心……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人萬一再暗地裡耍什麼陰手段怎麼辦?

    當然他秦恕很厲害,一段段的相處,一段段的知心話,把一個內心黑暗的人拉到了光明很是有本事。但這人萬一再自己走回去了呢?

    不大好辦吶……

    「不要動,乖乖的,給我抱一會兒……」

    秦恕知道司徒傲內心很複雜,他自己也很複雜。推開?還是不推開?要是推開了,他脾氣爆發怎麼辦?一氣之下再用他的什麼至寒功夫,把他變成冰塊?他曾經有一回就看到杯裡的茶水明明是熱的,在他手裡放著,硬生生的變成了冰塊……

    要是不推開,他該怎麼辦?總是身子這麼僵著木木的給他抱著算是怎麼回事?他秦恕何曾如此丟臉過?心裡不停的想著,腦子裡不停的轉著。

    臉被迫貼在司徒傲的肩膀,有些冷硬的觸感讓他覺得,這個人,會不會不知道溫暖為何物?他好像從來都沒熱過的樣子。上次在黑鷹堡時,天氣那麼熱,他身上也總是有一股子涼涼的冰寒氣息,這個人,肯定從沒熱得出汗過!性子那麼自我,不管不顧的,倒有幾分像他,只是如果心思善良點,不耍些陰把戲,就會是個好人了吧。

    或許這個人,從來都是一個人,在感覺著所有情緒?他是不是跟他一樣,從小失了父母,是個沒人愛的小孩?因為一直沒人愛沒人教,長大了也就不會愛,不知道怎麼去愛。想留在身邊的人,自己搞不清楚為什麼,別人不聽,就用惡劣的手段來實現,直到……現在。

    司徒傲,或許也是個很孤獨的人吧……

    兩隻手輕輕環上他的腰,感覺司徒傲的身子僵了一下,他微笑,輕輕撫著他的背,要他放鬆,「我不會傷害你,哪天我想報復的時候,也會先跟你挑明了,所以,你不必擔心,我會趁著你不注意,在你背後捅一刀。」

    「我不是——」

    「嗯,你就是一個缺少別人愛的倔強孩子。」秦恕唇角輕揚,笑得開懷。

    「你該去洗臉了。」司徒傲推開秦恕,悶聲說。秦恕應了聲好,轉身時明明看到司徒傲臉上有一抹可疑的紅暈,心情大好。

    秦恕最惦記的,就是司徒傲的海東青,他是真的想看。胡亂洗了把臉,就拉著司徒傲往外走,邊走邊嘴裡不停的說,「走走走,你叫你的鳥兒們過來給我看看。你看外面天藍藍雲白白的,太陽又那麼暖和,你的鳥兒們估計心情也很好,快點把他們給我叫來,是昨天我贏了你的,不是我求你的哦——」

    「你還沒吃早飯。」司徒傲慢吞吞地說。

    「那個可以回來再吃,快點走,別廢話——」頭也沒回,秦恕硬生生扯著司徒傲出了門。也不知道他下了多大力氣,司徒傲那麼大塊頭,又一個勁兒的想讓他吃了早飯再看,往後拖著的力氣肯定不小。

    果然,人都是有潛力的。

    司徒傲拗不過秦恕,只得站在院中央,似前幾日那般,右手食指放在嘴邊,發出一聲清嘯,不一會兒,天際出現兩隻黑影,盤旋片刻,直衝到小院,落下。

    「哇——是真的海東青!十萬隻神鷹才出一隻的海東青!」秦恕看到那兩隻海東青落在院子裡,還沒等司徒傲它走過去呢,他先撲了過去,伸手就要摸它們的羽毛。海東青俗稱矛隼,性子自是霸道,哪裡容得他摸,爪子一伸,就在秦恕手上抓出幾道血痕。

    司徒傲忙走過去,拉住秦恕的手,「你要等跟它們熟悉了再摸——」

    秦恕顧不得不高興,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饒有興趣的看著這兩隻鳥,「它們……好漂亮……可是怎麼一隻天藍一隻純黑,慕之不是說有灰色的麼?」

    「海東青以天藍純黑為上品,因為小恕說要看,所以——」

    「這只黑色的好有王者之氣,這只藍色的看起來好高貴,它們還挨那麼緊,它們是夫妻麼?感情真好……」

    「真是天造地設一對兒啊——」

    「這兩隻都是雄的。」司徒傲臉黑黑的出言提示。

    「誰說都是雄的就不可以相親相愛了?它們就是一對兒!」秦恕瞪著司徒傲,強烈灌輸它們一定是一對兒的思想,直迫得司徒傲不說話了。

    秦恕跟司徒傲一起逗了它們半晌,它們也跟秦恕親切了起來,願意被他摸,甚至站到了他的肩上。

    「它們的羽毛好光滑——」秦恕高興的幾乎想跳起來,「都說海東青是神鳥,那現在豈不是一鳥在手,天下我有?哈哈哈哈——」他得瑟的站在陽光下仰天長笑。

    司徒傲看著站在陽光下,艷如嬌陽的秦恕,渾身似乎都發著淡淡的光。

    這個人,很奇怪,明明表現出一副我是壞人的模樣,其實心地很善良。如今,這個人已經走進了他的心,扎根生長,再也揮不去抹不掉……

    小恕,終會有一日,我也能擁有全部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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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一個親吻引發的血案



    「哈哈哈,我說柳謙,你這手藝真不錯,這粥熬得叫一個香一個濃,可是為什麼只有小恕的份?」

    秦恕正歡樂的跟司徒傲的海東青玩呢,白慕之和柳謙就提著幾個食盒進了小院,美其名曰一起吃早飯,至於誰心頭想了些什麼,比如不能讓別人搶了頭,不能給別人製造獨處機會什麼的,臉上自然是看不出來。大家互相拱手問安,一副好兄弟的樣子。

    柳謙提的,當然是他親自做的粥。這個粥秦恕從小吃到大,一直很愛。柳謙做的並不多,基本上只有秦恕的份量,秦恕吃不完的,他們幾個才一人分得小半碗。味道好份量又少,又怨言是很正常的。

    拿走秦恕手上的油酥餅,柳謙柔聲說,「這個太油對胃不好,小恕可以多吃幾個煎餃或水晶包。」秦恕自小就聽白慕之的話,都習慣了,這個時候柳謙夾走了他小碟子裡的油酥餅,放過來一隻煎餃兩個水晶包也沒什麼意見,乖乖的悶著頭吃。

    他沒意見,白慕之又意見了,因為那油酥餅是他帶過來的,秦恕才吃了一個,「小恕,想吃清淡的話不一定煎餃,這東西也油,來吃這個一一」他笑嘻嘻的給秦恕夾了一筷子清蒸魚,「這個好,既清淡好吃又補身子。」秦恕不挑食,吃什麼都沒意見,白慕之夾的魚他也乖乖跟著吃了。

    司徒傲是徹底誤會了,他以為秦恕是自己要吃清淡的,就像怎麼清淡怎麼來,夾了一筷子涼拌小黃瓜過去,「小恕喜歡吃清淡的麼?這個小黃瓜拌的不錯,酸酸甜甜的很開胃一一」

    秦恕依舊悶著頭吃。既然是他的早飯,所有的菜色都是挑他喜歡的來配,現在桌子上的東西,沒有他不喜歡的,所以吃那個都無所謂。在吃飽以前他是來之不拒,統統悶著頭吃下去。早上起床,就跟那兩隻海東青玩了大半天,他早就餓了,這時候,基本上只顧著吃了。

    「小恕吃這個一一」

    「小恕吃這個一一」

    「小恕吃這個一一」

    再餓也當不得他們三個像豬一樣喂,而且他要是吃得差不多了,還真看不出來幾個人的小把戲,就白混了!把最後一口粥掃進嘴裡,他擦了擦嘴,淡然起身,看著他面前一小盤堆得高高的什麼都有,再看看幾個神色淡定眸蘊精光的人,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我吃飽了,剩下的你們解決。我去找姑姑了,你們幾個都不許跟著!」

    「小恕等等一一」主角要走了他們再爭也沒有什麼意思,白慕之跟著站起來,「我那裡有一藍干花姑姑前兩天說要來著,我忘了給,這下你不讓我們跟著,就請你幫忙帶過去可好?」不等秦恕回答,就拉著秦恕的手往他房間的方向走,邊走邊回頭衝著剩下的兩個人燦爛的笑,「柳兄司徒兄,對不住了,桌子你們給收一下一一」

    白慕之拉秦恕先去他房間晃一圈,就只是拿干花那麼簡單嗎?當然不是。顯然有另一種目的……

    秦恕正惱著,沒想到這一層,拿了花籃就往外走一一隻是走的不大順利。他兩隻手被白慕之緊緊抓住高高按在牆壁上,兩個人一一身子貼著身子,緊緊的。

    白慕之的房間離秦恕並不遠,一個拐角就到。他一向愛美臭美,剛住到這兒就要求姑姑在他牆壁上拉了一圈的薔薇花,綠綠的葉子襯著上艷粉色的花,很是漂亮。尤其一陣風吹來時,簡直像在花海。

    秦恕瞪著眼睛看著白慕之,看著他奸笑中帶著寵愛的眼神,看著他微微勾起的得意唇角,看著他隨風輕揚的墨黑髮絲,看著他慢慢朝他湊近,一下子愣了神。這個人,是愛著著他啊……

    粗魯中帶著熱烈的深吻,兩個人氣息交融,唇齒相纏。秦恕微仰著頭,承接著這個親吻,「慕之……」上次毒發,他幾乎拼盡了全身的力氣,他知道白慕之擔心他,雖然他醒了之後沒說什麼,但他的眼神,明顯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他……這是想要確定他還活著吧……也虧他忍了那麼久……他的身子,此刻還微微顫抖著……

    「好了,我走了。」秦恕突然想起來,他還惱著呢,推開了白慕之就要走。白慕之這次沒有跟上來,只站在原地微微笑著,任風吹過他的髮梢衣角,只是一下下的搖著扇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秦恕回來時,心情就沒那麼好了。尤其是當他看到小院裡幾個人又打起來時。

    他依舊是哼著小曲兒回來的,手裡還拿著一枝花,那是經過花徑的時候,一個相貌很清秀的待婢送給他的。當他還沒到小院時,遠遠的就聽到了打鬥聲,快步走過去一看,果然是!

    三個人時而躍在空中,時而斗做一團,那叫一個難分難解,有時候快的只能看到人影。秦恕的手越握越緊越握越緊,手上的鮮花硬生生的讓他捏成了汁,染了一手的鮮紅。

    剛剛想進去阻止他們並且把每個人都胖揍一頓時,他們三個,停了。

    一個個的喘著粗氣,毫無形象的坐在長廊上,大刺刺的攤著身子,很是有些狼狽。秦恕臉上被刺了一道,滲著血絲,柳謙手上有長長一道口子,看來至少是破了皮,司徒傲嘴角有血痕,不知道是傷了舌頭還是內傷。總之,又是一次集體出血事件。

    秦恕看到這一幕停了腳步,倒有些想笑了,活該!明明知道身子不行運不了氣,還要打架!而且他記得他剛剛醒過來時一個個都向他保證來著再也不打架,怎麼現在又打起來了?

    「白慕之!」司徒傲狠狠喘著氣,「你個禽獸!小恕身子才剛剛好一點,你就起歪心思,當我們是擺設看不到是不是!也不想想就你現在的樣子,你行嗎?」

    「老子當然行!怎麼也比你強!你的海東青都比受小恕的喜歡!」

    柳謙歎了口氣,「不要再為這個問題吵了,不如說說以後的打算。」

    「白慕之,據我所知,你的父親只是不當寨主了,其實一直都在七星寨吧,你早年好像也答應過他要娶親,如果真的要帶小恕回去,你的父親……會接受麼?」

    「司徒傲,黑鷹堡雖是你個人創的,也從未聽過你的父親,但小恕現在,必是不肯隨你去的,那麼,他只得跟我回隱龍谷了。那裡是我們一起長大的地方,他回去後一定會很開心。」

    「你少說這個柳謙。七星寨現在白某是寨主,什麼都是白某說了算!白某說怎麼樣怎麼樣!而且這個事不用你柳謙多嘴,得小恕自己決定!」

    「小恕說算是現在不跟我司徒傲走,以後也肯定會答應,實在不行,咱們就再來比試,誰最後能力保護小恕,就讓小恕跟著誰!」

    「他的毒……不知道怎麼除……」

    這一句,不僅讓三個人一時無語,各自沉思,也讓秦恕如遭雷擊,是啊……他是個活不久的人了……

    手裡的殘花瞬間落下,他轉過身,沒命的跑。

    他是個累贅,一直都是。他中了毒,沒幾天活頭了,還是這麼的折磨別人。別人為了他,流了不知道多少心頭血,為了他,不惜一次次的動手,為了他,時時處處想著怎麼讓他好。

    而他快要死了,根本就不值得。他就是別人的累贅,一直都是。

    如果……如果沒有了他……是不是就皆大歡喜了?

    那麼……他便消失吧……

    正跑著,突然間背後一聲悶響,酥麻的感覺從背部,蔓延全身,他不由的瞇了眼睛,軟了身子。意識還未完全散去時,只聽得一個冰冷的聲音,「你是不是很痛苦呢?我來替你解決可好?」

    很不舒服的聲音……估計也是個討厭的人……眼睛失去焦距,他失去了意識……

    驕陽如熾,蝴蝶谷深處,漫天花海中,秦恕的身子被一個人環著,幾個起縱,不見了蹤影。

    那個人,純黑的衣服上有繡金的蛇……那個人,身法很快……那個人,笑聲很恐怖,經久不絕……



九十八 小樹丟了



    柳謙,白慕之,司徒傲三個人聊了小半天,還是沒見秦恕回來,有些納悶,稍稍商量了下,就一起去找了姑姑。

    「小恕啊一一」姑姑正低著頭專心的塗著手指,「嗯,來做了一會兒,給了我一籃干花,又說要為我的大婚準備什麼特別禮物,要親自動手,還說沒準備好之前誰都不讓看,不讓任何人知道。不過坐了一會兒就走了,那是臉上看起來的還蠻開心的樣子,怎麼,他沒回去?」姑姑停了手裡的動作,看著面前的幾個人,杏眸中帶了疑惑,「他真的沒回去?那是去了哪裡呢?」

    幾個人一起,搖了搖頭。

    姑姑手托腮,細眉微蹩,仔細回想當時秦恕的表情動作,「當時看他的樣子是肯定要回去的,如果沒回去,會不會是出了什麼意外?」一想到上次那件可怕的事,和秦恕的毒發,姑姑一下子站了起來,面色凝重,「走,我們去找找他。身子還沒大好呢,怎麼可以亂跑!」

    問了半天,很少人見過他,見過的只有兩個,一個是送他花的待婢,說他們聊了幾句,心情還不錯的樣子,總是嘻嘻的笑著,拿著花走的方向也是他住的小院的方向。

    另一個是負責打掃的小廝,說他掃地上的落葉時看見秦恕從他住的小院跑著離開,但記不清是什麼時候,當時距離有些遠秦恕跑得又太快,他也沒有看清他的臉,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也就是說,他看到的,有可能是從小院離開去找姑姑時的秦恕,因為當時秦恕被白慕之吻了一下,出小院的速度確實有些快。也又可能是秦恕從姑姑那裡回來,進了校園又快速離開了,又可能是想起什麼事要做,可能是見到不想見的事,也有可能出於別的原因,但是小恕自己跑的,那麼,應該不會有事吧……

    三個人一路快步往回走,看到門口時停下,仔細查看著。柳謙撿起地上那朵已然不成樣子的花,「怕是小恕暫時不想見我們吧。」看樣子,他應該是剛剛好在他們動手的時候回來了,恰巧看到了他們又一次的『打架』。他再睡夢中都不安的說著讓他們不要打架不要打架,而且前兩天明明都答應他不會再動手,這一次動手,他定是很失望。

    「小恕不高興時是會去找個地方躲起來,心情好了才有出來。」柳謙捏著手裡的殘花,緩緩道:「只是等他自己心情好了,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我們還是分頭去找找他,他跑的應該不會很遠。」

    結果他們沒有找到秦恕,只在某處找到了半年白慕之送他的玉珮。三個人一言不發,彼此一個眼神,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小恕定是出了意外,不然不可能憑空消失,而且空氣中瀰漫著一種不屬於蝴蝶谷的不同於花香的濃香氣息。

    彼此點了點頭,他們三個同時躍起,幾個起縱,消失在花海。

    「是天陰教的人。」白慕之邊快速移動邊瞇著眼睛揣測,殺氣充斥全身。

    「必讓他們天陰教不存於世!」

    若是以往,憑這三人的武功心計,追個人自然是沒有問題,用點小心思深入對方腹地也沒什麼問題,但是現在他們身上的傷都還沒有好,氣血兩虐,勉強提氣施極快的輕功按痕跡追人,三個人都有些力竭。

    但是,不能停。追蹤這種事,必須要在第一時間,過的時間越久,氣味痕跡就會越淡,直到再找不到,他們必須在所有的痕跡消失前,弄清楚他到底被抓到了什麼地方。是以就算他們胸中氣血翻騰,就算雙腳有些力竭,也沒有人叫停,他們想盡快確定秦恕的安全。

    三人心底都有同樣一個疑問,若上次是天陰教派了很多人一起來抓柳謙,結果錯抓了秦恕,那麼這一次他們應該知道到底誰是柳謙,為何還是把秦恕抓了去?再看一路上的痕跡,好像對方只來了一個人。這次的確是變聰明了,自上次的意外之後,蝴蝶谷的戒備加強很多,基本上不可能一群人像上次一樣混進來。

    如果是一個武功極為高強的人,一個人混進去倒也沒有可能,可只要秦恕在他們三個人身邊,誰也不會怎麼樣,就算是秦恕落了單,想把他順利帶出去並不容易。

    那麼必是此人潛力蝴蝶谷已有幾日,再來是他武功確是高強,還用了別的招數,比如迷藥。不管怎麼說,如果他想要的是那個傳說中的玉珮,一時半會兒秦恕應該不會危險才對。只要他們加快速度,端了天陰教的老窩,秦恕一定會無恙!

