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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 《(HP)食死徒的品格》作者:齋藤歸蝶【完結+番外】

第46章  驚變(2)

  阿不思·鄧布利多的聲音裡帶著微不可察的哽咽。

  阿波羅尼婭抬手,純白的箭矢將戒指射了個對穿,一股比詛咒濃郁得多、幾乎是有形的黑煙自戒指上冒了出來,在火焰「滋滋」的炙烤下徒勞地尖叫,簡直像是來自地獄的回音。

  「你擁有一切,名利、地位、權柄……可你不高興,你心裡有填不滿的空洞,你拿什麼換來的這一切……」

  「而你,你被困在這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

  「啊啊知道了!死到臨頭了話這麼多!」阿波羅尼婭厭倦地撓了撓耳朵,「真邪惡啊,到底是附著了多少黑魔法,厲火都得燒半天……」

  鄧布利多終於敢直面那個在純白火焰中翻滾燃燒的戒指了,他怔怔地看著那塊石頭,甚至有些希望它就此消彌於厲火之中。

  徹底斷絕他的希望,讓他不再於無望的生活中屢屢生出妄念。

  但是阿波羅尼婭並未如他所願。她一直盯著火情,待靈魂燒灼的慘叫聲消散,又多放任厲火燒了三秒,這才伸出魔杖:「咒立停——」Ⅰ

  復活石「骨碌碌」滾到她腳邊,她試著踢了踢,見自己還好好的,這才撿起來在衣服上蹭蹭干淨。

  火候控制得好,戒圈戒托基本都燒沒了,只剩一點點熔化的金子糊在石頭底部,那半邊石頭其實也有點焦,但聖器就是聖器,黑魔法抗性相當高。

  「拿著玩吧,教授。」她抬手就扔了過去,但鄧布利多沒有接。

  「不。」他堅定地拒絕道,一直看著她,「我不再需要它。」

  阿波羅尼婭有點牙疼——她不知道命運是否依舊會走上老路,如果答案是「是」,那麼至少救世主需要它。

  雖然她一直沒搞懂復活石在其中起的作用——興奮劑?安慰劑?

  「可您是最好的保管員。」她只好道,「秘密,魔杖,還有石頭。」

  鄧布利多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終於接過了她再次遞來的復活石。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會對我告知一切,阿波羅尼婭。」

  「隨時,只要您問,我有問必答。」阿波羅尼婭習慣性地插著牛仔褲口袋,「但最底層的那個秘密,說實話,這與我們要做的事無關,您若執意挖掘,也只會讓我痛苦崩潰。」

  「那麼……我的第一個問題是,你是個先知嗎?或者預言家,或者其他什麼東西。」鄧布利多的眼睛閃了閃,不知道提起先知時又想起了誰。

  「讓您失望了,我不是。」阿波羅尼婭誠懇地看著他,「如果我什麼也不做,事情就會按照我所知的發展,僅此而已。」

  「好的發展嗎?」鄧布利多下意識地追問,但隨即又笑著搖了搖頭,「瞧我,如果是好的,你也不會做這麼多事。」

  「事實上,相當糟糕。」阿波羅尼婭干脆在彩虹橋上坐了下來,悠閑地晃蕩著雙腿,「你們贏了,但是付出了非常慘烈的代價,拜托,別讓我背死難者名單。」第一個就是阿不思·中間忘了·鄧布利多。

  鄧布利多也在她身邊坐下來,拋了拋手中的黑色寶石。

  「也包括這個嗎?」

  「當然。」阿波羅尼婭凝視著它,「我很想說它簡直是萬惡的源頭,這恐怕會誤導您。但如果不是它,許多勇敢而無辜的人本不必死去。」Ⅱ

  阿不思·鄧布利多是何許人也,幾乎是轉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露出恍悟的神情來。但或許是並未直面自己命運、僅僅從他人只言片語中推測而來,他蒼老的臉上除了悵惘,竟也有幾分興味。

  真是勇敢的格蘭芬多啊!

  「方才我注意到,你說的是『你們』。」鄧布利多迅速恢復了平靜,好奇地問,「不存在,還是不曾轉變?」

  這老頭簡直敏銳得驚人!不愧是你,不愧是你鄧布利多!

  「前者。」阿波羅尼婭抬頭望向星月潛蹤的夜空,「再問就不禮貌了,教授。」

  鄧布利多點點頭,率先站起身來。

  「那麼,讓我們塵歸塵、土歸土吧!」

  他抬起手,輕輕向下一按,飄得滿天都是的岡特家殘骸迅速向內聚攏、坍塌,直到縮成房屋模型大小,那詛咒的黑氣也被一並關在裡面。鄧布利多又伸出一根手指,在地上輕輕一劃,坑底迅速裂出一個深不見底的坑縫,將房屋模型吞噬了。

  「麻瓜建築學我不是很懂,希望這不會影響到你的……地基?」

  「無所謂了,無論這裡蓋成什麼樣,到時候也一定會毀於黑魔王的暴怒。」阿波羅尼婭大度地揮揮手,「我也正好找理由退出,不再追加投資。嗯……就說漢格頓居民拒絕發展、拒絕接受新鮮事物、拒絕擁抱現代文明,才炸了我的房子。」

  爸爸媽媽都是久居於此的土著,湯姆·馬沃羅·裡德爾雖然生在倫敦,籍貫填漢格頓總沒錯。

  鄧布利多沉默了,半晌才問道:「你打算怎麼讓他知道這件事?」

  「借刀殺人,這事兒我常干。」阿波羅尼婭輕松地環顧著她的產業,「總得等到大體上完工,工人都撤走,不然統統都得陪葬。趁這個功夫,我也挑把好刀。」

  食死徒裡知道黑魔王是混血的不多,知道他老家的更少。她得從那些近幾年死了爹媽的純血家族新當主裡面找。

  總算阿波羅尼婭沒有急功近利到忽視幾百條麻瓜生命的份上。鄧布利多松了一口氣,不去關注那個倒霉食死徒的命運。

  隨著他們踩到堅實的土地,彩虹橋也逐漸消散在夜幕中。阿波羅尼婭輕快地張開雙臂,想要跑去給阮福芳慈一個擁抱,卻又一拍腦門,三兩步走回坑邊。

  她用魔杖在腕上一劃,滴了不少血在坑底的泥土裡。

  「上次我就想問了。」鄧布利多低頭看著平平無奇的土坑,「你滴血做什麼?」

  「您不知道?」阿波羅尼婭比他還驚訝,「可我從繆西卡的煉金術筆記上看到,她說巫師的血液具有魔力,很多觸及靈魂的魔法都需要以鮮血為媒介來施展,因此血液會帶有類似於靈魂的氣息,就像是靈魂的投影映射在血液之中。」Ⅲ

  鄧布利多神情嚴肅:「煉金術也分為不同的方向,顯然我對於人體與靈魂並不感興趣,龍血要有意思得多了,不是嗎?」

  「龍不會這麼想的。」阿波羅尼婭笑起來,一低頭發現傷口已經悄悄愈合了。

  「哦,教授!」她受寵若驚地看著那支毫無動靜的接骨木魔杖,「我一直在想,魔杖對您來說是不是就像個大號領帶夾,純粹的裝飾品?」

  鄧布利多將視線從她光滑無痕的手腕內側移開,把魔杖揮得「嗖嗖」響,「你太高看我了,阿波羅尼婭。不過我的確常常用它來撓癢癢,比別的好用。」

  阿波羅尼婭大笑,她看上去總是特別開朗。

  「我本來沒打算用在這裡的,山洞那次是沒有辦法——雷古勒斯准備的贗品只是普通的造物,黑魔王都不用再找人喝藥,他只要略微感受一下,就知道石盆中沒有他想找的東西。」

  「這一次……你打算迷惑他?」鄧布利多問。

  「首先,他外公家肯定是找不到了,但他能感應到自己的詛咒並未被破除,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一枚小小的戒指,又能微弱地感受到靈魂的力量……真真假假,虛虛實實,他不抓狂才怪!」

  「或許我也該來一點兒?這裡可比山洞裡的石盆要大得多了。」

  「萬萬不可。」阿波羅尼婭已經把罰站到昏昏欲睡的阮福芳慈「解救」出來了,「您的靈魂沒有受過污染,它不夠黑暗,您的血混在我的血裡,就像柑橘堆的柚子那麼顯眼。」

  這活兒只有食死徒才能干。她穿著一件短袖馬球衫,大大咧咧地袒露著左小臂上的紋身。

  鄧布利多心想,或許他有些明白阿波羅尼婭為什麼喜歡混在麻瓜堆裡了——只有麻瓜才會以平常心對待這個「紋身」,那些特別先鋒的年輕人說不定還會吹口哨誇她很酷。

  「全都弄好了嗎?」阮福芳慈搖搖欲墜地靠在阿波羅尼婭懷裡被她拖著走,「我能回巴黎了?」

  她轉頭看見大坑底部光禿禿的小土墩,嚇了一跳:「你們把它變沒了?我是說,消失咒什麼的?」

  「看來吉迪翁沒少用無杖小魔法哄你開心啊?」鄧布利多打趣道,步履輕捷,走在他們身邊。

  阮福芳慈露出一副「家長縱容小孩抄作業被老師抓了現行」的心虛表情。

  阿波羅尼婭從屁股口袋裡摸出一張滿是折痕的褪色廣告,塞進她手裡。

  「十二點整啟動,吉迪翁會為你留門嗎?」

  「我可以去找勒梅先生把門轟開,他說他上了年紀,睡眠很少,隨時願意提供幫助。」阮福芳慈俏皮地眨了眨眼,攥著那張廣告紙不舍得撒手。

  「看來首席傲羅的權限真的很高。」鄧布利多拈著胡子。

  「真的,以前做普通傲羅的時候還需要在報告裡編造一些情節把門鑰匙塞進去,現在根本沒人管。」阿波羅尼婭虔誠地做了個祈禱的表情,「感恩我的主人,他不厭其煩地用鑽心咒敦促我上進果然是有道理的。」

  鄧布利多很想笑,但他又不該笑,最後只好咳嗽了一聲。

  十二點快到了,阮福芳慈把鑰匙盤塞進阿波羅尼婭懷裡,拜托她放回保衛室。她實在是歸心似箭,顧不得在大漢格頓旅舍房間等待的秘書,也顧不得出境記錄上的空白,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愛人的身邊。

  鄧布利多揮揮魔杖搞定了鑰匙,溫和地同她告別:「晚安,普威特夫人,上帝會賜福您的工地。」

  阮福芳慈也笑起來,手中的門鑰匙已經開始發熱,身形解離之前,她忽然一抬手,指著天幕上一點銀亮的星子:「那是什麼——」

  話音未落,人已經消失了。

  阿波羅尼婭和鄧布利多連忙回頭去看,卻見那顆銀星越來越大,待到幾乎有月亮那麼大時,幾乎是一瞬間就撲到了他們身前。

  「守護神……」鄧布利多喃喃自語,「你認識嗎?」

  這是一頭似犬非犬、似狐非狐的動物,尖嘴豎耳,毛鞭子似的尾巴呼呼亂甩。

  「阿波羅尼婭!」犬科動物口吐人言,「西裡斯剛剛突然離開了家門,我還在睡覺,但克利切說他聽見西裡斯很興奮地自言自語著什麼『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哦還有『教子人生第一次踏上英國國土的時候教父怎麼可以不在』!」



第47章  驚變(3)

  阿波羅尼婭震驚地說不出話來,直到雷古勒斯的守護神慢慢消散成一些光點。

  「他一定是在開玩笑吧?」她喃喃地說著,忽然嚴厲地看向鄧布利多——沒辦法,雖然深覺學院歧視就是扯淡,但阿波羅尼婭還是忍不住向一些刻板印像臣服。

  但鄧布利多的神情比她的還要嚴峻,畢竟這一位是真正擔心波特一家的命運。老人的嘴唇輕輕地顫抖著,兩道擰緊的白眉毛好像方才此地燃燒過的厲火。

  他已經不會像兩年前那樣,面對兩位食死徒的警告還顯得有些不以為然了。伏地魔用這兩年的所作所為證實了他有多看重預言中的孩子——除了隆巴頓與波特兩家六口,大批和他們關系相近的巫師也遭到追捕與拷問,兩家都是純血統,親戚關系盤根錯節。

  鳳凰社因此疲於奔命,不是說只把那兩家人藏好就萬事大吉了的。

  「我得去一些地方,阿波羅尼婭。」鄧布利多猶豫著要不要伸手,「你要和我一起嗎?但是,你——」

  「沒關系,我有官方身份。這一趟我一定得去。」阿波羅尼婭抬手給自己變了件棒球夾克穿上,擋住手臂上的黑魔標記,「真要有個萬一,就說找救世主的過程中被你撞見了,不得已才一起行動。」

  「你說什麼?」鄧布利多正在為工地大門上鎖,聞言一下子頓住了,「『救世主』?」

  阿波羅尼婭真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

  鐵鎖在魔法的驅使下「叮叮當當」地響著,她不知道鄧布利多從這個單詞中到底品味出了多少東西。

  「你做了這麼多,最終改變了命運的軌跡嗎?」鄧布利多有一瞬間看上去很疲憊,阿波羅尼婭不忍打擊面前的老人,可她必須得做。

  「沒有,我——」

  她突然頓住了,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哈利·波特的故事裡,消滅伏地魔就是主線任務。但在吉迪翁·普威特和阮福芳慈的故事裡,幸福地活到老死才是他們的主線任務。

  她可以高高在上地視他人的人生為故事,將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看作紙片角色,但那只是她為了肆意行事進行的自我欺騙。

  事實是,他們一同生活在這方天地之間,人人平等。

  阿波羅尼婭最終改口道:「對於有些人,我可以暫時搶下阿特洛珀斯Ⅰ的剪刀,但另一些人,他們生命的走向是如此頑固。」

  她可以打暈斯內普,卻捉不住彼得·佩迪魯;她把波特夫婦送得遠遠的,卻攔不住他們自己非要回來。

  「那麼,是什麼時候的事?」

  阿波羅尼婭剛要回答,卻又被鄧布利多搖頭制止:「算了,那沒有意義,你已經改變了很多。」

  她聽出老人言語裡的安慰,或許她為之好受了一點點,或許沒有。對於阿波羅尼婭,一個理想的、安全的、穩固的狀態應該是,她不為這些徒勞的感情而動搖,她應該棄之如敝履,但她沒有做到。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她理應是這樣的,她以為她在長久的折磨裡已經逐漸喪失或者說遺忘了一些能力,但現在這些東西難道要慢慢地回到她手裡嗎?

  不,她不要了,那太危險了。她已經足夠痛苦。

  阿波羅尼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伸手握住鄧布利多的手臂:「我們走吧,教授。」

  戈德裡克山谷是他們最後一個目的地,抵達時天地間已然泛起朦朧的晨光,深沉的夜空褪成陰郁的淺青灰色,看著就叫人不高興。

  說實在的,這處20世紀最著名的巫師聚落看上去和大小漢格頓村、和他們之前趁夜拜訪的任何一個英國鄉村都沒有什麼不同。

  如出一轍的樸拙農舍,爬滿了碧綠的藤蔓;籬笆上開著星星點點的藍紫色小花,門口還擺著幾盆時興的郁金香;屋頂的風見雞在晨風薄霧中微微搖擺,二樓窗台前還耷拉著半死不活的蔦蘿。

  整個村落安靜地沉眠在山谷的懷抱中,偶爾有野貓經過,也懶得發出一聲喵喵。

  就是這麼個地方,走出了伊格諾圖斯·佩弗利爾和他的兄弟,走出了戈德裡克·格蘭芬多,走出了阿不思·鄧布利多,也走出了哈利·波特。

  真是塊人傑地靈的風水寶地。

  她要不是不能生,高低得把戶口遷到這兒,賴也要賴死在麻瓜教堂後面的小墓地裡。

  阿波羅尼婭謹慎地觀察著四周,看到可疑的黑角落就扔個昏迷咒過去,一直走到波特老宅門前,才遲疑道:「好像沒人啊?」

  他們花了一晚上檢查了鳳凰社為波特和隆巴頓親族建立的安全屋——每個人都真實且平靜地在夢鄉裡徜徉,只有弗蘭克的母親奧古斯塔察覺到他們的到來,還簡單地聊了兩句。

  如今連波特老宅也是一副塵封落鎖的模樣,可知莉莉和詹姆回國後並未投靠親友,也並未回家。

  「您還知道波特家其他產業嗎?」畢竟是老牌子巫師家族了,又有佩弗利爾遺澤。

  鄧布利多搖了搖頭:「據我所知,波特家的收入主要依靠那幾款洗護產品的分紅。」

  「建議您還是再想想吧,我估計連佩迪魯都知道這裡,食死徒都不來盯著了。」阿波羅尼婭打了個哈欠,還好,還好她升職了,不然一會兒還得去上班,苦也!

  鄧布利多陷入沉思。

  波特夫婦手裡有魔杖,又主動聯系了西裡斯,繼續扮成麻瓜的可能性很低……西裡斯那邊有雷古勒斯盯著,或許他該聯系一下萊姆斯·盧平?

  「伊萬斯的親人你們安排在哪兒啊?」阿波羅尼婭踢著小石子,隨口問道。

  鄧布利多一怔,下意識道:「什麼?誰?」

  阿波羅尼婭也愣了:「莉莉·伊萬斯的親人啊,她父母已逝,但還有個姐姐,嫁在薩裡,雖然姊妹兩個關系挺僵,但聖誕節還是會送點禮物什麼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西裡斯向雷古勒斯吹噓過哈利·波特騎著他送的兒童掃帚撞花瓶……那個花瓶是怎麼寄到非洲去的?

  現階段鳳凰社和波特夫婦的通訊全靠長途越洋電話,郵寄包裹走EMS,且是雙化名加混淆咒,但德思禮夫婦顯然無法理解這一點——或者說,哪怕莉莉懇求,他們也不會理睬的。

  阿波羅尼婭直接揚起魔杖,杖尖微光一閃,一輛高大的紫色巴士便呼嘯著撞停在他們身前的空氣裡。

  「別廢話!」阿波羅尼婭打斷售票員飽含著困倦的招呼,「我出雙倍錢,三倍也可以,先送我們去薩裡郡小惠金區女貞路4號。」

  售票員張口結舌,顯然是被這潑天的富貴給嚇清醒了。

  「您不是鄧布利多教授嗎?」他忽然注意到了旁邊站著的男人。

  「是啊,他是。」阿波羅尼婭出示了證件,「傲羅執法——現在是傲羅和霍格沃茨聯合執法。」

  片刻之後,騎士公共汽車彈射起跳,奔向薩裡郡。

  阿波羅尼婭估了估距離,如果這車開足馬力、全心全意地送他們直達,大概也就是地鐵一站路的事兒。她干脆就等在門口,隨便扶著個什麼,只感覺一顆心在胸腔裡上下左右亂跳。

  「為什麼不幻影移形呢?」鄧布利多捂著嘴,神色有些僵硬。明明少年時也是魁地奇球場上的風雲人物,老了卻開始暈車了。「你沒去過那兒?」老人問道。

  顯然鄧布利多仍然以為她是通過某種「看」的方式去知曉命運的,殊不知同樣是用眼睛,「看」和「看」也是不一樣的。Ⅱ

  阿波羅尼婭勉強笑了笑。盲目幻影移形是非常危險的事,上次是斯內普關心則亂,她可遠遠沒到那份兒上。

  她只是急於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無論德思禮夫婦有沒有事,女貞路4號都會好好地在那裡等著她,食死徒向來不屑於打掃戰場。

  騎士公共汽車一個急剎,阿波羅尼婭還以為是紅綠燈,那售票員已經得意洋洋地走過來:「女貞路到了,傲羅女士——哦梅林啊!」

  太陽還沒冒頭,但整個女貞路街區都被照亮了——蟹殼青的天幕上懸著一副巨大的黑魔標記,毒蛇囂張地在骷髏頭的幾個洞裡鑽來鑽去,「嘶嘶」地吐著信子,時不時還呲一呲牙。

  「抱歉,教授,我們不能——」

  堂堂霍格沃茨校長、20世紀最偉大的白巫師阿不思·鄧布利多幾乎是被趕下了車,售票員的話音還沒落,那車就已經消失了。

  阿波羅尼婭大步跑向4號——不需要認門牌,麻瓜警察已經到了,警戒線將整棟房子圍了起來,三三兩兩的鄰居正在線外探頭探腦,甚至還披著晨衣。

  「出什麼事了?」她大口地喘著氣,自然地詢問警察。

  「有人闖進了這家,襲擊並擄走了所有人。」麻瓜警察狐疑地看著她,「你是?」

  「軍..情..六..處。」阿波羅尼婭扔給那警察一本證件,「我得進去看看。」

  警察將信將疑地為她挑高警戒線,忍不住問:「恕我直言,那位老先生也是嗎?」

  「格林德沃爵士來自MOD,弗蘭克斯先生的直屬上級,你想看他的證件?」阿波羅尼婭冷冷地問,仿佛一位年邁的高級政府官員就應該天不亮就穿著運動服外出溜達。Ⅲ

  麻瓜警察徹底慫了,他只是個最基層的社區巡警,所以天不亮就得來出這個鬼任務。

  「你們是為了這個來的嗎,女士?」他怯怯地指了指半空中的黑魔標記。

  阿波羅尼婭閃身讓鄧布利多先進,她仰頭看著那個符號,心不在焉地撓了撓左臂。

  「小孩子惡作劇罷了,睡一覺起來就忘了。」

  「勒布倫小姐!」鄧布利多在屋裡叫她,阿波羅尼婭神秘但又富有權威性地向小警察重重一點頭,小心地避開門廊處的雜亂腳印,走進了屋裡。

  德思禮家很亂,電視機摔得粉碎,沙發被整個翻過來,倒扣在地上,地毯和窗簾都被無意義地劃得稀爛,屬於達力·德思禮的搖搖馬甚至被什麼東西一刀斷頭。

  「食死徒對普通麻瓜幾乎是碾壓性的,他們沒有必要做這些。」阿波羅尼婭的手指撫過沙發上的斫痕,「這是在發泄,要麼很憤怒,要麼很高興……鑒於黑魔標記,我傾向於後者。」

  廚房也是一樣,甚至更惡心,所有食物與食材都腐爛了,散發出難聞的氣味,蛆蟲在蛋糕中爬行,新生的蒼蠅圍著布丁打轉。

  她跟著鄧布利多走上二樓,主臥的牆壁、地板、窗簾和被單上滿是血紅色的污言穢語,看了都覺得眼睛痛。

  「不是血。」阿波羅尼婭沾了一點嘗了嘗,「但是很新鮮。」

  鄧布利多的神情很嚴峻,冰冷的怒火將他的面龐淬煉成了鋼鐵般的硬殼。

  他一把推開兒童房的門。

  這裡異乎尋常的整齊、溫馨,沒有遭受到一丁點兒的破壞,食死徒可不是會關愛別人家孩子的人。

  一股極淡的臭味彌漫在這密閉的房間內,阿波羅尼婭感覺有點冷,四下尋覓才發現冷氣機竟然一直開著,維持著一個很低的溫度。

  「不對勁。」她低聲道,慢慢走向嬰兒床——一個活潑可愛的仿真娃娃,躺在小花被子裡衝著她笑。

  鄧布利多手都在發抖,他走向了另一邊,冷氣機出風口正對著的衣櫃。

  他拉開了衣櫃門。



第48章  驚變(4)

  空氣中的臭味登時濃郁了起來,大量冰塊稀裡嘩啦地滾落在地上,鄧布利多看了一眼,就立刻掩上了門,示意她不要過來。

  「是達力嗎?」阿波羅尼婭問道,「伊萬斯的外甥。」

  鄧布利多沉痛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緩了好久,才艱難道:「看不出來了。」

  阿波羅尼婭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

  「一會兒等記憶注銷指揮部的人來,我會拜托他們清除掉相關人員關於這個孩子的記憶。」

  如果德思禮夫婦能清醒地活著回來,自然也是同樣,他們會忘記自己曾有一個叫做達力的兒子,不必永遠地沉溺在痛苦裡。

  「孩子出生的醫院,還有弗農·德思禮的親友、同事那邊,我會親自去落實。」

  鄧布利多徒勞地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個字。

  他自然是不贊成這樣做的,但不得不承認這樣更……溫柔。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沉溺在痛苦與悔恨裡的滋味,戈德裡克山谷那個落雨的夜……那之後的每一個日夜,他輾轉反側,無法解脫。

  「鄧布利多?」有人扯著嗓子在樓下喊,是穆迪。傲羅已經就位了。

  「這裡,阿拉斯托。」鄧布利多聲音不大,很有些沙啞,但穆迪並不靠耳朵來定位什麼人。

  伴隨著木腿敲擊地面的聲音,阿拉斯托·穆迪帶著一個年輕的女傲羅走了進來。

  「什麼味道?」女傲羅皺著眉頭,「這裡好冷!」

  一眼見到阿波羅尼婭,她才高興起來,匆匆和鄧布利多打了個招呼,就過來擁抱她。

  「你怎麼在這裡,艾比蓋爾,你到的比我們還早嗎?」

  阿波羅尼婭木然地抱著她,回答了第一個問題:「屍臭……是屍臭,麗茲。」

  麗茲的身體一僵。

  穆迪原本就嚴峻的神色更難看了,執意要打開衣櫃看一眼——鄧布利多還攔在櫃門前。

  「女士就不要看了。」鄧布利多頹然地松開手,到底讓穆迪看了一眼。

  穆迪死死地盯著櫃中景像,怒火在他身體的每一處暴漲流竄,幾乎能將那只亮汪汪的假眼頂出來。

  「是索命咒,鄧布利多,一定是!」

  如果是病亡或者意外,沒道理父母兩個都失去理智,執意將孩子留在身邊。

  死於他們無法理解的所在——魔法,毫無傷痕,毫無苦痛,孩子臉上還帶著撒嬌的神情,微微撅著嘴,看上去和睡著了一樣。

  德思禮夫婦只是一對普通的麻瓜,莉莉·伊萬斯神奇冒險的人生與他們毫無關系。他們無法接受。

  「我們發現了這個。」麗茲哽咽著將手裡的包裹郵遞憑證拿給她看,「在茶幾下面壓著,我想你們剛剛忽略了。」

  「啊!」阿波羅尼婭短促地叫了一聲,只覺得無盡悲哀,「原來是這樣。」

  鄧布利多也走來同看,只見那張單據上本來寫的是「波特」,一個單詞寫完大半了,執筆者才想起來什麼似的,匆匆劃去,改為「塞拉米卡」。他劃得太敷衍,以至於「波特」是如此的清晰可辨。

  不列顛島上有無數個波特,但在找上門來的食死徒眼裡,和德思禮家相關聯的就只有這一個。

  「為什麼呢?」麗茲恍惚地撫摸著衣櫃的門,她的麻瓜姐姐也剛生下一個女兒,是她的教女,「為什麼非得——明明鑽心咒就可以!」

  「對食死徒來說,索命咒和鑽心咒沒有差別,麻瓜的命也不算命。如果能更殘忍地刺激到這對麻瓜夫婦,為什麼不呢?」穆迪冷酷地瞪著麗茲,「打起精神來!不要像麻瓜一樣被擊倒,傲羅應該熟悉這個!」

  「記憶注銷指揮部的人到了。」阿波羅尼婭撥開窗簾看了一眼,「我去找他們,這裡交給你們了,我們學校見吧——阿拉斯托,我上午請假。」

  輕微的爆響聲裡,阿波羅尼婭消失了。

  1981年,蘇格蘭,霍格沃茨。

  阿波羅尼婭剛從壁爐裡鑽出來,校長室的大門就被人一把推開了。

  「開學晚宴後半場就不見人,早餐也沒有出現,校長,我想你必須給我和米勒娃一個解釋——」斯內普大步流星地走進來,一眼看見她,也是一愣。

  「你為什麼會——」斯內普面色微沉,「出什麼事了?」

  「我們去做那件事了,西弗勒斯。」鄧布利多打開辦公桌上的某個銀器——看上去像個蒸鍋——復活石正安穩地躺在裡面,絲絲縷縷的雪白霧氣圍繞著它,「很成功,很完美。」

  「我不關心。」斯內普干脆地回應他,「至少目前不——出什麼事了?」

  阿波羅尼婭走向他:「伊萬斯回來了。」

  有那麼一瞬間斯內普是完全沒有反應的。

  「什麼?」

  但他很快明白過來,粗暴地捏住阿波羅尼婭的下巴,將她拉近——

  半晌後,阿波羅尼婭揉著眉心,疲倦地倒在辦公桌前的扶手椅上。

  千言萬語也沒有直接看記憶來得直白且迅速。

  「德思禮……」斯內普咀嚼著這個全然陌生的姓氏,「佩妮?」

  阿波羅尼婭打了個響指。

  「她背叛了……莉莉?」斯內普輕聲問,臉頰上青筋跳動。

  「他們殺了她的孩子,西弗勒斯,冷靜一點。」鄧布利多插言安撫,「你莫非沒有在阿波羅尼婭的腦海裡看到嗎?」

  很明顯他覺得佩妮·德思禮就算死了孩子也不該背叛莉莉啊!

  阿波羅尼婭捂住臉,如果她早知道今天這麼精彩,頭天一定養精蓄銳,灌它兩大杯咖啡。

  「我想,他們一定早就盯上了德思禮家,她一向不吝於以任何手段折磨麻瓜,所以她殺了小德思禮,告訴佩妮,都是因為你妹妹的緣故,你的兒子才會死。」她試圖分析凶手的心理,「德思禮家有的也不過是個通訊地址,誰也不敢保證波特夫婦有沒有搬家,就此向黑魔王邀功只會被鑽,所以她決定引他們回來。」

  「她?」

  「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斯內普替她補充,「顯而易見。」

  「只會是她——其他食死徒只會用鑽心咒撬開德思禮的嘴之後滅口,貝拉……只有她才會搞那些花樣,單純為了破壞,她享受破壞……還有小德思禮,以孩子的死亡逼迫母親崩潰,只有同為女性才能……」

  說到這裡,阿波羅尼婭笑了笑:「說起來您可能不信,我手下的『人命』,有半數都是從貝拉那裡搶來的功勞。她實在是、實在是……太喜歡做一些無意義的事情,趁她胡言亂語的時候,很容易。」

  鄧布利多的神情看上去和在女貞路的時候沒什麼不同了。

  「你的意思是,貝拉用佩妮來騙莉莉回來?」斯內普冷笑,「她不見得如此了解莉莉。」

  「當然,我想那只是一步閑棋,如果身份對調,我們用納西莎要挾貝拉,她一定不會理睬。將心比心,她一開始也並沒有動德思禮夫婦——那個孩子是不算數的。」

  「但不幸的是,莉莉和詹姆真的回來了,用巫師的方式,那樣更快,而他們也通過什麼辦法知道了。」鄧布利多的神情很復雜。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歷來如此。

  「那不難,魔法部裡的食死徒不止我一個,交通司有亞克斯利。」阿波羅尼婭聳了聳肩,「貝拉他們得知了消息,這才匆匆抓走了德思禮夫婦。可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直接守在德思禮家等伊萬斯上門呢?」

  「莉莉又不傻。」斯內普嘴硬地哼了一聲,神情卻截然相反,顯然認為莉莉回國的行為傻透了。

  「只要他們扣住德思禮夫婦,不怕詹姆和莉莉不來,在哪都一樣,何不在自己的主場?」鄧布利多沉吟著,輕柔地撫摸那個銀蒸鍋,「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到波特,或者救出德思禮。」

  「你倒是說得輕巧。」斯內普坐到阿波羅尼婭對面,袍角拖過她的腳背。

  其實都不難,西裡斯既然重歸布萊克,那麼雷古勒斯總有辦法,再不濟還有盧平。

  而黑魔王還不知道德思禮的事,貝拉拿不出成果是絕不敢報功的。這就是他們最大的優勢。

  「彼得·佩迪魯還在外面。」阿波羅尼婭提醒道,「你們想,他流亡在外,幾分想逃命,幾分想立功?」

  實話實說,這人可比貝拉特裡克斯危險多了。

  貝拉低不下她高貴的頭,但……老鼠哪裡不能去?上至肯辛頓宮的玫瑰園,下到貧民窟的臭水溝,到處都有老鼠的身影。

  遑論彼得並不是真的老鼠,他走遍英國也是幾個呼吸間的事情,不用真的靠爪子跑。

  「你上次真該殺了他。」斯內普說。

  「有錢難買早知道。」阿波羅尼婭苦澀地說,「相信我,我已經後悔過無數次了。」

  在逆境中憑借一樁大功扭轉局勢、重獲恩寵,彼得·佩迪魯駕輕就熟。

  鄧布利多已經對他學生們的「叛逆」言辭熟視無睹了,他揚起魔杖,一只銀白色的鳳凰從杖尖騰空起飛,與室內活的這一只相映成趣。

  福克斯看上去躍躍欲試,也很想飛一飛,但被鄧布利多用眼神制止了。

  「他們回來了,西裡斯和他們一起,找到他們,穩住他們,不要被別人看見,用麻瓜的辦法,盡量。」

  鄧布利多碰了碰守護神的喙,低聲囑咐。鳳凰用額頭蹭蹭鄧布利多的手背,徑直穿牆而去。

  「雷古勒斯知道該怎麼做。」鄧布利多的目光一落到他們身上,阿波羅尼婭馬上道。

  「那很好,我至少可以放心一方。」鄧布利多也不啰嗦,斯萊特林只有這時候才最靠譜,「那麼,我需要你們去獲得德思禮夫婦的相關信息。」

  他嚴厲地掃視著兩個曾經的學生,看他們誰敢說出那句「非救不可嗎」。

  「說不定已經死了。」斯內普迎著鄧布利多的目光,他現在心情不好,就格外的勇,「活人才有被救走的危險,不是嗎?」

  鄧布利多猛地喘了一口氣,阿波羅尼婭看到一縷胡子被吹得飄起來了。

  「我們可以假打,就宣稱把德思禮夫婦救出來了,先把伊萬斯騙到手……」她趕緊胡言亂語,試圖緩和氣氛。

  鄧布利多看她的眼神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恨鐵不成鋼了。

  「現在,二位,賢伉儷。」鄧布利多疲憊但不容置疑地指了指門,又指了指壁爐,「請回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去,教書育人,或者抓黑巫師,隨便你們。」

  斯內普起身就走,把校長室的門摔得震天響。

  「對不起,教授,還請您體諒一下。」阿波羅尼婭苦哈哈地裝孫子,「西弗勒斯他……您這麼聰明一定不必我多說吧?」

  鄧布利多頷首。

  當然不必。前年在豬頭酒吧,一句「莉莉的孩子也會出生在七月底」生生勒住了食死徒告密邀功的腳步,他要不是拿捏住這一點,也不會主動和西弗勒斯·斯內普接觸。

  這些時日以來,他越了解此人的心性與能力,就越是感慨「愛」的力量究竟有多強大。

  「那麼,」阿波羅尼婭抓了一把飛路粉,禮貌地告別,「斯萊特林很擅長走捷徑,又很有效率,請您等待我們的好消息吧!」

  鄧布利多勉強笑了一下,溫和地揮了揮手:「那麼我等著。」



第49章  驚變(5)

  轉機來得很快。

  那是他們的下一次例會,在老地方。

  馬爾福家的宴會廳長桌再一次被坐滿了,除了首座,貝拉的位置也空著。

  阿波羅尼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自己的同事。萊斯特蘭奇兄弟看上去確實比從前滋潤不少,羅道夫斯算是偽裝得不錯,拉巴斯坦滿臉的意氣風發至少有一半是假的——他們在焦慮,在不安。

  是因為波特夫婦都回國了卻還是抓不住他們麼?

  這任務做得像是麻瓜投資,大捆的錢扔下去,水花半點兒不見,可富豪客戶不能殺了他的投資經理,黑魔王卻不會容忍無能的僕從。

  她的目光一個接一個地掃下去,掃到長桌尾部的西裡斯·布萊克身上狠狠盯了他一下。

  這傻貨竟然還敢來!仗著他們不能在馬爾福莊園光明正大地堵人是吧?

  想到這兒,她又有些憐憫地看了雷古勒斯一眼,他沒辦法一直盯著哥哥,只好目光灼灼地瞪著桌板。

  阿波羅尼婭嘆了一口氣,撓了撓面具和下頜緣接觸面,有點癢癢。

  「怎麼還不來?」她低聲問盧修斯。

  盧修斯搖了搖頭,這裡還是馬爾福莊園,卻顯然已不完全是他的家了。

  阿波羅尼婭看了看表,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了。怪不得她坐得屁股痛。

  「能讓多爾博幫我拿個椅墊嗎?」她拐了拐此間的主人。

  盧修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你懷孕了?」

  阿波羅尼婭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但盧修斯剛剛並沒有控制音量,至少有半張桌子的人都聽見了。

  「咳。」雷古勒斯清了清喉嚨,認真祝賀,「恭喜你,還有西弗勒斯。」

  這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他那倒霉哥哥還不夠他看的?

  「沒有的事。」阿波羅尼婭冷淡地看了看下首神態各異的同事,「我天生子宮發育不全,生不了。」

  「你父母不是專攻煉金術,聽說在人體與靈魂方面堪稱大師,連尼可·勒梅也無法比肩,怎麼沒給你做一個新的?」埃弗裡打趣道。

  「你干脆叫我的教名好了,埃弗裡。」阿波羅尼婭彬彬有禮地笑道,「顯然正是他們在懷著我的時候不知道做錯了什麼,有些東西梅林既沒有賜予,我也不能強要。」

  她沒有否認——格林格拉斯夫婦當然有本事像埃弗裡說的那樣「做個新的」,事實上比這更可怕的事情他們也干得出來。Ⅰ

  埃弗裡訕訕地,他不太敢招惹「銀舌」。

  黑魔王如果懷疑旁人的效忠是做戲,那人只怕立刻就得橫屍當場,可他對格林格拉斯呢?折磨、羞辱、試探、打壓……但還是將她留在身邊,穩坐高位。

  而格林格拉斯,面對來自黑魔王的一系列挫折,她兢兢業業地全盤接受,沒有絲毫怨言。而後還是該完成任務就完成任務,殺人時衝鋒在前,也總能提出建設性的意見……哪怕沒有獲得理應的獎賞。

  他其實也有點羨慕斯內普,他年少時的朋友。和這樣一位位高權重的女巫結婚,多少也總能獲得些好處的吧?也不知道穆爾塞伯怎麼回事,總是陰陽怪氣地看格林格拉斯不順眼,大概是久不得志,有些急了。

  埃弗裡一時走神,沒留意到宴會廳的門被人悄悄推開了,貝拉特裡克斯閃身而入。

  「怎麼?」盧修斯問道,有些不耐煩。

  貝拉的神情很古怪,看上去既興奮又憂愁,眉宇間壓抑的煩躁和不安反而迫使她整個人都沉靜下來。

  「會議取消,黑魔王說如果沒有新的進展,暫時不要來煩他。」說到這兒,她側頭看了阿波羅尼婭一眼,幸災樂禍地笑起來,「知道嗎,你家快成蛇窩了,黑魔王豢養了許多蛇,各種各樣的,任由它們在你古老的祖宅中爬來爬去。」

  伏地魔既不在,大家也懶得遵守他那套見了鬼的等級尊卑制度,長桌兩側陸陸續續有人起身准備離開,看上去都很輕松。

  「斯萊特林住蛇窩有什麼不對?」阿波羅尼婭毫不在意地反駁,「如果黑魔王的寵物是白蟻,那我家的房子想必更有用處。」

  雷古勒斯沒憋住,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

  「雷古勒斯!」貝拉無暇和她鬥口,反而轉向雷古勒斯,神情稀見的鄭重,「你得幫我,我的弟弟。」

  阿波羅尼婭「撲哧」一笑,閑閑抱起了手臂:「怎麼,終於舍得分功勞給別人了?亞克斯利一個外人都排在雷古勒斯前面,我可真替你不值啊,老朋友。」

  雷古勒斯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復又謹慎地笑了笑:「我不明白,『銀舌』。」

  眼見得頭部食死徒起內訌,剩下的人溜得更快了,西裡斯幾乎是一眨眼就不見了。

  「你說什麼?!你知道了什麼?!」貝拉猛地向她撲過來,幾乎整個人都跪在了餐桌上。

  「啊啊啊,好可怕!瞧你,貝拉,你再嚇著了孩子!我猜那一定是個男孩,胖嘟嘟的,我要叫他……達力。」

  阿波羅尼婭誇張地撫摸著平坦的小腹,只恨面具阻礙她微表情發揮。

  「你既然能找亞克斯利,不妨猜猜我在交通司的人是誰?」

  貝拉深深地望著她,忽然松弛下來:「當然,當然,你是個傲羅嘛,首席傲羅!」她嘴角挑起一縷嘲諷的美艷笑意:「報紙上怎麼沒刊登我們的豐功偉績?」

  「顯然他們以為那只是一家沒有巫師關心的普通麻瓜,登出來也只會讓人心惶惶。」阿波羅尼婭淡定地反問,「難道他們還有什麼特殊的身份?」

  貝拉得意洋洋,伸手指一指她:「你沒有插手,這很好。」轉身滑下長桌,繼續去磨雷古勒斯——顯然是想起了阿波羅尼婭提及的那個魔杖GPS。

  雷古勒斯不堪其煩,無奈道:「我真的——我每天都會去看,但是,沒有!我不在家時克利切都會幫我盯著,依然是沒有。」

  這倒是實話,他哪怕是為了找西裡斯,也得借助詹姆·波特的施法痕跡,可他真就毫無所獲。

  如果當真啟用一些家族內部的血緣魔法,別說貝拉與納西莎,就是不知道躲到哪裡去的安多米達都會有所感應。

  三姐妹的父母比沃爾布加可心軟多了,一直到死,都在心底裡承認安多米達是他們的女兒。

  就像他決意赴死前,也曾在心裡懇求西裡斯能夠回來——魔法會回應靈魂的呼喚。Ⅱ

  眼見得貝拉喋喋不休、軟磨硬泡,盧修斯也懶得陪客了。他雖然不清楚他們在做些什麼,但顯然貝拉是不願意分功給馬爾福的,他也不稀罕。

  「恕我失陪。」他客氣地向羅道夫斯和雷古勒斯點點頭,繼而轉向阿波羅尼婭,「西茜准備了下午茶,一起嗎?」

  「我的榮幸。」阿波羅尼婭欣然同意。貝拉不會透露更多了——看上去她在黑魔王那裡受了些刺激,不然也不會決定將功勞分潤給布萊克。

  納西莎已經徹底搬到了莊園那一頭的度假別墅居住——若放到十幾年後,她或許會端起架子留下來死磕,但年輕的馬爾福夫人顯然更想得開些。

  「真的,你結婚之後怎麼一點兒都沒胖?」納西莎和她手拉著手,湊過來咬耳朵,「我當年可是重了好幾磅,直到生了德拉科才開始瘦下來……我一直埋怨盧克說,一定是威爾特郡的水有問題。」

  「顯然是因為阿波羅尼婭有自己的工作,傲羅是很辛苦的。」盧修斯輕輕挽起妻子的手,「她可不能像你一樣成天留在家裡琢磨吃的。」

  「危險的發言,盧修斯。」阿波羅尼婭笑著坐到小茶幾前,「在妻子和別的女人面前你應該永遠偏向自己的妻子,或者你可以說『美滿的婚姻使你不知不覺發福,母親的責任則使你變得更強大』。」

  盧修斯忍不住笑了出來,納西莎則蹙起了眉:「你是在暗示我們……你過得不幸福嗎?」

  啊?

  雷古勒斯到底是怎麼和他們說的啊!

  阿波羅尼婭深受其害。在不知道劇本的前提下,機變如她,一時也想不出應對的法子。

  「抱歉,是我失態了。」她干脆利落地把面具摘下來扔在一邊,胡亂在胳膊上蹭了蹭不存在的眼淚,趁機把眼角蹭紅。

  對不起西弗勒斯,又要讓你背鍋了。要怪你就去怪雷古勒斯吧。

  「哦阿波羅尼婭!」納西莎掙脫丈夫,坐過來摟住她。和納西莎混熟了就知道,她其實是個感情很豐富的人,只是為了所謂的「體面」,在人前一直繃著。

  這樣的人一直很好用。

  「貝拉當時也是這樣。」納西莎悄聲道,「她討厭羅道夫斯,剛結婚的時候簡直一分一秒都不能忍受,我建議她把羅道夫斯打服,她有這個實力!但是……所有的人都在勸她低頭,包括黑魔王,他甚至懲罰了貝拉。」

  與姐姐有三分相似的美麗女巫嘆息著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了,但是……沒結婚前,貝拉還不至於如此地……」

  「貝拉比我厲害,我是沒辦法和西弗勒斯住在一起。」阿波羅尼婭滿面憂郁,「還好他學期結束前都不怎麼回英格蘭,否則……」

  納西莎嚴肅地注視著她:「聽我說,如果你不打算生育的話,大可以和他分居——你和西弗勒斯的房子都太小了,去買個大點的,看看貝拉!」

  「貝拉?」

  盧修斯警告地「咳」了一聲,納西莎怔了怔,卻忽然低頭一笑。

  「貝拉住在萊斯特蘭奇堡Ⅲ,在威爾士。」納西莎說,「這一支萊斯特蘭奇是跟隨某位法國公主的陪嫁團一起遷過來的,比馬爾福晚了幾百年,領地也小得多了。」

  「雖然小,但是足夠用了。」盧修斯神色莫名地注視著妻子,胡亂應和她的話,「我記得羅道夫斯和我抱怨過,他和貝拉一人住一個塔樓,可以一整天都不見面。」

  「真好啊,我只去過霍格沃茨城堡。」阿波羅尼婭難掩羨慕。

  納西莎嗤之以鼻:「怎麼配和霍格沃茨比?那裡好幾座塔樓都歪歪扭扭的,包括貝拉住的那座,他們也不修,說是祖先留下的防護魔咒太強大,到羅道夫斯這一代已經突破不了了。」

  「也是,總不能請黑魔王幫他們修房子吧?」阿波羅尼婭笑著喝了口紅茶,「可怎麼會壞呢,你也知道霍格沃茨它建在懸崖上,這麼多年都不見什麼歪斜傾頹,西弗勒斯說學生簡直是他見過破壞力最大的群體。」

  「或許是因為那城堡建在河邊吧,兩條護城河左右環繞,水的力量可是很強大的。」納西莎神情閑適,捏著茶杯的手優雅地翹起尾指,看上去真的只是在閑聊天,「貝拉後來還和我吹噓,說那是英國最堅固的城堡。有什麼用呢?反正也沒人敢入侵,你說是吧阿波羅尼婭?」

  阿波羅尼婭笑了起來,伸手取了一塊核桃撻,慢慢地咬碎酥皮。

  「當然了,西茜,沒有人敢。」

  話題似乎結束了。阿波羅尼婭不知道納西莎知情如何,也不敢再繼續套話,只是好奇道:「我們的小德拉科呢?他最近怎麼樣了?」

  「會說話了呢,現在是多爾博看著,在外面騎掃帚吧?」納西莎直起身來望了望,隨口抱怨,「貝拉借了多比去,家裡人手立馬就不夠用了,真是的,一共三個巫師,兩個小精靈還伺候不過來?」

  她話音剛落,在新生兒派對時接待過阿波羅尼婭的小精靈就慌慌張張地閃現在門口。

  「女主人!」他尖叫道,「少爺他要玩那個!多夫和多爾博都沒有辦法!少爺一直在哭!」

  納西莎和盧修斯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

  「你就不應該帶『那個東西』回來!」納西莎匆匆起身,埋怨著丈夫。

  盧修斯訥訥地跟在後面,回頭看了阿波羅尼婭一眼,似乎是想要送客,但最終還是放棄了。

  「我記得你住在麻瓜們中間,或許你會比我們更懂這個。」盧修斯垂頭喪氣地,看上去已經為兒子放棄了所有的原則,「來吧,來幫我們看看吧!」

  德拉科·馬爾福的房間裡擺著一台電視機,最新款液晶LCD,整個英國都找不出幾台。

  阿波羅尼婭覺得自己八成是眼花了在做夢。

  納西莎手忙腳亂地抱著德拉科走來走去,編一些瞎話糊弄他,不停地給盧修斯使眼色,而盧修斯一籌莫展。

  「你們在期待什麼呢?馬爾福莊園不可能拉了電線吧?」阿波羅尼婭好笑地看著夫妻倆,「就算有吧,就算你有,可電子信號也無法穿越魔法屏障啊!」

  「我們成功過的。」盧修斯語不驚人死不休,「送我禮物的那個麻瓜——父親是啞炮,母親是巫師——還送了一台發、發……發什麼來著?」

  「發電機。」阿波羅尼婭左顧右盼,「在哪兒?」

  「掃帚棚裡。」盧修斯陰郁地說,「他顯然是想為生產這個東西的亞洲公司拉一些投資,或者經銷什麼的,隨便吧!他在那裡擺弄,我和西茜也不好趕他走,正當他成功的時候,德拉科騎著掃帚進來了……」

  阿波羅尼婭把身上寬大的黑袍變形成更利索的款式,叮囑盧修斯道:「小孩子不能看太多,否則容易近視,別怪我沒提醒你。」

  她張開雙臂,從納西莎手裡接過哭得一臉鼻涕的德拉科。

  「我來為你搞定它,你這個小壞蛋!我想我需要一個親親……不還是算了!」

  事實上,無論什麼東西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當盧修斯與納西莎暫時解除了度假別墅的魔法屏障、電視上終於出現模糊的人影時,足又過去了好幾個小時。

  只有小德拉科高興地站在盧修斯的大腿上蹦跶,扯著盧修斯的領帶試圖讓他也看看電視。納西莎疲倦地召集了所有的家養小精靈,勒令他們不許對這間屋子裡的巫師之外的任何人或生物提起這件事。

  「他會看夠的吧?」盧修斯小心地張著雙臂護著兒子,不抱什麼希望地問。

  那可就難說了。

  阿波羅尼婭擺了擺手:「你該慶幸他現在什麼都看不懂,等他大一點,就要注意分級的問題了。」

  「大一點?」納西莎忽然臉色很差地轉過身來,「你以為我們敢在黑魔王的眼皮子底下縱容德拉科嗎?這一次就已經是例外……我得毀了它,不是因為它是麻瓜的造物,而是為了我們的安全。」

  盧修斯嘆了一口氣,摟住德拉科讓他老老實實坐好。

  「你看看這個女麻瓜在做什麼?」他逗著兒子,倒也是一副慈父模樣,「嗯,德拉科?聽得懂嗎?」

  納西莎擦了擦眼淚,也在阿波羅尼婭身邊坐下來。

  「她是做什麼的?」她興趣缺缺地問,「怎麼只是坐著?太單調了,不適合我們德拉科。」

  「BBC ONE的晚間新聞。」阿波羅尼婭拿起遙控器,把聲音調大。

  「近日海德公園附近有不明品種的巨型流浪犬出沒,梅費爾多名居民與游客目睹……」

  電視屏幕上,一條巨大的黑狗輕快地閃過麻醉針和套網,越過灌木叢不見了。

  「唔……」納西莎驚訝地看著黑狗屢次逃脫的畫面,「真是個機靈的孩子,可惜……傳說中的『不祥』就是黑狗,不是嗎?」

  一副但凡是別的花色、她就親自去把表弟抓回來養的語氣。

  「……呼吁民眾保持距離,將會盡快再次部署捕殺。」

  盧修斯不滿地捂著德拉科的耳朵,抱怨道:「麻瓜不是講究什麼『人道主義』嗎?流浪狗而已,怎麼就喊打喊殺的?」

  呵,不是對你對巴克比克喊打喊殺的時候了?

  「因為它天天在麻瓜女王的辦公室門口轉悠,它的存在會為各國政要的安保工作增加不必要的開支,還會驚嚇到的那些每年為英國帶來海量旅游收入的游客。」

  阿波羅尼婭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從容地站起來抖了抖袍子。

  「那麼,」她向馬爾福夫婦點了點頭,征求德拉科的同意後捏了捏他的臉頰,「承蒙款待,我就不繼續叨擾了。」

  盧修斯陪兒子看電視,納西莎堅持要送她。

  「電視——我是說那台機器的名字,毀了就毀了,無所謂,這東西更新換代很快的。」

  她們漫步在暮色四合的青青草地上,金發與金發被晚風吹拂在一起,看上去也沒那麼涇渭分明了。

  「我倒是建議那台發電機不要動。」阿波羅尼婭意味深長地笑著,「只要德拉科還有興趣,總有用到的一天,是不是?到時候若你們要再買,那可太麻煩了。」

  納西莎眨了眨眼,淺藍色的眼睛在霞光映襯下更是美麗得驚人。她笑著將一縷碎發挽回耳畔,慢悠悠地說道:「男孩子,哪能他想做什麼就隨他去呢?年紀越小,忘性就越大,別讓他想起來就是了。」

  「美好的時光是很短的,德拉科看上去能活120歲,可他真正無憂無慮的生活又有幾年?16歲?17歲?還不夠個零頭呢!」阿波羅尼婭漫不經心地陪她拉扯,「哪怕是個馬爾福,也不能輕松愉快地活到老死,有些事就得過且過吧,是不是?」

  她的左臂上搭著食死徒罩袍變形成的旅行鬥篷,納西莎仿佛怕冷似的,忍不住也撫了撫自己的左臂。

  那個標記……會出現在德拉科的手臂上嗎?

  小克拉布還不會說話,已經遭受過靈魂烙印的痛苦,把這一輩子都賣給了黑魔王。

  還有多少人覺得那是個獎賞?只有距離黑魔王足夠遠的人,和貝拉。

  「我的孩子,他的人生會一往無前。」納西莎忽然發現,到真正下定決心的時刻,她竟完全是風輕雲淡的,「如果有什麼阻礙,我來為他掃平。」


第50章  傷逝(1)

  1981年,英國,?,?,?,鳳凰社總部。

  一卷地圖在桌子上滾動展開。

  「這是什麼?」穆迪仿佛看見了什麼不能理解的東西,「一副麻瓜的……旅游地圖?」

  他倒不是瞧不起麻瓜,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們今晚的活動是要去救人。

  「是啊。」鄧布利多簡單地應了一聲,雙眼閃亮,「根據我們線人的情報,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請容許我稱她『貝拉』——居住在威爾士的某座小城堡裡,她承認了對德思禮家犯下的罪行。」

  「我想你的線人一定還提供了別的線索吧?」亞瑟·韋斯萊苦著臉,鳳凰社的行事方式非常質樸,搞不好的話他們就得親自踏遍威爾士的每一座堡壘遺跡。

  「貝拉的親緣者提及萊斯特蘭奇家是托名某位法國公主的陪嫁人員遷入英國,這點我已經證實,這位親緣者曾用了『領地』這個詞,這說明萊斯特蘭奇不僅像馬爾福一樣混跡於麻瓜,甚至還獲得過頭銜,受封於某個城堡及周邊領地。」

  穆迪毫不掩飾地冷笑了一聲,笑聲裡滿是嘲諷。

  「這說明什麼呢?」德達洛·迪歌看上去很困惑,「我們都知道他們很可笑,鄧布利多。」

  「這說明萊斯特蘭奇堡是真實存在於麻瓜世界的,不像霍格沃茨,是完全由巫師使用魔法搭建起來的——所以它只能被混淆,不能被隱藏。」鄧布利多溫和地解釋,不期然地想到岡特老宅。

  眾人眼巴巴地看著他,等他做進一步解釋。

  「線索很多——比如那個城堡有兩條護城河,河水侵蝕城堡地基引發沉降,因此很多塔樓都是歪的,盡管如此,它仍然號稱最為堅固。」鄧布利多取下別在地圖上的圓珠筆Ⅰ,在某個位置畫了一個鮮紅的圈,「符合條件的地方只有一個,就是這裡,我上午親自去看過了。」

  「你的線人,他,或者她,可信嗎?」穆迪狐疑地看著那個位置,「如果他們早有准備,抓不住波特夫婦,把鳳凰社一網打盡也不賴。」

  鄧布利多對他的線人保護得很好,一明一暗,他們無從得知另一個人的身份,但今天恰巧斯內普也不在。

  「我全然相信我的線人。」鄧布利多肯定地說,「如同相信你們。」

  金斯萊點了點頭:「說你的計劃吧,鄧布利多。」

  鄧布利多的計劃很簡單,深陷一座陌生的、黑巫師居城顯然是不明智的,所以他要把人引出來打,河邊就不錯,而另一撥人趁機救援。

  「現在分一下組。」鄧布利多開始點名,能打的都去正面戰場,相對不那麼能打的——比如亞瑟,負責去城堡裡救人。

  「別緊張,亞瑟。」鄧布利多笑了笑,「我的線人說,貝拉借去幫忙的家養小精靈多比或許可以為我們提供一些幫助,他雖然服從於馬爾福,卻心向光明,你得帶上福克斯——小精靈天天跟在盧修斯身邊,見識不少,會相信你們的。」

  福克斯一蹬鄧布利多的頭頂,雙翼如焰,滑翔到亞瑟·韋斯萊肩頭立定。

  「謝謝你,福克斯,我感覺輕松多了。」鄧布利多打趣了一句,這才轉向眾人,「待會兒阿不福思會和我們在威爾士彙合。」

  眾人隱隱約約都聽說過鄧布利多這個關系僵硬的弟弟,擅於決鬥,是個狠手。

  「我以為他討厭麻瓜。」穆迪嘀咕道,「怎麼,他也要來?難道裡德爾那個壞種也會出現?那——」

  他不想說他們打不過,但之前的慘烈戰況表明,除了阿不思·鄧布利多能和伏地魔打得有來有回,其余人能保全性命已經是走了大運。

  「他不會來,那個計劃提前啟動了。他今晚會奔波在英國各地,任貝拉將手臂按穿也不會理睬。」

  「所以這就是這個小——小白臉在這裡的理由?」穆迪人沒回頭,眼睛已經滑到裡側,隔著後腦勺盯著角落。

  角落的小圓桌上擺著魔法台燈,旁邊還有愛米琳·萬斯精心搭配的一瓶花,西裝革履的黑發青年正在燈下垂目看一本西語小說,對穆迪的話置若罔聞。

  「我不指望你能明白我做了什麼。」雷古勒斯·布萊克靜靜地說,頭也不抬,「你可以把我看成社員家屬,如果這能讓你舒坦一點的話。」

  鄧布利多的保密工作做得相當好,好得他都有點厭煩——鳳凰社裡至今也只有西裡斯大概知道魂器是怎麼回事。

  「誠然如此,阿拉斯托。」鄧布利多微笑著點點頭,慣例擺出一副「對沒錯我有事瞞著你們但你們還是無條件信任我」的無賴姿態,鳳凰社眾人看上去也很是習慣,穆迪甚至被他氣笑了。