    一路追出了蝴蝶谷,追過了喧鬧的街市,追到了樹林中央。三個人面色堅毅,眸蘊花光,此行,必將小恕帶回來!

    突然間有眾多黑衣人從天而降,手持大網,截在密林深處。

    「哼,有擋路的呢。」白慕之冷哼一聲,提醒身邊兩位,「可小心了。」

    「手裡有網,很厲害的樣子一一」柳謙笑容如沐春風,「很久沒活動禁錮了,正好試試。」

    「一群飯桶罷了。」司徒傲稍狂一笑,抖出腰間的軟劍,「我一個人就夠收拾他們!」

    對方人數眾多,死了一批後面的人會立刻補上,任是三人怎麼擋也擋不住。起先還念著這些人只想想擋他們,沒下狠手要他們的性命,誰知這些人起來後立刻撲上來,只要還有一口中氣,手裡的刀就確向他們,他們無奈,也就下了殺手。

    只是,殺也殺不完。而且被這麼多人一起纏住,根本沒有機會可以先行離開,再說三個人現在雖面色不改,但額角已都滲出細汗,他們的身體,著實有些支撐不住了……

    既是如此,心中想法依舊沒有絲毫改變!任刀光劍影,血肉橫飛,任衣襟上滿是血漬,他們三個面帶殺氣,眸內冰涼,如地獄修羅,他們今日,一定要從這裡過去!

    一路上三人都留了自己人才能看懂的標記,三家的人也是到這個時候依次趕到,加入奮戰,為自己的主人殺出一條血路,誓死相護。

    當打鬥停止時,密林深處到處都是屍體,血流成河,翠綠的葉子也被染得血紅,似唱著一曲悲涼的歌。三人對視,有些不解,為何這些人如此執著的,死都要攔著他們?形勢不對時明明可以先行離開,為何偏要死的一個不剩?他們的那個教主,究竟有什麼,可以讓他們犧牲至死?



九十九 被款待的客人



    「這是什麼地方?」秦恕一醒來,看到的是優雅斗室,嗅到的是淡淡清香,面前還有一個一一美人兒!

    「秦公子醒了啊,這裡,是天陰教。」美人是個姑娘,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樣子,極是溫婉可人,一身鵝黃羅裙很是樸素,頭上只簡簡單單挽了個髮髻,簪了幾朵淡黃桂花,幽香裊裊,即顯得清雅脫俗又有幾分小女子嬌態,配上圓圓的眼睛細細的腰肢,可人兩個字,用在她身上再適合不過。

    秦恕對於姑娘家,總是心存幾分憐惜,尤其是這麼可愛的姑娘。心內的怒氣不好衝著她發,只斜著眼睛看過去,語氣上很是不滿,「我猜就是你們天陰教。找我來做什麼?」

    「我教教主秦公子的為人很是賞識,一心想結交,這才派我等去迎了公子過來……」黃衣姑娘小心的捧了茶過來,小心翼翼的遞到他面前,「公子請喝茶。」

    秦恕並沒有接那杯茶,冷笑了一聲,「哦?若真如此,你們教主可真是懂禮數呢。大老遠的派人跑去蝴蝶谷,藉著迷藥把我帶過來,就因為想結交我這個採花賊朋友?也太看得起了我了吧!」俯下身子,臉慢慢湊近姑娘微抬得臉,直至鼻息可聞,然後挑起她的下巴,聲音透著寒意,「姑娘,你當真覺得,我秦恕太天真太好騙?嗯?到底為什麼,說!」

    黃衣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眸內洇出水霧,看來被嚇得不輕,「那個……秦公子……奴婢也不……不知道……奴婢們都是按教主的吩咐做事……」

    「那就說說你們教主都吩咐什麼!」

    「奴婢也不太清楚,就說要請公子來,還說在他回來之前務必留住公子,因為教主想結交你這個朋友。聽伺候教主的幾個婢子說,教主是因為前些日子下面抓錯了公子,傷了公子,這才想跟公子道歉並結為好友……」

    「我能相信你說的話麼?」秦恕的手扼住她的喉間,細細觀察著她的臉,不放過任何一個表情變化。混跡於世這麼些年,觀察力是自是有一些的,說沒說謊,他還是看得出來。

    那姑娘雙眸噙了淚水,身子不住的顫抖,一個勁的點頭,「奴婢也只是知道這麼多,好多都是聽來的……但是奴婢絕對沒有對公子說謊!」

    看起來像是真的。秦恕定定看了那姑娘半晌,鬆了手,接了她的茶,那姑娘瞬間鬆了口氣,跪在地上,頭低下去,「謝謝公子不殺之恩!」

    秦恕皺了下眉,「你起來,我並沒有真的要殺你。」

    「公子真是好人。」那姑娘起身,雙眼閃著興奮的華彩,「奴婢以後一定盡心伺候公子!」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叫杏兒。」

    「杏兒麼?杏兒,以後這些天就是你跟著我了?」秦恕轉著手裡的茶杯,看著杏兒點了點頭,「那便不要動不動就跪吧,也不要自稱奴婢了,又不是皇宮,做什麼搞這些規矩。」

    「是!」杏兒再一次的,眸內含淚,跪在地上,「謝謝公子!」

    「你便給我講講你聽來的事。這天陰教是個什麼地方,你家教主又是個什麼樣的人?」秦恕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聽杏兒講著天陰教的事。

    杏兒說,天陰教本源於西域,教主平時也不在中土,每年也是差不多秋天時來中土,停留兩個月左右,就會回去。教中弟子都十分虔誠,衷心護教,幾十年來從未聽過有叛逆之人。教主下面設兩個長老八個護法三十六個堂主,分管教中事務,教主本人,並不常見。

    都說教主相貌極是英俊,就是性子冷淡了點,至於為什麼要把秦恕帶過來,她也不知道。

    「也就是說,你們知道我是秦恕不是柳謙?知道上次抓錯了人?」

    「嗯。」杏兒點頭,「本來這些事杏兒一個奴婢是不知道的,但杏兒有個交情甚好的手帕交,最近嫁了一位堂主做了小妾,有些事,便也知道一些。聽說前些日子教主大發雷霆,一下殺了幾個寵妾,那個……秦公子,這話不大好說,我們教主他……好……好……男……」

    「好男色是把。」秦恕回頭,冷哼,「你又怎麼猜到,你們教主他把我抓來不是想為他的幾個寵妾報復,而是結交朋友?你們教主,性格有這麼好?」

    「奴婢不敢多言。」杏兒說完抬頭,眸中儘是堅毅之色,「但是教主說過,有用的人他從來都不會當做寵妾,秦公子是有本事的人,教主自然也不會把公子當成寵妾對待!」

    「有本事的人一一麼?」秦恕瞇著眼睛,怕不是他有本事,是他身上有著什麼教主想要的東西吧,比如玉珮……上次被十五十六錯抓,他就知道他們的目的是那個江湖中傳言的玉珮,只是他怎麼說身上沒有那兩個人都不信,像是根本就認定了,那個玉珮,一定在他身上似的。

    教眾能有這樣的誤解,想來是教主的強力灌輸,這個教主,根本就是確定那玉珮一定在柳謙手上!可如今既知道他是秦恕,為何沒有去抓柳謙呢?不是確定那玉珮在隱龍谷麼?

    不過話說回來,上次十五十六就不好對付,這次的教主,怕是更不好對付吧。他剛剛動了動身子運了運氣,發現沒被下散功的藥,這個教主,對於自己的地盤很有信心呢,料定了他逃不了是吧,是故意為之讓他心下生疑,還是真的覺得他不足為懼?總之,還是小心為妙。

    回頭看了看房間,很大很舒適,桌椅擺設都是貴重之物,牆上懸的字畫也像是值錢的真跡,連床上的被子都是摻了天蠶的蠶絲被,無一不精緻,無一不用心,這個,又是所謂的『招安』政策?若是不能達到預期的效果,就來別的?

    「杏兒,你家教主是說請我來做客的吧,那麼我這個客人,可有人身自由?」秦恕回頭,奉出大大的笑臉,「我可以想去哪就去哪兒麼?」

    杏兒像是被他的絢爛的笑臉,蕩著春水的桃花眼晃暈了,愣了一下,這才臉紅的微低了頭,「除了教主專用的幾個院落外,您可以隨處走動,只是,不能離開我教範圍。」

    「啊一一」杏兒想起了什麼,又說,「教主說你這些日子可能過得不太舒服,讓我們盡心盡力的伺候著。還讓婢子轉告你,說你若想獨處一段時間,天陰教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是麼?」秦恕眼睛瞇起,好嘛,明顯是在軟禁他,話又說得那麼好聽。不過也好,他的確是暫時不想跟那三個人在一起,總覺得……好像拖累了他們,自己單獨過一段日子也不錯。至於這個天陰教,他來玩玩也沒什麼關係,好久不活動活動了,身子骨有點癢呢。

    好!就讓你瞧瞧,是我秦恕被你們轉暈了,還是你們被我耍了!爺這些天就好好玩玩,到處熟悉熟悉,不高興了就走,這些人還能攔得住?

    黑鷹堡七星寨他都闖過,會怕了這個鬼天陰教?

    什麼老什子教主,不出來就為讓他心慌意亂自亂陣腳麼?看來他要是忘了,他秦恕要過得比誰都滋潤!

    與此同時,一封信送到柳謙手上,約他三日後午時,臨水亭一聚。信上寫了隱龍谷柳謙的名字,也沒少了七星寨寨主白慕之,黑鷹堡堡主司徒傲的名字,顯然是料到了他們三個在一起,順便都約了。口氣有些狂妄,說是有事相商,實則通篇透著你們三個一起來也是小菜一碟的樣子,落款是天陰教。

    「這也太狂了吧!」白慕之看了信,拍桌而起,「當我們三個是什麼了!」

    「他帶走了小恕為質,我們三個的確是不敢有什麼大動作,目前連人在哪裡都不知道,根本吧可能輕舉妄動。」柳謙把信收好,「總之這一次,既然人家送上門了,也不必我們花力氣去找了。我們一定要藉機探查對方意圖,順籐摸瓜,找到小恕被關在什麼地方!」

    「天陰教都是一幫烏合之眾,用那種卑鄙手段拖住我們,我們才最後追不到小恕的位置!」司徒傲一腳把旁邊的椅子踹出去,椅子落到屋外老遠倒地,應聲而碎。

    「柳謙,你覺得,他們是衝著什麼來的?可還是那塊玉珮?」白慕之拿著扇子,一下一下的輕叩手心,「可是他們為何依舊是抓小恕而不是抓你?」

    「這個恐怕要見了面才知道了。」柳謙抬頭,透過窗子看著高遠的天空,「我有何嘗不希望,他們抓的是我而不是小恕呢?」

    「現在說那些也沒什麼用,我們不如來佈置一下各自的人手分配。到時候不知道對方的目的,以防意外,我們要是先頭打探的人,中間留守的人,還有各自離開後跟蹤的人。」司徒傲脾氣是有些烈,但腦子沒糊塗,一條條清晰講著,「地點是對方指定的,像是算準了似的,我們從此處出去,到臨水亭剛剛好需要三天時間,他是想要讓我們沒有任何準備,趕著路過去,在精神最緊張的時候給我們下套,所以我們必須找一些腳程快的好手先去查看下情況,那裡,絕對有對方的人。」

    「不知道對方目的,到時候對方是要動手還是其它並不可知,對方即知道我們所在,一路上或又埋伏也說不定,我們身邊的人手,也不能少了。」白慕之補充。

    「最後要選出跟蹤能力強的一小隊,如果有可能的話,跟著對方的人,找到小恕的位置!」柳謙把信摔在桌子上,回頭對著兩個人,三個人目光灼灼,眸閃精光,不約而同的說:「此行,必須成功!」



一百 裝王八的邀約人



    一道珠簾,隔了兩個人。簾外的女子紅衣紅裙,明明腰腳窈窕媚眼如絲,跪在簾前卻不敢流露出半分嬌態,神情肅穆,「參見教主。」

    已是深夜,房間裡只在廳堂點了一豆燭火,只是這點燭火,沒照出多少光亮。房間裡的擺設基本上都是純黑的,帷幔花瓶桌椅地毯,均是黑色或深青色,就連面前這面珠簾,珠子也是純黑。那一豆燭火,本來應是光亮的源泉,此刻隨風搖曳跳動,好像是正在被黑暗吞噬……

    縱使目力再好,也無法越過珠簾,看到後面的人。只聽得裡面的傳來的聲音,陰森中透著涼意,讓人不寒而慄,「秦恕的反應如何?」是個男人,讓人心生畏懼的男人聲音。

    「教主英明,他所有的反應都在教主預料之中,目前他已基本上相信了我們的話,以後如何,全在教主掌握之中。」

    「這麼乖巧簡單,本座倒覺有異。這兩日你需時時跟在他身側,仔細觀察他是否真正聽話,有任何笑笑的異動,派人來報。」

    「是!」

    「那三個人呢?」聲音上揚,帶著邪邪的笑意,說話的人看來心情極好。

    「稟教主,所有回報都表示,他們正在趕往臨水亭的途中,星夜兼程,並且有派部分人馬先行的痕跡。」紅衣女子依舊跪在地上,姿勢未有一絲改變,頭微微低著,面色肅穆。

    「那麼,就先滅他們一半人馬吧。」

    「那麼教主一一何時啟程?」

    寂靜。良久的,充斥整個暗夜的寂靜。

    珠簾下面的地面沒有鋪地毯,大理石的冰冷感覺,從膝下漸漸蔓延上來,直至遍佈全身,女子的身體,開始有了微微的顫抖,不知道是因為身上太冷,還是因為怕這無邊的寂靜,是暴風雨的前兆。

    「你跟本座幾年了?」終於,男人說話,聲音變得極是溫柔,便是這極是溫柔的聲音,讓珠簾前跪著的紅衣女子不禁咬了唇,身子抖的更是厲害。

    「稟教主,兩年。」

    「兩年,應該懂事了。」男人話還沒說完,就見突然間從珠簾背後伸出一條泛著金芒的鞭子,快如閃電,根本沒有給人逃避的時間。這鞭子,迅速落在紅衣女子的肩頭,一聲悶響後,即刻收回。

    如果不是女子肩頭上的衫子裂開一角,露出泛著血的白色肌膚,那麼剛剛的一幕,一定是幻覺。因為實在是太快了。

    紅衣女子沒有說話,也沒有伸手去摸肩上的傷口,只是微皺了下眉,像是這種小傷經常受似的,沒一點關係,她向下叩頭,聲音中帶著感激,「謝教主不殺之恩!」

    「即跟了本座兩年,就該懂事了。本座想要做什麼,不是你能說得了話的。就算是本座之前說過要怎麼樣,也不需要你的提醒。你,可記住了?」隨著男人的聲音,傳來輕輕摩擦聲,想來是他在把玩手裡的鞭子。

    「謝教主教導!」

    「如此,你下去吧,把無夜叫上來。」

    紅衣女子起身後退,身後,是無邊的黑暗……

    三天後。臨水亭。

    對著空蕩蕩的亭子,三個人神情肅穆,面帶沉思。

    「他們這是什麼意思?」等了大半天,白慕之終於吼了出來。

    也不怪他,換了是誰都沉不住氣。他們料到了一路上肯定會有對方的人馬做些個小手段,也料到了一路的不易後,見了面也不一定會順利很多,可誰知道現在居然是這樣的狀況!

    一路上遭黑衣人攔截無數次,因為趕時間,他們三人基本上都是尋了空子先行離開,吧黑衣人交給自己的下屬。但這些黑衣人確實不怕死,不要命的,只要有一口氣在,有一個人活著,都不會退縮,一個勁的纏著他們,他們的手下武功不錯的不少,但也沒看到如此的情況,心下就生了懼意,手下就沒了准,一路上折損了幾乎三個之一人的人。

    對方約的時間的是午時,他們料對方定時在此布了些人,不敢有絲毫疏忽,準備在午時之前趕到這裡,他們到時也確實不到午時,但,這裡 居然一個人都沒有!現下已是未時,還是沒有見到對方的影子!

    「紅綢!」白慕之轉身,把紅綢喊出來,「你不是派人飛鴿傳書說,這裡確有對方人馬埋伏嗎?對方人馬在哪裡!」他的手指指向亭外荒涼的連草都沒一棵的曠野,「這麼空曠的地方,只有這麼一個破亭子立在這,他們怎麼埋伏?莫非是站在遠處當靶子?」

    「少主莫氣。」紅綢為蹩了眉,「紅綢帶人來時這是確實不是這個樣子,雖說的確是空曠了些,但除此亭之外,還有幾個臨時搭起的小亭,總數不下十個,我等寅夜帶人悄悄來查看時,確是有看到對方的人在幾個小亭布了機關埋伏。紅綢的所有回報,都是依實回報。」

    「那人呢?小亭子呢?機關呢?」

    「因為少主吩咐過會在午時之前趕到,不准我等輕舉妄動,紅綢自昨夜起就一直帶人守在這裡,毫不鬆懈的盯著對方。丑時過後,不知怎的,所有人一起睡去,失去了意識,直到少主前來,才又清醒,小亭和機關包括對方的人,悉數不見。紅綢辦事不利,請少主責罰!」

    柳謙走過來,扶紅綢起身,對他笑笑,「好了,沒事了,你先下去休息一會兒。」

    紅綢現在衣裳上還有露水的痕跡,髮絲凌亂,眼神中沒有了以往的神采,透著疲憊,看向白慕之的神情,有後悔,有自責,「公子一一」

    閉了眼睛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有事再傳你。」紅綢這才施了個禮,轉身離開。白慕之還是忍不住罵起來,「約了人又不來,自己裝縮頭王八,天陰教都是什麼樣的龜孫子!」

    「此時不是懲罰下屬的時候,」柳謙拉著白慕之坐到石凳上,「派來的人不只你七星寨一家,隱龍谷和黑鷹堡的人同樣著了別人的道,是對方心機太深,也是我們低估了對方。」

    轉頭叫司徒傲一起坐過來,柳謙問他,「司徒兄怎麼想?」

    司徒傲沉吟片刻,「我們確實低估了對方。但對方想借此機會打擊我們的信心,讓我們陣腳大亂是沒錯的。如果我們真的亂了,倒中了他們的圈套。目前我們不知道對方的具體位置,也沒有辦法營救小恕,不如就在此等著。他們用這些小手段來刺激我們,應該是想在我們自亂陣腳,心思不定時再來見我們,與其結果如他們所願。」

    「他們下手,殺了我們近三分之一的人,但我們三個毫髮無傷,想來是不想要我們的性命。他們抓了小恕,現在想想應該是用他來威脅我們,幫他做事或用什麼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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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 老子愛上你了!