  金斯萊連忙道:「既然神秘人不來,為什麼還……我是說,有你和阿拉斯托難道不夠嗎?」

  鄧布利多轉身取出另一卷圖紙,看上去像是城堡的平面及周邊圖,上面密密麻麻地標注了一些名字和黑魔法機關。

  「西弗勒斯搞來的。」鄧布利多示意眾人都來看,「貝拉召集了很多人,為了立功,他們會很瘋狂。」

  他將圖紙復制多份,依次分發下去。

  「看好自己負責的位置,然後記住它,現在就開始,好嗎?」

  在座眾人上學時被鄧布利多教育,畢業後被鄧布利多領導,一個個都非常有自覺。

  「我恐怕你得待在這兒,小布萊克先生。」安撫好鳳凰社成員,鄧布利多又走向雷古勒斯,「盡管我們反復分析都覺得可能性不大,但是萬一,萬一湯姆找了人來喝藥,你會比波特和隆巴頓的處境更要危險百倍。」

  「我會的,先生,我不是西裡斯。」雷古勒斯自嘲般地笑了笑,「聽說有一個在貝拉那裡,如果他直接來找貝拉,豈不是就……?」

  「所以時間必須卡得很緊,就像麻瓜童話裡說的那樣,在午夜前結束一切。」鄧布利多說這句話的時候特意提高了音量,「現在小漢格頓正有一個食死徒震驚於所見的一切,但他不會馬上就去見湯姆的,恐懼、猶豫、畏縮都是人之常情。」

  「誰?」雷古勒斯好奇地問,他一開始也不清楚黑魔王的身世,真情實感地拿他當作斯萊特林的純血後裔崇敬了好久。

  「埃弗裡。」鄧布利多眼前似乎也出現了這個斯萊特林男生誤入歧途的身影,「他的父親老埃弗裡,當年和湯姆住同一個寢室,世界上的第一個食死徒。」Ⅱ

  「沒有比他更好的選擇了。」雷古勒斯真誠地說,「希望黑魔王不要讓他喝藥。」

  「那我可說不准。」鄧布利多聳了聳肩,輕松得好像只是要去赴一場晚宴,「那就是最糟糕的狀況了,希望它不要發生。」

  「我會向梅林祈禱的。」雷古勒斯微微一笑。

  「呃……鄧布利多?嗨,雷古勒斯,晚上好,或者下午好。」

  有人在背後猶豫著打招呼,是萊姆斯·盧平。他看上去沒有滿月前後那麼蒼白,但是也很局促不安。

  雷古勒斯忽然有些難堪——替西裡斯。哥哥的那個四人小組曾經多麼的親密無間,現在一人背叛,一人流亡,一人臥底,只有盧平被孤零零地留在鳳凰社,波特回來只找了西裡斯,卻沒有找他。

  誠然是因為狼人有時候的確不方便,但……

  「我想問,我是說,您為什麼沒有給我安排……」

  鄧布利多一拍腦門,「啪」的一聲好清脆。

  「請原諒,萊姆斯,今天晚上要發生的事實在是太多了,即便是我也有點安排不過來。」

  老人指了指雷古勒斯:「你先和小布萊克先生待在這裡,順利的話會有一只守護神來告訴你一個地址,趕過去前記得喝下這瓶藥。」

  盧平一愣,下意識接過了鄧布利多自袍子裡取出的一瓶灰漿般的魔藥。

  「西弗勒斯的手筆,喝下去會大幅提升你的感官能力,使你以人的姿態維持狼的知覺水准。」鄧布利多若有所指,「動物總是比人類更敏銳,可西裡斯太不謹慎了,你去換他回來。」

  雷古勒斯猛地站了起來,手邊的台燈搖搖欲墜,盧平也險些摔了手中的藥瓶。

  「你找到他了?他在哪兒?」雷古勒斯聲音沙啞,「他在哪兒?」

  「事實上,我們還在找,所以我才說,順利的話。」鄧布利多注視著他,「我們的朋友說,她好幾次都懷疑自己見到了彼得·佩迪魯。」

  三個人的神情都很凝重,誰也想不到區區一介膽小怕死之輩,連他的主子都看不上他,竟然也能一次次地造成這麼大的破壞。

  「阿波羅尼婭嗎?」雷古勒斯心不在焉地問,立刻感覺被穆迪的魔眼盯上了。

  鄧布利多聞言不由一笑,顯然是想起了在冥想盆觀看某些記憶的場景。

  「是個巧合,我只能說非常巧合。」他嘆息道,「如果不是彼得·佩迪魯潛逃在外,西裡斯就算不謹慎,也幾乎不會有食死徒發現他們。」

  看電視的想像不到「海德公園之犬」——由於太過難抓,甚至已經有了綽號——是個大男人,而巫師理論上基本不會看電視。

  但老鼠不一樣,老鼠哪裡都能去,老鼠可以偷聽到很多東西。

  特別是這類提醒游客和市民注意安全的消息幾乎是在各大節目下方滾動播放的,就連電台主播在切歌的時候都要插上一句。

  「所以我……主要為了警惕彼得?」盧平還沒喝下魔藥,就開始覺得嘴裡發苦了。接受曾經的好友是叛徒是一回事,真的和他魔杖相向又是另一回事。

  「出於某些原因,佩迪魯現在已經面目全非了,我們誰都不知道他具體長什麼樣子,這也是我們的朋——好吧,就是阿波羅尼婭,這也是她疑神疑鬼的原因之一。」

  「之一?」

  雷古勒斯心有余悸,不知道該如何評判佩迪魯:「這個人他……除了預言,我們都從他手上吃了很多虧。」

  鄧布利多的眼睛閃了閃,好在萊姆斯·盧平現在滿腹心事,壓根沒注意到雷古勒斯口中的「我們」。

  「打起精神來,萊姆斯。你了解你的老對手,這瓶藥不會太好喝,但我敢保證,喝完藥你會更難受,你最好有心理准備。」

  狼人的聽力是人類的四倍,聞得見三千米之內的任何活物——於狼是優勢,於人是困擾。

  「所以……那個守護神是什麼形狀的,鹿?是誰發的,莉莉還是……」盧平有些忐忑起來,兩個大拇指交替在瓶口的軟木塞上蹭來蹭去。

  鄧布利多搖搖頭:「稍安勿躁,萊姆斯,一切都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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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傷逝(2)

  1981年,英國,倫敦,威斯敏斯特區,瑞茲酒店。

  門外的街道上已經有零星的篝火燃起,金碧輝煌的豪華酒店迎來了一對新的住客。

  「一間面向公園的大床套間,我要能看得見煙花的。」

  說話的女郎早早地披上了皮草,潔白的長毛簇擁著她微黃的臉,一頭修剪整齊的漆黑長發垂在鬢邊,領口處別了一朵半開的復古粉玫瑰。隨著她拋擲護照和信用卡的動作,馥郁的香氣在櫃台間彌漫開來。

  讓·巴度的「JOY」。Ⅰ

  前台小姐不動聲色地抽了抽鼻子,打開護照看了一眼——克洛伊·勒布倫,法國人,卻說得一口美國腔。

  也不奇怪,兩次世界大戰不知造就了多少流離失所的可憐人,他們的下一代剛剛好也長成了。

  「今天是什麼節日嗎?」勒布倫女士好奇地打聽,「街道上還有人點火,我以為公園裡不許放煙花呢,引起火災怎麼辦?」

  她金發碧眼的男伴顯然不准備回答這個問題。這男人神色很冷淡,雖然算不上多英俊,但臂彎裡的鐵灰色長大衣和身上得體的三件套無不體現出他的身家。

  干他們這一行的,最識貨了。

  前台小姐笑了笑,道:「今天是蓋伊·福克斯之夜,勒布倫女士,海德公園的煙花將於晚上8點鐘開始。」

  然而她的客人並不打算理睬她——勒布倫女士踮腳湊在男伴身邊竊竊私語,整個人幾乎掛在了他身上。當然,她熱情的態度讓這耳語變得連前台小姐都清晰可聞。

  「聽說塞拉米卡夫婦也住在這裡?哎,要是能跟他們一起玩兒就好了,是不是?你也不用總是板著一張臭臉了,上次也不知道是誰說要我和塞拉米卡夫人換一換——」

  「咚」的一聲,前台小姐一腳踢到了櫃子上,引來主管嚴厲的一瞥。

  「收起你那副令人作嘔的美國作派,這裡是倫敦。」金發碧眼的普林斯先生冷淡地推開伴侶。

  他半長的金發在腦後扎了個小揪揪,看上去是最酷、最先鋒的那類人,但他卻……哦,說不定他是個S,那就合理了。

  前台小姐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把證件與鑰匙遞還給勒布倫女士。

  「升降梯在大門的左手邊,需要禮賓員為您帶路嗎?」

  勒布倫女士搖搖頭,挎上男伴的胳膊准備要走,卻又像想起什麼來似的,順口道:「你們這裡沒老鼠吧?我可是最怕老鼠了。」

  老鼠?

  前台小姐一愣,他們這種等級的酒店怎麼會有老鼠?這個法國佬莫非是故意刁難她?

  「鄙店毗鄰公園,倒是蛇比較多,這恰恰是老鼠的天敵。」主管適時走過來為她解圍,「開個玩笑,您不會也怕蛇吧?我們願意立即為您添置一些猛禽,或者蜜獾。」

  勒布倫女士甜蜜地一笑,豎起雙指比了個飛吻。

  「我最喜歡您這樣優雅迷人的紳士了,先生,您知道我的房間號吧?」

  她的男伴立刻不耐煩地將她一扯,將這穿花蝴蝶一樣的女人拉走了。

  路過大門的時候,她還不忘撩撥門童:「剛剛進門時我還看到那邊縮著個乞丐,先生,你為我把他趕走了?」

  高個子門童靦腆地笑了笑:「不是的,女士,那個乞丐是這幾天突然來這裡的,一直在這附近的酒店和公寓門口打轉,請也請不走,對我們來說,他可比『海德公園之犬』要煩人得多了。」

  勒布倫女士的臉「咣當」就掛了下來,真是莫名其妙。

  「是嗎?」她冷笑著瞟了門外乞丐經常避風的角落一眼,「看來英國的流浪漢收容政策很爛啊!」

  她一把甩開男伴的手,徑直衝進了升降梯,那位普林斯先生只好板著臉追了過去。

  四樓到了,不高不低的樓層,既不會被樹冠遮蔽視野,也不會被強風吹得玻璃震響。

  「真不吉利!」阿波羅尼婭低低嘟噥了一聲,隨手用鑰匙開了門,將自己甩在沙發上,捂著額頭閉目養神。

  斯內普鎖了門過來,踢了踢沙發腿。

  「難道開黃..色..笑..話耗盡了你的體力嗎?」

  「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阿波羅尼婭呻..吟了一聲,起身和他一起布下種種防護魔咒。

  巫師沒有轉世投胎的說法,但斯內普的優點之一就是從不多問。這也是他們一直以來的默契。

  魔咒的微光中,她忽然斷言:「一定是他,是佩迪魯。」

  「你太敏感了。」斯內普瞥了她一眼,「有點風吹草動你就覺得是佩迪魯,從我們在海德公園幻影顯形走過來,不到一千米的距離,你指認了佩迪魯四次。」

  他一開始還是很配合的,後來幾乎以為她在戲耍他。

  阿波羅尼婭惱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斯內普不說話了。

  這當然不能怪她,這些日子以來,是阿波羅尼婭一個人翻遍了麻瓜新聞中提到的街區,她還得上班。

  「開始吧。」他挑了挑眉,轉移了話題。

  阿波羅尼婭翻了個白眼,解開肩頭的皮草披肩,小心翼翼地遞到斯內普手上,讓他捧著。

  「立復原形Ⅱ。」她的魔杖點了點那件軟趴趴的披肩,披肩立時無聲地顫抖起來,漸漸地變成一只披著銀白色柔順長被毛的動物,眯著一雙智慧的眼睛,活似個樹懶。

  「隱形獸。」阿波羅尼婭摸了摸「樹懶」的頭,「斯卡曼德家的伙食可真好啊,是不是,波奇?」

  「我不明白。」斯內普僵硬且費力地抱著隱形獸,其實波奇很乖,就是有點胖……或許也不僅僅是有點。

  「隱形獸有照顧幼崽的習慣,不分物種,前提是要具有魔力。這一只受過紐特·斯卡曼德的訓練,發現小巫師也不會就地開始養娃,而是會回來征求媽咪的同意。」

  阿波羅尼婭自豪地拍了拍胸脯:「這段時間我暫時是它的媽咪。」

  「《神奇動物在哪裡》?」斯內普眯起了眼睛。

  「很高興你還記得所學的知識。」阿波羅尼婭摸著波奇的頭,「神奇動物的魔法抗性真的很強,還好鄧布利多和麥格出手,但也只能把它變成這樣了,幸虧現在不是六月份。」

  她說著,打開房門,放悄然隱入環境的波奇出去。

  夜空中騰起一朵血紅色的煙花,是塔橋那邊的,慶典開始了。

  「真的有用嗎?」斯內普望著窗外出神,「你的那些……黃..色..笑..話。」

  「雷古勒斯的理論——八卦是人類的劣根性。」阿波羅尼婭站在窗邊,俯瞰著火光點點的梅費爾,「他說的有道理,上次如果不是那個假片段,黑魔王真的會打破你的防御。」

  斯內普走到她身邊,無言地並肩而立。

  「他們不在這裡也就罷了,如果在,一定住4層。你直接問,前台反而不會告訴你,你讓她偷聽到勁爆隱私,她就會想要看好戲。」阿波羅尼婭冷笑了一聲,「前台那麼多接待員,我特意挑了最蠢的那一個。」

  住這種酒店的人非富即貴,前台見慣了大人物,她特意打造的「神秘、反差強烈、略微怪異」的情侶人設會格外勾起前台的好奇心。

  煙火一朵接著一朵在天幕中爆開,阿波羅尼婭習慣了失望,只是神游天外。

  有爪子「窸窸窣窣」撓門的聲音傳來。

  「什麼?」她一愣,斯內普已經大步走過去拉開了門。

  波奇興奮地顯出原形,抱著阿波羅尼婭的小腿,手……或者爪子還指著門的方向。

  「好孩子!」阿波羅尼婭大力摸它,從包裡摸出小零食晃了晃,「現在,帶媽咪去那個地方看看好嗎?」

  波奇高興地連隱形都忘了,連滾帶爬地撲出門去,二人連忙跟上。

  瑞茲酒店很大,拐了幾個彎,才到了有小巫師居住的14號房間。

  阿波羅尼婭上前敲門,示意斯內普控制好波奇。

  「拉爾夫?別生氣了好嗎?我承認我不是故意的……如果、如果你能原諒我,我什麼都願意做。拉爾夫?你在嗎拉爾夫?」

  她聲音哀婉,在貓眼前泫然欲泣。

  半晌,門裡才有女人試探著說:「你走錯房間了,女士,這裡沒有什麼拉爾夫。」

  是莉莉的聲音,很沙啞,鼻音厚重,他總不會認不出莉莉的聲音!

  見斯內普點頭,阿波羅尼婭轉身就走,波奇失望地緊緊追著她的步伐。見他沒跟上來,還回頭催促了一聲。

  那一瞬間他看到波奇眼中閃過什麼畫面,幽暗的森林,被煙花照亮的湖泊,以及鋪天蓋地的綠光。

  西弗勒斯·斯內普不期然地想起少年時學過的內容——隱形獸,具有預言能力。Ⅲ

  直到回去房間,他都心事重重。阿波羅尼婭抓了件浴袍裹在身上,去水龍頭下浸濕頭發,再草草地扎起來,順手弄花妝容,揉紅眼眶。

  「愣著做什麼,發兩個守護神,一個去找盧平,讓他趕緊過來,一個去找紐特·斯卡曼德,請他來接他的寶寶回家。」

  阿波羅尼婭蹬掉高跟鞋,趿上酒店提供的拖鞋,背過身在大腿上系著什麼東西。

  「你剛剛為什麼不直接……」斯內普看著她,那神情簡直可以稱得上是猶豫。

  「進門?你們絕對會吵起來的,難道你打心底裡認同他們為了德思禮夫婦回來嗎?明明把事情拜托給鳳凰社也一樣。」阿波羅尼婭冷靜地注視著他,「我們誰都不行,因為我也很生氣,一直很生氣。只有格蘭芬多才能理解格蘭芬多,交給盧平吧!」

  她可以把自己變成阮福芳慈一整天,卻沒辦法重新把隱形獸變成毛披肩,只好從包裡取出個秘銀環,「哢」的一聲銬在波奇爪子上。

  「這樣它就沒辦法隱身了,你可以把它關到浴室去。我先去那邊守著。」

  阿波羅尼婭隨手從餐台拿了一塊手絹,出了門就開始擦眼淚,她拐了幾個彎,推開緊急通道的門,坐到了上行的樓梯台階上。

  透過門上嵌著的長條玻璃,正好看到波特夫婦的房門。

  虛假的眼淚擦得多了,她的眼睛真的開始不舒服起來。於是熱烈輕浮的美法混血縮成一團嚶嚶細泣,很快就引來了酒店的工作人員。

  「不,先生,我很好。」她抬起那張狼狽的臉蛋兒,「就讓我在這裡待一會兒好麼?這裡是逃生通道,不會打擾到其他客人的。我真的……只想一個人靜靜。」

  她都這樣了,工作人員自然也不能說什麼,只是為她送來了一條烘得溫暖的毯子,外加滾燙的可可。

  為了以防萬一、她自己需要變成蛇,阿波羅尼婭只穿了一件亮閃閃的吊帶緊身連衣裙——阿尼瑪格斯是有被毛動物的話,帶衣服變形就比較占優勢Ⅳ,比如狗啊鹿啊貓啊,毛越是厚密蓬松,限制越少。蛇有什麼呢,蛇只有薄薄一層鱗片,褪個皮感覺能去半條命。

  她第一次變形的時候就出了大簍子,校袍下擺直接和蛇身長在了一起,被拖得完全動彈不了,可把雷古勒斯嚇得不輕。

  阿波羅尼婭正分出一半精神胡思亂想,忽然發現門前人影一閃,緊接著那人推門出來,掃了她一眼,徑直向樓下走去。

  不對勁。



第52章  傷逝(3)

  正常人,不論男女,不論身份,看到一個具有異域風情的美女縮在這裡哭得傷心,哪怕是為了看熱鬧都會問候一句。這個人怎麼好像她不存在一樣?20世紀80年代反詐意識就這麼強了?

  「先生。」阿波羅尼婭怯怯道,左手攏著毯子,右手探進浴袍口袋握住魔杖,「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那個人轉過頭來,是瑞茲酒店Ⅰ門口的那個乞丐。他看上去比佩迪魯略高一些,臉上癩癩痢痢的,長滿了皮膚病,潰爛的膿液干涸在臉上,讓他的五官愈發模糊不清。

  但是很像,越是認真打量這張臉,阿波羅尼婭就越覺得乞丐給人的感覺很熟悉。她看向乞丐的腳,發現他偷了一雙別人穿剩的厚底皮靴;她又看向左臂,發現乞丐左臂僵硬地插在口袋裡。

  阿波羅尼婭毛骨悚然。

  「當然,女士。」乞丐漠然的臉上忽然綻開一個諂媚的微笑,「剛才在大門口,您賞賜了我五英鎊。」

  「您不應該在這裡。」阿波羅尼婭瑟縮了一下,「我想我需要聯系一下酒店的保安。」

  「這就不是您需要考慮的問題了。」乞丐的笑容冰冷,右手一直縮在袖子裡,想必是一直握著魔杖——

  阿波羅尼婭猛地一個前滾翻,躲過了一道死咒。

  「看啊!」彼得·佩迪魯嘶嘶地倒抽著冷氣,饒有興致地注視著她,「這是誰啊?一個神秘的、能躲開魔咒的麻瓜?為什麼不掏出你的魔杖來?你在偽裝什麼?」

  彼得·佩迪魯離波特夫婦只有一步之遙,她巫師的身份一旦暴露,反而幫倒忙。何況那根魔杖他一定認得,沒有人會不記得差點把自己削成人棍的魔杖。

  阿波羅尼婭在狹小的樓梯間裡拼命閃躲,左支右絀——佩迪魯顯然是個可以一心二用的人物,嘴上嘲諷,魔杖也沒停。萬幸他水平很次,攻擊全是單傷,連個AOE也沒有,不然還真不好躲。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先生!」阿波羅尼婭尖叫,抄起垃圾桶砸了過去,緊接著又用滅火器砸出壁櫥裡的消防斧,雙手握在身前,戒備地看著他,「你用什麼攻擊了我?」

  這一招還要感謝露絲·道森女士Ⅱ,但是沒什麼用,下一秒消防斧就被炸成了幾段,沉重的斧刃飛上半空,旋轉著砍向佩迪魯。他躲避不及,下意識躲開要害,用肩胛接了一下,疼得尖叫出聲。

  「你做了什麼!」佩迪魯陰毒地看著她,「無聲咒是不是?還有無杖魔法?你的魔杖在哪裡,為什麼不拿出來?」

  那一下砍得極重,佩迪魯握著魔杖的右手都在打抖,他不得不伸出左手來費勁地按住傷口。

  一支銀色的手臂,像是凝固的水銀打造成的,冰冷,但靈活。

  「你是機器人嗎?」阿波羅尼婭哆哆嗦嗦地提著從玻璃碴裡撿起來的滅火器,單手費勁地操作著,心裡直罵街。

  彼得·佩迪魯陰冷地笑了:「你在說什麼屁話,小姐?我徹頭徹尾是黑魔王的人。」

  他再次用魔杖對准了她,念咒前非得先說句話:「你手裡的紅色瓶子是做什麼的?放下它,我可以饒你不死!說實話,我真的很好奇你的身份……」

  阿波羅尼婭干脆利落地壓下開關,雪白的泡沫直噴到了佩迪魯臉上去,由於距離過近,強大的衝擊力甚至將他撞了個趔趄。佩迪魯尖叫一聲,大抵是被泡沫衝進了眼睛,很快就被源源不斷地裹成了一坨泡沫人。

  她喘著粗氣,慢慢接近,但是不敢撒手——她記得有人被泡沫憋死的,如果佩迪魯也能……

  豐盈的人形泡沫驟然坍塌下去,一道渺小的灰影從中衝了出來,慌不擇路地一路滾下樓梯。

  DAMN!

  阿波羅尼婭顧不得回憶佩迪魯見沒見過她的阿尼瑪格斯形態了,反手將魔杖插進大腿上的槍套裡,浴袍一脫,順著樓梯扶手游了下去。

  可沒追多遠它就覺得不對勁,頭腦發昏,身體沉重得仿佛鱗片都被粘住了,一股刺鼻的氣味侵擾著它的意識,焦尾竹葉青蛇徒勞地吐了吐信子,從扶手上掉了下來。

  該死的,那個前台主管說的是真的!他們酒店裡真的有驅蛇藥!

  它用親身經歷證實了,魔法蛇蛇也會被麻瓜雄黃毒倒,同理可證,魔法貓貓會為麻瓜木天蓼而興奮,魔法狗狗也真的不能吃麻瓜巧克力。

  我想變回人類……

  我得變回人類……

  我一定要,我要變回人類,我是人類……

  阿波羅尼婭疲憊地從樓梯上站起來,慢慢往樓上走。剛剛她和佩迪魯打出那麼大動靜,滿酒店都沒有一個麻瓜察覺,想必是斯內普或者盧平對整個四樓做了什麼欲蓋彌彰的布置,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但願佩迪魯沒有聰明到這份兒上。

  她強迫自己跑起來,先回去簡單清掃了一下戰場,再找到14號房開始砸門。

  「誰?」是詹姆·波特的聲音。

  「阿波羅尼婭。」她有氣無力地靠著門,把臉湊到貓眼兒跟前,「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

  片刻後,斯內普為她打開了門。阿波羅尼婭差點一頭栽他懷裡,連忙撐著門穩住了。

  「你怎麼——」他皺著眉,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她拼命地指著自己的額頭,一邊還把他往門裡推。

  波特夫婦和萊姆斯·盧平圍坐在茶幾前的沙發上,阿波羅尼婭無暇招呼,因為她正在被斯內普讀取記憶。

  「你中毒了?什麼毒?」

  阿波羅尼婭沒料到斯內普先揪著她問這個,苦笑道:「麻瓜的驅蛇藥吧,一會兒就好了,這不重要。」

  有上學時結下的梁子在,掠奪者這一伙人多多少少都猜得到阿波羅尼婭是個未注冊的阿尼瑪格斯,盧平作為唯一的受害者,對她的形態也有所揣測——但,如果瑞茲酒店依舊安全,她沒必要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是誰?」莉莉比一年前憔悴得多了,整個人像一把繃緊的長弓,「彼得嗎?」

  斯內普點點頭,把阿波羅尼婭按在藤躺椅上休息。

  「他從來沒有相信過布萊克的投誠,不然也不會出現在梅費爾。」斯內普坐回桌前,抱著手臂,「他甚至不知道你們已經回來了,僅僅憑一條麻瓜新聞。」

  「所以他發現詹姆和莉莉了?」盧平捂著自己的耳朵,神色痛苦,「怎麼做到的?」

  詹姆緊緊鎖著眉頭:「如果彼得像你們說的那樣,他應該搞不到復方湯劑,我能保證他學不會格林格拉斯那樣高超的變形術。」

  這倆人至今還保持著互換發色瞳色的古怪樣貌。

  「是我。」阿波羅尼婭嘶啞地插話,「我一開始沒認出他,他想殺我,被我躲過了。我們在樓梯間裡打了一架,我沒用魔杖,但——」

  但彼得·佩迪魯有多大可能認為她是個身手敏捷、臨危不亂的麻瓜?