    的確走不出去。當秦恕意識到這一點時,不再敢輕估天陰教。

    雖已入秋,正午的陽光依舊有幾分烈,秦恕走著走著,不由得鼻尖沁出了汗。他停下步子,以手搭額,遠目蒼穹。那裡高遠依舊,蔚藍依舊。廣裹無垠的碧空,似以博大的胸懷,包容著世間萬物。不知道他這個被世人唾棄的採花賊,死後,是否能得到一絲救贖?

    唇角彎起了一個玩世不恭的笑,不接受也沒關係,此生即已如此,走到要走完了,沒什麼好希望的,活著修羅地獄才更適合他。

    繼續每天漫不經心的散步,他雙手架在腦後,帶著慵懶的笑,慢悠悠的走。

    這裡院落的分佈跟黑鷹堡著實有些像,黑鷹堡是回字,大的套小的,堡內核心在最中間的院落,而且如果用走的,看不出來隔了一道牆的兩個院落其實高低並不相同。他很記仇,吃過虧的地方向來忘不掉,若是以往,他定是不會注意到這點,但是黑鷹堡一行過後,這一點,他卻是非常容易就看了出來。

    跟黑鷹堡不同的是,這個大分舵整個背靠著險峰,除回字中間的院落最為安全外,緊挨著險峰的最外圍回字邊的一處小院,也是極為安全,尤其適合放置他這樣的武功強又有鬼心思的人。

    想想一推開窗就是氤氳雲霧,看不到底的山崖,沒也沒那個膽子從這裡跳出,以期一條生路。秦恕更不會,他又不傻,他甚至不怎可敢開那個窗子,怕自己掉出去。

    坐著總是無聊,他每天每天上午下午夜間的散步,地點嘛,就跟著一個個回字,現下幾乎踩遍了天陰教的分舵,當然,不包括回字最中間那片據說專屬於教主的地盤。

    用腳量了這麼久,基本上這裡有多大,他早心裡有數了。當然如果只是這樣,一個懸崖,一個回字形院落,他想他應該可以應付,趁著夜色,趁著守衛換班,只要抓住了機會,必能成事。但是不巧的是,這裡隱藏了很多陣。

    花草樹木假山怪石,層次錯落有致,亂中有序,看起來只為園林景致。有點散亂無章帶著另一種順序的放法不是沒有美感,只是美感中透著怪異。秦恕不懂解陣,但是他看得出來,這就是陣。若是不小心觸動了,被陷在裡面事小,被發現橫死事大,更何況如果要跑,肯定是要選晚上,視線不清加不懂解陣,那就是個死字。

    突然很後悔,在隱龍谷裡沒有好好學醫易經八卦玄門之術。柳謙喜八卦陣法之術,當然隱龍谷亦為此傳承,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懂一些,柳謙自是箇中高手。他曾拉著秦恕一起學,那時秦恕已知懵懂情感,一顆心正左右搖擺不知如何是好,對著柳謙自然精力不能集中,這學的怎麼樣,想都想得出來。

    情啊,果真是害人之物!

    一聲歎息後,秦恕眼睛半瞇著,繼續暗暗注意著周圍的環境。這裡有三條路,左邊這道門,應該是連著通向『教主地盤』的通道,不如意外,若走進去,定是會有人出來攔的。右邊這道門,通向回字的外圍,正是出舵的方向。正前方這條小徑,通向花園一一那是他經常散步的地方。有的時候,即說是散步,總要有個散步的樣子。

    好了,今日的『探查』活動到此為止,稍後再繼續,他是來散步的嘛。

    再者,不出意外,杏兒,應該快該出現了。

    雖說不禁了他的功力,不派人看守,允許他隨個人意願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但是他還是感覺到,時時刻刻,總有人盯著他。說不出來是誰,也找不到對方在哪,可渾身上下的感覺,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告訴他,他的身後,一定有人盯著他,他的一舉一動,或者誰都瞞不過。

    他醒來後不久就知道,就是為了不讓人跟上他,找著他,他被對方下了強力迷藥,一睡睡了兩天,趕到這裡,醒來見到的,便是杏兒的樣子,她說教主有事未回,他須得多等兩日。

    大不了一個死字,他本也是活不了多久的人,沒什麼大不了,他想得很開。是以這兩日他吃好的用好的,倒也沒什麼不好的情緒。只是每日偶然轉頭時,午夜夢迴時,總覺得若有若無看到一抹黑色衣角,繡金的圖騰,那個人全身都帶著陰森森的寒氣,用審視的,得意的,怨毒的,希望的眸光,盯著他。

    那個人是誰?那個所謂的教主,到底是在舵裡,還是假裝不在呢?

    想想天陰教待客,還真是熱情呢。

    秦恕自嘲的笑笑,頭一轉,不期然一牆粉紅的薔薇撞進了眼簾。瞬間瞳放大,他僵了身子,笑容凝在唇角,再也綻不開……

    那一面薔薇,花開正艷,幽香馥郁,綠的葉,粉的花,布了滿牆,有風拂過,花海隨之蕩漾,美不勝收。有些許花瓣隨著風飄來,落在了髮梢衣角,隨著衣裳的紋理,緩緩滑落,直至……落到地上。

    明明沒有聲音,秦恕卻分明覺得那花瓣落地時,他的心,也跟著落到了地上,發出一聲銳響,摔得生疼。

    白慕之……

    穿衣最華麗笑容最風騷最自大最以自己為中心的人,那個人假裝不注意,實際卻關注著他的一切……薔薇,是他很喜歡很喜歡的花,甚至在蝴蝶谷裡也要求姑姑讓他種,可是明明是這麼艷俗這麼女氣的花,為什麼他會喜歡呢?

    緩緩蹲下身子,手微微有些顫抖,他小心的把花瓣撿起,握在手心。曾經,他以為他對白慕之只是依賴,只是不忍拒絕他對他的好,可如果只是這樣,為什麼單單是想起他,心就會這麼痛?

    如此的……捨不得… …

    白、慕、之!

    秦恕狠狠握拳,終於低喊出聲:老子愛上你了!

    活著早就愛了,只是不願意去面對。不然找他秦恕妄為的性子,應是寧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有人護著他替他背黑鍋就應該把那人提到前面去做擋箭牌才是,不期然的,他也開始為別人想了……

    不想拖累別人,不想別人因為他悲傷,於是遠走。這份感情,如何不是愛呢?

    有時候明明知道這麼做了可能會讓別人更傷心,可愛著別人的時候,不就是這樣想讓喜歡的人一切都好麼?

    柳謙是他的放不下,白慕之是他的捨不得……司徒傲,是……

    「啊,秦公子在這裡啊。」杏兒手裡提著一個精緻的小籃子,小跑著過來,臉上帶著柔柔的笑,「原來秦公子喜歡薔薇啊,杏兒也是,除了喜歡桂花之外,最喜歡薔薇了!」

    喜歡薔薇的人……並不是他,而且也不知此生還能不能再見到……

    秦恕對著手裡的花瓣微笑,再起身時,已恢復了往日的神采,桃花眼蕩得杏兒頰上飛紅,「杏兒可是又給我帶好吃的來了?」

    杏兒忙把籃子現出來,「今天杏兒做了桂花糕,公子過來嘗嘗一一」

    花園中央有小小一片空地,沒有精緻的亭子,沒有悠長的長廊,沒有一汪碧水五彩游魚,只百花掩映,綠樹蔭蔭,配上香茗小店,倒也別有一番滋味。秦恕悠哉的吃著糕點,邊點頭,「不錯不錯,又香又酥,杏兒的手藝,是我秦恕近年來吃過最好的了。」

    「是嗎?」杏兒眸子閃亮,「秦公子不要這麼說,公子喜歡杏兒做的東西,是杏兒的福氣一一」

    「你們的教主,果然不在此處麼?」突然間,秦恕問了這句話。

    杏兒的手微頓,笑意純然的眸子一閃,笑得更燦爛,「杏兒沒聽說教主回來呢。」

    「這樣啊一一」秦恕繼續朝著杏兒微笑,眸含情笑含意,桃花蕩漾,「沒關係,反正我是客人,你家教主什麼時候回來,你跟我說一聲就是。茶我自己倒就好,看你好像手上沒力氣的樣子,怎麼,剛剛做糕點累著了?」

    「今日事多,杏兒性子又急了些,做事就比較著急比較快,現下確是胳膊有些累,都有些抬不起來了。只是這種事情,當然是要奴婢們做,公子放心,倒個茶,杏兒還是沒問題的。」杏兒低頭躬身。

    「都說不准自稱奴婢了,不長記性一一」奪過杏兒手中的茶壺,親暱的拍了拍杏兒的頭,微微偏了頭,眼角又掃到了一截黑色衣衫。他冷笑一聲,真的,不在此處?還是想繼續觀察他再說?

    教主,你又等得了多久呢?

    方圓數十里的空曠之地,方眼望去,只看見遠方幾處大石,和寥寥幾片荒草,偶又風吹過,枯黃的草顫微微的跟著搖動。風大點時,外圍的草直接斷成兩截,折下來的草根隨著風向小亭子捲來,有些落在了亭子裡,有些落在了亭子裡的人身上,有些被捲得高了,直接落到亭子正中間高高懸著的匾額,那裡,正用草書寫著三個大字:臨水亭。

    秋日易涼,夕陽西下時,溫度下降得很快,就見幾人在落日餘暉中品茶,神色肅然。

    白慕之第五次吧自己身上落下的枯草抓下來狠丟到地上,「他們還真是不把我們當回事呢,和著我們三家,隱龍谷,黑鷹堡,七星寨,在人家眼裡都不入流的小幫派!」

    「白兄不必著急,紅綢她們做事很是精細,來時我交給她一包隱龍谷世傳秘香,人聞不到,鳥類卻對那種味道非常敏感。我去蝴蝶谷時人帶的並不多,我隱龍谷也因據此太遠無法立即增援,紅綢便是派過來的人中輕功最高的一位,就把東西交給她,拜託她一定辦好。剛剛我已問過她,那包香,她確已燃過,只要燃過,十日之內,香味不絕。」

    「我的青蒼已經追著過去了,應該很快就能回來。小恕在什麼地方,我們馬上就可以知道,現下在這裡,只為等對方一個交待,看清楚他們到底要做什麼。」司徒傲遠目蒼穹,目光篤定。

    「青蒼?」白慕之暮地瞪大眼睛,隨後眼睛一瞇,手一捏,茶杯,碎了。他緩緩回頭,目光毒辣,「也就是說你們早就知道?就我一個人在這裡裝傻?」

    「你們把老子當成什麼了!」白慕之騰地站起來,「為了小恕,我們都費勁心思想辦法,用的是我的人,居然還瞞著我!要不是小恕不喜歡我們的打架,我早把你們胖揍一頓了!」

    「你也要有那本事。」司徒傲回頭,涼涼的說。

    「你要不要試試看我有沒有那本事!不就是幾隻破鳥嗎,跟得了天下最要命的寶貝似的。」

    「你的人被我們用,居然不把所有的事情報給你聽,應該是你這個做主子的沒教好吧。與其怪我們,不如先反醒下自己。」司徒傲靜坐,不動如山。

    柳謙歎息一聲,眼神濕潤,聲音有種安神靜氣的神奇力量,「此刻大家都心情不好,暫且靜靜吧。紅綢應該是把這事告訴過白兄,可能白兄忘記了。但不管怎麼說我們想要的,馬上就會有結果,在此之前,我們只能等在這裡。若是太過焦躁想借此方式鬆緩情緒,只要別太大聲擾了別人就是。」

    「紅綢!」白慕之大聲把她喚上來,「秘香和海東青的事,為什麼我不知道?」

    「紅綢在跟公子挺起此事時,公子正對著薔薇出神,似是在想什麼事情,只揮了揮手說知道了,一切交給紅綢去辦。以往公子經常如此,所以紅綢便以為公子早已明瞭此事了,所以後面才沒敢再多嘴……」

    紅綢此話,不禁引來柳謙輕笑,司徒傲都笑出了聲,幾個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親密聊天』。伴著即將落下的夕陽,幾個人都在想,若是小恕看到此景,定不會那麼傷心了吧……

    太陽一落山,很快的,天全黑了下來,星月全無。

    他們等的人最終還是沒有來,暗夜裡只飛來一隻烏鴉,嘴裡銜著一封信,丟在他們面前,很快飛走了。司徒傲的海東青,也很快回來了,三人同時歎了口氣,同憂同喜。

    憂的是,信確是天陰教送來的,內容跟他們所料不錯,確是為了玉珮的事。喜的是,好在海東青不負所望,找到了那些人最終去了哪裡,叨來了秦恕離開時戴的碧玉簪,他們現在,終於確定了秦恕在哪裡。

    三人目光堅毅,暗夜裡看不清臉上的神情,只圍繞幾人的氣氛很是凝重。

    那麼,接下來是該好好籌劃一下的時候了,是惡站,或者其它?



一百零二 即喜美人,杏兒送了你



  清晨的第一抹陽光輕撫秦恕的臉時,他就醒了,而且精神非常好。昨夜他剛剛要睡下時,杏兒過來告訴他,教主回來了,但夜已深怕打擾他休息就沒過來,明日會跟他好好談談。

  冷哼一聲,秦恕下床,開始穿衣服。昨夜才回來?怕是騙人的吧!既不想打擾他,為何大半夜的還專門告訴他一聲他回來了,因為夜深不便,所以今日才能見面?

  想讓他睡不好?還是單純的看他什麼反應?

  不管如何,今日,總算可以見到教主的真面目了。

  總覺得今日還是起得早了點,推開房門,讓陽光灑進來,也清一清清早屋內的濁氣,深呼吸幾次。洗漱過後,他去院中折了一束桂花,插入房中的青花瓷花器,再注上點水,很快的,滿室幽香。他覺得自己也跟著一下子雅了很多,有點柳謙的氣質了。

  不管何時,柳謙總是從容淡定,微笑臨風,似是站在茫茫人海最高的地方,看著他。每一次握住他的手時,總覺得站在他身邊的自己,也有了幾分超然之氣。

  柳謙……不知道現在可好?

  「秦公子,教主請你過去。」正想著呢,杏兒緩步走了進來,對著他輕施一禮。依舊是黃衫黃裙,略施脂粉,頭上簪幾朵桂花,正是清純可人的年紀,美的讓人心動。

  今日的杏兒,有點不一樣。也說不出來到底是哪不一樣,就是覺得眉眼間的感覺跟以往不同。秦恕看了兩眼,沒問。她跟他本就是無關的人,何必多生煩惱?遂輕輕一笑,「好。」

  這條路他走過很多次,但從沒走到回字最中央過,因為是專屬教主的禁地。走過小徑,穿過花廊,一道拱門過後,就是通向教主小院的路了。

  路很寬,兩邊沒有種花草,幾座假山怪石散落放著,走起來確是不像外面小徑的暢然感覺,有點肅然,有點不安。不由的心境開始沒那麼放鬆,開始想著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會說什麼樣的話,找他來到底是做什麼……

  「秦公子,前邊就是。」杏兒帶著他左拐,進了一個小花園,花園中間有個精巧的小亭,從他的方向看,只看得到一面珠簾,隱隱約約看見裡面的人影,那人,好像穿著黑色的衣服……

  珠簾掀起的一剎那,他的眼睛立刻鎖定了裡面的人。愣了一下,又恢復正常,這個教主,沒什麼特別嘛……

  長長的貴妃榻,鋪著黑色的不知道什麼動物的毛皮,這位教主,就斜躺在那些毛皮上面,手支著額頭,長的……算是有幾分好看,白膚紅唇,高鼻長睫,輪廓冷硬,斜飛的眉還有點像白慕之,眼睛閉著,看不出來會是什麼樣子。雖然沒白慕之好看,但也算美男子吧。只是做為教主來說,是不是缺了點氣勢?

  以前聽十五十六的對話,也知道這個教主陰狠毒辣,杏兒提起他時,也是一臉的敬畏。眼前這個人,這個慵懶躺在榻上沒讓他感覺出危險的人,會是那樣的人麼?

  「教主,秦公子到了。」杏兒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

  「起來。」沁著絲涼意的聲音飄到耳朵,秦恕剛想說謝謝款待不知教主找我何事時,榻上那人,睜開了眼。那一瞬間,推翻了他心中所有對教主的觀感。

  那一瞬間,秦恕想到了蛇。他很怕蛇,因為它冰涼無骨粘膩的身子,因為它看著人時狠戾無情的眼睛。這位教主的眼睛,就是如此,彷彿是墨玉色的漩渦,勾著你墜入其中,永不得翻身!

  狠戾,陰鷙,無情,毒辣,這些,曾是第一次見到司徒傲時,對他的印象。而今,他覺得他用這些詞來形容司徒傲不對,司徒傲再獨斷桀驁,眼裡還有絲人味,這個人,像是完全沒有人的感覺……

  還好他衣服上沒有繡著金線的圖騰……或者有了最好吧,他就不用整日想著,擔驚受怕……

  「秦公子,請坐。」

  榻前擺了張桌子,桌子上放了各種飯食小點,還冒著熱氣,秦恕坐到唯一一隻椅子上,看著教主,心裡再害怕,眼睛也沒有迴避。

  不知道這個教主怎麼想的,本來就是冰冷無情的人,就繼續下去好了,他秦恕又不是沒見過事的人,有什麼事直接說,有什麼手段直接招呼,做什麼扮良善人的樣子?居然笑了……

  操!這種人笑起來更陰森好不好!臉那麼僵硬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沒笑過的,跑這來嚇唬他!好,你秦爺爺本來就沒幾天活頭了,要是以前,沒準被你嚇暈過去,現在嘛,想都別想!根本嚇不著他!

  秦恕暗自給自己壯膽,笑得比他更開,「多謝教主盛情款待。秦某來此已有幾日,一直未見教主,今日一見,果然教主就是教主,氣勢非凡不比常人,秦某心中仰慕甚深,遂以茶代酒,敬教主一杯!」

  寂靜……

  良久的寂靜……

  直到秦恕的手舉著都快酸了,教主還是一句話沒說。秦恕心想這個教主不是人吧,這點禮數都不懂?瞄了一眼旁邊的杏兒,她正在僵硬的站著,頭垂的低低的,細看還覺得她的身子在顫抖,有這麼怕嗎?

  不過老舉著也不是個事,人家不懂事,他就喝了唄,剛想說我先乾為敬,教主發話了,「既是喝酒,為何要以茶來代?杏兒,去取酒。」

  秦恕樣子做得再足,心底懼意還是緩緩增加。跟一條冰涼的蛇在一塊,光那氣氛就夠恐怖了,你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咬上一口。在這個蛇窩裡頭,他就是人家手上的玩具,哪天人家不想玩了,一口就能解決了他,所以他還是謹慎著來……

  酒很快就拿了上來,雖然速度很慢,教主還是和他一起,「寒暄」了起來。

  「秦公子在此處可住得舒適?」

  「教主如此盛情款待,秦某哪有不舒服之言?」

  「吃喝可合胃口?」

  「托教主的福,很好。杏兒手藝很不錯。」

  「既如此,多住幾天可好?」

  「自然。」說到這裡,秦恕微挑了眉,怕是容不得他拒絕吧。

  過了一會兒,寒暄繼續,「秦公子的大名江湖相傳甚廣,汲情先生是麼?」

  「不敢當,濁名罷了。」

  「來我教聖地,本座豈能怠慢,既秦公子喜歡杏兒,便把她送了你吧,雖不算絕色,給公子你暖個床,應該還做得來。」

  

一百零三 公子,萬不要負良宵



  感謝前些日子跟柳謙的相處,秦恕總算是有了幾分處變不驚的淡然,剛剛入喉的一口酒才沒有噴出來。

  這個杏兒不是他天陰教的人麼?天陰教的教眾若像杏兒說的那麼忠心護主,數十年未出一個判教之徒,那麼天陰教的教義應該是以護自己的教眾為先,才讓人們心服吧。這倒好,不護著也就罷了,居然隨隨便便的,就送了人……

  這樣的天陰教,把人性命看作螻蟻,把人尊嚴隨意踐踏,如何能引來教眾忠心相護?正想著呢,再看看杏兒,他慶幸他現在嘴裡沒有酒,不然他不保證不噴出來……

  杏兒跪在地上,頭垂的低低的,向教主叩頭,又向他叩頭,「杏兒謝謝教主恩典。杏兒以後一定好好伺候公子,以期公子憐惜。」她強忍著身子沒有顫抖,但是指節青白,抬起頭來臉上帶著甜甜笑意,卻沒有絲毫小女兒嬌羞,頰上半分紅暈也沒有。

  秦恕心想真奇了怪了,杏兒明明心裡很害怕很不願意,為何要做出這種很高興的樣子?看了看杏兒,再看看教主,他秦恕是喜歡採花,卻從不強迫別人,成人之美的事他向來非常樂意,「多謝教主盛情,杏兒一向乖巧懂事,這幾天得她的照顧秦某過的實在是舒適,不由的對她心生疼惜,猶如秦某的妹妹。若是早幾天教主說出此話,秦某定歎艷福不淺,現在……秦某有些捨不得,不想誤了杏兒終身,還請教主收回誠命。」

  「哦?」教主手執玉杯,眸光掃過秦恕,微笑,秦恕硬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秦公子不想要她?」

  「不敢,只是心生憐惜。」

  「秦公子既不要,她也沒存在的必要了。」教主聲音幽涼,唇角的笑倒有了幾分真意。

  秦恕心道不好,還沒說話呢,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支鞭子,油黑珵亮的,閃電般捲住杏兒,往亭外一甩,隨著杏兒身子撞上亭外的柱子滑落在地,鞭子瞬間收回。

  杏兒跌倒在地,嘔出一口鮮血,地上血花一片。沒來得及擦淨唇角的血跡,她急忙跑進小亭給秦恕跪下,拉著他的衣角,眸中帶淚,「求公子收了杏兒!杏兒一定好好伺候公子,不求公子憐惜,只求公子不要嫌棄!」

  既而又轉向教主,不住的叩頭,「教主請饒杏兒一命,秦公子他是喜歡的,一定會答應收了杏兒的,教主萬萬不要怒……」

  秦恕有些目瞪口呆,這是什麼意思?不要她她就要死麼?這個教主,是喜歡別人強行接受他的東西?他找他來,就是為了這個?供他吃住,還奉上美女?

  人都說,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這教主臉上看不出一點慇勤的樣子,做的事也以威脅的成份居多,但個中用意很明顯,無非為示好罷了。

  既然怎麼著都得在這裡住上些日子,沒必要端著架子,客隨主便好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好吃好喝的受著,有美人接著,要是有不好的苗頭他就跑,從這裡醒來時就這心思,這時候也不需要改。

  不管他們是在演戲,還是其它,既然需要他來說句話,那便說吧。

  「咳咳——那個,教主,杏兒其實很可愛,秦某很是心儀。既然教主誠心為秦恕成其好事,秦恕就不再推辭,杏兒便跟了我吧。」

  「謝謝公子!」杏兒臉上溢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再轉過身繼續給教主叩頭,「謝謝教主不殺之恩!」

  「如今你已是秦公子的人,不再是我天陰教的人,以後好好伺候你家公子吧。」說完此話,教主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端起酒杯,「秦公子請——」

  「教主請——」

  「本座名天宙,你可以直接叫本座的名字。」

  「秦某豈敢。」

  「秦公子客氣。」

  接下來又是不甚活躍的寒暄,天宙本性陰沉,並不多話,很多時候是提起一件事,引起秦恕的興趣,秦恕便一個勁的說,他像是在聽又像是沒有聽,總之,也算是賓主盡歡吧。

  早飯吃完,撤了碗碟,上了茶點,陽光大好,兩個人移出小亭,繼續著無聊的談話。

  「聽聞秦公子幼時生活在隱龍谷?」天宙斜躺在榻上,瞇了眼睛,斂了眸底的寒氣,太陽底下看起來沒那麼陰沉,看著順眼很多了,秦恕也跟著多看了幾眼。

  這個人和司徒傲一樣,都喜歡著黑衣。司徒傲身形高大,本身就有一種威懾的力量,再加上黑衣的襯托,更加的讓人覺得此人氣勢非凡,不敢招惹。白慕之喜白,偶爾也會穿著黑衣出來露露臉,但他選的黑,並非純黑,一定要加些深青深藍的料子,讓衫子黑也黑得華麗,他穿在身上,就有一種貴公子的感覺,如果刻意擺出一種憂鬱的神情,更會大大折了姑娘家的心。

  而天宙,跟他們不同。他穿的黑,絲綢質地,料軟。秦恕早說了他給他的感覺像蛇。陰陰冷冷的,配上這種光滑純黑的衣衫,更加的讓他想到蛇。他斜倚在榻上,眼睛半瞇,白玉的臉得了陽光的照耀,近乎透明,襯著紅唇墨發黑衣,稱得上一個美字。

  他的氣息太過於陰鷙,即使是有陽光的映襯,也絲毫不減。有些微尖的下巴,緊抿的唇,狹長且微微上揚的眼角,都明顯的寫著三個字:別惹我。他的黑,是屬於地獄的黑,邪惡的黑,會想到一切不好的東西。聯想到他做過的事,秦恕想到的事,只有陰森,變態,噁心這類字眼。

  蛇就是蛇,即使放在陽光底下,依舊剔除不掉他屬於不見天日黑暗粘膩洞穴的氣質。

  看著他身下的華麗睡榻,秦恕冷哼一聲,他非常唾棄這個人的行為,既然到外面來了,將就坐一下也不行,非得勞師動眾把那麼大的軟榻也搬出來。

  「是。秦某在隱龍谷生活了八年。」這件事早已不是秘密,天宙既然說了,就表明他知道,沒什麼好撒謊的。

  「那裡風景如何?」

  「還不錯。」在方纔的談話中,天宙有意無意透露了他在中原的時候不多,他對此地有濃厚興趣,武功常識,習俗風景,無一不感興趣。秦恕便詳細談起了谷中風景,春夏秋冬,怎樣的景數不同,怎樣美的讓人心驚。

  「聽聞隱龍谷絕學不少,秦公子武功很好吧。」

  秦恕下巴一抬,很是驕傲,劈哩啪啦說一大堆。

  「聽聞隱龍谷不僅武功出色,更多上古技術亦是代代相傳,秦公子也受益匪淺吧。」

  秦恕頭越抬越高,很自豪的樣子,接著說。

  「聽聞那塊承載了天下寶藏與絕學的關鍵玉珮就在隱龍谷,秦公子也知道吧。」

  「那當然——不知道。」秦恕立刻搖頭,慶幸自己腦袋轉得快。原來真是為了這個。他心內冷哼一聲,那個玩意兒,肯定是百曉生杜撰的,不然如果真的存在,為何今時今日才聞名於江湖?還說在隱龍谷柳謙身上,要是真有這麼個玩意兒,他那時在隱龍谷八年,當年又那麼頑劣,幾乎每個角落都給他翻遍了,早該找著了才是,等得到現在?

  「秦某在谷內八年,據我所知,隱龍谷應該沒有那麼一個玉珮才是。」有些話他雖篤定,卻也不能說的太深。這個東西,他要非信你有,你怎麼說都沒用,要是太堅決的說沒有,他沒準會以為你欲蓋彌彰,肯定有才是。他要是相信你沒有,你也用不著解釋太多。

  看現在天宙的表現,是第一種,怎麼說他都相信那東西就在隱龍谷。秦恕撇撇嘴,心說愛信不信。你給我好吃的好住的連美人都給了,再怎麼著,沒有的東西我也說不出個有字來。

  「本座有事,秦公子請便。」

  秦恕瞪著天宙的背影,心內深歎,說他陰陽人就是陰陽人,情緒起伏不定的,再怎麼裝正常人也不像。其實他可以露他本來的樣子,他怕是怕,但絕不會說謊。或者可以直接問話,他同樣據實以答,著實不需要扮成那個樣子。

  明明渾身都是邪氣,卻把眼睛閉上,裝個和藹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沒說過這麼多話又這麼客氣的人,何必呢?

  秦恕眸光轉向手上的茶杯,茶杯裡映出一張滿是疑竇的臉,對啊,何必呢?他現在一條性命都捏在他身上,他為何要做出這種姿態?

  實在是不解……

  秦恕聳聳肩,也好,各自忙各自的事去,終於見著教主的本人了,他也可以好好想想以後如何應對。不是他疑心生暗鬼,他就是覺得,這兩天偶爾跟著他,盯著他看的黑衣人,是這位教主。

  他還沒想明白呢,晚上天宙就又來了一次。這次沒有笑,渾身氣息幽涼,令人生懼。秦恕那時正在花廳,正準備回房休息,一陣風吹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他身上有一種男人性事後獨有的麝香味道。

  他的眸裡有一種恣意的冰涼,很狂妄很放縱。那是一種根本不把別人放在眼裡,唯我獨尊的感覺。掌控著別人的生命,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高高在上的感覺。

  秦恕有點心驚,他猜到這樣的天宙在他面前或許已經收斂了幾分後,更加心驚。如果他不收斂,如果他用那種毀天滅地的狂妄來面對他,他怕是會屍骨無存吧。

  其實說起來,這個教主真的長得不差,玉面白膚,情事過後更是頰上泛紅,眼睛是冷了點,旁人也不敢靠近,但秦恕依舊吞了吞口水,想起了在黑鷹堡時強行壓過的一個人。他們的氣息,很相襯……

  「那個玉珮在哪裡?」天宙靠近,拉住他的襟口。他覺得那股麝味道更濃,有點噁心,往後退了退,「我真不知道。」

  指甲滑過了他的臉頰,天宙低頭,與他幾乎鼻尖相抵。他聞到一股酒臭,夾著濃重的麝香味,想也想得出來是為什麼。他皺了皺眉,把他推開,「你喝多了。」

  「哈哈哈——」天宙箍住他的腰,「還沒有人敢這麼對本座說話,你還真是有趣。」

  冰涼的手指繼續在秦恕臉上滑動,天宙的眼睛明明盯著他,卻沒有焦距,似乎有種迷茫,有種執念,手上的力道越抓越緊,秦恕猛踩了他的腳,「滾開!」

  天宙像不知道疼似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又抬頭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笑了。笑得極美,「小十八沒了,你害死了我兩個寶貝,你就替了他們,當本座的小十九吧。」

  一雙冰涼的唇抵上秦恕,他怎麼躲都躲不開,噁心的酒臭一個勁往他鼻子裡鑽,他狠咬了他一下,天宙退開,「好好想想,玉珮在哪,本座猜你應該不會想當十九,今夜,便讓杏兒好好伺候伺候你,以後,便沒有這樣的機會了。」說完,身影快速移動,如同來時一樣,神奇的不見了。

  秦恕看著他的背影,心情很是複雜。十九是什麼,他大概猜得到。剛剛天宙身上的麝香味,他也猜得出是為何,他衫子下擺有幾抹血跡,再想想他說十八死了,他也能想到是怎麼回事,不過希望他猜的不是正解的……

  這算是先禮後兵?還是先欲擒故縱?還是威逼利誘?那麼以後,關於玉珮,他要怎麼回答?

  一邊思索一邊轉回房間,他得好好想想,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先逃了了事……

  他萬萬沒想到,床確是如同以往,早就鋪好了,被子底下卻多了一個人!一個活色生香,赤身裸體的美人!美人兒掀開被角,姿態撩人,腰肢纖細肌膚白滑,青絲如雲媚眼如絲,正輕啟朱唇,「公子,萬不要負良宵……」

  「杏兒!你為何會在此處?」秦恕正脫衣服的動作停止,看著床上妖媚的人,跟往日裡看到的杏兒完全不一樣。眉眼相似,一樣的柳眉杏眸,可往日裡的杏兒,是清純天真,是豆蔻少女,可人的風情似三月的桃花,灼灼其華。而今,在他床上的杏兒,是放蕩妖媚,是淫慾縱揚,臉上絲毫沒有害羞的痕跡,艷俗的樣子似青樓裡身經百戰的妓女,秦恕心痛,杏兒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你走吧。」秦恕不忍再看,轉身欲走,卻不料一雙細滑的柔若無骨的手,從背後擁過來,杏兒的身子也跟著靠過來,頭依在他的背上,「公子,請不要走。杏兒如果今夜不在公子這裡,明日,大概也就失了性命……」

  楚楚可憐的話伴著處子的幽香沁入耳內鼻尖,說不動心是不可能的。秦恕明顯的感覺到,他硬了。

  是發獸慾還是發善心,是個很難的選擇……

  

一百零四 計成



  夜裡,一輪彎月高掛。

  秦恕倒在床上,掐著額頭。摸一摸旁邊,已沒了人,涼涼的溫度似方才一切都沒有發生。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只覺得頭皮發麻,不知如何是好。

  有樹枝的影子映在窗前,隨風輕擺。

  忽然聽到一陣悠揚的笛聲,他身子一激靈,坐了起來。緩緩下塌,隨意披了衣服,走到桌邊,隔著窗子,往外看去。

  亭中一抹嬌小的身影從黑暗中出來,沐在銀色的月輝裡。亭下水波蕩漾,倒映著一張嬌顏,還有那驚世般清澈黑亮的眼睛。

  她像是滿腹心事無處訴,一曲離人散,催人斷腸。

  桌上的筆墨紙硯還未收起,秦恕提起筆,不小心一滴墨濺了下來,清冷的月,雪白的紙,分外清晰。那一滴墨,灼痛了他的眼,一聲歎息,在暗夜裡幽幽散開。

  就在剛剛,他想畫柳謙。杏兒的眼睛清澈明亮,不染風塵,像極了他的眸子。她月下揚笛,衣袂飛舞,三分憂慮七分愁,與他的氣質也有幾分相似,只比他多了幾分淡漠與寂寥。

  柳謙,從來都是仿若仙人,無人能觸摸。

  不知要與杏兒說些什麼,這個時候,說任何話,都顯得太假了吧。本不想再想起以往,偏又想起了柳謙。胸中煩悶無處疏解,難受得緊。

  罷罷罷,反正許久沒做畫了,就依著性子,抒發個徹底!撩起袖袍,筆便落下了。

  記憶裡最深刻的人,最痛的情,本以為能淡忘,卻總是在不期然間跳出,清晰的,歷歷在目的,仿若昨日才發生。筆鋒一轉,擱下畫,他有些癡的望著。

  柳謙曾說,畫一個人,可以畫出他的魂魄,可他總是不細心學,連畫他的樣子,都畫得有幾分古怪。

  他可曾知道,這些年來他夜夜在腦中描繪他的樣貌,已能畫出他三分神韻,而他的魂魄,早已凝入他的心頭,血液相融,剝不去拆不離。

  指尖抵上畫中人的臉,柳謙,終是……放不下你。

  身子伏在桌前,臉貼著臉,柳謙,其實你從未負我,是我放不開……

  笛子停了。秦恕抬頭,往窗外看去,杏兒正依著白玉欄杆,抬頭望月。

  每個人都有想做的事不想做的事,或有苦衷,或真心而為,總有這樣那樣的理由,而杏兒,也應是愛著一個人的吧,不然怎會有那般繾綣的眼神。

  她的笛聲,哀怨的讓人心疼。讓他覺得,真心想幫助她。幫助一個他覺得可憐的姑娘,算是他死前做一件好事吧。方纔,他沒有要了她,雖最後關頭他意識回籠,但也總算是親了抱了,兩個人現下尷尬很是正常。

  既如此,一切等明日再說好了。人總有希望自己獨處的時候,她讓他憶起了心裡有些酸澀的往事,他也就這樣遠遠的伴著她一次吧,總之既做了決定,就一定要做好。

  清晨。杏兒打開窗戶,陽光耀眼,微風清爽。秦恕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杏兒挽著他的頭髮,替他綰了個書生髻,一根碧玉簪斜斜插入。