  樂天派們會為此抱有積極的希望,而悲觀主義者只想大家趕快逃命。此時此地,哪怕是格蘭芬多都樂不起來。

  「萊姆斯不是說,今晚裡德爾要去檢查他的什麼……魂器?」莉莉打起精神,「彼得未必找得見他,他也未必肯來吧?」

  「黑魔王能感應到僕人的祈請,但無法得知具體原因,他不會為了貝拉而放棄檢查魂器,佩迪魯當然也——」斯內普忽然頓住了。

  他聽說阿波羅尼婭曾斬下佩迪魯帶有標記的左臂,可在她的記憶裡,他卻看到一只奇怪的、沒有標記的銀手。

  「那是什麼?」他喉嚨發緊,又想起曾在隱形獸眼裡看到的景像。

  沙發上困坐的眾人面面相覷,還是阿波羅尼婭費勁地撐坐起來。

  「我只知道,它承載著黑魔王的意志,但不知道究竟到了何種程度。」

  應該不會太多,否則銀手只會掐死哈利·波特,而不是佩迪魯自己。

  「現在就走。」斯內普立刻道。

  「這樣走太顯眼了。」阿波羅尼婭不贊成地看了他一眼,「我們男女分開走,化整為零,先把你們的防護咒解了,這簡直是在給黑魔王指路。」

  她進了一趟臥室,分別將兩只床頭櫃變成送餐車和布草車,又將小冰箱裡的礦泉水和蛋糕變成了吃剩的豪華法餐——食物無法被憑空變出。

  「斯卡曼德來過了嗎?」阿波羅尼婭問道,手上忙活,還不忘支使斯內普跑腿,「去把那只隱形獸帶過來,哈利·波特呢?」

  救世主倚偎在媽媽懷裡,滿足地吮著手指,一個眼神也不分給她。

  「我會讓泡泡把他帶走,小精靈幻影移形會很難受,但是沒辦法。」阿波羅尼婭冷酷地看著莉莉,鴻雁傳書的虛情假意她信手拈來,當面就沒必要偽裝了,「你不能一直帶著孩子,這簡直是活靶子。」

  莉莉低頭眨去眼中的淚水,親了兒子一口。

  「沒問題,我可以。」Ⅲ

  「那好。」解決了最難辦的,阿波羅尼婭又轉向兩個男人,「你倆就當個尋歡作樂的公子哥兒,這種人你這一年見得多了,自己動手吧!不舒服的話可以裝成醉鬼,盧平。」

  她用魔杖點了點自己,黑發自動盤成緊緊的小圓發髻,裹身裙迅速拉長,變成古板的職業套裝,拖鞋則變成了舒適的軟底皮鞋。

  阿波羅尼婭又調整了一下五官,免得被正牌酒店服務人員認出來。

  詹姆·波特正熟練地為妻子服務,她只好去變盧平,正在這時,斯內普帶著隱形獸回來了。

  眼看著波奇高興地要撲上來,阿波羅尼婭眼疾手快地擊昏了它,草草裹了襁褓塞進救世主的手提籃,又將手提籃藏入布草車的下層,現污了幾條被單堆在上面。

  這一屋子人幾乎已經面目全非了,斯內普心領神會,除了發型、領帶顏色和酒店徽章,他幾乎沒有什麼需要變的。

  「泡泡!」阿波羅尼婭拍了拍手,「泡泡?」

  泡泡沒有出現,她又叫了幾聲,還是沒動靜。

  往常也有小精靈自作主張懶得理她的時候,但這幾天阿波羅尼婭特地叮囑過,要忘了那口不知道能不能煉出什麼來的坩堝,一心一意等候她的召喚。

  「防護咒解了?」阿波羅尼婭疑惑道,「不應該啊,就算沒有解,小精靈也可以——」

  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阿波羅尼婭立刻開始轉圈,可又徒勞地停在原地。

  「他來了。」斯內普道,反而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一股無形的風支持著他。不是不害怕,除了鄧布利多誰不害怕黑魔王?但他不再畏懼。



第53章  傷逝(4)

  「顯而易見。」阿波羅尼婭轉身將哈利·波特塞進了送餐車的下層,「他把酒店與外界隔絕開了,泡泡聽不見我的召喚,守護神大概也出不去。」

  「他在杜絕我們求援?」盧平馬上反應過來,「西裡斯呢?」

  「海德公園不知道哪個角落裡趴著,他已經盡量低調了。」詹姆很是無奈。

  「安靜!」阿波羅尼婭嚴厲地瞪了他們一眼,「西弗勒斯帶著哈利,我們在職工區域碰頭,你們兩個出了酒店大門就徑直離開,能走一個是一個。」

  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不夠伏地魔一只手打的,硬扛只是白送。

  難得的是幾個格蘭芬多雖然神情各異,但都沒有提出什麼意見。詹姆最後吻了莉莉一下,和她額頭抵著額頭,輕聲笑道:「會沒事的,等到鄧布利多救出佩妮,我們就回南美去,哈利可以上那裡的學校。」

  莉莉·伊萬斯閉了閉眼睛,晶瑩的淚水模糊了她眼中蓬勃的感情,與決心。

  「好,我們回南美去。」

  片刻之後,14號房間走出三隊人馬,分別奔赴不同的方向。

  一對勾肩搭背的花花公子在等升降梯上來,姜黃色頭發的那個一副宿醉至今頭痛欲裂的模樣,嘴裡還喃喃說著什麼新開業的酒吧;

  為客人收拾好餐具的服務生推著餐車,頭也不回地鑽進旁側的工作用梯,去了地下一層;

  兩位女侍應生——保潔主管和小妹,則兢兢業業地敲門詢問,需不需要客房服務。

  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因為現在根本就不是客房服務時間。

  但她們非裝模作樣這一番不可,因為斯內普與哈利乘坐的升降梯還沒有上來。

  伏地魔會不會坐電梯?阿波羅尼婭無從得知,他厭惡麻瓜的東西,大抵是不會的。但現在的黑魔王遠沒有十五年後於光天化日之下摧毀布羅克代爾大橋那麼瘋狂,這裡是倫敦的政治和旅游中心,他總不可能直接炸了整座酒店,他也得按著麻瓜的路子來。

  「叮」的一聲,斯內普讓電梯升上來了,阿波羅尼婭和莉莉對視一眼,推著布草車直奔工作用梯。路過中庭奢華的旋轉樓梯時,她瞥見有人正沿著樓梯慢悠悠走上來。

  說實話,自從有了電梯,哪怕是二樓也很少有人願意走樓梯了。

  阿波羅尼婭只覺得背後炸起一片寒栗,飛快地抬手去按下行鍵,門開了,她推著的布草車卻被一只蒼白的手按住。

  「冒昧地詢問一下,二位小姐。」說話的人用詞復古,修辭繁冗,許多純血巫師都這樣講話,「這裡是否住著一對帶著孩子的年輕夫婦?」

  阿波羅尼婭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回頭望去,英俊的湯姆·馬沃羅·裡德爾正彬彬有禮地向她們微微而笑。

  「他們的孩子,大概……這麼長。」伏地魔漫不經心地比了比長度。

  阿波羅尼婭心裡一沉,知道波特夫婦是怎麼露餡的了——現在根本沒有一次性尿不濕,被嬰兒哈利·波特弄髒的床單、被單都會由酒店統一收走清理,彼得·佩迪魯只要在洗衣房蹲守幾天……只怕瑞茲酒店帶小孩的住客不止一對,他今天只是來做最後確認的。

  所以伏地魔早就知道?

  鄧布利多計劃突襲萊斯特蘭奇堡的時候,他也在計劃?

  埃弗裡沒能說動他,蹤跡成謎的魂器也沒能完全牽制住他。

  「我們有規定,先生。」阿波羅尼婭含笑拒絕,「不會泄露客人信息,如果您是客人的朋友,請到一樓咨詢前台並撥打內線電話。」

  「噢……」伏地魔挑了挑眉,並未立刻阿瓦達,「沒關系……我可以自己一間房一間房地去找。」

  他敲門的手法想必不會太溫柔,那些被打擾、被激怒的住客,下場就顯而易見了。莉莉貼著她的手臂在微微顫抖,格蘭芬多們最受不了這個,要讓無辜的人因他們而死……

  伏地魔正用魔杖挑開布草車下層的簾子,一團一團的被單飛了出來。

  「塞拉米卡夫婦,如果你說的是他們的話。」莉莉僵硬地抱起地上的被單塞回車裡,「他們住14號房,請不要打擾我們交班,先生。」

  伏地魔驚訝地上上下下打量著她,那黑玉般漂亮的眼珠轉了轉,甚至客氣地向她們點點頭:「多謝,不知14號房怎麼走?」

  「沿著走廊走到盡頭左轉再左轉。」阿波羅尼婭的手一直沒有離開電梯按鈕,示意莉莉推著車先進去,「不打擾您了先生,希望您過得愉快。」

  伏地魔意味深長地盯著兩個「麻瓜」,電梯門在他們中間緩緩閉合。

  莉莉想說話,卻被阿波羅尼婭一把按住手——黑魔王既然能看穿馬爾福家宴會廳的木門,未必看不穿這薄薄一層鋼板。

  「真是奇怪的客人,是不是?」阿波羅尼婭捧著下巴傻笑,「但是長得真好看,我們一會兒要告訴姬琪!」

  電梯開始下行,一層,二層……她收起笑,握了握莉莉的手。

  「會沒事的。」

  電梯抵達了約定地點,但往來穿梭、辛勤工作的幾十號酒店職員對突兀出現的三個人熟視無睹,渾然當他們是空氣。

  「奪魂咒。」斯內普言簡意賅,「你們怎麼樣?」

  「遇見他了。」阿波羅尼婭深深地吐息,仿佛現在才敢喘口氣,「走,馬上走,分開走,還是你帶著哈利。」

  「哈利呢?」莉莉忽然問——哈利·波特被忘在餐車底層,揮舞著手腳和一堆空酒瓶作伴,還好他很乖,不哭也不鬧,小別之後見到媽媽,還露出一個笑。

  阿波羅尼婭去翻了一個瑞茲酒店出品的禮盒,不知道是放伴手禮還是特色酒食,總之放下一個一歲大小的孩子綽綽有余,美中不足的是他得跪著,還好只是一小會兒。

  「不行。」莉莉·伊萬斯攔住了給盒子扎呼吸孔的阿波羅尼婭,「我不能把哈利交給西弗。」

  阿波羅尼婭大惑不解:「人們通常都會認為嬰兒一定跟著母親,哈利跟他走才是最安全的。」

  斯內普嘴唇微動:「你認為,我萬一遇到危險,會把波特的兒子丟出去逃命?」他臉上甚至有一絲笑意:「沒錯,我會那麼做。」

  「什麼時候了還吵架!」阿波羅尼婭吼道,但莉莉猛地拉了她一下。

  「我是怕你,」她注視著童年摯友的眼睛,「看到我遇見危險,會丟下哈利不顧。」

  斯內普愣了一下,可終究沒有再說什麼傷人的話。

  「快走。」他只是催促。

  於是阿波羅尼婭抱起了哈利,給他聞了斯內普攜帶的催眠藥劑,孩子甜甜地睡去了,趴在她的懷裡。

  「出去之後盡快混入人群。」她叮囑道,「出租車,巴士,地鐵,或者那些游行的人群,隨便你們,走出足夠遠再說。」

  莉莉欲言又止地望著她,或者是她懷裡沉睡的哈利。

  「放心吧,我抱著哈利,無論誰死了我都不會回頭的。」阿波羅尼婭向莉莉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她打開後門的員工通道,送走了那兩個人,這才轉身向著職工樓梯走去。

  如果她運氣好,能逃出這生天;設若運氣不好,她就和救世主一起死在這兒,也算是一命抵一命,總要了結這樁預言。

  孩子沒了可以再生,德思禮夫婦可以忘記有個叫達力的孩子,波特夫婦也可以忘記他們生養過哈利。

  莉莉·伊萬斯固然很敏銳,可她看錯了她。

  不過幾個小時的功夫,瑞茲酒店的大廳已經空曠得不像話,活人屈指可數,外面的街道是如此的熱鬧,這裡卻冷清得像座酒窖。接待過她的前台主管與八卦小妹都不見了,門童木木地把守著大門,垂著頭,像是一具斷了線的傀儡。

  如果她今天死了,能回去嗎?她想回家。

  接待處後露出一雙腳,一只還穿著高跟鞋,另一只卻赤著——她想她知道大堂裡少掉的這麼多人都去了哪裡了。

  阿波羅尼婭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快走到大門時終於被叫住。

  「你懷裡抱的是什麼,小姐?」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

  她轉過身來,注視著從中庭緩緩降落的年輕男人,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上帝啊,我想我見到了奇跡……」

  「啊,找到你了!」伏地魔聲音又驚又喜,「和你一起的那個同伴呢?她在哪裡?」

  「她在休息室裡睡覺呢。」阿波羅尼婭滿眼敬佩,「您是魔術師嗎,先生?還是在拍電影?」

  伏地魔張狂地大笑起來。

  「我的確能看透人心,你的同伴,她不是她。」伏地魔輕柔地湊近過來,「這裡我遇見過的所有人,遵循著愚蠢的職業操守,不肯透露波特夫婦的去向——他們都被我殺了,可她卻說了。」

  阿波羅尼婭顫抖了一下,她們露了馬腳,可聽上去伏地魔還沒找到莉莉。

  這個誘餌她當對了!

  「你殺了人,先生?」阿波羅尼婭倒退著想要離開,卻撞上一層無形的牆壁,她驚恐地尖叫起來,倚著那「牆壁」滑倒在地,開始「嗚嗚」哭泣。

  伏地魔不耐煩地封住她的嘴,食指輕輕點了點魔杖,就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拎著她的領口,粗魯地把她提起來站好。

  「你懷裡抱著的是什麼?誰給你的?」伏地魔又問,「別讓黑魔王問第三次。」

  阿波羅尼婭「唔唔」地搖著頭,左臂緊緊抱著孩子,右手還不忘按著襁褓擋風。

  伏地魔湊近了細細的嗅聞著,這裡面是一條生命,他可以確信。遂抬手解了禁言咒。

  「您別殺我!我什麼都說!我願意帶你去找我的同伴瑪麗!」阿波羅尼婭哭得眼淚鼻涕流了滿臉,就差沒下跪了,「這是802的沃倫斯基太太養的小獵犬,年紀大了,沃倫斯基太太吩咐我抱著它出來透透氣,要注意別被外面的煙火嚇到。」

  伏地魔顯然一星半點兒都不信。他湊得更近了,鼻子幾乎要貼著阿波羅尼婭的鼻子,但即便是這麼近,他都懶得對一個麻瓜攝神取念。

  「打開我看看,小姐,說不定黑魔王一高興,就饒你一命。」伏地魔謹慎地縮著手,只是催促她,「你的右手為什麼一直藏在襁褓裡?沃倫斯基的小獵犬不會靠著吸你們這些低賤僕役的血續命吧?」

  「當然不是。」阿波羅尼婭抽泣著,右手緩緩向外移動——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把槍口抵在伏地魔的心髒位置,他的眼睛還在盯著那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鬼襁褓!



第54章  傷逝(5)

  「砰!」

  「砰!砰!」

  阿波羅尼婭連開三槍,就地一滾、躲開不知是否存在的反擊,爬起來就往門外跑,順帶一槍托砸暈了那個門童,完全顧不得身後的情況。

  與此同時,古靈閣,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的私人金庫。

  一只精致的雙耳小金杯在無數奇珍異寶的環繞下炸成了碎片,濃郁的黑煙騰身而出,穿越層層堅不可摧的魔法屏障,直撲西南方向Ⅰ而去。

  酒店之外,仍然歌舞升平。

  阿波羅尼婭下意識就想往人堆兒裡扎,這是人類求生的本能,但她注定只能逆本能而行——橫穿馬路,衝進格林公園。

  天氣見冷,又是慶典,公園裡沒什麼人,阿波羅尼婭憑著一年級就開始繞著黑湖跑圈練就的體力一路狂奔,感覺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才從另一個出口再次穿過馬路,進入大很多倍的海德公園。

  路過一個不知道是誰的紀念碑時,她放下了什麼東西,提起一口氣直跑到九曲湖邊。

  幽暗的森林被她拋到身後,面前是被煙花照亮的平靜湖泊,白日裡熱鬧的水鳥都回家去了,僅剩高天之上的殘月與倒影對照。阿波羅尼婭環顧四周,雙手撐著膝蓋,不停地喘著粗氣。

  伏地魔真的會被麻瓜手槍傷到嗎?

  不是說那玩意兒對巫師不管用嗎?

  如果他安然無恙,為什麼不追來?

  「泡泡?」她壓低聲音充滿希望地叫了一聲,可泡泡沒有出現。

  阿波羅尼婭立刻薅下背負的什麼東西,拿被單一裹,死死按在懷裡。「不許隱形了,波奇!」她小聲催促,「待會兒我一吹口哨,你就跑,先隱身再跑,聽不聽得懂?」

  隱形獸在她懷裡現身,目光委屈又譴責,阿波羅尼婭把它眼睛一捂。

  只要救世主變成收容所裡一個被遺棄的孤兒,誰還知道他是哈利·波特?難道波奇還能控告她虐童?

  她抱著這只死沉的神奇動物,疲憊又緊張地向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又跑了差不多八百米吧,差不多就在那個湖腰部的位置。平地刮起一陣狂風,阿波羅尼婭被吹得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站住。」

  有人輕柔地命令她——伏地魔已經無力維持那副麻瓜巫師通殺的完美皮囊了,他披著肥大順滑、雲霧般的黑袍,頂著一張暗夜精靈的建模臉,從無盡的黑暗裡緩緩現出身形。

  阿波羅尼婭驚恐地爬了起來,尖叫了一聲:「你是什麼東西——天啊,是你!你沒死!這不可能!」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伏地魔驕傲又得意地點了點左胸上三個成「品」字形排列的小洞,又給她看撕裂了大半個後背的血肉模糊的大洞,「你的能力很強,麻瓜小姐,你撕裂了我的心髒和胸腔。但是,盡管如此,偉大的伏地魔大人也不會死。」

  一團濃郁而邪惡的黑氣正糊在傷口上縫縫補補,那傷口本來都透光的,很快就好得差不多了。Ⅱ

  「巫師,即使摘除了心髒也能活,你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伏地魔的語氣比他孱弱的體態和慘白的臉色囂張多了,他仍然彬彬有禮地伸出手來,「你的性命也是性命,何必為了巫師白白葬送掉?那些懦弱的巫師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麻瓜為他們送命嗎?」

  夭壽了,你看看你這話說的,怕不是起了愛才之心吧?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也不知道什麼是巫師。」阿波羅尼婭冷靜下來,連站姿和神態都變了,「這是比利時大使的女兒,我發誓用我的性命保護她。」

  「所以你是個……麻瓜軍人?」伏地魔好笑地「嗤」了一聲,「別犯傻了,麻瓜,你的任務目標已經被掉包了,那是個男孩,我和你打賭。」

  阿波羅尼婭裝模作樣地摸了摸,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伏地魔大人欣賞有能力的人,看在你幾乎可以算是『殺』了我的份上,放下那個孩子,今天我放你逃命。」伏地魔指了指旁側黑暗靜謐的森林,「日後自有我的僕人為我出氣。」

  她猶豫著放下襁褓,安撫地拍了拍波奇,讓它稍安勿躁。

  要不說紐特·斯卡曼德對付神奇動物真的很有一手,伏地魔都踱到它跟前兒了,波奇還是蜷縮著一動不動。

  為了這個預言中的敵人,伏地魔真是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從一開始就不順利,在魔法部他吃了大虧,今晚又付出了一個魂器一條命。

  哈利·波特,還這麼小,就害得伏地魔大人屢屢受挫,他若是長成了……伏地魔微微彎腰,伸出魔杖去挑開襁褓——

  「Gung!」他忽然聽到槍響!

  伏地魔下意識飛了起來,四下裡逡巡不斷,可公園裡安安靜靜,只有那個襁褓裡略有掙動。

  是個……圈套?口技?是那個女麻瓜?

  伏地魔失去了耐心,決定不等到以後、解決完哈利·波特就去解決她。

  「阿瓦達索命。」他干脆利落地伸直魔杖。

  然而比他念咒更快的是一聲清脆的口哨,有什麼東西掙脫了襁褓,當著他的面迅速地鑽進森林不見了,而他什麼都沒看見。

  伏地魔幾乎要無能狂怒了——樹葉與湖水一齊震顫起來,月亮也搖搖欲墜。草葉漫卷,飛沙走石。

  阿波羅尼婭藏身在森林裡——把波奇趕遠了——全神戒備,在手..榴..彈和魔杖之間選擇不定。

  論魔法,十個她加起來也不夠看的;可單兵熱武器想要對巫師起效,充要條件是距離足夠近再加上出其不意。

  她現在就是變出RPG,也轟不死伏地魔。

  「出來。」留在地上充當襁褓的被單早已被磅礡的魔力撕得粉碎,伏地魔徑直向她走來——在她接二連三的戲弄下,終於暫時扭轉了黑魔王的注意力。

  他們幾個什麼時候分手的來著?有沒有一個小時了,豬都跑到安全地帶了吧?

  阿波羅尼婭站起身來,也迎著他往外走,魔杖捏在右手,左手扣住手..雷引信。

  距離不夠,她可以補足;先shock他一下,夠不夠出其不意——她倒是蠻想看到伏地魔得知她是女巫時的表情。

  順利的話,她會被炸成碎片,也不會暴露身份。

  「誒我說,這孩子看著像哈利……哈利?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夜風送來模糊的對話,夾在煙花炸響的「砰砰」聲裡,遠遠地有人驚叫,「媽媽呢?天啊,兒子,你看上去真不好!」

  伏地魔一怔,隨即陰冷地笑了笑,向著她的方位指了一指——阿波羅尼婭面色一變,他們近到能看見彼此的輪廓,可伏地魔掉頭走了!

  來不及了!

  九曲湖的湖水衝天而起,直向著伏地魔壓過來;粗壯的樹木齊根折斷,並肩向他撞去;地面裂開大縫,試圖陷住他的腳踝。

  然而伏地魔只是用魔杖輕輕一掃,一切都靜止了。

  「你,是個,女巫?」伏地魔回過頭來,注視著黑暗中伸出的魔杖。

  英國巫師就這麼點兒人,戰鬥力強的年輕女巫更是少之又少,他幾乎立即就有了懷疑的人,但……魔杖不對,魔咒也不對。

  格林格拉斯的魔杖是一根精雕細琢的原木色魔杖,這一根卻只是普普通通的黑色,杖柄也沒有特殊的隆起。

  魔杖是無法被另一根魔杖變形的。

  還有她的攻擊方式,明顯是出身於優柔寡斷的鳳凰社——格林格拉斯沒道理不用索命咒,她很擅長這個。

  「我是你爹。」

  阿波羅尼婭嫣然一笑,魔杖向上一挑,無數高大的、叢林般的鋼鐵荊棘自地底蔓生出來,幾乎是一瞬間就洞穿了伏地魔的腳,將他周身割得遍體鱗傷。

  但也僅僅就是如此了。

  伏地魔甚至懶得念咒,僅僅是打了個響指——血跡斑斑的鋼鐵荊棘化為齏粉,迅速化為一面光亮的銀鏡,映照出鏡中人陌生的面容。

  「夠了。」伏地魔什麼也沒做,那些傷口就開始飛快地愈合,「兩個選擇,告訴我你是誰,或者等你死了,魔法自然失效。」

  答案是一道紅光,將銀鏡擊得粉碎。

  「裡德爾!你在對她用什麼黑魔法!」詹姆·波特大吼,懷裡抱著幾乎要凍僵了的哈利·波特,西裡斯·布萊克和萊姆斯·盧平在他兩翼掩護。

  阿波羅尼婭眼前一黑。

  趁著他轉身,她奮力扔出那顆手..雷,然而伏地魔只是背對著她揚了揚手指——手..雷炸了,離她更近。

  阿波羅尼婭反身撲出,劇烈的爆炸讓她頭暈目眩了好一會兒,有那麼一段時間她甚至以為自己如願死了。

  好消息是伏地魔似乎也踉蹌了一下,如果死了一次使他暫時處於虛弱狀態,說不定他們有機會!

  她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微亮的月色下,澄澈的湖邊,伏地魔正與掠奪者僅剩的三個人激戰,小救世主被放在足夠遠的地上,裹著好幾件外套。

  說激戰還是抬舉他們了,倒不如說伏地魔那個能廢話絕不直接干的老毛病又犯了——他要是不犯這個病,今晚阿波羅尼婭九個魂器都不夠死的。

  她揮舞魔杖,不斷地將先前森林裡被擊斷的樹木調撥過來,為他們擋住接踵而至的阿瓦達索命咒,只恨自己不是哪吒,至少能拿三根魔杖。

  等等,哪吒有三昧真火啊?她也有,當然伏地魔也有——但如果她掏出的是格林德沃巴黎改良版呢?

  「火盾——」

  「哈利——」

  一個女聲又驚又喜地叫起來,阿波羅尼婭余光看見有人撲向了湖邊蹬著腳丫子哭的哈利·波特,而掠奪者們也都下意識地一起轉頭。

  「跑!莉莉,帶上哈利快跑!」

  「別——」阿波羅尼婭喊道。

  可是來不及了。

  本就薄弱的防御登時撕開一道口子,鋪天蓋地的綠光洶湧而來,將那一對在寒夜裡依偎在一起的母子吞沒了。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唯有伏地魔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幾個,根本不入流。」他甚至懶得上一個鐵甲咒,悠閑地走向莉莉倒伏的……屍體。

  「你是不是忘了,」阿波羅尼婭冷冷地說,「一道索命咒只能殺死一條生命。」

  那一瞬間悲傷到麻木的詹姆·波特和她無中生有地爆發出了巨大的默契。

  「阿瓦達索命!!」

  「阿瓦達索命——」

  鳳凰社成員詹姆·波特成功施出了索命咒,但有個人比他更快,所有人都對他毫無防備。

  「去死吧,詹姆。」彼得·佩迪魯洋洋得意地從樹後閃了出來,「我看你不順眼好久了。」

  伏地魔再度大笑起來,滿意地向佩迪魯招了招手,不去理會還愣在詹姆屍體旁無法接受現實的西裡斯和盧平。

  「知道她是誰嗎?」伏地魔漫不經心地問。

  「我想那一定是格林格拉斯,主人。」彼得·佩迪魯瞥了一眼她,她幾乎要以為自己的變形咒失效了。

  「你們那點兒小仇怨,別拿到我眼前來說。」伏地魔嗤之以鼻,「她從來不當著我的面報私仇,這一點就比你強。」

  「等您殺了哈利·波特,自然就知道她是誰了。霍格沃茨沒有這樣的人。」佩迪魯恭順地搬開莉莉·伊萬斯的屍體,哈利·波特已經扯著嗓子哭半天了。

  西裡斯雙眼猩紅,還固執地抱著詹姆不肯撒手,好在盧平終於反應過來,可是伏地魔的毛病這次改好了。

  綠光,又是綠光。

  可那光芒接觸到哈利·波特的一瞬間,就像是被什麼人暴怒地大力掙脫了一般,以這嬰兒為圓心,無形的力量衝擊四方——佩迪魯直接被打飛出去,垂直掉進了湖裡,但盧平他們幾個都好好的。

  而那道綠光原路返回。

  更劇烈的爆炸聲裡,阿波羅尼婭只聽見伏地魔驚怒不甘的尖叫,她的耳朵嗡嗡作響,眼前金星亂冒,頭痛得快要炸開了,人也站立不住,直接被掀翻在地,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哈利·波特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來了,搖搖晃晃地,盧平滿臉是淚,膽戰心驚地護在旁邊。巫師界的救世主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堅定地朝睡在一旁的媽媽走去,腦門上一個鮮血淋漓的閃電形傷疤——命運,走回了它的原路。



第55章  余震(1)

  阿波羅尼婭能感受到伏地魔留下的屏障在緩慢消散。她得冷靜下來,她要做很多事。

  「泡泡!」她厲聲喝道,空氣中傳來一聲爆響,小精靈掙扎著像要掙脫什麼束縛一般,艱難地出現在她身邊。

  「泡泡找不到小姐!泡泡沒辦法幻影移形!」一向沉著的小精靈這次也慌了,拉著她哭道,一轉眼看到現場慘狀,嚇得噎了一聲,反倒把眼淚嚇回去了。

  「先去找西弗勒斯,讓他來做最後的道別。」阿波羅尼婭先道,有條不紊地下著命令,「然後去找鄧布利多,讓他別管那邊了,務必趕在魔法部的人來之前抵達;最後回彼得伯勒的房子,把它恢復原狀。」

  時間緊任務重,泡泡猶豫了一下,問道:「為什麼不用那邊那位先生的守護神呢?」

  「他現在發不出守護神。」阿波羅尼婭淡淡地說,忽然意識到什麼,猛地站了起來。

  「西裡斯呢?」她對盧平喊道,「佩迪魯呢?」

  盧平像是被從夢裡驚醒了一般:「他?他說他要去追……」

  「先讓雷古勒斯去找他哥哥,讓他別做傻事!」阿波羅尼婭當機立斷,「快!」

  泡泡的手腳確實很快,阿波羅尼婭收到雷古勒斯報信的守護神時,斯內普剛剛幻影顯形過來。她沒猶豫,立刻幻影移形走了。

  寬慰與勸解都是那麼蒼白無力,他們只需要獨處。

  阿波羅尼婭落地就趕上一場爆炸——今晚被炸了太多次,這次她終於來得及俯身躲開。

  「不,西裡斯,你不能這麼做。」雷古勒斯的聲音震驚又難過,「一切還都來得及挽回,你沒必要,你不能!」

  「來不及了,我親愛的……弟弟。」西裡斯的聲音聽上去老了二十歲,沙啞又疲憊,「詹姆和莉莉……死了,他們死了,因為我才死的。」Ⅰ

  阿波羅尼婭環視四周,才發現自己身處一間麻瓜鄉村酒吧,萬聖節的裝飾還沒摘去,聖誕節的松樹已經披著油布立在角落。旁邊沒有被波及的電視機裡滿是雪花,偶爾閃過足球比賽的直播。

  酒吧裡只有他們三個活人,其余的人很難找到完整的形狀。

  「不要,西裡斯,請你冷靜一點,我懇求你。」雷古勒斯繼續說,聽上去心都快碎了,「之前你離開家的時候我沒有挽留你,這一次不會了,你能不能……哪怕為了我?」

  阿波羅尼婭一探頭就看到西裡斯吻上雷古勒斯的嘴唇,相當用力,都出血了。

  「我只能給你這個。」

  哦我的天啊!阿波羅尼婭連忙縮回去,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

  怎麼現在的重點是這個嗎?是嗎?