  「公子,好了。」

  秦恕起身,回頭,杏兒的表情不若以往幾天靈動,甚至也不抬頭看他的臉。

  他走到放著熱水的水盆前,浸濕了帕子淨臉。透過熱氣騰騰的帕子,他看到了杏兒窘迫的臉。帕子拉下,他走過去,眼睛盯住她不放,直把她逼到了牆角,手擦著她的耳邊抵在她身後的牆上,在她不知所措的眸光下,挑起她的下巴,桃花眼蕩漾,「杏兒,你很怕我?」

  「沒有,杏兒不敢——」杏兒連連揮著手。

  「我那日說把你當妹妹,是真話。」秦恕微微笑著,「你有心事,可願意告訴我?當然,如果你不說,我也無所謂。」

  「公子昨日對杏兒——很是照顧,杏兒也一直都覺得公子是好人。只是杏兒即入了天陰教,生死都不能離開。杏兒謝謝公子憐惜,只願公子能安然。」轉身欲跪。

  拉住杏兒的身子,秦恕問她,「看來你是想出天陰教了,我今日只問你一句,你可願隨我走?你的往事如何,不想告訴我我便不去問,但你可想離開此處?」

  「我……」杏兒抬起頭,看著他,霧般的眸子,緊咬的唇,忽而眸光變得堅定,「我想跟公子離開!」

  「公子,前些天我說的話,是教主他……」

  「好了我知道了。」秦恕撫了她的頭頂,髮絲柔軟服帖,掌心一片瘙癢。杏兒她,是個溫柔又堅強的人。

  「公子——」帶著撒嬌意味的嗔怨眼神,杏兒,終於回來了,很開心的衝他笑著。

  原來幫助別人的感覺是這樣好,有生之年,終於可以做一件好事了。想想以前柳謙對他說過的話,助他人一分,自己快樂十分,果然並不是全無道理。

  「公子,這張畫……」杏兒恢復了往日的神采,拿起昨夜秦恕未曾收起的畫像,俏皮的衝他眨眼,「這個人,是公子……喜歡的人?」

  「他是……我的哥哥。」

  「真是個溫柔的人。」杏兒哼著小曲兒,開始收拾房間。

  有些話,心知肚明,不需明說。有些人,既不是一世相守,也不需要知道對方的所有。一時相依,一時相助,便就夠了。

  白慕之柳謙司徒傲三人,迎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這個客人,還是黑鷹堡的人。

  三人剛剛回到離臨水亭不遠的七星寨分舵,守在此處的黃瑩來報,說是有人闖了她們設在外面的陣,正準備把人抓過來,請示他要不要見見,說據下人回報,那人身上穿的,是黑鷹堡的下僕衣服。

  白慕之回頭,看著司徒傲,「你的人?」

  司徒傲皺眉,「我的人應該不會這麼不懂規矩,你把人帶上來,我看看便知。」

  很快,人就被帶上來了。這個人長得不算好看,左眉肯上有道疤,眼睛裡有一股子沉穩,不冷淡也不熱絡,感覺很隨遇而安,卻又有股子自己的故意壓抑著的氣場,存在感很低,也不起眼。穿的是黑鷹堡下僕的衣服,跪在地上,對著幾個人施禮,不卑不亢。

  「他可是你堡中人?」白慕之對著司徒傲,挑了眉。

  「楊義,你為何來此處?你可知未得命私自出堡是何等罪過?我在此處的消息,你又是從何而知?」司徒傲有些隱隱的怒意,但也覺得他來的很是蹊蹺,先耐住性子問了。

  「未得堡主命令私自出堡,屬下甘願領罪。但屬下確有急事急需要見堡主,請堡主聽屬下說完,任何處置,屬下願意接受!」

  「你說。」

  「上次秦公子在黑鷹堡內,與楊義有恩,如今秦公子失蹤,楊義願出一己之力相助。天陰教分點情況如何,楊義一清二楚。」楊義跪在地上,沒抬頭,聲音也不大,說出來的話,卻是讓眾人一驚。

  「你是天陰教的人?」白慕之眼睛瞪大。

  「回白寨主,楊義以前,確是天陰教的人。但自三年前得堡主救了一命之後,已發誓生死均是黑鷹堡的人,前塵往事,皆如昨日死,楊義不曾再想過一絲一毫。只是如今得知秦公子被困於天陰地教,楊義既知道天陰教險惡,便應盡上一份力才是。」

  白慕之看看司徒傲,意思是你家的人,你自己看著辦。柳謙笑而不語,沖司徒傲點了點頭,意思是先問問明白。

  本來也是,突然間冒出來一個人,在這個敏感時候說以前是天陰教的人,還在黑鷹堡裡過了三年之久,誰知道他安的是什麼心?

  「你說秦恕於你有恩?」司徒傲緩緩喝了杯中茶,「是露水之恩吧。我怎麼記得,那夜好像是秦恕強要了你,穿了你的衣服出來想要逃跑,我還是為了替你討個公道,才斷了他一條腿的。」

  忽然覺得身上有種如芒刺背的感覺,司徒傲抬頭一看,對上白慕之火辣辣的眼神,手上一頓,差點拿不住茶杯。他並不怕白慕之,論功夫,他也不輸他,可一提起秦恕兩個字,他就總覺得低他一頭,尤其,他還斷過秦恕的腿。白慕之一直對此事耿耿於懷,他偏要自己提起來,真是……

  其實他又何嘗不後悔來著?若是早知道今時今日的局面,當時他是萬萬不會那樣做……早知要愛上秦恕這個妖孽,他定是一見面就要狠狠抓住他的心,不捨得傷他分毫……

  「咳咳——」柳謙適時的咳嗽,提醒了白慕之注意收斂,此時不是發脾氣的時候。同時也提醒了司徒傲集中精力。

  「你起來說話。」司徒傲叫跪在地上的人起來,也好觀察他的神色,是否有說謊的嫌疑。

  楊義起身,對著司徒傲,十分的真誠,「天陰教教主名天宙,本性殘暴至極,只要他想要的,沒有要不到的。他好男色,喜殘暴性事,送到他床上的人,少有過得七日的,即便是他最疼愛的少年,等他膩了,死法和別人沒有任何不同。我當時……差點死了……」

  「我不知道怎麼進的天陰教,自打在天宙床上醒來後,以前的記憶全部消失,連我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來。那時候的恐懼,害怕,是一生中從不願再想起的。我裝死逃開了那裡,其實也不算裝死,是真的快死了,而我本就是在等死,只是不希望死在天宙的床上。後來,是堡主救了我,我才得以活到今日。」

  「我知道堡主可能對我的話有所懷疑。對天陰教的恨和怕,讓我不願再想起那些,裝做不記得,便會以為真的沒發生過,不敢也不想再提,現下也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表達出我心裡的恨和懼,以及想救秦公子的決心。黑鷹堡待我的好,是我重生後最美好的東西,我很珍惜。而心裡的結,並不那麼容易。就是因為天宙,我即便逃了出來,也變得害怕男人的接觸,正視的目光。黑鷹堡那麼多真心待我的好兄弟,我不知道怎麼相處。而秦公子,幫我解了這個結。」

  「他看出我的不安,我的害怕,我的想解脫,他動作粗魯中帶著溫柔,說是他強了我,其實是在用一種很溫暖的方式,強行告訴我,男人並不都像天宙那樣……」

  「我……離了天陰教,就發現,我幾乎沒有了男人本能……必須得在對方極粗暴的時候……才能……有反應。」

  「但是堡主,秦公子現在被關的地方,可能就是我當年去過的地方,我對那裡非常熟悉,哪裡有機關,哪裡有暗哨,守衛幾個時辰一換,我都清清楚楚,所以,請讓我也盡一份力吧!」楊義眸光堅毅誠懇,含著請求。

  「你下去吧。」司徒傲想了想,抬手叫他下去。

  「堡主——」楊義做勢要跪。

  「你先下去,我會再叫你過來。」司徒傲眸光一寒,楊義握緊了拳,又鬆開,「楊義就在外面不遠,隨時等候堡主傳喚。」

  「他的話,可信麼?」司徒傲看著楊義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眸帶思索,似在自言自語,也似在問房間裡的另外兩個人。

  「你覺得呢?」白慕之玉扇一合,轉向柳謙。

  柳謙略略沉吟了下,「司徒兄,此人在你黑鷹堡表現如何?」

  「此人極不起眼,但做事還算井井有條。秦恕入堡那時我的副堡主跟我提起過此人,說有可疑之處。暗自觀察很久,未查出任何異樣,對我黑鷹堡也算是忠心。若是以往,我會覺得此人安全可靠,只是現在這個時候,時間如此巧合——」

  「在你堡那麼多年沒鬧事,確是對你忠心,若有其它心思,早就生事了,等不到今日。而你黑鷹堡要不是扛上了秦恕,他天陰教也不會跟你過不去。他的話,我倒覺得,七分是真。」柳謙指尖蹭著茶杯,眸光內斂,「小恕也的確是個無心中會讓人記得如此深的人。」

  「我同意柳謙的話。」白慕之扇子一下一下敲著掌心,「一個男人,最難以啟齒的話都說出來了,應該不會有假。再說計劃是我們來實行,他並不參與,不知真實情況,我們只需要派他做些事一試,便知真假。」

  「果真要那麼做?」提起那個他們回途中商量的計劃,司徒傲有些擔心,「對方如此堅定的要那塊玉珮,能分不出真假?」

  「不然你讓我們去哪給他找塊真的去?時間這麼緊,能查得出來才怪!再說那東西存不存在還不知道,找了半天找不著,小恕再受了傷,誰擔得起?那玉珮只說有魚形圖案,誰都沒見過,我們隨便找一個糊弄過去,先把小恕找回來才是正道。」

  茶杯放在桌上的聲音突然傳來,司徒傲和白慕之齊齊回頭,看向柳謙

  「如今既有知道天陰教地形的人,正好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我們不就是不知道對方那裡是個什麼情況又不好打探麼?不如這樣,我們回個信,說玉珮找到了,但我們要見到教主本人才肯交。與此同時,我們派幾個武功好手跟著楊義溜進去,看找不找得著小恕。兩邊分開活動,小心行事,天陰教到時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我們三個身上,楊義一行人肯定方便很多,最好一舉把小恕帶出,我們也不需要再跟那個勞什子天陰教接觸!」

  「妙啊!」白慕之玉扇一展,「就這麼辦!就算這個楊義事沒辦成,只要我們跟去的人能找到小恕的位置,我們就可以夜探,把人救出來!」

  「好!」司徒傲一拍桌子,「我這就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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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 本座嘗嘗,你是什麼味道



  「秦恕。」

  正做著夢呢,聽到有人喚自己的名字,秦恕一激靈,醒了過來。眼睛一睜開,被刺眼的陽光晃了一下什麼都看不到,又迅速合上,把手揉了揉,再次睜開,這才緩緩看清楚,眼前……站著一個人。有些面熟,可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這人是誰。

  司徒傲送到天宙手上的信很快有了回音,對方答應了,就在明日申時,地點就在天陰教傍山的閣樓上。楊義對天陰教很熟,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天陰教是個什麼樣子,變了多少,誰也說不清楚。放開守衛情況和佈陣地點不說,就說這麼大的地方,秦恕被關在哪裡,慢慢找過來,也是需要時間的。

  楊義對於司徒傲三人的計劃知道的並不多,他也並不太關心這些,他只是希望,能夠幫得上忙。生死一事,他早覺得無甚意義,黑鷹堡諸多兄弟,讓他懂了一個義字,而秦恕,讓他懂了活著,其實挺好。天陰教是什麼地方,他最清楚不過,人間地獄,不是秦恕那樣的人該來的。

  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到秦恕!

  當然他可以抓下婢子或下僕來問下,問完了滅口。可他的武功並不很高,哪裡死個人也不是小事,地位再卑微的人,無端端消失了,也是瞞不過幾個時辰的。幾個時辰對於他來說,可能並不太夠。

  他只能降低存在感,不被他人關注的同時,努力尋找秦恕。好在上天助他,他夜間混了進來,清晨時分就找到了秦恕。許是陽光正好,他正在睡回籠覺,陽光透過樹葉,斑駁的光影交錯,鋪了一地,也鋪了他一身。許久不見的人,午夜經常憶起的人,就這麼突然間的撞進眼簾,真實而又清晰,楊義忍不住,喚了他的名字。

  曾經以為,上天讓他們相見,或許就是為了讓他解開他心中的結。僅一夜露水姻緣,過後,勿需相逢,僅此而已。那一夜,於秦恕來說,或許沒什麼特別,不過是想要逃跑時利用了他,一夜歡好而已,對他,確是記憶中最重要的一夜。

  粗魯的動作,不甚好聽的言語,激烈的歡愛,是他給予他的,但隱於其中的憐惜,溫柔,鼓勵,他亦能讀得出來。終是溫柔的人,再怎麼處事不羈玩笑人間,還是顆柔軟的心。第一次懂理,一個人,是不是真心,原來如此容易判斷,跟著心走,一切就都明明白白。

  那夜之於他是鏡花水月,萍水相逢,過後拋於腦後,之於他,卻是醍醐灌頂的震驚,和永生難忘。被珍惜的感覺,值得一份關愛的感覺……

  人,總是平等的,只要你努力的去生活,用心的去體驗,很多美好的東西,以往不注意的東西,一一呈現,頓時海闊天空,頓時心胸開闊,頓時覺得,天下竟然這麼大……

  依舊是那雙玩世不恭的桃花眼,仿若浸了一世的情,再次看著他時,他怔在原地,動不了。

  他……果然不記得他了……

  緩緩低下頭,袖子裡的手握成拳,侷促的不知道怎麼開口。

  「楊義!」猛然抬起頭,秦恕臉上艷如驕陽的眸光,正欣喜的瞧著他看,「我想起來了,你叫楊義吧!」

  楊義臉上綻開一個笑容,眼眸清澈,聲音輕揚,「我是楊義。」

  秦恕快步走上前來握住他的手,「你過得可好?那夜……我……算了,先不說那些,你為何會在此處?此處很危險,你若是沒事,還是早些離開的好。」看到他身上穿的臨時奴僕的衣服,秦恕很多話想說,可天陰教卻不是合適的地方,便勸他離開。

  楊義靜靜看著秦恕的眼,一時不知道如何說起。

  堡主說最好等申時帶秦恕出去,因為那時估計天陰教大部分視線都盯在他們三人身上,秦恕這裡,盯的人應該不會很多,相對來說容易的多。

  他原本也是答應了的,這樣的想法,沒什麼不對。可他潛入這裡才想起來,天宙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人。現在天宙既把秦恕當人質來作為威脅的資本,萬萬不會輕易放手,到時候恐怕會把他轉移地點更加嚴密看管才是。

  他原本篤定秦恕一定會跟他離開,現在看,卻不一定了。秦恕這個樣子並不像是被軟禁,沒吃一點苦的樣子。方才一見了他也是先勸他離開,就是知道此處危險,他自己,好像……不大想走的樣子。

  如果現下說了,他不跟他走怎麼辦?如果等到差不多時間,用柳謙公子給的藥包把他制住,強行帶他走會不會好些?可他能一直在此處跟著他麼?怕會很快被人發現吧……

  「我來帶你離開。」想了想,楊義還是覺得實話實說好些。小心看了看四周,他把自己為何知道此處,司徒傲柳謙白慕之三人又是怎麼想的,簡單的說了說,總之一個目的,就是要帶他走。

  「我不能走。」沉吟片刻,秦恕抬頭,陽光在他眸裡留下一片燦然。

  「為什麼?」楊義不解。

  「你既知道此處危險,也料到天宙不是好對付的人。我在此並不隱蔽,這裡馬上應該就會有人來。如若我跟你走了,這麼短的時間,走不走得出天陰教都是個問題。即便是我們躲躲藏藏走出去了,應該也沒時間告訴司徒傲他們我們平安了,那麼他們三個應該很快就會對上天宙,他們三個心裡沒底,定然放不開手腳去做事,而天宙知道我跑了,這時設些埋伏定然來得及,他們三個……豈不是境況艱險?」

  「我……確是想出去,但他們三個任何一個出事,都不是我想見到的。」再說,他還答應杏兒,要帶她出去。翩然轉身,秦恕微笑,「你走吧。你既能安全來到此處,如不被人發現,相信走出去這裡也並非難事。我大概知道司徒他們的意思,但我不可能不顧他們的生死。你回去後跟他們說,不需為我擔心,我自有辦法從這裡出去。」

  「你……」

  秦恕的手撫上楊義的臉,「我就知道,真正的你,定不是那時我們相見的模樣。你是個純真可愛的人,值得更好的生活,更好的人。你能像現在這樣,跟人對視,不怕別人觸摸,甚至……能替別人著想,我很高興。抱歉那個時候傷了你,傷你,並非我心中所願。」

  楊義想去拉他的手,什麼都不用管,只拉著他離開這裡。天宙是個多麼可怕的人,秦恕不知道。他搞不清楚為什麼秦恕會在這裡,一臉輕鬆的面對著這個問題,但顯然他對天宙的瞭解不夠,不管基於什麼心思,那個人,絕對不是出於善意。

  身子有些顫抖,那個人……是世上最陰毒最可怕的人……

  手剛剛伸出,秦恕身子一動,手抵在他的背上,推了他一把,那一掌夾了內力,他一下子被推了老遠,剛剛好落到小院門外,沒有受傷。

  就在他的手抵在他背上的時候,他的唇也落在他的耳邊,「有人來了,你先走。」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唇角微揚,果然沒有想錯,秦恕確是一個溫柔的人。他推他,是怕他被發現,他關心他……

  「你過得很閒。」天宙依舊是一身絲綢黑衣,冷冷的站在他的面前,冰涼陰森的感覺,一路滲到心裡。

  「托教主的福,過得還算舒適。」秦恕一屁股坐到躺椅上,懶洋洋的說,「教主今日找秦某,又有什麼事?三天兩頭的問,見了面就問,教主真是好耐心啊。不過秦某還是那句話,確實不知道。」

  身影迅速移到秦恕面前,天宙箍住秦恕的下巴,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緊緊盯著他,「你故意的?你說不知道我就會信?真是天真呢。」

  天宙瞇著眼睛……

  瞇眼睛……誰不會?秦恕也瞇了眼睛看著他,「愛信不信!」他的功夫沒被用藥壓制,這個時候來捏他的下巴,不是找死麼?秦恕腳下一踹,手腕一翻,迫天宙放開了他的下巴,他手成爪形,探向天宙的喉間。