  她忍無可忍,剛想站起來,空氣中就傳來「劈啪」兩聲爆響。

  她組裡的兩個傲羅,一男一女,麗茲和高高壯壯的傑米,出現在他們之間,魔杖直指布萊克兄弟。

  「麻瓜地區劇烈魔法波動!」麗茲喝道,「二位,誰干的?還是一起?」

  「我干的。」西裡斯搶先道,傲慢地勾起嘴角笑了笑,他主動扔掉魔杖,優雅地伸出右手,「西裡斯·布萊克,很高興認識你——這裡本來還有三個麻瓜和一個巫師,容我提醒一下,傲羅小姐,你正踩著他們的殘骸。」

  麗茲握著魔杖的手抖動起來,但仍舊毫不放松。「你呢?」她問雷古勒斯。

  可雷古勒斯面色慘白,仿佛已經失去了聽說能力,只緊緊握著西裡斯的手不肯松開。

  「他是和我一起來的。」阿波羅尼婭清了清嗓子,解除了幻身咒。

  麗茲和傑米都嚇了一跳:「艾比蓋爾,你怎麼會在這?」

  「我不在這,他也沒有。」阿波羅尼婭疲憊地揉了揉臉,示意雷古勒斯,「我們這就走。」

  西裡斯心領神會,立刻開始掙脫雷古勒斯的手,但成效不大。

  「嫌疑人已經主動認罪了,證據齊全,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阿波羅尼婭話是對同事說的,眼睛卻看著雷古勒斯,「把人送回部裡你們就去海德公園幫忙,那裡大概已經被麻瓜特警包圍了,今晚我們要熬個通宵。」

  「你殺死的巫師是誰?」傑米與麗茲對視了一眼,問西裡斯。

  「彼得·佩迪魯,鳳凰社的叛徒,害死……」西裡斯麻木的神情終於崩裂出一絲痛色,「出賣詹姆·波特和莉莉·波特的食死徒。」

  身為奮鬥在一線的傲羅,麗茲和傑米多多少少都知道伏地魔因為某個原因在追殺波特夫婦和隆巴頓夫婦,但她們總也想不到,波特夫婦竟然真的死了。

  「是這樣嗎?」麗茲問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沉默了良久,才慢慢開口:「我……我不知道,我沒看見。」

  麗茲朝著阿波羅尼婭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可以把人帶走。

  「佩迪魯的殘骸在哪裡?」阿波羅尼婭走之前忽然問西裡斯,「你怎麼確認他死了?」

  西裡斯踢了踢腳下橫陳的一條銀色手臂,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幾乎是難以抑制地大笑起來。他的臉頰在燈光映照之下亮閃閃的,那是痛哭與眼淚的痕跡。

  雷古勒斯痛苦地顫抖著,這裡面一定有鬼。

  嚴謹地來說,她無法肯定佩迪魯是否再一次逃出生天。西裡斯被捕的事已經鐵板釘釘,這個猜想於今毫無用處。

  無論她如何努力,都無法將命運的齒輪推離原軌,哪怕一分一毫。

  麻瓜警察和魔法部的其他人很快就會趕到,他們沒有在酒吧外的公共汽車站台停留太久。阿波羅尼婭從袍子裡摸出煙,分了雷古勒斯一根——兩年前她打劫西裡斯的那半包,終於要抽完了。

  夜色黯淡,這不知道哪個郡的村落,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是你干的吧?」阿波羅尼婭問。

  「他要對西裡斯用死咒。」雷古勒斯為人的生涯裡就失態過那麼一次,如今又重新恢復到從容的模樣,「但那幾個麻瓜早就死了,我趕去的時候就已經……」

  「也就是佩迪魯干的了。」阿波羅尼婭點點頭,「抓到他的話,西裡斯就清白了。」

  好在西裡斯·布萊克也不傻,從頭至尾也沒親口承認麻瓜也是自己殺的,但他是現場唯一一個還能站著的、健全的活人,不是他也是他了,他自己又樂意認罪——梅林復活也攔不住一個非要坐牢贖罪的人。

  「你就那麼確信佩迪魯沒死?」雷古勒斯問道,「三條麻瓜的命而已,我能保他出來。」

  「關鍵是他願不願意,雷古勒斯。替你頂罪,替波特贖罪,還以為佩迪魯死了,大仇得報……」阿波羅尼婭在腿上按滅煙蒂,痛得她渾身發抖,半晌說不出話,人卻更冷靜了,「何況你也自身難保——海德公園,伏地魔重傷逃逸,十年內都不會再出現在英國。」

  「你、你在說什麼啊?」雷古勒斯怔怔地瞧著她,燒到過濾嘴盡處的煙頭騰起明亮的火焰,晃晃悠悠地落到地上,被雨水澆滅了。

  「傲羅最早明天就會開始抓人,我要是部長,一定很想趁機把你也抓進去和西裡斯作伴。」阿波羅尼婭站起身來,「別忘了布萊克家。」

  閃爍的警笛冒雨呼嘯而來,然而空蕩蕩的巴士站台上只留下兩個沒有公德心的煙頭。

  阿波羅尼婭再次回到海德公園。

  傲羅、打擊手和法律偵查隊的人已經趕到了,統一由穆迪指揮著,大部分人都去了酒店那邊;救世主今天睡得太多,完全不困,披著一件嶄新的麻瓜羽絨服,在波奇的保護下玩得還挺開心;風塵僕僕的鄧布利多蹲在頹然傷懷的盧平面前,正低聲說著什麼;更遠處是一群焦頭爛額的魔法部高官,伏地魔死去帶來的狂喜都無法遮掩他們面上的愁苦——海德公園位置太寸,瑞茲酒店死的人太多,部長需要親自去見一次麻瓜首相,他這次要狠狠爭取鄧布利多的支持,才有可能不下台。

  屍體已經蓋上了白布,莉莉的一只手落在外面,被斯內普牢牢握著。

  她悄悄走過去,盡量不打擾地換回自己的魔杖。

  鄧布利多拍了拍她的肩膀,兩人來到湖邊的草地上坐下。「怎麼樣?」

  「西裡斯要坐牢了,他承認自己殺了彼得·佩迪魯。但我覺得佩迪魯沒死。」親歷了如斯慘案,可她看上去和在彩虹橋上討論命運時並無不同,有一種沒心沒肺的爽朗,「還有三個麻瓜的命估計也要被安在他頭上,我要是部長,一定會這麼做。」

  「是你覺得,還是你知道?」

  「都是。」阿波羅尼婭轉頭看著他,「俗話說『吃虧使人明智』Ⅱ,我在佩迪魯身上吃了那麼多次虧,總該得到點兒教訓。」

  鄧布利多沉默不語,從他身上看不出絲毫喜悅輕松的痕跡,旁邊幾個打擊手興奮得腳步都快飛起來了。

  「怎麼,你們那邊不順利?」阿波羅尼婭問道。

  「沒有,很順利,阿拉斯托滿載而歸,亞瑟和金斯萊在處理德思禮夫婦的事。」鄧布利多苦澀地凝視著銀鏡般的湖面,「有人負傷,和你們這邊相比,不算什麼。」

  阿波羅尼婭伸出手,掌心裡是個被她捏扁了的空煙盒。「幫幫忙,教授。我實在沒力氣了。」她說。

  煙盒應聲化作碎紙機產生的飛屑,一片片重新凝結成一只大水晶瓶,形狀活像個水果罐頭。接骨木魔杖的尖端抵上她的太陽穴,阿波羅尼婭疲憊地合上眼睛。

  「伏地魔沒死透。」她忽然道,「請不要暴露我們的身份。」

  「我知道。」鄧布利多的動作沒有絲毫的滯澀和停頓,「我去瑞茲酒店看了一眼,大廳裡滿地黑血,阿拉斯托還撿到三個,呃……子彈殼?」

  「三發達..姆..彈,我毀了他一個魂器。但不知道是哪一個,以後再說吧。」阿波羅尼婭露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頂好是貝拉手裡的那個,沒人想搶劫古靈閣吧?」

  鄧布利多挑了挑眉,凝視著手裡幾乎被灌滿的水晶瓶。「如果是我年輕的時候,如果不是這種場合,我會為你吹口哨的,阿波羅尼婭。」他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贊許笑容。

  「讓西弗勒斯也一起看吧,在他被捕前。」她回頭凝視了一下幾近於一座石像的好友,「在我被捕之前,別急著讓隆巴頓回來,會死。」Ⅲ

  鄧布利多一愣。

  「沒有人出賣我並不是一件好事,這意味著食死徒們的忠誠堅不可摧,我的忠誠反而搖搖欲墜。」阿波羅尼婭打趣道,「放心吧,教授,我不會折在上頭的,凡是規則就有空子可鑽。」

  「鄧布利多!」有人叫他,是魔法部長,終於撥冗趕到了,「正在和馬爾福吃飯……這是怎麼一回事?」

  時任魔法部長的干瘦老頭發際線奇高,喝酒喝得顴骨發紅,臉上是一副高興得想要大笑卻不得不強壓下來偽作悲傷的扭曲表情,不停地用手帕擦著額頭的汗水,想來各個地方都已經查看遍了。

  「唯一目擊了全程的女巫已經去世了,中了某種黑魔法,屍骨無存。」鄧布利多不容置疑地回答他,展示了手中的瓶子,「幸好我來得及提取了一點記憶,如果你不介意,部長,我們可以去我的辦公室。但在此之前,容我安置一下這個可憐的孩子。」

  終於有人注意到救世主了。

  「我會暫時拜托莫麗·韋斯萊夫人照看他幾天。」鄧布利多俯下身,把哈利·波特從隱身獸懷裡撕出來,「他家有很多小孩,想必很合適……不,波奇,你不能去,你要等你媽咪來接你。」

  「還有……」穆迪低聲道,用眼神示意並排的兩具屍體。

  「先……先送到霍格沃茨吧。」鄧布利多沉重地嘆了口氣,「你們都去那裡等我,米勒娃會招待大家的,拜托各位。」

  空氣中一聲爆響,鄧布利多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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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余震(2)

  1982年,英國,倫敦城,魔法部,地下十層。Ⅰ

  傲羅伊麗莎白·博福特頭昏腦漲地抵著牆壁,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審判庭的大門敞開著,陸陸續續有威森加摩成員換了袍子進去,路過她時都露出了友善而勉勵的微笑。

  這段時間傲羅著實累得不輕,他們也同樣,整個魔法法律執行司連日來抓人、審問、判決連軸轉。私人物品往保存處一放,這一天之中他們都再也摸不著它了——一至十號審判室來回跑,必要時甚至還要分組。

  傲羅已經顧不上分組了,時間就是金錢,每一個傲羅都得獨當一面。

  但每個人都是充滿干勁的,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因為神秘人死了,籠罩英國巫師幾十年的陰影消散殆盡,長夜迎來了曙光。

  「嘿,麗茲!」遠遠地有人叫她,一聽罐裝咖啡Ⅱ准確地砸進她手裡。

  「喔……艾比蓋爾。」麗茲把沁著薄霜的易拉罐貼在腦門上冰了冰,舒服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上去了?」

  「沒!讓穆迪看見我跑一趟地面就為了買咖啡,今天就得調我去看阿茲卡班。」阿波羅尼婭慢悠悠踱到她身邊,啜飲著咖啡,神色厭倦,「剛回來——按卡卡洛夫說的又抄了兩家,找到一張面具,但……法律沒規定不許巫師收藏銀色面具,食死徒又沒有注冊商標。」

  麗茲「噗嗤」一聲笑出來。

  「不得不說,有的時候還是麻瓜發明更……」她扳開易拉罐,一口氣喝了個干淨,高高地舉起空罐,「嗝!敬麻瓜!」

  「敬麻瓜。」阿波羅尼婭忍不住也笑起來,跟她碰了個杯,迅速解決掉自己的那瓶。

  「哎,西裡斯·布萊克的案子怎麼樣了?」麗茲拐了拐她,小聲嘟噥,「那天他還以為我不認識他,我還是他學姐呢,雖然不是一個學院的。」

  「部長與布萊克家達成了認罪協議,二十年。」阿波羅尼婭把易拉罐捏得「嘎吱」作響,「多走走關系,他還來得及自由地迎接新世紀。」

  麗茲很可惜地「啊」了一聲:「他殺的那個人,不是食死徒、是鳳凰社的叛徒嗎?聽說有很多鳳凰社的人都作證了,怎麼還——喔,還有麻瓜。」

  「主要就是那三個麻瓜,死得多慘。」阿波羅尼婭終於捏扁了那個易拉罐,在手裡上上下下地拋著玩,「這種事兒誰攤上誰不糟心?鳳凰社又沒有執法權,哪怕西裡斯·布萊克是個貨真價實的傲羅,這監獄他都蹲定了。」

  好在這次他不必背負叛徒的惡名。絕大多數食死徒也都恥於檢舉揭發那一套,西裡斯進去,沒准還有人給他叫好。

  「你那天……那是他弟弟吧?」麗茲愈發好奇了,「我在克勞奇先生的辦公室看見他了,還有部長。」

  阿波羅尼婭無奈地搖搖頭:「哎,人真的就是……關心則亂。」

  雷古勒斯一邊洗白自己,一邊盯著西裡斯的案子,終於沒能沉住氣——部裡還沒動靜,他先找上了門,差點讓巴蒂·克勞奇直接扭送阿茲卡班。

  「他這是過失致麻瓜死亡,殺佩迪魯又算立功,可部長張口就是攝魂怪,我嚇了一跳,就沒忍住偷聽了一下下。」麗茲滿臉的一言難盡,顯然是聽到了不少權錢交易、討價還價,「你根本想不到那位小布萊克先生花了多少金加隆買來了本就應當的二十年,他怎麼那麼傻!」

  傻不傻的,關心則亂嘛。雷古勒斯心裡未必不清楚,可當他見到部長的那一刻起,就只能由著對方開價。

  「都說他也是食死徒啊?」麗茲放低了聲音,兩個人頭碰著頭、猥瑣地蹲在牆角嘀嘀咕咕,「還有馬爾福,要是能看看他們的胳膊就好了。」

  「看了啊,黑魔標記,醜得要死,還一人一個。不過馬爾福夫人就沒有。」阿波羅尼婭聳了聳肩,掰著手指頭挨個數,「部長,兩個副部長,克勞奇先生、鄧布利多教授、穆迪還有我,我們都看見了。」

  麗茲懊惱極了:「我都忘了你還是首席傲羅了!穆迪怎麼說?我猜他一定把克勞奇先生的辦公室弄得一團亂,我不信他居然肯妥協!」

  「說得太難聽了!什麼妥協!」阿波羅尼婭笑著輕推了她一把,「你如果相信魔法部、聖芒戈和霍格沃茨慷慨的贊助人純潔如昔,那麼他們就是中了神秘人的奪魂咒,一切都是情非得已。」

  麗茲張口結舌,吶吶地琢磨了半天,終於舉手投降。

  「好吧,好吧,看看我爸媽的職業,我怎麼會對這些東西陌生呢?」她捂住臉,相當頹喪,「魔法世界,唉……沒想到連鄧布利多教授也……」

  這就不好告訴她了。事實上鄧布利多為了人設不崩,並沒有馬上同意,還據理力爭了好一會兒。

  「人嘛,都是人,巫師也是人吶!」阿波羅尼婭收走麗茲手裡的空罐,腳尖踢了踢她的,「快進去吧,看看那個卡卡洛夫今天還有沒有新花樣。」

  麗茲垂頭喪氣地綴在威森加摩成員的屁股後面進了審判室,阿波羅尼婭伸了個懶腰,將摸魚的罪證清理一新,倚著牆望天發呆。

  能抓的食死徒都抓得差不多了,能撈的差不多也都撈出來了,只剩下走流程了,然後呢?

  還有十年,這十年,日子怎麼過?

  伏地魔終究是要回歸的,如何讓他的歸來始終在他們的注視之下?如何讓他的歸來成為她的功勛?如何洗清嫌疑、重塑忠誠?

  最重要的是,還有彼得·佩迪魯這個不定時炸彈。

  他怎麼辦?他在哪裡?他還會去韋斯萊家嗎?不用他把西裡斯引出來,等到伏地魔回來劫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西裡斯,沒准還要讓雷古勒斯動手。

  「啊啊啊啊啊!」阿波羅尼婭恨不得以頭搶地,方才麗茲進去的那間審判室卻忽然打開了門。

  「艾比蓋爾?」麗茲探出頭來,指了指樓上,「他又招了一個,我得去抓盧克伍德。」

  「神秘事物司的奧古斯特·盧克伍德?」阿波羅尼婭問道,會意地站起身來,「去吧,多帶幾個打擊手,神秘事物司怪瘆人的,裡面我去替你一會兒。」

  麗茲快樂地點點頭,發紙飛機叫人。阿波羅尼婭接過她握得溫熱的門把,閃身而入。

  審判室裡人並不多,卡卡洛夫這樣的小角色不配威森加摩全員出席審他,但巴蒂·克勞奇在,鄧布利多和阿拉斯托·穆迪也在。

  兩個攝魂怪夾著縮在中間的卡卡洛夫,越發顯得高大陰森。卡卡洛夫難以抑制地發著抖,他不停哆嗦,面色青白,連帶著捆縛他的鐵鏈也「丁零當啷」地亂響。

  「還有呢,卡卡洛夫?你現在指認的這一些……」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的巴蒂·克勞奇翻動著手中書記員遞上來的一沓名簿,「還不夠無罪釋放。」

  巨大的銀白色鳳凰圍繞著審訊室的圓形穹頂一圈一圈的飛翔。

  伊戈爾·卡卡洛夫忽然費勁地抬起被牢牢鎖在一起的雙手,在鐵鏈刺耳的摩擦震響中指向大門的方向。

  「還有她!那個女傲羅!」他聲嘶力竭地大吼著,可由於攝魂怪的影響,那聽上去不過是稍微大聲一點的呻..吟,「她也是食死徒!」

  審判席上沉默無聲。

  「你有毛病吧?」穆迪難以置信地說道,「攝魂怪終於把你弄瘋了?」

  鄧布利多神色肅穆,或者說嚴峻,輕輕拍了拍穆迪的肩膀。

  「格林格拉斯?」巴蒂·克勞奇倒是沒當卡卡洛夫發神經,「不,先別記下來——你沒有什麼為自己說的嗎?」

  「啊?」那個年輕的女傲羅茫然而慚愧地抬起頭來,顯然剛剛是在走神,「您說什麼,克勞奇先生?不好意思,我沒有聽清。」

  所有人都看清了她憔悴的臉上掛著一對碩大的黑眼圈,雙眼滿是血絲,頭發不知道幾天沒洗過了,亂蓬蓬地堆在頭頂。

  「卡卡洛夫指證你是食死徒。」巴蒂·克勞奇平靜地說。

  「哦,請您繼續——」她連忙從外袍口袋裡摸出速記本和羽毛筆,「我准備好了,請按照姓名、目擊現場、所犯罪行的順序……等等,我?」

  她驚訝地張大了嘴:「我、我干什麼啦?」

  「你抓了很多食死徒,不小心也誤殺了幾個。」穆迪臉上重重疊疊的疤痕扭曲著,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我以為這是功勞來著。」

  然而伊戈爾·卡卡洛夫卻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

  「說啊!」傲羅格林格拉斯相當憤怒,「說話不要講證據的嗎?你下一個要指認誰?穆迪還是克勞奇先生?你干脆說鄧布利多教授是食死徒好了,那樣等你無罪釋放了,伏地魔一定會大大地獎賞你,沒准還要你當他的接班人呢!」

  被點名的阿不思·鄧布利多差點笑出來。

  而審判庭裡炸開了鍋,因為她毫無顧忌地叫出了伏地魔的大名,甚至有人嚇得失態、弄倒了凳子,長袍與長袍糾纏在一起,爬都爬不起來。

  「可以了,巴蒂。」鄧布利多探過身來向他點點頭,「這裡沒幾個人敢念出這個名字。」

  巴蒂·克勞奇沉吟不決。

  他當然知道這個下屬出色的能力和戰績,都說阿拉斯托·穆迪填滿了一半阿茲卡班,但被格林格拉斯送進去的黑巫師很少能活過半年。還有她那些效果顯著卻稍微有點超過的小手段……不是什麼大毛病,畢竟她父母都死於伏地魔之手,心性稍微有些走偏也是合理的。

  「她有……標記。」卡卡洛夫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我發誓!」

  格林格拉斯默不作聲地抬高左臂,寬大的外袍袖子當先滑到肘彎處,她魔杖輕輕一劃,緊窄的襯袍袖子便裂開一條長長的口子,露出常年不見天日的蒼白皮膚。

  上面什麼都沒有。

  「黑魔標記無法用魔法祛除或者遮蓋,是不是?」她輕聲詢問眾人,「多洛雷斯,你也是女巫,要不要來檢查一下?」

  穿粉紅袍子的書記員征得上司同意,輕快地溜下審判席來。

  「阿波羅尼婭,沒想到你能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名叫多洛雷斯的女巫露出一個甜蜜蜜的假笑,毫不客氣地抓住傲羅的手腕,扥到自己眼前來。一根沾著墨水漬的粗短手指輕輕蹭上那細膩的皮膚,隨著她的動作,她能感受到汗毛和寒栗層層乍起。

  「我想,那是人的皮膚,不是什麼障眼法。」書記員有些失望地彙報了自己的檢查情況,「想要證明格林格拉斯有罪,恐怕卡卡洛夫還需要回憶起更多的內容。」

  「多洛雷斯!」一個陪審的方臉盤兒女巫不滿地斥責道,「威森加摩的原則是『疑罪從無』,你忘了嗎?即便克勞奇先生主張對食死徒『寧殺勿放』,但格林格拉斯是我們自己人,這是一樁可恥的污蔑!」

  她嚴肅地轉向巴蒂·克勞奇:「先生,我早就想和您說了,這——」

  克勞奇先生抬手制止了她,掀起眼皮嚴厲地盯了她一眼。

  「注意場合,博恩斯。」書記員多洛雷斯·烏姆裡奇輕聲笑道,趾高氣揚地坐回原位。

  「還有別的嗎?」克勞奇先生撫了撫自己刮得精光的下頜,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大權獨攬的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不耐煩了的表現,「是該讓攝魂怪把你帶回去了。」

  「不!懇求您!我還有!」攝魂怪聞聲一動,卡卡洛夫登時急了,他猶豫著看了憤怒的傲羅一眼,「黑魔王命令她和斯內普結婚,我、我是聽別人說的!還有……還有,黑魔王讓她表演——」



第57章  余震(3)

  鄧布利多猛地起身,眼疾手快地用魔杖一指——卡卡洛夫消音了,但他的嘴型依然被很多人看見了。

  審訊室內徹底失控,幾個原本持中不言的威森加摩成員也忍不住了,紛紛向鄧布利多和巴蒂·克勞奇控訴著什麼,原本就憤懣不已的阿米莉亞·博恩斯激動得滿臉通紅,連書記員多洛雷斯·烏姆裡奇神情都相當難看。

  為求自保而出賣同伴是非常令人不齒的行為,哪怕是食死徒也一樣。這些日子他們捏著鼻子為了大局忍受卡卡洛夫,不是為了讓他肆無忌憚地污蔑戰鬥在第一線的傑出傲羅、甚至辱及年輕女士的私生活和個人道德。

  當事人本人卻十分平靜,除了臉色慘白之外,她連魔杖都沒動。

  「按照規定,我現在不適合動魔杖,對不對?」她甚至向專門過來看著她別發飆的穆迪笑了笑,「這個您拿著,我問他幾句話。」

  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交出魔杖,向著卡卡洛夫走去。她是真沒想到,拉巴斯坦沒供出她,反而是這麼個連列席會議資格都沒有的閑棋來回跳得歡騰。

  「我哪天結的婚?在哪結的?」她問道,「伏地魔為什麼要我們結婚?他又為什麼要——做你說的那些事?吃飽了撐的?」

  她又叫出了伏地魔的大名。

  卡卡洛夫死死地捂著左臂,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你、你……我不知道,去年吧,大概……我只是聽說!聽別人說起的,他們都這麼說……」

  他開始忍不住懷疑自己聽來的小道消息了。但那流言裡真真切切地提及了「格林格拉斯」這個姓,來源是黑魔王駕前某位出身高貴的男性食死徒。

  「不如去婚姻處查一查吧?」她轉身面向巴蒂·克勞奇,看上去凜然不可侵犯,「先生,我受到了指控,也十分願意遵從威森加摩的流程,去阿茲卡班等候對我的判決。但在此之前,我要求澄清對我私生活的污蔑。單憑你們的信任,即便日後我被證明是無辜的,這樁桃色新聞也會永遠扣在我頭上。」

  鄧布利多努了努嘴,銀白色的鳳凰一分為二,輕盈地飛出門外去。

  「沒什麼可查的!」穆迪大聲道,「你沒聽這小子說什麼嗎,巴蒂?『他們都這麼說』!這丫頭收拾了多少黑巫師和食死徒,當然,他們自己不承認!打又打不過,只會傳些肮髒的、下三濫的閑話,不從艾比——咳,不從格林格拉斯身上下手,難道要說我這個老頭子嗎?」

  「令人惡心!」阿米莉亞·博恩斯鄙夷地看著瑟縮不已的卡卡洛夫,「先生,請把這個外國人驅逐出境吧,英國不歡迎他!」

  威森加摩之中甚至已經有人開始舉手表決了,但鄧布利多不說話,巴蒂·克勞奇也依然在沉默。

  「請問——」有個機靈的小個子女巫推開審判室的門,「先生,您找我?」

  「羅莎蒙德·柯林斯,婚姻登記處主任,」巴蒂·克勞奇淡淡地為眾人介紹,「你何時就職的?」

  「前、前年,克勞奇先生。」女巫柯林斯猶豫著走到證人席上,顯然沒經歷過這種場面,「我的前任是斯嘉麗·布爾默。」

  「柯林斯小姐,」鄧布利多探了探身,他就顯得和藹可親多了,「你有找到關於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或者西弗勒斯·斯內普的婚姻記錄嗎?」

  「沒有,教授,呃……先生,對不起。」柯林斯勉強向他露出了一個微笑,「我沒有找到阿波羅尼婭·繆西卡·格林格拉斯或者西弗勒斯·托比亞·斯內普的任何婚姻記錄。」

  她舉起兩張邊緣燒得焦黑的粉色紙條,上面分別寫著「A·M·Greengrass」和「S·T·Snape」。

  「如果是受魔法保護的夫妻,應該是這樣的。」她又展示了一張彩帶一般完整、可愛的淡橘色紙條,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這是我和我丈夫的。」

  兩個名字分列紙條兩邊,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組成一條纖細的金色絲帶,將它們包裹、連接在一起。那些字跡就是完整的婚姻誓言。

  「如果您願意去婚姻登記處看一看,結果會更直觀。」柯林斯謹慎地斷言,「連赫拉也無法證明他們之間存在婚姻關系。」

  阿波羅尼婭聳了聳肩。

  再查下去她也不怕,卡卡洛夫連時間都記錯了,前年的事,誰還能作得准?連亞克斯利都死在萊斯特蘭奇堡一戰了!

  「我怎麼去阿茲卡班?」她昂起頭,從容問道,「和卡卡洛夫一起嗎?」

  阿米莉亞·博恩斯看上去還想為她說話,被巴蒂·克勞奇無聲制止。

  「你的功勛我們有目共睹,格林格拉斯。」克勞奇先生敲了敲桌子,「但是法律之下人人平等,就像你說的,你受到指控,就要按照威森加摩的流程走。我們人手不夠,許多已經被證明清白的人依然滯留在那裡,你明白嗎?」

  「那你就更不應該把我的得力干將關起來,巴蒂!」穆迪吼道。

  「我明白,先生。」阿波羅尼婭平靜地笑了笑。

  最終她還是沒能如願去往阿茲卡班——阿拉斯托·穆迪硬把她扣在了傲羅的拘留室裡,沒有魔杖,限制自由,但是吃好喝好心情愉悅,還有不堪重壓的同事輪番找她吐槽。

  「要不我找個人,讓他也說我是食死徒吧?」麗茲膩膩歪歪地不願意走,「你說女巫頭發榨出的油能賣錢嗎?」

  「這話你也敢亂說,小心讓穆迪聽見!」阿波羅尼婭嗑著堅果,順手拍了她一下,「等忙完了,我們去放松放松,我知道一家不錯的麻瓜水療店——美容魔藥好是好,總是差了點體驗感。」

  「沒錯!」麗茲撈了一把杏仁,吱吱咯咯地咬著,「就像我們用清潔咒洗頭,永遠也比不過熱騰騰的水。唔,你說的不會是哈羅德百貨的那家吧?」

  阿波羅尼婭正要點頭,拘留室的大門卻忽然被人大力推開了。

  「麗茲,走!」傑米喊道,「早上好,艾比蓋爾!」

  「怎麼啦?」麗茲不滿極了,「又有急活兒?不是抓得差不多了嗎?」

  「出什麼事了,傑米?」阿波羅尼婭扔給他一個蘋果,「我感覺你更像是去看熱鬧的。」

  「巴蒂·克勞奇被抓了,」傑米回頭看了一眼,「小的那個。」

  麗茲一聲尖叫憋在喉嚨裡,嗆得不停咳嗽。

  「他怎麼了?」阿波羅尼婭差點沒跳起來,「隆巴頓夫婦回來了?」

  「這關弗蘭克和艾麗斯有什麼事?」傑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去年鄧布利多營救的那對麻瓜夫婦,今天剛被允許出院,就被小克勞奇襲擊了,轉頭又回聖芒戈了。」

  「瘋了?」

  「那不至於。」傑米擺擺手。「也是倒霉,鄧布利多本來安排了人保護他們,結果那人開小差走了。」

  「那我去看看!」麗茲高興地跳起來,「我倒要看看面對親兒子,克勞奇先生還能不能鐵面無私到底!」

  答案是能。

  巴蒂·克勞奇毫不留情地送兒子進了阿茲卡班,相對應的,穆迪也不能再頂風作案、庇佑阿波羅尼婭。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派最常和她搭檔的麗茲和傑米送她一程。

  阿茲卡班坐落在北海一處荒僻的小島上,離挪威更近一些。它看上去像是一座有屋頂的、超大號羅馬鬥獸場,當然,阿茲卡班沒有鬥獸場外立面那些精美的拱頂與石柱,只有一個一個巴掌大小的氣窗,一個就代表一間囚室。囚室逐排升起,最中間原本用來看角鬥的空場,被用來埋葬死於此地的囚徒。

  這裡堪稱攝魂怪的老家,它們一簇一簇地繞著這龐然大物翩飛,像是逐臭而來的團團烏蠅。

  她們進去的時候正好碰見卡卡洛夫——其人拎著一個簡陋的小包裹,寶貝地捧著自己的魔杖,正步履蹣跚地出來,兩個打擊手滿臉不耐煩地跟在後面。

  狹路相逢,所有人都愣在原地。

  「恭喜自由,卡卡洛夫。」阿波羅尼婭當先笑道,「我能和你單獨說句話嗎?」

  麗茲和傑米神色大變,那兩個打擊手甚至有點保護卡卡洛夫的意思了。

  「拜托,我沒魔杖呀!」阿波羅尼婭大笑,擺擺手讓他們退遠一點,「就一句,我問個問題就走。」

  麗茲尷尬地用腳尖在地上劃來劃去,傑米左看右看,一揮魔杖,送了他們一個靜音咒。

  「啊呀,瞧瞧這是誰?」阿波羅尼婭背著雙手,慢慢走近幾步,「伊戈爾·卡卡洛夫教授,來自德姆斯特朗的優秀教育人才,是不是?你回去會做校長嗎?」

  「你要做什麼?」卡卡洛夫警惕地看著她,魔杖指著她。

  「你一個流亡巫師,底子不清白,有沒有想過德姆斯特朗怎麼會要你?他們可能不在乎食死徒背景,但德國出身Ⅰ……」女傲羅輕聲在他耳邊問詢,「你難道就不想知道,誰幫你在德國魔法部走通了關系,銷了案底?」

  卡卡洛夫驚恐地看著她:「你、你……是你?」

  阿波羅尼婭盈盈微笑。

  「你的謝禮,我收下了。」她越過卡卡洛夫,輕快地走進阿茲卡班大門,「歡迎下次再來英國,我們好好說道說道。」



第58章  余震(4)

  她一路走進來,吸引了眾多目光,活像一塊扔進鐵屑裡的磁石。

  所有人都在緊緊盯著她,眼裡滿是憤怒、怨恨、憎惡、不解……當然還有幸災樂禍。

  「瞧瞧!瞧瞧是誰來了!」貝拉特裡克斯尖聲笑道,她眼眶紅紅的,神情很是憔悴,「這不是我們的首席傲羅嘛!你怎麼也淪落到這種地步了?我們都以為你能踩著這些人的屍體青雲直上呢!」

  她一開口,四面八方都開始響應,污言穢語不斷,兩個傲羅卻都無暇顧及。

  麗茲絞著雙手,局促道:「靠近門口沒有空房間了,艾比蓋爾,你恐怕得和萊斯特蘭奇做鄰居——」

  「沒事,這裡就很好,我現在也沒資格要求更多了,是不是?」阿波羅尼婭抱了抱麗茲的肩膀,轉身主動走進了那間空的牢房,隔壁就是貝拉。

  阿波羅尼婭四下裡打量一圈,很是滿意——老熟人都在,她剛剛進來的路上還看見斯內普了。

  「那我走啦?」麗茲依依不舍地把著手腕粗的鐵欄杆,「我會讓攝魂怪少來這邊轉悠,如果他們欺負你,你就敲欄杆,這個月在島上值守的是弗蘭克。」

  「呀,他回來了?他的孩子——叫納威是嗎?還好麼?」阿波羅尼婭倒真的有點高興了,至少失去父母的孩子少了一個。

  兩個人又黏糊了一會兒,麗茲終於一步三回頭地被傑米拖走了。

  阿波羅尼婭揉了揉臉,又清了清嗓子。

  「看到你們這副樣子,貝拉,我這一趟算是來對了。」她微微一笑,「還要感謝卡卡洛夫呢!」

  所有人都豎著耳朵聽她說話——倒不是覺得格林格拉斯的話多麼有道理,而是被關進此間的食死徒,除了咒罵和沉默,或者夜晚偶爾崩潰的嚎哭,很難做出什麼有意義的舉動。

  「卡卡洛夫?誰?」貝拉幾乎想不起還有這麼個人來,外國人也在鄙視鏈上。

  「威森加摩的寵兒,克勞奇的心頭肉——對不起,巴蒂,不是說你。」阿波羅尼婭冷笑不已,「最近進來的人,包括多洛霍夫、特拉弗斯、穆爾塞伯、盧克伍德,還有我和西弗勒斯,都是拜他所賜。」

  也不全是,但是順手報復、拉拉仇恨,又不犯法。

  「這個!這個——可恥的叛徒!」攝魂怪的影響已經初步在貝拉身上體現出來,她將鐵欄杆搖得「哢啦」、「哢啦」響,「你也是個廢物!主人是那麼注意保護你!命令我們誰也不許泄露你的身份,可你還是!你還是!」

  「怪誰?」阿波羅尼婭捂住耳朵,目光掃過對面一排男巫的監房,「誰說漏了嘴?誰把我和西弗勒斯的事傳得整個食死徒都知道、讓一個根本無權列席會議的小人都聽說了?我不會放過他的。」

  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目光躲閃,阿波羅尼婭幾乎要長嘆出聲——How old are you?