  根本沒有看清天宙的動作,只聽得「喀」一聲輕響,他的手被天宙抓住一擰,立即成扭曲的姿態垂下,天宙冷哼,「想要跟本座動手,也先掂掂你的斤兩!好,既你不想說,本座也不攔著,便帶你去一個地方,見見肯說的人。」

  陰陰笑著,他提起秦恕的後襟,施輕功遠走,幾個起縱,消失了蹤影。

  天宙這個人不可輕估,秦恕不敢扭頭看向身後,確定楊義走了沒有。天宙出現的時間太不尋常,他擔心楊義……本不應該跟他硬碰,可若不最大程度的吸引他的注意力,楊義是一定走不成的……

  正想著,被天宙大力甩地上,秦恕皺著眉頭,冷哼一聲。胳膊……很疼……剛剛不小心被天宙扭的脫了臼,又被拉來了這裡,一路上根本沒有時間讓他正回來,現在突然被甩在地上,傷了的胳膊狠狠摔在地上,鑽心的痛……

  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眼前都有些什麼,這又是哪裡,天宙的身子就欺了過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偏就壓著了他的那只胳膊,冰涼的手指撫上秦恕的臉,冰冷滑膩的感覺令他作嘔,他臉轉向一邊,「滾開!」

  「性子不錯。怪不得那三人視你如珠如寶,這麼快,就找到我要的東西了。」天宙唇角挑起,「人,就是賤。你客客氣氣的,他們從不當回事,你來點小手段,他們馬上就中招。」

  捏著秦恕的下巴,享受著他怨毒的眼神,天宙左右看看,「真看不出你哪裡來的狐媚功夫,居然勾得那幾個江湖上誰都不敢惹的人神魂顛倒,甚至不惜拿最寶貴的東西換。長得一點也不美艷不說,身段也不夠妖媚,說起來就是有些英氣,一雙眼睛好看了些,那麼……是脾氣很烈?」

  天宙瞇了眼睛,「這樣的男人,隨便找都能抓一把,為何那三個人對你如此執著呢?真是不解。莫非……是床上功夫好了?」

  天宙細長的眼睛裡突然閃出一種極為淫靡的神采,「本座剛好閒著,不如來試一下好了。」

  解開秦恕的衣襟,他覆上去細細舔著,從鎖骨到喉頭,再繼續往下,「本座最喜歡懲罰不聽話的人了,秦恕,就讓本座嘗嘗,你是個什麼味道……」

  

一百零六 他們三人,床伴而已



  任滑膩的舌尖在頸間遊走,秦恕瞪大眼睛,一動不動。胳膊的劇痛讓他冷汗連連,面前的人又是他極為噁心的人,他卻像是沒有看到似的,只想起了天宙方才讓他極為震驚的話。

  找到他要的東西了……他要的東西,不就是那個玉珮麼?那個江湖傳言中代表著財富和武功秘籍的,他一直認為沒有的魚形玉珮?柳謙他們找到了?要拿它來換他?他們之前不是都說沒有見過不知道這回事麼?怎麼又突然找到了?

  他們騙他……還是情有所原?

  不過……秦恕冷笑一聲,果然,天宙抓他來是這個目的。起先對他那麼好,待之以客,是想從他嘴裡套出些東西吧,如此看來,關於玉珮,天宙知道的定也不多。現在,他覺得他既然不知道,那三人又已經答應要拿東西來換他,那麼他便沒用了,所以就抓起來監禁?

  胸口一痛,他低呼一聲,低頭一看,天宙的唇已然遊走至胸口,咬得他胸口滲了血。

  「你不是性子很烈麼?怎麼像死魚似的不動?」天宙細長的眼睛猛然睜開,精光乍現,盯著他不動,拇指滑過唇間,一抹鮮紅的血跡赫然。伸出舌尖來舔了去,他笑的淫邪,「莫非你只是嘴上厲害,床上便是……如此逆來順受?」

  「也好,乖一點可以少受些傷。」再次把秦恕按在地上,他翻身欲壓上他。

  秦恕本就不是好相與的主,方才一時閃神才沒注意到被天宙佔了便宜,這下意識回籠,豈能再容他如此!腳一抬,踢向他的下身,在他躲避的同時,轉身,後退,倚到牆角,抱著胳膊喘氣,「就憑你?」

  天宙幽涼陰森的眼睛直直鎖住他,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獵物,閃著亢奮幽暗的光。秦恕覺得那種眼光看得他很不舒服,卻還是毫不畏懼的平靜的回視。天宙的武功在他之上,他知道。方纔他那麼容易就折了他的胳膊,他幾乎沒看清他用的招數。

  現在跟他正面對上,他根本沒有勝算,這個時候,應該是想辦法避開這個人的興趣,再找機會離開……這個人的變態,以前從十五十六的嘴裡聽到過,方才見了楊義,他也反覆強調了他的殘忍暴戾惹不起,他心裡自是有底,要是真被他盯上,怕是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確是沒幾天活頭了,沒準睡覺時眼睛一閉就再也醒不過來,但他依然不願意,死在這種人的床上!

  左右看看,這個地方,很是詭異。

  地方很寬,跟正廳差不多,卻沒有任何擺設,只有一張看起來像是床的東西,擺在正中央。四四方方的房間,兩面牆什麼都沒有,一面牆上都是類似鐘的裝飾,鍾口寬底窄,嵌在牆上,口對著房間,很奇怪的感覺。

  最後一面牆,如同水晶打造,沒有任何裝飾,光滑無比,也看不出來做什麼搞成這個樣子。很詭異的感覺,陰森恐怖,說不出來為什麼,秦恕就是不想在這裡繼續待下去,多一刻都不想。

  腦子裡正飛快的轉著,到底要怎麼樣,才能轉開他的注意力,不讓他繼續盯著他,以免他獸慾大發,把他當成了食物。變態的人,思想跟正常人並不一樣,你永遠都不知道,下一刻,他想要做什麼。

  眼睛瞪大,看著天宙淫邪的臉離他越來越近時,不知道從哪傳來的聲音,清晰又響亮,「教主,您等的人到了。」

  秦恕看了看他們進來的門的方向,關得嚴嚴實實的,沒看到半個人,那麼如此清晰明亮仿若人就在面前發出的聲音又從哪裡來的?他左右看了下,眼睛停留在那面很奇怪嵌有鍾形裝飾的牆上,凝耳細聽,有細微的腳步聲和呼吸聲,果然,聲音是從那裡傳進來的。

  這個房間,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秦恕有些不解。物極反常即為妖,他心提得更高,警惕地看著眼前的人,準備著隨時出手。

  秦恕看著他眼睛微瞇,看著他瞳孔放大,看著他唇角揚起唯我獨尊的笑,看著他鄙夷的眸光,無畏無懼。

  「不錯,是個聰明人。」天宙走到他身前,低頭看著他,像是看著一隻時刻能被他碾死的螞蟻般不屑,「你很想念你那個情人吧,若是你乖乖的,本座等下會讓你見見他們。」

  「不需要。」秦恕平靜的說。

  「口是心非是不乖的表現。」天宙涼滑的手撫上他的胸口,搌玩著嫣紅的乳珠,「乖乖等本座回來,用你的屁股來伺候本座。本座覺得滿意的,就讓你看看他們,或者——讓他們看看你。」

  「你可以試試看。」秦恕眸光幽涼,毫不示弱地看回去。

  「性子還真是烈呢——相隔一方許久不見的情人,一定萬分想念吧。不如來猜猜,被操得沒絲毫尊嚴的你,看到三個情人時,那三個人會是怎樣的心情怎樣的眼神?他們可還願意繼續接受你?嗯?」

  「我道你有多高明,不過是些小把戲罷了。誰告訴你他們三個是我的情人?誰告訴你我很在乎他們?又是誰告訴你他們對我很重要?」秦恕冷笑一聲,「天宙,你把自己看得過高,也太小看我秦恕了。他們跟你達成什麼交易是他們的事,跟我無關。我想怎麼樣,同樣,跟他們也無關。他們三個之於我,不過是偶爾上過床的床伴而已,沒什麼特別,我秦恕要是願意,隨便找都能找來幾十個。」

  「今日被你擒到此處,是我秦恕沒本事,但只要有機會,我便會盡力離開此處,如若沒能離開,你加諸於我身上的恥辱,定當百倍奉還!」

  「嘴還真硬,我喜歡,不過——」天宙冷哼一聲,掐住秦恕下巴的手一甩,他臉頰又多了一道傷痕,「是自不量力罷了。你覺得你真能離開此處?」

  秦恕沒有說話。天宙冷笑兩聲,又說,「秦恕,你覺得你這樣說,我就不知道你心裡在害怕了?你果真不在乎他們三人?那好,既如此,我們便試一試。」

  他蹲下身子,看著秦恕,「有幾年沒碰到這麼有意思的人了。本座便要看看,當你被操得快死時,那具百般蹂躪的身子放在那三人面前,你會是怎樣的表情。」

  「本座現在發現,那三人的表情著實沒什麼看頭,你秦恕,才是最有看頭的,本座將拭目以待。哈哈哈——」天宙說完了這些話,轉身離開,輕快又迅速的步子說明,他現在心情很好,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一百零七 咫尺天涯



  「卡」一聲輕響,秦恕額角滴著汗,扭回了自己錯了位的胳膊。閉著眼睛靠在牆上休息片刻,再睜開眼睛時,已是一片清明鎮靜。若是再跟天宙繼續周旋下去,他不知道何時會露了破綻。

  這樣可怕的環境,這樣可怕的人,他打不過又逃不了,怎麼可能不會害怕?只是再害怕,也不能讓這樣的人瞧了去!白慕之曾問過他,為何認識四年從不曾見過他脆弱的模樣,偏中了毒以後,他們的情愛浮上來以後,他才變得性情了幾分,會鬧會小撒嬌會脆弱。他忘記了當時怎麼答的,只記得,他亦有自己的尊嚴,任何時候,如果不願意,他的脆弱,永遠不會給別人看到!

  平復了呼吸,他緩緩站起來,摸著牆壁走,想仔細看看清楚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便是銅牆鐵壁又如何,只要他造得出來,就必會有出去的門路!如若真是到了最後沒了法子,他便是跟那個人同歸於盡也不會讓他得了便宜!他秦恕本就是該死的人,拉上一個天下人人得而誅之的惡人,也算是為人間除害!

  而且這個房間一定有古怪,說不定有機關暗門什麼的。進來的那道門就不要想了,天宙既然敢把他丟在這裡,定是算準了他出不去,那道門肯定鎖得嚴嚴實實的,機關暗門雖隱蔽,只要有心,總能找的著。

  左摸右摸了半天,沒摸出什麼東西。兩面跟別的房間一樣的牆,普普通通,顏色深淺相同,也沒什麼突出來凹進去的縫隙,一眼就看得出來沒什麼不對。邊上一面水晶般光滑的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做出來的,像鏡子一樣,反著光,光滑的程度更是一目瞭然,不可能做什麼手腳。

  那麼唯一有問題的便是——秦恕眸光一轉,走向最後那面嵌著大小不一的鐘的牆壁對面。牆上的東西要說是鐘,也不太像,口太大底太小,如若樣子再美些,倒有些像這個時節山上到處都開的牽牛花。

  這個樣子……真的是很怪……秦恕摸著下巴想了想,這牆上,該不會暗藏著什麼機關……手指剛剛觸碰到牆面,立刻就縮了回來,瞳孔放大,手指指著牆壁的方向,一動不動。

  「三位還真是心急呢,約定的時間未到就趕到了,本座有失遠迎了,請進。」

  是天宙的聲音……近如咫尺,就像是站在他對面,跟他說話一樣。秦恕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正對面那面牆,方纔,那個把天宙叫出去的女子的聲音,也是從這裡,傳進來的……

  這面牆,有什麼不對?現下天宙的人又在哪裡?

  手再次放到牆面上摸索,這面牆上有機關,一定有!

  「打擾了。」清清淡淡的三個字,郎若風吟,雖然很短,但秦恕知道,是柳謙的聲音……

  「柳謙!」秦恕驚叫出聲,大力的拍打著牆面,「你在哪裡?柳謙!」

  對方顯然沒有聽到他的聲音,繼續和天宙寒暄,幾個人的腳步聲傳進耳朵,加夾著玉扇子打開又合攏的聲音,這個聲音……「慕之——白慕之!」

  秦恕心底的欣喜幾乎表達不出,他使勁的拍著牆,拍的手掌發疼。當初是他自己跑出去,心說不想連累他們三個,讓他自己死在外面好了,省得一個個操心又難受,可是這麼幾天不見,才幾天而已,心裡的思念……居然這麼的重……

  他想念白慕之的調笑,想念只有柳謙做出的粥,想念司徒傲始終黑黑的臉,還有和他一樣黑的海東青……

  他怎麼就捨得離開了呢?就算是死,能死在他們身邊,也是幸福的不是嗎?為什麼偏要一個人跑這麼遠,跑到這樣一個人生地不熟又對他不好的人身邊……用這種恐怖畏懼的姿態……等死……

  慕之……柳謙……司徒……是來接他的嗎?好,他跟他們回去,以後好好的,一起過……再也不彆扭了,再也不耍脾氣了,再不躲起來讓他們找了,他知道錯了……

  只是他的呼喚敲打,像是沉入大海的碎石,連個回聲都聽不到……

  「你要的東西,我們帶來了。」是白慕之的聲音,「不知道秦恕可是在你手裡?現下可否還給我們?」

  秦恕抓著牆面,一邊說我在這裡,一邊說你們要小心那個人,他知道他們聽不到,可就是忍不住,一個勁的說。

  「白寨主真是個急性子呢,本座還沒有驗過你們帶來的東西,秦恕怎麼可能輕易帶過來?如若你們反悔了東西不給本座也強行了帶走了秦恕,本座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天宙拉長了聲音,慢條斯理的說。

  「我等豈是說話不算數的人,你不把人帶過來,我們又怎麼知道他是否在此?」

  司徒傲站出一步。

  「司徒堡主請坐,不用激動成這個樣子。」天宙冷笑一聲,「恕本座直言,既然你們能拿著東西到了此處,定是相信秦恕在此,就不必本座多此一舉了。好,如若各位不相信秦恕在此,如此沒有誠意,便就請回吧,本座也不是非要找你們不可。」有椅子與地板碰撞摩擦的聲音傳出,是天宙起身做勢要走。

  「教主請息怒。」柳謙聲音低沉,態度恭謹,「我三人即來此,自是相信教主所言。教主乃江湖豪傑,為人處事自是磊落,相信把小恕照顧的很好,我等豈會不信?只是前些日子小恕出門時剛剛好病著,白兄司徒兄甚為關切,才性急了些,教主萬不要見怪。東西我們即帶來了,定是要拿來交換的,君子之交,貴在誠信,教主何妨大度一些,也讓我等心裡有個底?」

  「柳公子果然是斯文人,說話做事自是與野蠻人不同。有道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天宙聲音揚起,「本座向你們擔保,秦公子無恙。在本座這裡做客,吃的住的都很好,心情也不錯,昨天才跟本座說思念你們三人來著——」

  「好,廢話不多說,東西即拿來了,就拿出來給本座看看,如是真的,本座馬上讓人把秦公子請來,三位江湖少俠年少有為,背後勢力更非同一般,本座也不想與你們為敵。」

  半晌的沉默。

  見沒人說話,天宙又說,「本座耐心有限,如若照著本座說的去做,本座和你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沒必要跟你們鬧僵翻了臉,自是不會為難你們。可如若本座不高興了,別說一個秦恕,你們三人,也是一個都走不了!」

  秦恕急得不得了,他自己怎麼都好,死不死的也不重要了,這三個人,千萬不要出事啊!抓了半天牆找了半天沒找到機關,在房間裡繞著走了好幾圈,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這世道,偏偏是怕什麼來什麼,他自己一個人或許可以應付得來天宙,大不了偷偷跑掉,可是這三個人……他不想他們任何一個受牽連……

  正折揪著頭髮不知如何是好時,房間裡突然「啪」的一聲輕響,燈滅了……

  這個房間是個密室,只有一道暗門進去,還被天宙鎖上了,沒有窗戶沒有孔洞,油燈一滅,就一點光線都沒有了,現下當然是什麼都看不到了……

  詭異的事情就這麼發生了,那面光滑如鏡的牆,似是泛著水晶光澤的牆,黑暗中,慢慢轉亮,慢慢的……轉亮……

  一個房間,像是廳堂,有窗有門,門前一面珠簾,窗下一方香幾,几上擺了青花花瓶,瓶裡插著幾枝茶花……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廳堂正中央,有一個桌子,桌子的四面,坐了四個人,天宙,司徒傲,柳謙,白慕之……

  秦恕看到了!他從這樣一個密室暗房,看到了另外一個房間!而那裡,有他想念的人……

  正對面的,是白慕之,總是玩世不恭笑著的臉上,一絲笑意也沒有,狹長的眼睛,斜飛的眉,那是他喜歡的……白慕之……他微皺著眉頭,唇緊緊抿著,手裡依舊一把白玉做骨的折扇,打開又合上,打開又合上……他在思索,並且擔心著他,

  每次他因他不安時,都會如此。

  白慕之身邊坐著的,是柳謙。陽光順著窗子灑進來,灑到他的身上,半披於肩的髮絲柔軟黑亮,眉宇間柔和不減,眸中卻帶了一絲犀利。秦恕看著他的側臉,突然間,好想抱抱他。八年的相處,十年的分別,他們還要耗多久?本是想在一起的人,本是感情深厚的人,為何總是不停的,不停的,在分開?

  司徒傲背對著他坐著,他看不到他的臉,可當看到他挺得直直的,有幾分僵硬的背,秦恕想起了那只黑色海東青落在他肩上的樣子,那時他笑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司徒傲也可以,笑得像個孩子。

  趴在牆上,手指依次撫過白慕之的眉,柳謙的發,司徒傲的肩,一時間,秦恕心裡狂亂跳個不停。滿目都是三個人的身影,往日種種也浮在眼前,他們的笑,他們的歎息,他們的縱容,他們的無奈,他們的寵溺……

  那時他們三個,站在人群最高處,向下俯視,丰神如玉,志得意滿。而今,就是為了他,為了他這個天底下最任性最妄為最沒原則的人,坐在那裡受別人威脅,隱忍,不安,卻不能有任何動作。

  他秦恕何德何能得了這樣三個人的愛,又憑什麼如此自負如此任性地讓他們置於這樣的境地!一時間胸口發悶,只覺得萬分難受,心裡發酸,壓根就停止不了,想說話,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般,發不出聲音……

  這是鏡花水月,還是真實事實?隔了一面牆,像是隔了整個天下,他看得到他們,他們卻看不到他。明明就在咫尺,卻似遠在天涯……

  承載了三個人如火的愛戀,即不能避開,便迎上吧。

  秦恕握拳,指尖泛白,這一次,他要與他們一起奮鬥!他不再避開,他要和他們一起,走出這裡!