  「但是那個女傲羅還是很信任你。」貝拉敏銳地指出,「你可以利用她,讓我們都出去。」

  食死徒們頓時鼓噪起來,瘋狂地搖撼著鐵欄杆,那種幾乎要衝破屋頂的興奮甚至引來了一只不顧禁令的攝魂怪——就像打開了一罐液氮。

  阿波羅尼婭好奇地看著逡巡的攝魂怪,這玩意兒使人抑郁——但如果人本來就有點精神問題,那它會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它徑直經過了她的囚室,好像這裡面一直是空的。

  一直到攝魂怪意猶未盡地走了、尖叫和哭聲都小下去,阿波羅尼婭才慢條斯理地說:「你做夢,貝拉,我不會那麼做。」

  食死徒們對攝魂怪顯然還沒有建立耐受,她聽見貝拉有氣無力地哭著小聲罵人,無非說她投靠鄧布利多無恥之尤雲雲。這樣很好,她可以一直說下去,沒有人來打斷。

  「因為你們毫無用處。出去了又能做什麼,四處殺人,鬧得人心惶惶,讓魔法部一直緊繃著,大肆搜索黑魔王的蹤跡?黑魔王會感激你嗎?形勢比人強,貝拉,你也下過巫師棋的,我們失了先手,就必須蟄伏,否則只會迎來滅頂之災。」

  「難道現在不是滅頂之災嗎?」說話的人是小巴蒂·克勞奇,表情活像死了爹。

  「黑魔王沒有死!」貝拉頓時來了精神,尖聲大叫,淚水從她美麗的黑眼睛裡流淌下來。

  「是沒死。」阿波羅尼婭拍拍左臂,「標記還在,這意味著什麼,需要雷古勒斯來教教你嗎?」

  黑魔標記不再是漆黑的了,它看上去只是一層淺淺的疤痕,像後世麻瓜鏟除紋身後留下的。

  但是,它還在。

  貝拉徹底沉默了,大概是在摟著左胳膊哭吧,難為她一直這麼囂張,合著自己心裡也沒底。

  「萊斯特蘭奇是沒用了,因為他們早就被抓了,還害死了許多人。」是穆爾塞伯,「我們呢?我們為什麼?」

  「因為你們蠢,你們沒有價值,你們不能占據有利的位置,無錢無權,連離開阿茲卡班都要靠我劫獄,出去做什麼,通緝犯,還是喪家之犬?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們還不如卡卡洛夫呢。」阿波羅尼婭冷笑,「你們是打手,是小卒子,我們現在不需要這個了。」

  她向來走「口蜜腹劍」路線,這是第一次劈頭蓋臉地罵到人臉上去。

  「冷靜點,穆爾塞伯,你臉都紫了。」斯內普淡淡地說道,「在攝魂怪把你吻死之前,別把自己氣死了。」

  阿波羅尼婭真高興他還有心情刻薄人——自那天以後,他們再沒碰過面。他,雷古勒斯,還有她,各有各的難,三個深陷困境的人是沒辦法互相幫助的,只能各自奮力掙扎。

  「你看不上萊斯特蘭奇,你還不如萊斯特蘭奇。他們只是倒霉——如果不是被鄧布利多抓了個現行,弄他們出來沒什麼問題。」阿波羅尼婭再接再厲,誓要出一口惡氣——格林格拉斯夫婦的仇她等了十七年,彼得·佩迪魯大概也是十年起步,那這口氣她得先出掉。

  穆爾塞伯沒動靜了,不知道巫師有沒有心腦血管疾病,他能把自己氣死最好。

  「說實話,羅道夫斯,還有埃弗裡、多洛霍夫,」阿波羅尼婭轉換目標,聲音也放柔了許多,「待在阿茲卡班對你們來說最穩妥,只要靜靜地等待,黑魔王終有一日會親自來救你們出去。為他坐牢的人才最忠誠——他會這樣認為的,不是嗎?」

  「不許揣測黑魔王的想法!」貝拉特裡克斯聲音沙啞,仿佛還坐在馬爾福家的宴會廳裡呢,「你怎麼敢擅自——」

  「隨便你吧!」阿波羅尼婭聳了聳肩,「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們在外面辛苦維持黑魔王的基業,你們呢,只要坐享其成。」

  「便宜?你管攝魂怪叫便宜?」羅道夫斯反常地大叫起來,看上去已經有些神經質了,「你來感受一下,你試試——」

  「在我無罪釋放之前,每一天我都會與諸位一同體驗,我銘記各位的痛苦,日夜不敢或忘,這將成為我光復黑魔王事業的動力,之一。」阿波羅尼婭漫不經心地說著漂亮話,能忽悠一個是一個,「另外,羅道夫斯,難道你對黑魔王的信仰還不足以抵抗攝魂怪嗎?萊斯特蘭奇夫人,您的丈夫覺悟似乎不太夠啊,不如我的。」

  「我可以,我一定可以……」有人在喃喃自語,「哪怕十年,二十年……」

  「巴蒂?」阿波羅尼婭揚聲問道,「不,你不用可以,我已經聯系過你媽媽了,她來探監時,記得要聽媽媽的話。」

  「他有什麼?」沉默至今的拉巴斯坦忽然問道,「他不也是個無名小卒嗎?比穆爾塞伯就多了個姓氏。」

  「他有個好爸爸啊。」阿波羅尼婭笑眯眯地說,「老克勞奇就算養出了個食死徒兒子,也仍然是部裡的實權派——有朝一日,巴蒂也可以成為巴蒂,或者別的什麼人。」

  掌握歷史的好處就在於,她看上去真的運籌帷幄、為大業做了很多事。

  「屆時還請各位為了大局保密。」她彬彬有禮地說,「巴蒂,我要是你,現在就開始練習抵御奪魂咒。」

  監室內寂靜無聲,她看似安撫了很多人,但阿波羅尼婭知道那只是暫時的。攝魂怪的影響會使他們反復崩潰、發瘋、越獄、自盡……最後留存下來的那一撮人,在無盡的絕望裡,才會想起她今日的一番話。

  是你們太廢物,沒有用處……而你們太倒霉,生生錯過了機會,就差那麼一丁點兒……別人已經出去了,正逍遙自得地享受著幸福的生活,還能為黑魔王立功……

  黑魔王遠在天邊,不知道還會不會來,可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卻活生生地站在英國的土地上。她在外面混得越好,越會成為這些人心底裡的執念。當一個人一直反反復復地想同一件事,他就會變得偏激,他就會生病。

  瘋癲助長了貝拉特裡克斯的戰鬥力,可不是每個人都是狂信徒。

  他們會心悸,手抖,嘔吐,思緒混亂,頭痛腳痛無一不痛,會淪為棄子,在戰場上也比正常人要好殺得多了。

  巫師的身體構造或許到底還是和麻瓜不同,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殺人,是要誅心的嘛!

  當天下午,阿不思·鄧布利多親自來到阿茲卡班領走了斯內普;三天後,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無罪釋放,阿拉斯托·穆迪率一眾傲羅在門口等她;六個月後,克勞奇夫婦探監,小巴蒂·克勞奇當著許多同僚的面喝下復方湯劑,大搖大擺地奔向光明。

  這個時候,阿茲卡班已經抬出很多具屍體了。



第59章  余震(5)

  1982年,英國,薩裡郡,小惠金區,女貞路。

  空置多年的女貞路5號終於迎來了新的住戶。搬運家具的大貨車「隆隆」地拐進來,隔壁4號的佩妮·德思禮太太早早地貓在了籬笆後偷看。

  隨後而來的新鄰居是個年輕高挑的金發女郎,開著一輛奶油色的賓利歐陸,德思禮太太覺得她很面善——並非因為那輛賓利比這條街上所有的小汽車加起來都貴。

  「都堆在客廳就可以了,我自己會收拾的。」她爽朗地招呼著搬運工,「沒有,沒有需要小心輕放的嬌貴東西,聽說你們今天還有一單,早點搬完正好可以趕去,是不是?」

  她甚至准備好了小費、汽水和補充體力的巧克力,一份一份地裝在紙袋裡,周到得不得了。

  裝模作樣的有錢人,為什麼要住到他們這個街區?多半這錢來路不正,或者她的身份見不得光。

  佩妮·德思禮小心地倒退著准備離開,肚子卻抽動了一下,不由「唉喲」了一聲。她的新鄰居注意到了,登時驚呼著小跑過來。

  「德思禮太太,您沒事吧?」一只手隔著籬笆伸了過來——潔白,細膩,嬌生慣養的手。佩妮警惕地躲開了。「你認識我?」她狐疑地問。

  「搬家之前總要打聽一下左鄰右舍,有您這樣誠實又可靠的模範鄰居,我才決定買下女貞路的房子而不是其他街區。」

  佩妮不得不承認她稍微有點被吹捧到,暫時就不追究對方涉嫌監視自己的責任了。

  「您懷孕了?」新鄰居的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熱情洋溢,「起好名字了嗎?洗禮時我很願意去觀禮。」

  佩妮忍不住摸了摸隆起的肚子。

  「我想叫他『達力』,如果是女孩,就叫她『達莉亞』。Ⅰ」佩妮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提起孩子讓她變得和善了許多,「我總覺得是個男孩,不知道為什麼總想叫他『達力』,這個詞就好像是憑空出現在我腦子裡的,巧的是弗農——就是我丈夫,他也是這樣。」

  「是嗎?」新鄰居含笑點點頭,望著她的目光有點悲哀,「這孩子一定是上帝的旨意,是天賜的禮物。」

  出於禮貌,佩妮問她:「您結婚了嗎?有沒有孩子?」

  「我不能生育。」

  佩妮無聲地「啊」了一聲,新鄰居看上去卻也沒什麼遺憾,好像說的是「我不會開飛機」一樣。

  不久她就知道為什麼了——晚些時候,德思禮的新鄰居帶著新烤好的三種口味小餅干上門拜訪,正趕上外出釣魚的弗農·德思禮回家。

  「您看上去可真眼熟,太太。」弗農喃喃地說著,輕輕碰了碰妻子的胳膊,「我們真的沒在哪裡見過嗎?」

  「叫我阿波羅尼婭吧,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新鄰居主動伸出手來,「我確信咱們之前沒見過,但今後一定會成為好鄰居。」

  「這是您夫家的姓嗎?」佩妮問道,她注意到新鄰居兩只手各戴一枚奇形怪狀的戒指,既不是鑽戒也不像婚戒——如果不能生育的話,做個沒人要的老小姐也是正常的。

  「不是,我丈夫姓普林斯。」新鄰居面不改色,「請原諒外子無法隨我一同前來拜訪,他正在蘇格蘭的一所中學裡教書,兼任舍監,必須得留校。」

  佩妮隱約覺得這個姓有點耳熟,但「普林斯」也不是什麼小眾姓氏,只好放到一邊。

  「請坐,普林斯太太。」弗農·德思禮將她讓到沙發上坐下。他潛意識裡總覺得這位新鄰居似曾相識,她坐在沙發上打量客廳的模樣也很像是在……故地重游。

  「很典雅的裝潢,又不失溫馨。」普林斯太太禮貌地恭維道,「早知道就該來向您請教一下。」

  佩妮從廚房裡端出紅茶和重新裝盤的餅干,弗農連忙上前接了一把。

  「您做家務一定是一把好手,普林斯太太。」佩妮小心地扶著肚子坐下,「剛剛搬過來沒多久,就能做出如此美味的點心,我一嘗就不是外面買的。」

  弗農·德思禮咳了一聲。Ⅱ

  「不知您是做什麼工作的,啊是不是太冒昧了?」他連忙轉移話題,「居住在這裡的都是受人尊敬的良好市民,您的工作想必也十分體面?」

  佩妮·德思禮也咳了一聲。Ⅲ

  「我為白..廳工作。」普林斯太太輕描淡寫,「當然,不必每天都去唐..寧..街報到,否則也不會住到外埠來。」

  她一定是在吹牛,德思禮夫婦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

  但……佩妮不得不承認這很合理——一個女人,只有不能生育、丈夫又常年在外,才能靜下心來搞事業。畢竟誰也不是「強硬的麥琪」Ⅳ,一個當中學教師的丈夫想來無法為普林斯太太的事業做出什麼助益,正好她也不能生。

  談話陷入了尷尬的沉默,顯然德思禮夫婦終究由於高強度的遺忘咒而受到了一定的精神損傷——真正的達力留給他們的記憶太幸福又太痛苦,如此深刻,不僅僅需要精妙的記憶修改。

  阿波羅尼婭深深地在心裡嘆了口氣,感受到了一絲微妙的愧疚。正是這一絲微妙的愧疚主導了她忙前忙後這一切。

  達力·德思禮是額外的,他本不應該死。

  她沒能從命運與死神手裡留住詹姆和莉莉,但她只會覺得遺憾和失望。但達力是不一樣的。

  樓上有小孩子哭了起來,聲音小小的,但在這尷尬而寂靜的客廳裡就格外響亮。

  「怎麼?」阿波羅尼婭恰到好處地捂住嘴,「府上還有位小天使?是我失禮了,應該額外准備點布丁的。」

  她的目光劃過客廳,又看了看照片牆。沒有玩具,也沒有合影。她可以修改記憶,卻不能改掉本性。

  「是親戚家的小孩,今年三歲了,調皮得很,我們一般不讓他下樓。」弗農訕訕地笑了笑,顯然不打算多說。

  佩妮不滿地瞪了丈夫一眼,輕聲更正:「兩歲。」

  「那你們真的很幸運。」普林斯太太笑起來,「我的朋友西茜,住在威爾特郡,第一次當母親,手忙腳亂得不得了,你們至少可以在這個孩子身上先練一練,是不是?還有我丈夫的同事家裡,足有七個孩子,幾乎都是一個帶一個帶大的,哥哥保護弟弟,弟弟也依賴哥哥。Ⅴ」

  她的愧疚很有限度,如果德思禮夫婦因為他們的「瘋癲」而更加過分地虐待救世主,她就不得不出手了。

  只要把佩妮·德思禮衣食無憂地軟禁在地下室,實在不行用點奪魂咒什麼的,她順服了,哪棟房子都會受到血緣魔法的保護,不必非在女貞路4號這一棵樹上吊死。

  「我想我不需要一位永遠無法成為母親的女人來教我怎樣育兒。」情緒化超級加倍的孕婦佩妮·德思禮略有不滿地說,「我都生過一胎——」

  她忽然愣住了,搖頭喃喃道:「不,小達力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

  弗農嘆了一口氣,疼惜地攬著妻子的肩膀,歉意地向普林斯太太解釋道:「醫生說是有些孕婦會這樣的,我想您應該可以……體諒?」

  經歷過那一切,這個本來十分肥壯的男人再也沒能恢復到原來的體格。夫妻二人或多或少地留下一些後遺症,他這個釣魚的新愛好據說就來自於心理醫生給出的建議。

  「當然,當然,是我失言了。」普林斯太太連連道歉,隨便指了個借口告辭,「今晚有個暖居派對,我還得回去准備。請放心,我的朋友都是安靜的人,不會鬧出太大動靜的,當然也歡迎兩位前來。」

  她隨便那麼一說,德思禮夫婦也就隨便一聽,誰都沒當真。阿波羅尼婭離開了女貞路4號,一進5號的門就垮下肩膀。

  「怎麼樣,小姐?」泡泡已經收拾完了,連地板上都泛著一層蠟光,「新鄰居是和善的人嗎?」

  總比上一任要體面些吧?泡泡對蘇豪區的房子十分不滿,更不滿的是阿波羅尼婭小姐搬都搬走了、居然還不處理掉它!

  「呵呵。」阿波羅尼婭干巴巴地笑了兩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點讓我高興的吧,泡泡。」

  泡泡為難地看了看四周,好像在尋求什麼幫助,但小姐的朋友們都還沒有來。自從黑魔王死了,阿波羅尼婭小姐反而疲憊又消沉起來,雷古勒斯少爺也是一樣,至於另一位干脆失蹤了,據小姐說是在「自閉」。

  「啊!」小精靈的腦門上有無形的燈泡「叮」的一亮,「舊金山寄來一封信,小姐要不要看一看?」

  她的舊主科俄斯·格林格拉斯的近況是小姐為數不多的快樂來源之一。

  泡泡飛快地取來那封信,交到阿波羅尼婭手裡,就依偎在她膝前等候反饋。她們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主僕,母女,姐妹……種種關系混雜在一起,早就說不清了——泡泡有一櫃子各式各樣的小裙子,但她對阿波羅尼婭小姐的品味持保留意見。

  「唔,科俄斯也要結婚了?」阿波羅尼婭蹺著二郎腿,饒有興致地抖了抖信紙,「真怕他死在床..上。」



第60章  余震(6)

  「誰要死在床上?」有人問——壁爐騰起一陣綠焰,兩個年輕男人一前一後走了出來,身邊跟著一個年紀不輕了的家養小精靈,激動地深深鞠了一個躬。

  「還能有誰,格林格拉斯家的正統繼承人科俄斯少爺——」阿波羅尼婭揚臉一笑,嚇得一噎,「哦西弗勒斯,你也——好吧,我真高興你能走出來,還好我也邀請了你。」

  如果說斯內普從前是一株在角落裡避光生長的高大蕨類植物,低調,陰暗,但生命力旺盛,那麼現在這株植物已經被完全抽干了水分,空有其形地立在原地。

  「還是西弗勒斯問我,知不知道你家的地址。」雷古勒斯手裡拎著一只沉重的銀質收納架,一左一右安放著兩尊碩大的雕花水晶調味瓶,說是觀賞用的擺件也不為過,「鹽和糖,祝賀你喬遷新居Ⅰ,阿波羅尼婭。」

  「就這?」阿波羅尼婭笑著接過來,隨手轉交泡泡,「傳統歸傳統,可你也太不用心了!」

  「事實上,」雷古勒斯掌不住笑了,「鹽是浴鹽,你最不喜歡的野茼蒿味兒;糖是從臭襪子味兒的比比多味豆裡提取的,克利切揀了一下午呢,快點謝謝克利切!」

  克利切誠惶誠恐地鞠了個躬:「克利切不敢,少爺難得這麼有興致,自從——」

  泡泡猛地把那個沉重的銀架子塞進克利切懷裡,拖著他去廚房了。

  「坐吧。」阿波羅尼婭笑容還殘存在臉上,「茶是新泡的。」

  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如果放到以前,當阿波羅尼婭挑剔他的鹽和糖時,雷古勒斯會毫不猶豫地轉移矛盾到空手而來的斯內普身上;而當雷古勒斯揭示他禮物的秘密時,阿波羅尼婭八成也會嫌棄地說一句「你什麼時候也和西裡斯學會惡作劇了」。

  他們小心翼翼地避開彼此的雷區,直到克利切這個死心眼戳破眼前其樂融融的表像。

  「咳。」雷古勒斯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僵局,「科俄斯結婚你這麼高興?他不會看上一個經歷復雜的女麻瓜吧?」

  以布萊克家的「詞彙量」來說,什麼酗酒、打架、墮..胎、離婚、嗑..藥、失..足、蹲監……都包含在這個「經歷復雜」裡了。

  「不是啊,舊金山那邊一個純血家族的女孩子,在巫師社交圈裡相當搶手。」說起這個,阿波羅尼婭連那頭黯淡的金發似乎都高興得發光,「殖..民的時候過去的,葡萄牙裔,祖上還有格拉納達血統,是個相當聰明的女巫。」

  「她要真那麼好,你肯定不會這麼開心。」雷古勒斯打趣道,「莫非她是個啞炮?」

  「伊法魔尼的傑出學生,但——」阿波羅尼婭強忍笑意,「她身上有伴母系遺傳的血咒Ⅱ,只要生了孩子就會在三年內死去。」

  這房間裡的三個人有兩個都對各式各樣的黑魔法異常感興趣,這也是個名正言順的好機會——比她和雷古勒斯尬聊要強多了,雷古勒斯壓根就沒見過科俄斯,這麼關心他的婚戀真是見了鬼了。

  「血咒。」雷古勒斯沉吟著,「不是亞洲那邊比較多嗎?據說東南亞的叢林部族裡還殘留著濃厚的母系社會氛圍。」

  「舊金山。」斯內普淡淡地接了一句,「那裡有很多亞裔。」

  「是啊,據說是她外婆的外婆苛待勞工,遭到了報復。」阿波羅尼婭眼神閃了閃,「還是手下留情了,不生孩子就不會死。我聽說過那種只要活著,有朝一日就會徹底變成動物、忘卻前身的血咒。」

  「只怕你弟弟由不得她不生。」雷古勒斯笑道,「這姑娘怎麼能看上科俄斯,自己病怏怏的,還要拖別人去死。」

  阿波羅尼婭嘆了口氣,撣一撣手中的信紙:「已經結婚啦——洗腦一個天真愚蠢的姑娘並沒有什麼難度,母愛、犧牲、天職……不然血咒也傳不下這麼多代,是不是?多麼可憐!」

  雷古勒斯不由一怔。阿波羅尼婭並不是看了弟弟一家的笑話才開心,那她是為什麼?

  「為什麼那姑娘搶手?因為她生了孩子死掉,丈夫馬上可以娶下一個。」

  阿波羅尼婭的神情很奇異,悲哀,卻又像是發現什麼新鮮事物的小孩子,帶著一股令人莫名其妙的興奮。

  「科俄斯的父母養我也是為了聯姻,可我不能生,不能耽誤了別人家延續血胤,好好的結親就成結仇了。所以他們不准備讓我活過四十歲,聯姻交換的利益吞吃完了,也不耽誤對方及時續弦生子——怎麼樣,完美吧?」

  兩個男人都瞪著她,一副從來不曾認識過她的表情。

  「可是現在,你們看,他們的寶貝科俄斯居然娶了這麼一位,多麼諷刺啊!莫非不好笑嗎?」她臉上可一點兒笑都沒有,折起那信紙,抬手就彈進爐火裡。

  「我從來沒問過你當初為什麼要……。」雷古勒斯喃喃低語,幾乎手足無措了,「原來你……對不起,我曾經腹誹你心狠,我以為你和貝拉他們一樣了……」

  所以掛墜盒的事情不告訴她是吧?阿波羅尼婭笑了笑。

  「他們不會讓我嫁在英國的,本地純血巫師還有哪個不知道我『血統有玷』?我十四歲就出國參加社交舞會了。」阿波羅尼婭手托著腮,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茶匙,「嫁給你,賣不上價啊。」

  她有些心虛地看了斯內普一眼。當年斯內普從她腦子裡著實翻了些東西出來,還好術業有專攻,如果換成煉金術大師鄧布利多,她的秘密早就瞞不住了。

  猜不出來也好,就讓他們覺得,只要殺了格林格拉斯夫婦,就能一手扼住她的命運齒輪。

  「哈利·波特就住在隔壁。」她冷不丁地說了一句,「我剛剛上門拜訪,救世主哭得嗓子都啞了也沒人去看一眼。」

  雷古勒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從方才的情緒裡走出來,他神情復雜地望著好友——斯內普卻無動於衷,只是放空。

  現在這客廳裡的三個人都對救世主擁有某種責任了。雷古勒斯是因為西裡斯,斯內普自不必說,連阿波羅尼婭這些時日也常常問自己:如果她不折騰這麼多,只要趕走彼得·佩迪魯,波特夫婦是不是就會幸存?

  理智告訴她不會,人類自有其主觀能動性,並非任由她擺弄的棋子。她設法讓隆巴頓夫婦逃出一劫,貝拉還不是找上了德思禮?