  慕之,柳謙,司徒,雖然我明白的晚了點,但我會努力……請帶我離開……



一百零八 跟鞭子有仇的小恕



  「啪」的一聲輕響,打斷了秦恕的思考,他偏頭一看,柳謙的手剛剛好離開桌面,那裡,有一方美玉。羊脂白玉,胎質細滑,精緻的雙魚圖案栩栩如生,只在魚尾的部分沁出一抹碧綠,很是好看。

  秦恕把臉貼在牆上,瞪大眼睛使勁的觀察那個玉珮,這個東西,就是那個江湖中傳說代表財寶和秘籍的魚形玉珮?柳謙一早就有?可是如果一早就有,為什麼不告訴他呢?而且這個玉珮,他並沒有見過……

  當初他不想跟柳謙一起聽先生講課,天天在隱龍谷玩,今天這裡明天那裡,整整八年都是這麼過的,隱龍谷不管是莊子外面還是房間裡頭,沒有他不知道的東西。連鎖得最緊藏的最深的藏寶閣他都玩了個遍,這個東西,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細細看了玉珮半天,也看不出什麼,抬眼看柳謙的表情時,他愣住了,柳謙在撒謊……

  柳謙這個人,很是奇怪。喜怒不形於色,再高興臉上也是那種不溫不火的笑,再不高興唇角的笑也沒淡一分。如若不是跟他相處很久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情緒有變化。

  當他手裡的東西是真的時,他的笑容會有幾分飄渺,偏就是要讓你著急,去猜是真是假。當他手裡的東西是假的時,他便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依舊是如沐春風的笑,眼神中有幾分篤定,分外的讓人信任的感覺……

  那東西,七成是假的……

  秦恕緊緊扒著牆壁,擔憂的看著幾個人,萬不要被拆穿才好……

  正想著,眼前出現一張放大的臉,天宙正拿著玉珮,走到他面前,手臂伸直,像是要把玉珮給他看的樣子。「嚇!」秦恕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拍著胸口,這個人,怎麼神出鬼沒的,他怎麼知道他在那裡看著他們?

  哦對,他是應該知道,這裡是他的地盤。雖然不知道他怎麼可以看到外面,顯然,天宙知道他正在看著。秦恕左右看看,白慕之柳謙司徒傲三個人臉上全出現了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不懂天宙此動作的用意。

  他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天宙一雙陰毒的眼睛,似是直直盯著他,眼裡有威脅的意味。秦恕冷哼一聲,不理他,扒著牆壁繼續看另外三個人,他多麼希望他們看得到他……反正他們三個看不到他,天宙也是一樣看不到他。

  「教主可驗過了真假了?不知何時可以把秦恕帶過來?」司徒傲轉身,鷹眼閃著寒光。

  「司徒堡主切莫著急,這玉珮至關重要,江湖中人均垂涎三尺,本座怎能不小心?」天宙語音上揚,「諸位稍等一下,容本座再看看。」

  「教主請便。只是看個玉珮,不至於對著牆吧,大都喜對著陽光,天陰教教主還真是別具一格。」白慕之搖著扇子,打了個呵欠,「還是希望教主盡快給個回復,我們還等著接了小恕回家吃飯呢。」

  天宙終於轉了身,臉上帶笑,把玉珮放到柳謙面前,「即來早了,又何必急著回去?豈不顯得我天陰教無待客之道?三位不如在此處用些飯食,稍後本座把秦恕帶過來,你們一起下山,也讓本座盡盡地主之誼,如何?」

  「不如教主直接把秦恕帶過來,我們予你玉珮,濔予我們秦恕,皆大歡喜,也不需要整些個花架子。」司徒傲起身。

  「若本座非要請你們呢?」天宙把玩著手裡的茶杯,慢條斯理的說。

  柳謙攔住兩個馬上要站起來的人,對著天宙淺笑,「既然教主已知玉珮真偽,相信也想盡快擁有。我等在這裡多叨擾一刻倒沒什麼問題,只是俗事纏身,不便久留。教主亦是一教之主,相信也有諸多教務,如能早些把事情了結,於我們都不是壞事。如果方便,還請教主成全。」

  「好,本座也不多說。秦恕住的地方有些遠,走過來怕是會有些功夫,本座這才想請你們用午飯既然你們不領情,就在這等著,本座叫人去帶秦恕過來,就不奉陪了,各位請便。」說完這些話,天宙起身,看了幾個人一眼,走出了房間。

  如今房間裡只剩他們三人,沒有別人,秦恕很是為他們擔心。這個房間如此怪異,誰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什麼古怪,既然能讓他看到房間裡幾個人而幾個人看不到他,那麼他們談話的聲音,定是有可能流入他人的耳朵,不僅僅是他能聽得到。

  所以,你們三個,千萬不要亂說話……隔著一面牆,不知道有多少耳朵……

  「啪」的一聲門被踹開,秦恕回頭,正好看到天宙陰晴不定的臉。吊兒郎當的聳聳肩,他繼續扒在牆上,看著牆外的三個人。

  頭髮被天宙抓住大力往下甩,秦恕一下子跌倒在地,頭皮疼的發麻,「你又發什麼瘋!」

  「說,那玉珮是不是真的?」拉著秦恕的身子,將他的臉按在牆上,「是不是真的?」

  「嘶——」秦恕疼的眉毛皺起,「老子怎麼知道!老子又沒看見!」

  箍著他的下巴,看向另一個房間,三個人正沉默靜坐,「你敢說沒看見?」

  「老子是看見他們三個了,又沒看到玉珮!」秦恕嘴硬的頂回去。

  「本座特意把玉珮拿到你面前,你敢說沒看見?」天宙唇湊到他的耳邊,低低的說,「還是你想吃點苦頭,再說實話?」

  「得得得,我說我說。」秦恕喘了口氣,「那玉珮我沒見過,不知道是真是假。」

  「哦?是這樣?」天宙的手放到秦恕剛剛正好的胳膊上,秦恕疼的冷汗直冒。這胳膊正是正過來了,不動的話也不疼,可是畢竟脫臼了一段時間,腫了些,這天宙的手一放,疼的他幾乎說不出話。

  「是真的……那個玉珮,是真的……」

  天宙眼瞳收縮,盯著他的眼睛,「為何你以前說不知道?」

  秦恕眼睛毫不退縮,學著柳謙的樣子,要自己先相信,對方才能更相信,「那玉珮我見過,是隱龍谷柳家世代相傳之物,但谷主都以傳家信物保存,我並不知道原來它就是傳言中的玉珮。」

  「此話當真?」天宙盯著他的眼睛,鼻息可聞。

  「當真。」秦恕回視,不畏不懼。

  「哈哈哈——」天宙放開秦恕站起,笑的放肆狂妄,不知從哪裡拿出一隻烏黑油亮的皮鞭,直直襲上秦恕的背,「你終於說實話了!你以為我會信?這玉珮,定不是真的!」

  痛感從背上傳來,生疼生疼。又是鞭子……秦恕無語問蒼天,他是不是生下來跟鞭子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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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九 玉珮就是真的



  隨著那只鞭子的落下,房間裡重新點燃的燈跟著風輕輕搖擺跳躍,牆壁上映著揮舞鞭子的身影,猙獰可怖。

  「哼——」秦恕鼻子輕嗤一聲,依舊坐在地上,頭垂著,眼睛閉著沒看天宙,在皮鞭險險從臉頰旁邊落上肩膀的瞬間,一抬手,緊緊握住了那支烏黑油亮的鞭子。

  嘴角勾出一抹笑紋,隨風飛揚的髮絲落回耳際,秦恕站了起來,對著天宙的眼睛,「你到底想聽什麼?說不知道你不信,說是真的你也不信?」

  「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呢。」天宙收回鞭子,上上下下的看了秦恕幾眼,「若說以前只是覺得有趣,好玩,那麼現在,本座是真的想要你了呢。」細長冰涼的手撫上秦恕的臉頰,「不管外面那幾個人怎麼樣,本座瞧上你了,不想讓你走了——」

  「啪!」的一聲,秦恕皺著眉打開了撫在臉上的手,「你也配!」

  「你現在真是一點都不像前些天了,你明知鬥不過本座,一直都很聽話,現在,脾氣倒上來了?你覺得本座不能把你怎麼樣?」天宙像是想起了什麼,哈哈大笑幾聲,轉而目光陰毒,貼著秦恕的耳朵,細聲說,「你該不會覺得你憑著你那點小武功就能從本座這裡逃去?你的武功本座確實沒給你消去,但是你的內力,已經不能用了——」

  「你——」秦恕當然吃驚,往後退了一步,「你什麼意思?」

  「你摸摸看你肋下三寸的兩個位置,是否有些硬有些疼,再運一下內力,看是否覺得內息阻滯。」天宙很是得意的看著秦恕,鞭子一下下的敲打著手心,沉悶的聲音在這樣一個密閉的房間內更顯清晰,一下下的像是敲打在人的心上,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秦恕照著他說的去試了下,馬上黑了臉,「卑鄙!」

  「本座從沒說過我天陰教正大光明不是麼?」天宙對著他陰陰的笑,「要給你下毒,易如反掌。這毒的解藥,只有本座有。你若是聽話,本座就收你做小十九,解了你的毒,好吃好喝的供著你。你若是不聽話,根本不需要本座動手,十日之內,你必定會功力盡失,心脈反噬,血肉俱爛而死。怎麼樣?可想好怎麼回答本座了?」看著秦恕一臉想打架的表情,他又『好心』的加了句,「提醒你一句,現下最好不要亂提真氣,否則會死得更快。」

  秦恕握緊了拳瞪著他,突然莞爾一笑,神情篤定,「那個玉珮,是真的。」又是毒麼?有什麼關係,反正他已經中了個四行散,能不能活著還是一個問題,再多一個,也無所謂。就算是只能再活十天,他也要和白慕之他們一起,不能陪著這個陰陽人!

  「那個玉珮,是真的。」秦恕仰起頭,直視天宙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

  天宙神情有些奇怪,像是信了,又像是不信,一雙眼睛像是在看著他,又像是看著的不是他,他握了拳,靜靜回視,他不怕他。

  突如其來的一個光影遊走,一聲鞭響,他的頰上,多了一道血痕,這一次,他沒來得及出手。天宙的速度是很快的,他只來得及及時抹去臉上的血痕。

  還沒時間說話,天宙揪住他的衣襟,瞇著眼睛盯著他,「你覺得本座那麼好騙?真話假話,本座還聽得出來!日前你說你不知道玉珮的存在,本座問多少次,你的表情都是一樣。現下本座又問那玉珮是不是真的,你說不知道時,臉上有掙扎,說是真的時,又一臉篤定。若是本座以前沒見過你,怕真是要被你騙過了——」

  冷哼一聲,他繼續說,「那玉珮,是假的吧。」

  秦恕有些呼吸不暢,身子有些顫抖,他沒有料到天宙並不笨,也後悔自己確實急了些,可既然話已出口,就沒有退路,他只得一條路走到黑,「是真的。」

  「你還騙本座!」一把把他甩到地上,天宙手裡的鞭子像條黑蛇,一下下的打在秦恕的肩上,胸前,後背,他疼的縮成一團,不能還手。

  他還要活著見那三個人,他還不能死,不就是幾鞭子嗎,他受得住。而且就算是還了手,他依舊打不過他。

  一聲不哼,咬著牙忍著,直到感覺到後背有些粘膩的液體粘住了衣服,鞭子才停了下來。他艱難的轉過身子,衝著天宙微笑,斷斷續續地說,「打……夠了?那玉珮……是……真的。」

  天宙冷笑幾聲,「你的嘴還真硬呢——」踢了躺在地上的秦恕一腳,順勢踩在他的背上,低下身子,「你這樣為那三個人,不知道那三個人是否真心對你呢?本座很是好奇,怎麼樣,要本座試試以前的建議麼?」

  撕開秦恕的襟口,舔了舔他臉上的血,「本座最喜歡血了,鮮艷的紅,像地獄裡最美麗的花朵,很漂亮……你這樣的性子,這樣的人,倒是頭一回如此合本座的胃口。你當真覺得,你渾身血痕光著身子丟在他們三個面前沒關係?」

  被他一腳踩在背上就已經很痛了,秦恕用力咬著牙,臉色煞白,「你以為……這樣……就可以……侮辱我?哈……哈哈……老子不在乎!」

  「說!這玉珮是不是真的?」天宙表情猙獰,暴戾中帶了幾分急切。

  秦恕再一次發笑,艷紅的血不斷的從他唇邊溢出,蜿蜒下行,「教主不是斷定我說謊了麼?即如此確定,為何還要多此一舉來問?是教主不相信自己的判斷,還是只能用這種方法來確定自己的強大?不管是哪一種,教主還真是可憐呢……」

  天宙眼瞳收縮,手裡的鞭子再次落到秦恕的身上,「嘴硬從來都是沒任何好處的,秦公子莫非不知道?你只需回答本座的問題,其它的勿需多言!若只憑著你隨口的兩句話就能激怒本座,本座也不會掌管天陰教這麼久!」

  「那還真是恭喜教主了。」秦恕繼續笑著,唇邊的血映著蒼白的臉,是一種近乎於妖艷的邪美,「可是不管教主怎麼問,秦某還是那句話,是真的。教主又能如何?」

  靜默半晌,天宙放開秦恕的身子,站起,冷笑,「或許你是真的不在乎自己怎麼辦,那麼——另外三個人,你可在乎?」

  天宙指著另一個房間裡靜默坐著的三個人,「若是他們出事,你可否願意說實話?」

  秦恕眼皮跳了下,「他們三個,跟我沒關係。我早說了,他們不過是偶爾的床伴,你跟他們怎麼樣,是你們的事。」舌頭抵著牙齒,不知不覺被咬出了血,順著唇角一路往下。

  好在他早先就嘴唇破了,這時看不出來。他不能讓天宙看到他的任何懼意,他亦相信,天宙不能把他們如何……



第一百一十章  血染衣衫



    掐著秦恕的下巴,把他順甩到房間裡唯一的床上,天宙的笑聲如同暗夜中索命的無常,陰森中泛著死氣。他會蒙的眸子直直盯著秦恕,「你與本座一起,看一場好戲如何?看到時候你會不會說真話?」

    秦恕眉毛一豎,用力踹開壓在他身上的天宙,險難的抬起手臂擦了擦唇邊的血,淡淡笑著,「好啊……如果教主願意……秦某……奉陪!」

    儘管形勢對他們不利,儘管天宙這樣做或許只是為了讓他們出醜或是其他,秦恕都覺得,便在這個時候,不能輸了人失了氣質!他天陰教厲害,他們幾個也都不都覺得,偏就在這個時候,不能輸了人失了氣勢!他天陰教厲害,他們幾個也都不是好伺候的主,既然想玩,就看看到底誰最能玩!

    冷哼一聲,秦恕慢慢慢慢支起身子,靠在牆上,手臂無力的搭在膝上,聲音比以往更加的漫不經心,「只是天宙你是天陰教的教主,莫不要小裡小氣的失了你教的臉面。」

    天宙眸光冰冷,第一次挑眉看著秦恕,很愉悅的笑。他手一揚,指尖輕觸,打了漂亮的響指,有微微一笑,神態淡然的走到秦恕身邊坐下,手放在秦恕臉上輕輕下滑,到下頷,到喉間,到被拉開的襟口,那裡露出一小片肌膚,白如玉,沾了艷色的血,美的近乎妖艷……

    天宙的手沒有繼續往下動作,只是執起他胸前一綹髮絲,緩緩放到唇邊輕吻,微笑,「本座喜歡你,如若他們幾個不想本座想的那樣愛你,便放他們一條生路,若是他們愛你……或者你愛他們……那麼,本座定不會再讓他們活。」這期間,他的眼睛一直看著秦恕,有著微微笑意的眸子裡,依舊含了冷戾之氣,「本座甚至覺得,玉珮,都不如你好玩。得了你,本座寧不要財寶秘籍。」

    秦恕目光冷冽的對著天宙,從此至終。天宙冰涼的手指在他臉上遊走,一直往下,很噁心的感覺,但他沒有躲。他認為他若現在躲了,定是滿了他的意,他就等著他抗議呢。他握了他的一綹頭髮親吻,他更噁心,甚至有想馬上把那頭髮剪了衝動。這發,只有白慕之吻著時,他才會感覺心裡滿滿的,很舒服的感覺,如今,卻被這個人!秦恕咬著牙,盯著他把手放回去,才放了心,不然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忍不住握著拳頭就揮向他的臉。

    只是天宙的手放開秦恕的發後,並沒有收起來,又環上了他的腰,臉對著他慢慢靠近,靠近……

    「噗——」秦恕喉間一陣腥甜,一口鮮血噴出——剛剛好噴了天宙一臉。他笑的開懷,「對不住了教主,這可不是我故意的,你也知道,這鞭子打多了,是會內傷出血的,吐一口血,再正常不過。」抱歉的話語,卻不是抱歉的語氣。

    「啪」的一聲,天宙一揮手,打得秦恕身子一偏,倒在床上,秦恕一捂臉,火辣辣的疼。再次抹了唇角的血跡,他笑的開懷。疼是疼了點,但他很高興。這樣,這個教主也就不會想用這種齷齪方法處處試探他。喜歡?呸!不過想拿他當玩具罷了!

    「白兄小心!」司徒傲的聲音激得秦恕身子一動,忙轉過頭來看著對面那個房間,眼瞳瞬間放大,身子一僵,幾乎動不了。有一枝飛鏢,正從窗口射進來,對著白慕之的方向!