  但感情不允許她置身事外,她也沒辦法。

  泡泡很有眼色地和克利切合力抬上來一大瓶火焰威士忌,足有30盎司,斜斜地湃在冰桶裡。阿波羅尼婭小姐戒酒快兩年了,這還是她剛剛才出去買的——今天小姐和她的朋友們沒酒不行,泡泡可懂了。

  「你住在這裡,鄧布利多知道嗎?」雷古勒斯顧不上什麼禮節,率先倒了一杯,「你以後還要和那孩子接觸?」

  「他本來打算安排鳳凰社的費格太太住到附近,我說何必呢,人家費格太太小生意做得好好的,房租有魔法部替她交,賺的都歸自己。」阿波羅尼婭仰頭喝了一大口,「他打算讓那孩子一無所知地長到11歲,毫無防備地接觸巫師界。」

  「不太好。」雷古勒斯客觀地評價,「他在怕什麼,怕那孩子被名利所影響?」

  「顯而易見。」斯內普也沒有拒絕一場大醉的誘惑,「鄧布利多總是以己度人。」

  阿波羅尼婭嘆了口氣:「我不覺得這對他好——德思禮家不會讓他餓死凍死,僅此而已。這麼多年無人問津,忽然有一天,有人跑來對他說,你是小英雄,是救世主,雖然我們坐視你被虐待,但等到黑魔王回來,你還是得肩負整個英國巫師界的命運衝上去和他拼命……」

  雷古勒斯沉吟不語,他從小到大,直到西裡斯出走前都堪稱家庭幸福、生活順遂,他本能地看出鄧布利多決策中的問題,卻無法感同身受。

  「我不是什麼好人,如果我是他,復仇對像只怕就不單單是黑魔王了。」阿波羅尼婭自嘲地一笑。

  「我看有些人已經喝醉了,不然也不會如此吹噓。」斯內普看了她一眼,指出問題的關鍵,「你不是還留了科俄斯一命?」

  雷古勒斯大笑起來,三個人碰了一杯。

  「總之我向鄧布利多保證,在霍格沃茨的貓頭鷹到來之前,不會透露任何關於魔法的內容。」阿波羅尼婭篤定地晃了晃手指,「但如果哈利·波特一定要向我學一點額外的東西,那又有誰能攔得住呢?」

  雷古勒斯皺起眉:「你要培養他?你可別把他教成一個斯萊特林了。」

  「當年分院帽對我說,斯萊特林是你的捷徑,那麼格蘭芬多就是哈利·波特的坦途。」阿波羅尼婭說道,「別小看了這孩子——歡迎隨時來監督,反正我轉文職了,以後有的是時間。」

  從阿茲卡班出來後她就登報發了聲明,頭版頭條,配著大幅會動的照片和演講稿,在《預言家日報》上掛了整整一周。

  「傲羅應該是讓民眾一想起來就覺得安全的職業……」她在閃光燈下哭得梨花帶雨,「……雖然是無妄之災,說到底,或許還是能怪我行事不夠謹慎……雖然威森加摩已經證實了我的清白,可我不能因為一己之私連累其他傲羅同事,敗壞傲羅的名聲。希望在我之後,當大家遇見黑巫師、向傲羅求援的時候,不會因為曾經有一個傲羅被指控為食死徒而猶豫……」

  「你也真是舍得。」雷古勒斯評價她,「哪怕是個吉祥物,首席傲羅也好過禁止濫用魔法辦公室吧?」

  「不可惜,黑魔王這一走,傲羅就沒什麼用了,首席傲羅更是雞肋。」阿波羅尼婭摩挲著手裡晶瑩剔透的酒杯,「還好行政級別在那裡,換個禁止濫用魔法辦公室主任正正好——康奈利·福吉要升走,我接他的班,還能蹭幾分人情。」

  「你看好福吉?」雷古勒斯來了興趣,「為什麼?」

  「因為黑魔王暫時回不來,和平年代,是綏靖的年代。」阿波羅尼婭再一次帶著答案反推題干,「保守派要抬頭了——老克勞奇倒是強硬又激進,可惜有個兒子拖他後腿。你要是不信,就去問問盧修斯,他鼻子比我靈。」

  雷古勒斯沉思起來,阿波羅尼婭低頭喝酒,忽然感覺斯內普一直在看她。

  「怎麼?」

  「來之前,我向鄧布利多遞了辭呈。」

  「你瘋了?」雷古勒斯先不干了,「等到黑魔王回來,你要靠什麼立足?」

  斯內普不答。這個人不聲不響的,反倒喝得最多,可是喝醉了也不上臉,坐在那裡看著跟沒事兒人一樣。

  「那天晚上,我為什麼沒回去?」他忽然輕聲問,問他自己。

  終於有人敢於提及蓋伊·福克斯之夜發生的事了,可這個問題沒法回答。

  盧平和故去的詹姆·波特必須找到西裡斯帶他撤離,本就在海德公園一帶徘徊;至於莉莉·伊萬斯,她的孩子被帶走了,無論決心哪怕是死也要擋在孩子身前,還是終於察覺到阿波羅尼婭的真面目,總之……她也回去了。

  「換成我,我也不會回去的,西弗勒斯。」雷古勒斯柔聲寬解道,「誰也不能保證哪一路會遇見黑魔王,而我相信阿波羅尼婭無論如何也能自保。至於那個孩子,我——」

  他忽然頓住了。莉莉·伊萬斯為什麼會回頭,憑著本能,憑著母愛——人無法理解自己不相信的東西,西弗勒斯·斯內普亦然。

  可是雷古勒斯·布萊克可以,他從父母那裡獲得了完整的愛,他的言語就此變得蒼白無力。

  「在霍格沃茨很痛苦吧?到處都是你和伊萬斯的回憶,你撐不下去了。」阿波羅尼婭還是很平靜,她很少真正受到情緒的影響,「顯然你沒有殉情的打算,否則你早就死了。你在求救,西弗勒斯。」

  斯內普一動不動,酒杯滾落在他腳下。

  「逃避不會使傷口愈合,你得扒開它,擠出膿液,直到流出鮮血,你才有可能站起來繼續向前。」她余光裡看到雷古勒斯神色也很不自然,但他十分克制,「想想伊萬斯,盡情地想一想她,還有你,你也想想你哥哥。想完了,哭完了,回去該做什麼做什麼,事還沒完呢!」

  雷古勒斯顫抖著灌下一大口酒。

  他當然也有問題要問。他要問問西裡斯,為什麼要那麼做?幸運的是,西裡斯還活著,把自己陷在阿茲卡班活受罪,但他好歹還活著。

  「還記得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他輕聲問道,隨著回憶的延展而露出一絲微笑,「好像是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車上,西裡斯他們幾個的包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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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入學(1)

  1972年,英國,倫敦,國王十字火車站,九又四分之三站台。

  時鐘的分針指向55分,站台外風風火火衝進兩個人來——一個年紀極小、簡直可以說是未成年的女性家養小精靈牽著一個瘦瘦的金發小女巫,都在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我、我的行李呢?」小女巫上氣不接下氣地問,身不由己地被小精靈用纖細的胳膊用力地推上火車,甚至來不及打量一下四周。

  「泡泡已經為您送上火車了!」年幼的小精靈尖聲尖氣地說,打了個響指。

  小女巫松了一口氣:「哦謝謝你,你放在哪個車廂——」話音未落,她便感覺到身下的火車開始緩緩移動,耳畔汽笛聲響徹四周,可她腳還踩在門口的踏板上!

  「進去!快進去,小姐!」泡泡費力地大聲叮囑她,嗓音聽上去都快劈了。

  「你把我的行李放哪兒了!」小女巫吼得比她還大聲,可惜小精靈已經不能回答她了——火車即將開始轉彎,車門自動關閉,把她拍在了正整裝待發、准備開工的零食車前。

  「抱歉,夫人。」小女巫的臉紅了,「我、我找不到我的行李了,或許您知道乘務員在哪裡……」

  「你一定是個麻瓜家庭出身的孩子吧?」胖乎乎的女巫慈愛地摸了摸那頭黯淡的金發,「霍格沃茨特快列車上沒有乘務員,不過別擔心,新生的行李會被統一送到寢室裡,我們不會讓你拎著箱子參加分院的。」

  「可我的校袍還在裡面呢……」小女巫欲哭無淚,「我現在叫泡泡,她會出現在我面前嗎?」

  「恐怕不能。」推零食車的女巫遺憾地搖搖頭,「我們還要趕一整天的路,孩子,你為什麼不挨個車廂問問呢?」

  她從琳琅滿目的零食山裡拿出一盒巧克力蛙悄悄塞進小女巫手裡,眨了眨眼,開始推著小車往前走。那機靈的孩子就跟在她的屁股後面,趁機從門縫往內看。

  女巫推著零食車走過一叢又一叢鬧騰的學生,忽然覺得身後沒動靜了,一回頭便看見那小女巫正墊著腳扒在某間車廂門前,可憐見的,她還要跳一下才能看到門上的玻璃。

  「看來你找到了?」女巫笑了,「我還以為你要去散座那邊找了。」

  「謝謝你,夫人。」那女孩子開心地道謝,「我會把錢——」

  女巫輕輕地「噓」了一聲,推著車子走遠了。

  女孩目送了她一會兒,這才轉過身來敲了敲門,車廂裡五個半大男孩有一陣兒才聽見。

  「誰啊?」有人不耐煩地問,「彼得你去開門,你離門近。」

  車廂門「嘩啦」一聲拉開,開門的男孩和門外的女孩子差不多高,臉上還帶著點嬰兒肥,睜著一雙無精打采的眼睛,說話時露出滿嘴的豁牙。

  「你是誰?」他毫不遮掩地、上上下下打量著小女巫。

  「我能進去說話嗎?我堵在走廊上,會妨礙到通過的人。」小女巫根本不接他的話茬,一步邁進包廂,反手帶上了門。

  「不好意思打擾各位,是這樣的,我險些錯過了發車,我的家養小精靈提前將我的行李送了上來,但我們沒能來得及溝通具體位置。」小女巫彬彬有禮地說明情況,仿佛絲毫沒意識到她看上去真的很像來找茬的,「現在看來她將我的箱子塞到了各位的行李架上,請允許我取回。」

  「我們這有你的箱子嗎?」一個戴眼鏡的黑發少年站起身來,扒拉著頭頂的行李架。

  「在這邊,詹姆。」一個淡棕色頭發的憔悴少年從他那邊行李架的最裡邊費勁地挪動著一只皮箱,「只有這一個嗎?說真的,我們都沒發現,你的家養小精靈有一手。」

  「小精靈都是這樣的。」聲音來自另一個黑發少年,也是剛才發號施令的那一個,俊美得像是麻瓜教堂拱頂畫上的大天使,他像許多純血家庭出身的巫師一樣,留著一頭古典風格的中長發,嘴裡卻十分不優雅地叼著一根草葉,「我說,你干脆別拿了,會有人幫你拿的。」

  「可是,我的校袍……」小女巫有點猶豫,「分院儀式可以便裝參加嗎?」

  長發男生吹了聲口哨,歡快地叫道:「詹姆,快,給這位妹妹露一手!」

  戴眼鏡的男生故作低調地咳了一聲,昂首挺胸地站了起來,將魔杖往她身上一點,口中喃喃念著變形咒——小女巫本來也穿著一件暖和的天鵝絨連衣裙,現在那裙子上的花邊、蕾絲與珠繡都不見了,袖子延展變寬,下擺齊齊加長,淺綠色也深化成了黑色,一件最普通的霍格沃茨校服袍出現在她身上。

  男孩子們大力鼓掌,詹姆欠了欠身,謙虛地說:「時效性不長,臨下車我再給你變一次。」

  「你現在幾年級?」小女巫摸著身上的黑袍問道。

  「二年級。」先前開門的矮個子男孩彼得終於撈著機會說話了,「麥格教授說這是七年級才有的變形水平,怎麼樣,詹姆厲害吧?」

  「了不起。」小女巫點點頭,「我要做得比你更好。」

  詹姆哈哈大笑起來,叼草葉的黑發少年也笑了,彼得笑得格外捧場,幫她拿箱子的憔悴男孩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他們,但臉上也有一絲笑意。

  「難道我們下車前不用開箱子換校袍嗎?」有人冷靜地問,「我們換完了再出去讓她換,不行嗎?」

  笑聲戛然而止。

  詹姆挪了挪身子,露出包廂裡一直沒說話的第五人——也是第三個黑頭發的男孩,看上去和不速之客小女巫差不多大,板板正正地穿著黑色西裝,甚至系了領結。

  最重要的是,他長得和那個叼草葉的少年有幾分相似,但是氣質迥異,就像冰珠與水滴,就像……一個肖母,一個肖父。

  「等等!等等!」小女巫忽然想起了什麼,她崩潰地捂住了臉,很快又把手放下,目光仿佛有重量一般在滿車廂的男孩子身上依次掃過。

  黑頭發的,戴眼鏡的,營養不良的,還有個小矮子……詹姆和彼得當然是隨處可見的普通名字了,但世上沒這麼巧合的事。

  泡泡,謝謝你!

  「當然可以。」小女巫微笑道,「多謝提醒。」

  叼草葉的少年一把攬住弟弟的脖子,把他整個人拖到前面來。

  「我的弟弟雷古勒斯Ⅰ,也是今年的新生,你們可以認識一下。」

  雷古勒斯瞥了哥哥一眼,有些不情願地伸出手,這小女巫反應倒是快,握起手來也很用力,好像很高興。

  「幸會,布萊克。」她笑道,「格林格拉斯,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

  布萊克兄弟都是一愣。一旁的詹姆·波特也是神情微妙。

  年輕的雷古勒斯紳士風度還不過關,忍不住「啊」了一聲;西裡斯則毫無克制的打算,直接問出了口:「你就是那個——」

  被好友和弟弟從不同方向狠狠拉了一把。

  「是啊,我是。」阿波羅尼婭坦然承認,「有何指教?」

  「那你肯定覺得純血統論都是胡扯咯?」西裡斯把弟弟往她那兒一推,「來來來,快勸勸我固執的弟弟,呆在這個不夠純粹的包廂快要把他逼瘋了!」

  我想他瘋可能不是因為盧平和佩迪魯是混血。

  片刻後,頭痛欲裂的阿波羅尼婭默默看了一眼旁邊與她一同悶坐的雷古勒斯,收獲一個生無可戀的眼神。

  「呃,我想……」阿波羅尼婭費力地想要在掠奪者制造的噪音中發聲,最後還是盧平發現了掙扎著的她。

  「你怎麼了,格林格拉斯?」盧平問她,「午餐時間快到了,你箱子裡帶了便當?」

  「沒有,我忽然想起來我約了朋友,我得去找她一起吃。」阿波羅尼婭面不改色地指了指門外。

  「想去就去,你出來上學,請示家長的習慣要改改了!」西裡斯堪稱肆無忌憚,「記得我們車廂的位置,別耽誤了換校袍!」

  這幫人能干出直接指著她還穿在身上的衣服變形的破事兒Ⅱ,口頭上占點倫理梗的便宜算得了什麼。阿波羅尼婭敷衍地點點頭,跳下座位拉門。

  「等等!」雷古勒斯忽然道,「我也一起去,我也有朋友。」

  西裡斯狐疑地看著弟弟:「誰家的?羅爾?不那個大塊頭他一看就是腦子有問題——雷古勒斯你那是什麼眼神?行行行,我知道這裡格蘭芬多濃度過高,你會被污染的,去吧去吧!」

  他不在意地揮揮手,回頭繼續埋首於桌上的什麼魔法裝置。

  包廂的門一關上,阿波羅尼婭頓時覺得耳邊清靜多了,秋風是溫柔的,陽光是和煦的,連路過盥洗室時,空氣都如此美妙。

  她一直走到公共車廂,隨便揀了個空座坐下,雷古勒斯短暫地猶豫了一會兒,也坐到她對面。

  「你朋友在哪兒?」他問,在座位上不適地挪了挪。

  「在夢裡。」阿波羅尼婭無所謂地抱著手臂,「誰肯跟我做朋友?那太不體面了。你的呢?」

  雷古勒斯露出一言難盡的神色來。

  「不知道,估計一會兒就要找來了吧?」他嘟噥道,「那我倒寧願和西裡斯他們呆在一起。」

  「那你回去吧,留下點錢,明早禮堂還你。」阿波羅尼婭毫不客氣地伸出手,「我快餓暈了,我要吃飯。」

  「你沒錢?還是沒吃早飯?」雷古勒斯瞪大眼睛,在每個口袋裡亂摸——他這樣家庭的小孩,又不上學,很少有需要親自花錢的時候,「我也沒有。」他有點沮喪。

  「你父母也出國了,帶走了幾乎全部的小精靈?」阿波羅尼婭頗為好奇,「還好送我來的那個小精靈還不到能夠服役的年紀,否則我開學第一天就要缺勤了。」

  「不,沒有……」聽話聽音,雷古勒斯眨了眨眼,「我是說,我媽媽准備的錢袋大概在箱子夾層裡。」

  阿波羅尼婭點點頭:「那你還是別回去了,我要找個地方蹭飯,沒有你我大概混不進去。」



第62章  入學(2)

  她隨便拉了個人,打聽了一下餐車的位置,帶著雷古勒斯堂而皇之地敲響了C字車廂的門。

  餐車的包廂相對於普通車廂來說更為寬敞舒適,從A到E一共五間,本應是霍格沃茨特快上最搶手的熱門位置——理論上它們是為了搭車的教職工准備的,盡管也沒幾個人樂意混跡在幾百個孩子裡、坐一整天的火車去蘇格蘭,幻影移形不香嗎?

  除了霍拉斯·斯拉格霍恩。

  此君雖然履任斯萊特林學院院長多年,但一直秉承著「學生放假他放假,學生開學他開工」的原則,絕不在霍格沃茨多待一天。每年堅持坐兩次霍格沃茨特快列車,盡可能地維系他小圈子裡的每一條寶貴的關系。

  ——情報來源:繆西卡和克拉托斯·格林格拉斯閑來聊天時的嘲諷。

  「孩子們,有什麼事?」斯拉格霍恩一拉開門,豐盛食物的香氣便傳了出來。阿波羅尼婭肚子裡一陣亂咕,還好火車行進的雜音完美地掩飾了她的尷尬。

  「您好,教授,我從父母那裡聽說了您的事跡,仰慕之至,特地前來問候——哦不好意思,是我疏忽了,希望沒有打擾您用餐。」她又擺出那副彬彬有禮的謙遜姿態,「這位是布萊克家的雷古勒斯,我在半路上遇見他,對於向您致意這件事,他也表現出了相當的熱忱,我們就一起來了。」

  斯拉格霍恩教授眼中精光一輪,在兩個孩子身上稍作打量。

  「你們可算是來著了,我的孩子們。」他笑眯眯地將門拉得更大,「為什麼不與我們共進午餐呢?今天有上好的烤小牛排和鹿肉,配菜是蘆筍和甘藍,每個人都能分到一點藍莓乳酪布丁。」

  包廂裡的人很少,或許這也是斯拉格霍恩如此寬容的原因——桌邊坐著一位姿態優雅、容貌美麗的金發少女,正滿面驚訝地看過來。

  「雷古勒斯?」她問道,「你一年級就收到了邀請嗎?」

  「布萊克家真是為魔法界貢獻了不少優秀人才啊!」斯拉格霍恩嘖嘖感嘆,「盧修斯畢業之後,我真擔心你會覺得寂寞就不來了,納西莎,還好今天有這位小表親陪著你。」

  雷古勒斯本質上還是個老實孩子,完全是呆滯地被牽到位置上坐好。

  「忘了問你叫什麼了,孩子。」斯拉格霍恩紳士地為女士拉開椅子,待她入座,便輕輕一推。

  「格林格拉斯,教授。」阿波羅尼婭微微一笑,「請您叫我阿波羅尼婭吧。」

  斯拉格霍恩也吃了一驚,但他掩飾得很好。「你的父母都是優秀的煉金術學者,和我們魔藥學也算得上遠親嘛!我還記得繆西卡和克拉托斯在霍格沃茨的時候,課內課外,炸掉的坩堝都比別人多。」

  「舍親為您添麻煩了。」她笑道,「希望我能繼承他們在學業上的天賦,願梅林賜福於我。」

  「你一定可以,我這雙眼睛從不錯認。」斯拉格霍恩拈著燙得卷翹的胡須,「局勢緊張,我的俱樂部裡也吸收不到什麼新鮮血液,這年頭人才可真難找!當然,在座都是自己人我才這麼說,多少人單有個姓氏,實則蠢鈍如豬,聰明又機靈的呢,又不一定——咳咳!」

  又不一定活得長。

  費盡心力打好的關系,一出校門被伏地魔殺了,這多氣人呢?

  顯然西裡斯和詹姆就被他歸在「不一定活得長所以不值得下注」這一撮,而納西莎受邀在座明顯也不是因為她是布萊克家的女兒——盧修斯·馬爾福是她的未婚夫,馬爾福家總是屹立不倒,從諾曼征服開始,好有一千年了。

  阿波羅尼婭有些好奇那位從未謀面的莉莉·伊萬斯,她是有多優秀,才讓斯拉格霍恩另眼相看?

  「如果能獲得一張邀請函,這將是我……們的榮幸,因為這代表著您的肯定。」雷古勒斯適應得很快,他想如果他哥哥能旁觀這頓裝腔作勢的午餐,大概會惡心得什麼也吃不下。

  斯拉格霍恩用餐巾擦了擦嘴,愉快地笑了起來。

  「還沒分院呢,真是個急脾氣的小巫師。」老奸巨猾的男巫巧妙地顧左右而言他,「你們有想過要去哪個學院嗎?」

  「自然是斯萊特林。」雷古勒斯毫不猶豫,納西莎也笑了:「本該如此。」

  「我啊,我想去赫奇帕奇。」阿波羅尼婭胃口大開,全然不顧身旁雷古勒斯忽然被一塊板栗噎得咳嗽連連。

  「據我所知,大多數的格林格拉斯都去了拉文克勞,少數人去了斯萊特林,這其中就包括你的父母。」斯拉格霍恩探究地看著她,「你為什麼另辟蹊徑呢?」

  「因為我可能不是個格林格拉斯?」阿波羅尼婭眨眨眼,「開玩笑,教授。是因為赫奇帕奇不需要爬太多樓梯,又能曬到太陽,英國的陽光十分寶貴,不是嗎?最重要的是離廚房近,如果有什麼事需要小精靈幫忙,穿過走廊即可。」

  「非常功利的想法!」斯拉格霍恩大笑起來,豎起一根手指:「我和你打賭,年輕的女士,分院帽一定不會采納你的意見!」

  「你說漏嘴了,教授。」納西莎無奈地喝了一口橙汁,略帶好奇地瞥了那個和「盛夏陽光」和「綠茵」幾乎毫不沾邊兒的格林格拉斯一眼。

  「你對霍格沃茨很了解?」雷古勒斯悄悄問她。

  「你即將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七年,每一年都要呆滿十個月。」阿波羅尼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事先做一些功課難道不是必須的嗎?你家的畫像不會告訴你嗎?」

  「畫像?」斯拉格霍恩敏銳地捕捉到了一些內容,「為什麼不是繆西卡和克拉托斯告訴你這一切,孩子?」

  雷古勒斯馬上想到阿波羅尼婭說他們都出國了,還帶走了所有的僕人,就在女兒第一次開學前夕。

  「或許您也聽說了,我有個弟弟科俄斯,他身體不太好。」阿波羅尼婭說得很含蓄,「我父母帶著他四處求醫,我想他們現在應該在鹽湖城,拜訪一位本土宗教巫師。」

  斯拉格霍恩點點頭,望向她的眼神分外復雜,其中的探尋、考察與品評幾乎要凝成實質,好在他過不多會兒就移開了目光。

  事實證明斯拉格霍恩的話是對的,阿波羅尼婭一戴上分院帽,就聽那帽子斷然拒絕她:「不行,你去不了赫奇帕奇。」

  「哦,那……那就拉文克勞唄,能被誇一句聰明我也挺開心的。」阿波羅尼婭無所謂地晃著腿。

  「為什麼不去斯萊特林?」帽子問她,「我能感受到你內心深處有一個宏願,直覺告訴我斯萊特林會是你達成夙願的捷徑。」

  「呃……」阿波羅尼婭支支吾吾,完全回答不上來。

  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下意識地拒絕斯萊特林。在她勾勒的願景草圖裡,斯萊特林確實是一條堪比通天梯的捷徑。或許是因為學院內部的氣氛太過嚴肅緊張,不夠團結活潑吧……雖然她在坩堝裡睜開眼睛的每一天都像是在歷劫,但她還是想體驗一下正常的英式寄宿學校生活。Ⅰ

  「你不會有學院歧視吧?」分院帽勃然大怒,「你們這些孩子——斯萊特林!!!!!」

  最後一個單詞它是大聲吼出來的,阿波羅尼婭的耳朵被震得隆隆響,抬眼望向台下人數明顯少於其他三個學院的長桌,納西莎掛著個級長牌牌兒,身邊坐著雷古勒斯,都在為她鼓掌。

  她又看向格蘭芬多,沒找著疑似莉莉·伊萬斯的女巫,反倒看見西裡斯得意洋洋地衝著朋友們伸出手,每個人都往他手心裡放了一個加隆——賭注還挺大的!

  見她望過來,西裡斯驕傲地勾起唇角,放肆地大聲道:「謝謝!」

  斯萊特林桌上的納西莎面色微變,雷古勒斯不安地抿抿嘴。

  「該下去了,格林格拉斯。」麥格教授提醒她,「或許有一天你能成為教授,那時候你再看個夠。」

  麥格教授是難得開玩笑的,看了個夠的鄧布利多教授率先大笑起來,分院儀式險些被中斷。阿波羅尼婭倒是很淡定,她摘了帽子放回原地,臉都不帶紅一下的走向斯萊特林。

  時局不景氣,巫師生育率也走低,最直觀的體現就是斯萊特林這一屆男的女的加起來一共也就六個新生,阿波羅尼婭和另外一個女孩共享寬寬敞敞的五人間Ⅱ。

  「為什麼不和其他年級的姐姐們住在一起呢?」阿波羅尼婭勤快地收拾著行李,隨口和房間那頭的室友聊天,「或許還能蹭點兒作業什麼的?」

  「大概是因為課表不同,怕打擾彼此的作息吧?」她的新室友顯然還不能很快地適應寄宿生活,箱子扔在一邊,人還坐在床上發呆,「哎,你真的是格林格拉斯?」

  一個純血。

  「是啊,」阿波羅尼婭遠遠地回答她,頭都沒回,「你也可以認為我不是,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但族譜覺得我是,那不就完了。」

  女孩「哈哈」一笑:「我是阿萊克托·卡羅,很高興認識你。」

  阿波羅尼婭一怔,先撿起掉在地上的一打襪子,這才盡量自然地轉過身來。她今天見識了太多傳聞中的人物,來不及一一震驚,可他們都沒有卡羅帶給她的震撼大。

  阿萊克托·卡羅,她看上去太正常、也太普通了。個子不高,但是很結實,干茅草一樣的長發規規矩矩地編成一條粗粗的麻花辮,雙眼略微有點外凸,體態不夠健康,有些駝背,肩膀也總是塌著——但她的眼神很清亮,五官堪稱秀美,燈下的神態也很嫻靜,對陌生環境感到不安的姿態像一只受驚的麋鹿。

  她後來是怎麼變成……那種樣子的?

  阿波羅尼婭意識到她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她今晚是見到了很多人,可能也因此錯過了更多人。沒有人打從生下來就是邪惡的反派完全體,也沒有人時時刻刻掛著一副凶狠的面具,當他們認為自己在做正確的事,反派看上去也像個正常人。

  「很高興認識你。」她友善地笑了笑,「不早了,我們睡吧?明天第一節是魔法史呢!」

  「哎呀,你都弄完了,我還沒開始呢!」阿萊克托吐了吐舌頭,跳下床來,她站著的時候駝背就沒那麼明顯了,「你先睡,我盡量輕一點,但我不能保證,我有點……笨手笨腳的。」

  那打襪子再次從她無意識松脫的手裡掉落在地。

  阿波羅尼婭覺得整個人都木了,她從這一刻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個世界是完整的,這裡的所有人都是有血有肉的、立體的人,他們的生命自有軌跡。

  她所知道的、那個救世主的故事,只不過是這龐大世界的一個截面。

  她不應該也不能太傲慢,站在類造物主的高度俯視、撥弄一切。她也是其中的一員。

  這一刻無盡的怨恨與憤懣從她身上褪去,人性從此回歸。她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沉澱下來,不再像個新手體驗游戲一樣浮躁。

  「我也忘記拿一件東西出來。」她回身從床下拖出箱子,「比一比誰快?我會放水的哦!」

  阿萊克托發出一聲小小的尖叫。



第63章  入學(3)

  第二天凌晨六點,魔法鬧鐘——來自格林格拉斯夫婦的禮物——把她從沉夢裡扇醒。房間那頭的阿萊克托打著美美的小呼嚕,絲毫沒有聽見這邊的動靜,阿波羅尼婭輕手輕腳地換上昨晚准備好的運動服,草草扎了個丸子頭,打開門溜出去。

  天可憐見,她曾經是個能躺著絕不坐著的懶蟲,寧可在操場中央示眾也要想辦法請假避免跑操,現在卻被逼得主動晨跑。

  沒辦法,局勢如此,死亡是籠罩在每個人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她跑得快一點,說不定就能躲過一道致命的魔咒。

  好在今天是個晴天,太陽微微冒頭,朝霧稀薄,秋露熹微。清晨的空氣總是好的,她深深地呼吸了幾個來回,走去黑湖的路上順便蹦跶著熱了個身。

  黑湖並沒有她印像裡那些一望無際的大澤那般廣闊,但也遠超她見過的校園人工湖。她要想繞著這湖跑一圈,只怕都快跑出霍格沃茨的範圍了,時間也來不及。

  阿波羅尼婭瞄了一眼手表,氣喘吁吁地放慢了速度,快走著原路返回。繆西卡和克拉托斯果然沒賦予這具身體什麼「耐久力好」或者「擅長運動」的天賦,她一路跑跑歇歇,氣喘如牛,也只跑了一小半——散步回去可能都花不了這麼久,希望她留足了返程的時間。

  路過禁林時她特意離得遠了一些,生怕被某個早起的教師抓住,再被扣一個擅闖禁林的罪名——可來不及了,阿波羅尼婭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套住了她的腳腕,把她整個人拽倒就往林子裡拖!

  什麼東西,蠍尾獸?阿波羅尼婭被拖得渾身傷痕累累,後腦磕了幾個包,前額也流下血來,仍然奮力地抬起上半身看清了——什麼都沒有,她看不見任何東西,沒聽說夜騏還有這習性?

  難道是魔咒?可惡,偏偏她還什麼都沒開始學!