    柳謙這時正偏著頭和司徒說話,司徒傲也認真聽著,因為他正對著窗子,所以飛鏢進來一剎那時他就發現了,出聲提醒。怎奈白慕之剛剛好背對著窗口看不到,那飛鏢有著實迅速了,他看到卻來不及出手相助。

    秦恕心高高吊起,眼睜睜的看著那枚飛鏢,閃著銀光,朝白慕之飛去。

    他知道天宙此刻定是在觀察他的表情,他也想輕鬆一些,但他做不到。眼睛不敢再看,無力閉上,袖子裡的手緊緊我這,他怎麼可能不把白慕之當回事……

    四年前的相遇,四年的糾葛,四年的相知相纏,四年的點點滴滴,白慕之溫柔的手,調侃的眼神,瀟灑的玉扇子,和扇子展開掩了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狐狸狡猾的眼睛,他怎麼能不當回事!

    小怒,你要相信我。突然間以前白慕之說過的話傳入腦海,他驀的睜開眼睛,是,他應該相信白慕之!他的白慕之,疼著他寵著他的白慕之,並不是弱的可以任人欺的人!

    他緩緩回頭,朝著天宙露出一個笑容,那個笑裡,有鄙夷,有疑問,像是在說,你就是用這種方法試探我?我不在乎!

    這個笑容太過耀眼,太過清亮,太過蠱惑,天宙不由的多看了兩眼,沉在這個笑裡。

    『噗』的一聲,是飛鏢進入人體內的聲音。兩個人齊齊調開視線往外看,只見白慕之正正襟端坐,悠閒的喝著茶,只是手裡的玉扇子,不停的轉動飛舞,身前,身後,身側,像只美麗輕盈的蝴蝶。而那幾枝從不同方向飛來的飛鏢,直接被原路打了回去……

    司徒兄是在提醒白某要小心麼?」畫著滄海明月的扇面遮了半張臉,白慕之臉上的表情看不真切,唯有一雙眼睛,光華內斂,幽深如古潭,亮如子夜的星斗,襯著斜飛人鬢的眉,像極了正在算計什麼的狐。

    只是他們三個還沒時間考下是怎麼回事,天陰教這一出又是什麼意思,有六個黑衣人,身形快如閃電,從門窗躍入,跟三人交了手。

    秦恕看了會兒,有點放心了。這些人,武功很高,放在江湖上,都是二流以上的高手,但卻明顯不是他們三個的對手。

    「誰派你們來的!」司徒傲邊動手,邊厲聲問著來人,「天陰教便是這麼待客麼?」寒光一閃,手中劍眼看著就要刺入來人的左胸。

    『鏘』的一聲,柳謙提劍阻了司徒的劍勢,「司徒!我們現在天陰教,最重要救出小怒,不要傷及他人性命!」

    「如果天陰教的那個教主小心眼,我們就有麻煩了。」白慕之邊打邊笑嘻嘻的跟著說,「反正對付這幾個還算游刃有餘,司徒兄你就當試試身手,何必傷人呢?我倒是想看看,等會天陰教教主來了,是怎麼個解釋法。」

    「本座怎麼解釋?」天宙冷哼一聲,「本座從不解釋。」他看了秦恕一眼,起身離開,臨走時微微上揚的唇角,讓秦恕心裡一驚,莫非他要……

    「住手!」天宙突然出來在房間裡,對著幾個人下命令。幾個黑衣人也確實住了手。三人也跟著停了手。

    「敢問教主,這是何意?」白慕之搖著扇子,轉身問著天宙。

    只是料錯了,他本以為,既然天宙下了令,這幾個人也停了手,應該不敢再有動作。他轉身是並沒有料到,站在身後的那個黑衣人,居然還敢這個時候動手……

    「噗……」一聲悶響,白慕之的肩頭被砍了一刀,就算及時轉身避開了要害,還是沒躲得過這一刀,鮮血,瞬間染紅了他月白的衣袍……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此人,因你而死



    兩天一夜了……

    秦恕抱膝坐在床邊,盯著一旁邊的油燈發呆。他被關在這裡已經兩天一夜了,他在想是不是天宙把他忘了,他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甚是連送茶飯的人都沒有,是要誠心餓死他?要不是杏兒……

    想起杏兒,秦恕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她給他送飯茶店,也是有目的的吧,說是瞞著教主,但在這天陰教,依天宙的性子,還能有瞞得了他的事?

    尤其是她有意無意問了句,教主好像需要你手裡的東西,你有沒有,有就給了他,自已也好找機會走。這話以前她說過一次,在他答應幫她離開這裡的時候。不過那是他只當她歸心似箭有些著急,並沒有深想,這次在仔細的一想,原來如此。

    起先他覺得杏兒善良可人,有點小聰明也是正常,畢竟在這樣一個教主都如此陰毒的天陰教,聰明是自保的必要條件。知道那時,他才發現他錯了,他秦恕,第一次看錯了人。

    杏兒她,遠不是他想的那麼單純。她的做法,或許就是來自天宙本人的授意。

    果然,人不能輕信,他以前的出世原則才是對的。各人自掃門前雪,何顧他人瓦上霜,他秦恕就是應該依著自已的性子做事,不應該習慣白慕之柳謙他們的說法做法,跟著自已的看法做也變了……

    那麼現在,秦恕抬起頭,看向牆壁上那些奇怪的裝飾,瞇起了眼睛。不管杏兒到底是什麼人,天宙,你接下來,要怎麼做呢?把他關在這裡,不聞不問,是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還是故意為之想消耗他的意志?

    想起那天白慕之受的傷,雖不算重,可想要痊癒,也是需要十天半個月的。明明是天陰教的屬下不聽從教主命令,天宙也僅僅說了句:本教弟子無禮,本座自會帶去懲罰,就算是解決了。誰知道他到底會怎麼解決,怎麼懲罰?

    三人本想拿話來堵他,他又聲色俱厲的表示,他知道那玉珮是假的,表示會再給他們三人一個機會,三日後再約於此地,弱到時候交不住真的,秦恕必死。他的眸中,有著無比的堅定和認真,三個人不再說話,轉身走了,他們不能以秦恕的性命為代價。

    秦恕看到了三個人的表情,從驚訝到疑惑到平靜,只是一瞬間的工夫,他都看得清清楚楚。隔著一道牆看著他們,看到了他們眼中的焦急擔憂,卻沒有讓他們看到他,說他沒事,這種無力感,平生第一次有。

    慕之……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

    『匡』的一聲,密室的門打開,他意識回籠,眼皮都沒抬,漫不經心的問,「不知道教主此行,又有何事?」能這麼開門的,除了那個教主,沒有別人了。

    只是這一次,他料錯了。天宙的手裡,還拎著一個人。燈光太暗,那人又好像被人用了刑,穿著的衣服撕成一條條的,幾乎遮不住身子,身上暗色的血痕青瘀交錯,看著很嚇人,頭垂著,發散著,糾結著披了一臉,看不真切表情,更看不出來這人是誰。

    秦恕有些納悶,心說不知道這教主又要搞什麼新花樣。

    「秦恕,來見見老朋友吧。」天宙陰笑幾聲,像丟麻袋一樣,手上的人直接丟到了秦恕面前。看秦恕沒有動,他伸手抓著那人的頭髮,迫他抬起頭來,讓秦恕看到他的臉。

    那人連呻吟一聲都沒有,軟綿綿的抬起了頭,那個樣子,像是被人折騰的只剩下一口氣。不過頭髮一撥開,他的臉就現了出來,秦恕看清後一驚,「楊義!」衝過去抱住他的身子,使勁晃了他兩下,想讓他清醒過來,「楊義,楊義!你怎麼會在這裡?你醒醒——」

    「問他不比問本座快些麼?」天宙斜倚在牆上,冷笑,「本座都想不到,原來你們成了朋友。只是不知道,你們是什麼樣的朋友?情誼到了什麼份上?又是不是可以為了對方拋卻生死?」

    「楊義很在乎你呢,秦恕。他曾是本座在中土收的第一個床侍,肌肉有力骨骼柔韌,是其絕佳的身子。加上本座的調教,到了床上,更是極品,令人欲仙欲死。好像你也試過吧,秦恕?莫非就是因為你們的這種關係,他才對你事避而不答?」

    「你都對他做了什麼?」秦恕小心撫開楊義頰上的發,看著他全身上下的傷口,都沒有一塊完好的肌膚,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怕他疼得受不住。

    「還能如何?不就是想知道一些關於你的事,這個楊義明明知道的不多,但就是不開口,本座只有想辦法讓他開口了。你以前試過,當然知道,這個工人,要怎麼樣才會有慾望。只是本座不要的東西,一向不會回頭再要,這個東西嘛——」天宙踢了踢楊義的腳,對上秦恕的眼睛,挑眉,「是本教牢裡關著的不思悔改的教徒做的。你也知道,男人,被關久了,慾望無處疏解,堆積起來的份量很是驚人,縱是楊義這副被調教過後的完美身子了,也承受不住。看來,下回再調教新人時,還得再加點份量呢——」

    「卑鄙!」秦恕雙手成拳,咬牙切齒的只說出這兩個字。

    「卑鄙?哈哈哈——本座從來都沒說過本座不卑鄙。你要知道,有時候只要能達到目的,手段『特別』一點,沒什麼不好。」快步走到秦恕身邊,一腳踢開了地上的人,他扼住秦恕的脖子,冰涼的眸子緊緊鎖住他的眼睛,「該是你認真考慮的時候了。好朋友這樣被丟在面前,你都幾乎失了理智,你想想若是本座這樣對你,尤其是——當著三個人的面,會是怎樣的場面?」

    「本座很感興趣,並且希望你不感興趣。秦恕與,做一個決定,說真話,抑或是,假話。」

    「秦……怒……」本來昏迷的楊義,身子狠狠撞在牆上後一痛,竟清醒了過來,聽得他們的對話,斷斷續續的的說,「不要……聽……聽……他的……話……」

    「哦?」天宙轉身,眼睛感興趣的睜大,「原來你還活著?真讓本座吃驚。不過,再怎麼樣,你也撐不過今夜了吧。」天宙看了他半響,又轉回來看看秦恕,「秦恕,你還沒有嘗過重要的人死在眼前是什麼感覺了吧。這個人雖不是你的情人,但怎麼說他也是因你而死,你心裡沒有愧疚?想不想看著他死在你眼前?那種滋味,很不錯呢。」

    「啊對了,這個方法不錯,不然明日他們三個再來的時候,本座拉了白慕之或司徒傲在你面前殺了,你和柳謙會不會說實話呢?真是期待呢。」

    「怎麼樣,決定是什麼?」天宙伸手彈了彈身上的灰,慢條期理的問。

    「我不知道你想聽什麼,我說的東西你也不信。」秦恕靜靜坐在床邊,淡淡的回。

    「好,本座也沒時間跟你耗著。既如此,你便嘗嘗這個滋味,明天一到,希望你會改主意,免得本座不能疼惜你。」天宙執過秦恕的手,放在唇邊輕吻了下,「其實跟著本座,比跟著那幾個人好多了,現在是本座牽制他們不是麼?好好考慮——」

    門『吱呀』一聲輕響,天宙離開了。秦恕把楊義抱到床上,讓他躺好,拉著他的手,眉心深凝,「楊義……」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定要帶小恕回家



    秦恕過的不輕鬆,白慕之柳謙司徒傲過得也並不好。他們此前就用各自的消息網絡尋找真玉珮的消息,怎奈謠傳很多,真正有憑有據的記載少之又少,又或者是,根本沒有。

    幾月前白慕之曾為和秦恕打賭去了洞庭雲家,但他那裡的信並不是百曉生親筆寫的,而是雲中鶴的一個江湖朋友寫的,說有柳姓公子要去蝴蝶谷,臆測這位柳姓公子身上定有此玉珮。

    那柳姓公子,白慕之猜到了說的是隱龍谷柳謙,卻不知他和秦恕的一段過往。他本是帶著看戲的心情來到蝴蝶谷看著是否會有人來奪玉珮,後來為了秦恕,不得不認真起來。即使秦恕想護的人,他便盡量的幫助,不讓秦恕傷心。

    可是他著實鄙夷那些信此傳言的人,明明是無稽 之談,卻搞得如此神秘。

    但若說以前是嘲諷,現在是著急。他們是不相信會有這個東西,但是別人信,還抓了秦恕來威脅他們,他們必須得趕快想辦法。可再怎麼著,沒有的東西也不會變得有,內心的一點點期望也因為這兩天陸續傳來的找不到的消息一一擊潰。

    百曉生家就不幹好事,什麼現在寫的東西不能公開按家規要幾十年後買別人去求證事他們就一問三不知絕不透露寫了什麼,也不承認謠言是從他家傳出,還說不知道什麼玉珮的事。這種行徑先前是氣的各派江湖人士牙癢癢白慕之三人看笑話,現在是氣得他們三人牙癢癢,白慕之甚至有些憤憤,為何他們偏要沾上姓柳的!

    「可惡!」白慕之握拳,用力砸向桌子,『撕——』肩上的銳痛迫他呻吟出聲,一旁剛剛給他擦完藥準備包紮的木華皺眉提醒,「白兄,你的傷口雖結了痂,可若是太過用力,是會裂開的。皮外傷也是傷,請一定好好保重。」

    又快到約定時間,幾個人都因為沒有想出任何對策苦惱萬分,心中抑鬱強壓著,連帶著空氣都凝重幾分,白慕之的大吼和木華的提醒打破了此前沉默的氣氛,另外幾個人便也坐不住了。

    「我們還是得重新找塊玉珮來騙那個天陰教教主。」司徒端坐桌邊,油燈離他較遠,他整張臉都沉浸自愛黑暗裡,看不清表情,牆上映著他高大的身影,有股子陰森冷冽的味道。

    「你能保證這一次不被識破麼?」見木華已經給他包好了傷口,正收拾自已的藥箱,白慕之自已把袍子穿好,語帶嘲諷,「這次若是再識破了,小怒就要被他殺死了。或者你本來就希望小怒死?哼,你一直想折騰小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若不想救就滾開不要礙事,小怒我是死也要救的!」

    司徒傲冷哼一聲,意思是不跟失去理智的人計較,「不然依白兄的意思怎麼辦?直接去說我們沒有?找不到?你以為他會信?」

    「都冷靜下來,現在想辦法要緊。」柳謙阻了二人吵嘴的架勢,「司徒,你的那個叫楊義的手下,到現在還沒回來麼?」

    司徒傲點了點頭,「是。」

    白慕之手中的玉扇抵著額角,「我派紅綢去跟著他,紅綢給丟了。她的輕功那麼好都跟丟了,這天陰教定是詭異非常,你的那個手下,十有八九是出了什麼意外。」  「我也是這麼想的。」柳謙站起,走到窗邊。外面一輪圓月高懸,皎潔如昔,而今,已沒有了賞月的心情,「我們一定在帶小怒回來,一起過中秋。」

    「不過現在——」柳謙轉身,目光堅毅,「我們既然找不到玉珮的下落,相信對方得到的資料也並不多。我們必須先搞清楚,為何天陰教教主認為我們拿的,是假玉珮。」

    「既然他也找不到資料,不知道玉珮真正是什麼樣子,為何就那麼肯定,我們拿的,是假玉珮。」柳謙重複說著,像是在問另外的幾個人,又像是在問自已。

    『刷』的一聲,玉扇子打開,白慕之眸帶思索,「喂,你們兩個,記不記得當時那個教主拿著玉珮的動作?好像很奇怪,而且並沒有一點覺得玉珮是假的意思。」

    柳謙司徒傲回憶了下,同時道,「的確。」

    「他當時對我們還算是客氣,也覺得那個玉珮是真的——就算他不知道玉珮是不是真的,同樣他也不能斷定是假的,為何他就出去一會兒,回來就知道那是假的了呢?」

    「那些黑衣人突然闖進來攻擊我們,他不可能不知道,我想定是他授意的。也就是說,他知道那個玉珮是假的,並且想給我們些教訓,這次如果再不送上真的,許就不是受點傷這麼簡單的事。他……是真的準備殺小怒的。」柳謙看著跳躍的油燈,覺得腦子好像有什麼東西快要閃現出來,可一時又想不到。

    同樣,另外兩個人也是,都在努力的想,到底是為什麼,他會知道玉珮是假的。

    「莫非……」司徒傲回頭,鷹眸銳利,「他拿給別人看了?」

    「不,玉珮沒有離開我們的視線,他當時站在牆對面看我都刻意提醒,緊緊盯著他調換,我非常確定,玉珮一定沒有離開過那個房間,除了我們三個和教主本人,沒有任何人見過。即使是有人見了,他又憑什麼認定是假的呢?」白慕之搖頭,「我們三家都查不出的東西,我不相信有人能查到比我們多。」

    「這一點我同意白兄。」柳謙劍眉微揚,「玉珮絕沒有離開過我們的視線,不可能有旁的人看見。」

    木華收拾好東西,歎息一聲,「可惜那個天陰教主只讓你們三個去,不然我也可以跟著盡一份心力,小怒那麼聰明機靈,被困在那裡真是……不知道他的身子,可好了沒有……」

    白慕之收了扇子,眸光暗斂,「小怒……還好小怒當時沒有在,不然肯定會露餡。他那麼聰明,一定能猜得出我們在騙那個教主。」

    白慕之說完之後,房間裡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三個人同時站起,大喊,「小怒!」

    木華被三個人整齊又興奮的聲音的嚇了一跳,轉過身子,看著三個人臉上的表情,明瞭,疑惑,驚喜,欣慰,不斷地變換,眼睛裡都是灼灼的希望光芒,渾身充滿了氣勢,「你們這是……」

    柳謙眸光溫潤,臉上的笑容春肥化雨般的溫柔,對著白慕之點頭,「原來白兄也猜到了。」

    白慕之手中的玉扇搖搖,得意洋洋又驕傲帶著幾分炫耀的表情像極了孔雀,高高抬起下巴,瞟了司徒傲一眼,「原來你也不笨嘛。」

    司徒傲雙手握緊,眸光寒涼,「那麼,明天,我們便帶小怒回家。」

    「你們這是——」木華疑惑的看了三個人半響,隨即釋然,只要能把秦恕救回來就好。看著現在幾個人的表情,應該是志在必得了。

    背上藥箱,他微笑抬步邁向房門,「那麼,請三位努力,一定要帶小怒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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