  在阿波羅尼婭被盤結虯曲的粗壯樹根撞出腦震蕩來之前,束縛著她的無形繩索終於將她帶到了目的地——禁林並不算深的地方,不知何來的溪水彎成了一處淺灘,水邊大石頭上坐著個黑頭發的少年,腳邊放著一只藤籃,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

  「你是誰?」少年問她。他穿著霍格沃茨的校袍,沒帶姓名標牌,也看不出學院。Ⅰ

  「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你就抓我?」阿波羅尼婭動了動手腳,發現自己恢復了自由,立馬扶著腰唉聲嘆氣地站起來,「你憑什麼抓我?」

  男孩一時語塞,反詰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附近?兩次。」

  「我來晨跑啊,來一次去一次,這不就兩次嗎?」阿波羅尼婭越發摸不著頭腦,「你是級長?校規有說不允許晨跑?我出門是六點一刻,宵禁時間已經過了。」

  「你為什麼不反抗?」男孩皺著眉,隱隱有些厭煩在這些事情上浪費時間,「你——」

  他突然意識到眼前的女孩並未像其他學生那樣下意識地摸魔杖,她穿著一身麻瓜的衣服,因為她還未養成穿校服的習慣?

  「你是新生?」他問道,「泥巴種?」

  阿波羅尼婭覺得自己已經立在了不敗的巔峰。

  如果她是個土生土長的英國女巫,無論純血、混血還是麻瓜出身,現在大抵已經氣得哭了。但好在她不是,血統論那一套於她仿佛有著物種隔離——她於故國的歷史與文化裡長養的精神烙印、她從小學習的課文,都只告訴她一個道理。

  Are the powerful and noble people born as who they are? Ⅱ

  「勸你慎言,先生。」阿波羅尼婭檢查著身上大大小小的擦傷與淤青,「你無故襲擊了一位無辜的一年級新生,還對她口出惡言——你也不想我找到校長要求他對我『攝神取念』吧?」

  少年立刻舉起了魔杖,阿波羅尼婭慌忙舉起雙手。要不是她早飯時間只剩下十五分鐘,她倒想看看這個看著和她一邊兒大的小男巫能用什麼法子對付她。

  「等等,我當然沒那個打算,皮肉傷而已,你帶我出去,咱們就一筆勾銷。」阿波羅尼婭謹慎地了兩步,腦後不長眼,險些又踩著石頭滑倒,「結仇結怨對我們雙方都沒好處,倒不如結個善緣。我以後除了雨雪天氣都會來這裡晨跑,這套裝備花了我大價錢,我不會就此擱置的——如若你發現我有什麼不軌的意圖,我相信你有的是法子像今天這樣整治我。」

  她點了點手表:「不早了,僵持不下毫無意義,你難道不要洗澡吃飯嗎?」

  少年略一猶豫,便抬了抬下巴,示意阿波羅尼婭先走。

  「走岔了路,我會叫你。」他如此說道,相當慎重地拎起那只籃子,跟在後面。

  阿波羅尼婭用余光瞟了一眼,見籃子裡有幾株新鮮的藥草,根須上還沾著泥土與青荇,一幅像芋頭葉一般寬展的墨綠葉片包裹著某種動物的內髒,一路還瀝瀝拉拉地滴著血。

  「費爾奇先生Ⅲ會發現的,你最好處理一下。」阿波羅尼婭頭也不回地提醒他,一道魔咒擦著她的耳邊飛過,將一株山毛櫸木鑿出一個深深的圓洞。

  「多管閑事。」少年陰沉地提醒她,阿波羅尼婭卻聽見他窸窸窣窣整理東西的聲音。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她昨天剛見識了二年級的詹姆·波特用出七年級水平的變形咒,今天又見識一個不超過三年級的黑發——等等,黑發?不會吧?

  阿波羅尼婭猛地轉過身來,隔得不近不遠跟在她身後的少年猝不及防,被驚得倒退了一步。

  他很瘦,臉色很差,看上去有些營養不良,再加上青春期抽條兒的緣故,兩頰都瘦得凹進去,這使他的顴骨和鼻子格外突出,面部線條也因此格外生硬,晨光沿著蒼翠葉片明明滅滅,在他臉上投下深邃的陰影。

  不過他收拾得還算干淨,校袍的袖口和下擺都見短了,阿波羅尼婭甚至能看清他襯袍磨破的領口,被深一色的線補綴得天衣無縫。

  「管好你的眼睛。」黑眼珠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否則我不介意幫你發揮它更大的用處。」

  「不,沒事……」阿波羅尼婭沉吟著,誠懇地笑了笑,「我有些臉盲,想要好好記住一個人,難免要認真多看幾眼。」

  「你不需要記住我,有那個時間不如向梅林祈禱我已經記住了你,下次不會再把你當成心懷不軌的惡敵。」少年收回目光,快走幾步越過她去——前方已經隱隱約約看得見城堡高大厚重的基石了。

  阿波羅尼婭很想跟上去——雖然可能在確定他的學院之前就會被抓住收拾一頓——但她得先去一趟醫療翼,早飯估計是吃不上了,幸好還來得及回去洗個澡。

  理由嘛,就說夢游好了,這一路她已經撣干淨了塵土,也摘去了發梢衣角上沾到的草葉,龐弗雷夫人不是個在這方面較真的人。

  「你早上去哪兒了?」魔法史課上,阿萊克托強忍著睡意問她,「我醒來時你就不在,被子疊得像是沒睡過。」

  「想家,找個地方哭去了。」阿波羅尼婭心不在焉地轉著羽毛筆——格林格拉斯家的藏書浩如煙海,她率先涉獵的就是課本這部分,事實證明巫師歷史與麻瓜歷史一樣精彩有趣,有問題的是賓斯教授。

  阿萊克托張了張嘴,似乎很難理解她所表現出來的感情。「習慣了就好了。」她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隨即像完成任務般放松地睡著了。

  下午是他們院長執教的魔藥課,阿波羅尼婭卻遭到了不小的麻煩。

  「絕對不行!」她交叉手臂擋在身前,整個人拼命地往後閃,「我拒絕!」

  「為什麼?」阿萊克托滿臉困惑,「只是聖甲蟲而已,已經死了,不會咬你的。」

  「不行。」阿波羅尼婭不容置疑地重復了一遍,騰出一只手畫了個大圈,「昆蟲,我是指所有的,所有的昆蟲之外,別的材料我都可以處理。但是昆蟲不行!」

  「這我可不能同意,格林格拉斯小姐。」斯拉格霍恩笑眯眯的聲音在她們背後響起,「這不僅對卡羅小姐不公平,也無益於你盡快對昆蟲脫敏。更何況,你也忙不過來呀?」

  「沒什麼不公平的,教授。」阿萊克托嘟噥著伸出左手,給他看拇指和食指上一道道的血口,「我不適合干這個,但格林格拉斯很擅長,她已經切完了。」

  斯拉格霍恩「喔」了一聲,這才注意到坩堝旁整齊擺放的原材料,甚至按照添加順序排好了隊,只等下鍋——她甚至知道在搗碎的番紅花球莖旁放一把銀勺便於舀取,研磨至絕細的貝母粉末折在一張羊皮紙裡,絕不會像其他毛手毛腳的孩子一樣把材料大部分都浪費在空氣中。

  「繆西卡當初可沒有你這麼利索,難以想像她把你教得這樣好。」斯拉格霍恩寬容地笑了笑,「慢慢來,我們不急於一時——快開始吧女士們,別人已經熬制半天了。」

  阿波羅尼婭吐了吐舌頭——她總是習慣做好全部的准備工作再做飯,也是因為留學在外,一開始房子租得小,流理台上左支右絀,一旦雙線運行,總會出點岔子。

  好在最終成品效果不錯,斯拉格霍恩托著她們這一組的水晶藥瓶,很大方地打了個「O」,開局不錯。

  「你似乎做了一些改動,格林格拉斯小姐。」斯拉格霍恩把那瓶藥單獨放到一邊,「它的效果如何,暫時未可知……你做了什麼呢?」

  「呃……」阿波羅尼婭撓了撓頭,尷尬地紅了臉。她只是習慣了熱鍋冷油,水加得慢了一步,差點把坩堝燒裂了。

  阿萊克托從旁替她回答:「她抱著水瓶走神,教授,空坩堝被燒得滾燙,等她反應過來,那鍋已經在『咯咯』作響了。」

  阿波羅尼婭恨不得鑽到地縫裡去,臉紅得抬不起頭來。

  還好斯拉格霍恩沒有說什麼,只是叮囑她道:「下次不要這樣了。做得不錯卡羅小姐,你對聖甲蟲的處理很精細,和格林格拉斯小姐十分互補。」

  阿萊克托的眼睛裡射出興奮的光芒:「謝謝您,教授,我喜歡做這些,要是活的動物就更好了——我是說,藥效會更好!」

  斯拉格霍恩略一皺眉,並未說什麼,和藹地允許她們離開,然而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面。



第64章  入學(4)

  第二天上午沒課,阿波羅尼婭順順利利地晨跑回來,換了衣服洗澡,出門時阿萊克托還睡在床上,她早餐吃了一半,這位貪睡的室友才匆匆趕來。

  「你也不叫我!」阿萊克托隨口抱怨了一句,顯然並不當真,「那邊在鬧什麼,誰打起來了?」

  「斯萊特林內訌,格蘭芬多看熱鬧把自己也扯下了水。」阿波羅尼婭慢條斯理地咬著煎蛋,「正副校長都不在,我看斯拉格霍恩教授也沒有管的意思。」

  「他們怎麼能內訌?那位大人明明教育我們要團結!」阿萊克托有點惱怒,嫌惡地瞪著滾成一團的黑袍子。

  阿波羅尼婭一口咖啡險些卡在嗓子眼兒裡嗆死,引來雷古勒斯不動聲色的一瞥。

  「很正常啊,斯萊特林又不是只招有錢純血家庭的小孩。純血、混血、貧窮、富貴……最糟糕的是純血種貧窮,混血種反而養尊處優,打不起來才怪。」阿波羅尼婭看著熱鬧下飯,順便注意到不遠處的納西莎同樣無動於衷,斯萊特林的內部生態還真是糟糕。

  阿萊克托不自然地扯了扯校袍,她家境就尋常。本以為會有一個矜貴大小姐室友,誰知道人家的行李比她還簡單,除了課本、坩堝和魔藥材料,就只有不多的幾件換洗衣服、魔法日用品,還有成捆的紙筆。

  格林格拉斯相處起來也很令人舒服,不遠不近,若即若離。成不了手帕交,也算不上陌路人,這樣就挺好,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清靜關系。

  「你吃完飯要做什麼?回去下局巫師棋嗎?」阿萊克托將話題扯開,「或者問誰借把掃帚,咱們去球場上飛一飛?萬一在飛行課上出醜就不好了。」

  「都不去,我去圖書館寫作業。」阿波羅尼婭擦了擦嘴,拎著書包站起身來,「要幫你占座嗎?」

  開玩笑,一周只上七節課Ⅰ,這樣都學不好那真是沒天理。阿波羅尼婭沒臉說自己「卷」,兩篇小論文……也沒臉說那是論文,頂多算個隨筆,一上午連寫帶謄還有富余,夠她看看四年級的內容了。

  阿萊克托·卡羅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拜拜!」阿波羅尼婭干脆利索地起身離開了,直到下午的魔咒課上她們才重逢。

  教室裡,幾乎所有學生面前的羽毛都浮在半空中,隨著魔杖的指引往來飛舞,唯有阿波羅尼婭的羽毛一動不動。

  事實上,她試了兩次,干脆就不再試了,只專心低頭看書,任憑阿萊克托眼睛斜得要抽筋也不為所動。

  「她怎麼了?」雷古勒斯自然地和阿萊克托搭上了話,順手浮起了桌上所有的書本文具。

  「不知道。」阿萊克托搖搖頭,「媽媽說格林格拉斯家都是一群不識時務的書呆子,我還以為她或許只是不擅長騎掃帚。」

  「別瞎說!」她的雙胞胎哥哥阿米庫斯從旁插話,「魔藥課上她不就弄得挺好的嗎?那節課上就你們那組和布萊克、羅爾那組拿了O,我差點沒把自己手指頭切掉!」

  三個斯萊特林說小話入了迷,很快吸引了弗立維教授的注意,順帶的,也看見了角落裡縮著、渾身上下都散發出「請當我不存在」的阿波羅尼婭。

  「怎麼了,孩子?」弗立維教授的「墊腳凳」緊緊地跟著他,「請給我看看你的進度,格林格拉斯小姐。」

  「好的,先生。」阿波羅尼婭禮貌而順從地拿起魔杖,她念咒的語調、韻律,施咒的手勢、節奏都無懈可擊,但那片羽毛就像是被隔絕在異世界一般無動於衷。

  「多重復幾次,不要心急。」弗立維教授耐心地引導她,「孩子,你腦海裡在想什麼?你沒有強烈地要這片羽毛飛起來的願望嗎?」

  「我有,教授。」阿波羅尼婭像個木偶一般機械地一次次揮動著魔杖,「我請求您能夠讓我停下,不然我不能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這可太像一句威脅了,弗立維教授從教幾十年也沒見過這樣古怪的學生,他沒放在心上,繼續盯著她苦思冥想。

  終於,在阿波羅尼婭一句和之前別無二致的「羽加迪姆勒維奧薩」脫口而出後,整個教室都爆發出了聲震屋宇的劇烈尖叫。

  所有受重力影響和地板接觸的人和物,除了阿波羅尼婭本人屁股底下的那張板凳,統統漂浮了起來——教授、學生、桌椅板凳、書包課本,都隨著阿波羅尼婭的魔杖的移動而緩緩旋轉,好像攪拌杯裡的柚皮醬。

  有人嚇哭了,有人開始破口大罵,還有人冷靜下來之後反倒覺得有趣,弗立維教授還有心思問她:「你早就知道會發生這個,是嗎?」

  「是的,教授。」阿波羅尼婭輕快地將人送回原地,「我拿到魔杖後就開始預習功課,但一百次照明咒裡總有八十次不成功,十次亮得像引爆核彈,還有十次忽明忽暗,難以穩定,」

  「其他魔咒也是如此嗎?」弗立維教授興致勃勃地問,「你有試過別的嗎?」

  「試過的,先生,後果是山一般的蝴蝶蘭淹沒了我的臥室。」阿波羅尼婭居然還有心情笑,「場面還挺壯觀的。」

  「事情經過就是這樣,阿不思。」

  校長室裡,阿波羅尼婭被按在辦公桌前的小扶手椅上,身後一左一右站著她的任課教授和院長,鄧布利多風塵僕僕,旅行鬥篷只解了一半兒。

  「唔……」那雙還不那麼蒼老的藍眼睛裡閃過一絲興味,「介意在我的辦公室裡再試驗一次嗎?」

  「照明咒,可以嗎?您的東西看起來都很貴,我賠不起。」阿波羅尼婭誠懇地說,對於自己無法正常施放魔咒這件事一點兒都不著急。

  「當然可以,你很體貼,格林格拉斯小姐。」鄧布利多笑了笑,抬手變出四副墨鏡,這才是真體貼。

  試驗結果與她說的完全吻合——大部分時間那根月桂木魔杖毫無反應,間或爆發出能讓人暫時性失明的光亮,偶爾也像螢火蟲尾巴那樣微弱地閃幾下。

  「我明白了。」鄧布利多摘下墨鏡,疲憊地揉了揉眼睛,從廚房給反復念咒到口干舌燥的阿波羅尼婭要了一瓶橙汁,又請兩位同事也坐下。

  「如果把魔力比成水,我們的身體就像一個蓄水池,手握著魔杖,就像是水龍頭接上水管。」

  鄧布利多一揮魔杖,空氣中當真浮現出一個微縮的水池模型。

  「小巫師無法控制自己的魔力,經常會魔力暴動,使用魔杖和系統性的學習會改善這種情況,就像為一匹橫衝直撞的神符馬套上籠頭。但是你的魔杖沒有,咒語為你暴動的魔力規劃了有軌的出路,但你的魔杖只是憑借它自身的力量助長了這種行為——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是那幾種特別強大的木材吧?」

  阿波羅尼婭點點頭:「月桂木,杖芯是龍的心髒腱索。」

  「和你的名字很配。」鄧布利多點點頭,「我注意到你很平靜,格林格拉斯小姐,你對目下的局面有什麼想法嗎?我有什麼能幫到你的?」

  「不,先生,沒有。」阿波羅尼婭說道,「等我的父母返回英國,一切就會好起來的,屆時我可能需要請假回家幾天。」

  她就像一台待維修的故障機器,生產廠家不在,怎麼敢交給別人來修?阿波羅尼婭早在8歲時就放棄了向鄧布利多求援的想法——她的存在違背倫理,一旦揭蓋無異於巫師界地震,鄧布利多會如何抉擇她實在沒把握。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再被操控、事事受制於人,她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鄧布利多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阿波羅尼婭汗流浹背。

  「繆西卡也真是,這孩子既然先天不足,就該寫封信讓我們多照應照應的。」斯拉格霍恩愉快地拍了拍肚皮,站起身來,「搞到現在,虛驚一場!」

  「暫時不要讓這孩子動用魔杖,菲利烏斯。」鄧布利多溫和地叮囑道,「米勒娃那邊,我會親自去說,變形事故的處理難度可大得多了。」

  「你可真是個奇怪的孩子啊。」回地牢的路上,斯拉格霍恩如是說道,阿波羅尼婭報以一個慣常的謙遜有禮的羞澀微笑,轉頭就把這事兒忘在了腦後,因為第三天有飛行課。

  出於自身的原因,阿波羅尼婭可以對霍格沃茨種種近乎於奇跡的魔法現像無動於衷,但飛行是刻在每個人類DNA裡的幻夢,她也按捺不住蠢蠢欲動的心。

  好在召喚掃帚這一項沒叫她出醜,她可不想叫幾十次叫不起來,再一叫那掃帚直接衝到天文塔頂立正站好,今天學校裡已經有很多人拿看怪胎的眼神看她了。

  阿波羅尼婭雙腳一蹬,自由地衝上青天。

  空中風很大,吹得眼睛、鼻子、耳朵沒有一處舒服,好在霍琦夫人允許他們自由活動時限高很低,學校的老舊掃帚速度也正正好。她愜意地飛了幾圈,注意到阿萊克托飛得像個嗖嗖的小炮彈。

  這一位好像不行。斯萊特林們的脾性很難把握,她得找個有保障的。

  阿波羅尼婭迎著雷古勒斯飛過去,叫道:「你會去選魁地奇的吧,明年?」

  開學三天,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幾乎從不跟她室友之外的斯萊特林主動搭話,對其他三個學院的新生倒是如沐春風、親切友好。

  雷古勒斯有點不高興,但還是說:「不一定,聽說詹姆·波特進了他們院隊,我不想和他對上。」

  「你在擔心你哥哥會支持誰?」阿波羅尼婭慢慢升高,「別傻了,他一定——啊!!」

  女孩忽然撒手從掃帚上摔了下來,雷古勒斯大驚失色,想都沒想地就撲過去接。他們本就隔得不遠,可那把搖搖晃晃的破掃帚根本負載不了兩個小巫師的重量,徑直向地上砸去。

  說好的載人航天呢?阿波羅尼婭實在是漏算了這掃帚的破舊程度,畢竟被破壞力極強的小巫師們天天騎來騎去,損耗可比關在恆溫恆濕的有求必應屋裡大得多了。

  「該死的!」離地面太近,霍琦夫人也來不及救,阿波羅尼婭猛地抱住雷古勒斯,死死地把他扣在懷裡,奮力扭轉身體——

  「砰!」

  「阿波羅尼婭!布萊克!」阿萊克托匆匆落地,踢掉掃帚跑過來,「還好嗎?你們倆,這……到底是誰救誰啊?」

  天知道!她原本只是想立一個「飛不好」的人設,把這個小小的救命之恩送給雷古勒斯,借此拉近關系。現在倒好,成了雷古勒斯欠她人情了。

  霍琦夫人小心翼翼地把雷古勒斯從她這個「肉墊」上抱下來,阿波羅尼婭呻..吟了一聲,還想自己站起來呢。

  「別動,今晚你得把生骨靈當水喝了,小姐。」霍琦夫人嚴厲地說,把他倆飄起來往城堡轉運,「誰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阿波羅尼婭立馬情真意切地哭起來,「我只是低頭看了一眼,忽然就覺得頭暈眼花,渾身沒有力氣,不知道怎麼就滑了下去……都怪我,我連累了布萊克!」

  雷古勒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撇撇嘴沒有說話。

  「哦,這倒也是常事。第一次飛上天,光顧著看風景,一看腳下就完蛋了。」霍琦夫人又贊許地摸了摸雷古勒斯的頭,「你們兩個都很有無私助人的精神,我會給斯萊特林加四十分。」

  她要是個赫奇帕奇,這四十分足夠引來半個學院的熱情探病,但斯萊特林就很難講了,阿波羅尼婭遲遲不對本院學生出手,正是因為她吃不准該如何與斯萊特林相處。

  這不,龐弗雷夫人和霍琦夫人剛離開,雷古勒斯就迫不及待地施了一個靜音咒。

  看來韋斯萊和隆巴頓都實行的快樂教育,一點兒學前班都不帶上的。

  「你撒謊,你根本就不恐高。」雷古勒斯說,「你到底想干什麼?」

  「可現在所有人都以為我恐高,拜這四十分所賜,至少斯萊特林裡應該傳遍了。」阿波羅尼婭忍受著身上三處骨頭同時生長的劇痛——摔得太碎,只好重新長,「那麼有朝一日,一把出其不意的飛天掃帚會幫我一個大忙。」

  「你果然有目的。」雷古勒斯篤定地說,他只要靜養即可,干脆爬起來站到阿波羅尼婭床頭,「我在火車上就發現了,這幾天看得格外清楚,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像個變色龍一樣。」

  「不至於吧?」阿波羅尼婭喊冤,「我只是想讓大家都開心,那也有錯嗎?」

  「你別轉移話題。」雷古勒斯絲毫不上當,「你的目的是什麼?」

  「我的目的就是讓大家都喜歡我呀!」阿波羅尼婭委屈極了,道,「在家裡除了泡泡,沒有人愛我,我只好到學校裡找點安慰。斯萊特林多難相處呀,我不想點兒辦法怎麼行?再說我算計的是我自己,情況有變,我不是立馬救你了嗎?」

  雷古勒斯一噎。

  年輕人啊,你的缺點是吃軟不吃硬。

  阿波羅尼婭愉悅地看著雷古勒斯默默倒回自己的病床上躺好,想起前天禁林小溪旁遇見的少年。那一位倒是軟硬不吃,可惜一上來就被她奪走了主動權。

  「嗯?」雷古勒斯忽然又爬起來,魔杖在病床外側拉起的簾子上輕探,「我的靜音咒被破除了。」

  這並不難,中止咒連厲火都能掐滅,一個靜音咒還不是手到擒來。但問題是誰做的?

  如果是龐弗雷夫人或者任何一位教職工,阿波羅尼婭現在已經喜提扣分+禁閉,沒准還要被體罰。那個人似乎並無惡意。

  他知道這裡有一個靜音咒正在生效,八成是聽見了雷古勒斯施咒,或者是鄧布利多那樣的終極強人——除非鄧布利多閑到長毛,否則肯定是醫療翼裡的其他小病號。

  雷古勒斯比她更快意識到這一點,他出去轉了兩圈,回來向她搖了搖頭。

  「怎麼?」阿波羅尼婭問道,「剛剛進來時我就看見不遠處躺著一個人,把被子拉起來蒙住了臉。」

  「嗯,他出院了,就在剛剛。」雷古勒斯臉色很難看,「龐弗雷夫人說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是個斯萊特林,因他人的惡作劇而受傷。」

  「如果你願意的話,通過枕頭我們至少可以知道他或她的發色以及洗發水的香味,這能幫助我們縮小嫌疑範圍。」

  見阿波羅尼婭疼得眼冒淚花,在病床上輕輕抽搐,雷古勒斯當即打消了所有的念頭。

  「算了,又不是什麼機密大事。」雷古勒斯還是有點不悅,「沒有人會蠢到拿這種事來要挾我們。」

  阿波羅尼婭點了點頭,她本就是這麼想的,但看年輕氣盛的純血家族繼承人被一個小挫折氣得炸毛,也很有意思。

  「麻煩幫我也把被子拉起來,好嗎?」她虛弱地請求,「我不想被人看到我因為痛苦而猙獰的面容。」

  雷古勒斯神情復雜地望了她一眼,抬起魔杖——一個完美的漂浮咒,她的視野籠罩在一片安全、溫暖、帶有草藥味道的潔淨的黑暗之中。



第65章  立足(1)

  上學的日子總是乏善可陳,阿波羅尼婭按部就班地上課、寫作業、預習、復習,漸漸和其他學院的女孩子們打得火熱。斯萊特林裡自然有人看不過去,可誰都不敢貿然對她動手——誰知道她下一個魔咒到底威力幾何?

  但架不住有人想要找她談談。

  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裡,阿波羅尼婭把腳架在壁爐前,正翻著一本別人丟在這裡的《女巫周刊》,阿萊克托鬼鬼祟祟地湊了過來。

  「怎麼?」她懶洋洋地,「作業放在老地方,我因為篇幅限制沒能采用的一些知識點也歸納好了,夾在你課本裡。」

  阿萊克托臉紅了,她恨恨地回頭瞪了哥哥一眼,猶豫道:「不是為了這個。」

  「哦?」阿波羅尼婭直起身來,回頭環顧休息室裡的人——高年級居多,連納西莎·布萊克也在,她這個級長當得十分懈怠,感覺只是被未婚夫托付了一些什麼東西而不得不去做。

  「他們托我問問你,你怎麼總是和別的學院玩得那麼好啊?」阿萊克托有些底氣不足,她覺得自己和阿波羅尼婭玩得也很好,「這不像一個斯萊特林應該做的。」

  笑死,你怎麼不去看看伏地魔是怎麼做的。Ⅰ

  「那斯萊特林應該做什麼?」阿波羅尼婭吹動著書頁,相當平靜,「四處樹敵,與別的學院打得不可開交,這就是斯萊特林該做的?這就是黑魔王想要的?」

  納西莎立刻瞥了她一眼,那些裝作聊天下棋寫作業的高年級生也紛紛破防,阿波羅尼婭默默記住這一撮人的臉。

  「黑、黑魔王?Ⅱ」阿萊克托有些結巴,「你……你家不是中立的嗎?」

  「噓——」阿波羅尼婭豎起一根手指,背後火光肆意燃燒,映得她渾然不似真人,「中立就意味著,這樣可以,那樣也可以。我還有選擇的機會,我有價值,而在座的各位,沒有了。」

  阿萊克托捂住了嘴,沒怎麼聽懂,但是不要緊,本也不是說給她聽的。

  欺負一個年紀幾乎是她三分之一的小孩子怪沒意思,阿波羅尼婭扔了書,准備洗洗澡早睡,雷古勒斯卻從外面進來,遞給她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打冰耗子」。

  「校長希望你現在去見他,再晚就要宵禁了。」雷古勒斯說。

  一聽到鄧布利多的名字她心裡就犯怵,阿波羅尼婭麻溜兒抬腳剛准備走,就聽見納西莎輕聲問道:「你要討價還價?」

  看,這不就有個聽懂的。

  「不敢。」阿波羅尼婭頭也不回,「斯萊特林是黑魔王的禁..臠Ⅲ,不是你們的,別拿你們那一套去揣測那位大人的意圖。退一萬步說,我才一年級,諸位未免太心急了吧?」

  你們食死徒是什麼公司啊?怎麼沒發育的小孩子都不放過啊?

  阿波羅尼婭直覺自己未來的校園和職業生涯黯淡無光,見了鄧布利多還提不起精神,對方卻不以為忤,笑眯眯地推過一個小盒子。

  「打開看看。」

  送信的貓頭鷹還停在福克斯慷慨分享出來的棲枝上,阿波羅尼婭一眼就認出那是格林格拉斯家的一只栗鸮。放在以前,她高低也要開個「您要向我求婚嗎,教授」的沒品玩笑,但今天她沒心情。

  「哦,我爸爸媽媽回來了?」她相當漠然地打開那個小盒子,裡面果然是一枚怪模怪樣的開口戒指,一側嵌著指頭肚大小的黑色晶洞,一側鑄了個扭曲的……水生植物,「這是什麼?」

  「你的個人紋章戒指——你的父母在信中說,他們不得不讓你長期獨自生活,是以決定不等到十七歲,就提前給你——實際上是用來規整你無序魔力的煉金產品。」鄧布利多低頭看了一眼手中長長的信紙,「你選擇的紋章是……睡蓮葉Ⅳ?很少見哦。」

  「因為歐陸常見的植物已經被我的祖先們用完了,如果我不想選擇白馬鼠尾草或者闊葉迷迭香這樣的亞種,只好將目光放到其他的大洲去。」阿波羅尼婭撫摸著戒指上完全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荷葉,感覺眼眶脹熱,「我考慮過竹樹的葉子,那是一種在歐洲完全無法生存的植物,但竹葉細細長長,變成紋章圍繞在我的名字周圍,看上去會像兩個括號,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鄧布利多微微一笑,催促她:「戴上試試。」

  她順從地套在左手尾指上,戒指一下子扣緊了,微微發亮的晶洞像一只小碗盛放著漆黑的漩渦,冰冷的泉流從戒指上湧出,沿著手指走遍四肢百骸,所經之處異常苦痛,但比起鑽心咒來還是差遠了。

  鄧布利多顯然是「軟硬不吃」那一類的,阿波羅尼婭便不去偽裝,只安靜地等待著痛楚過去,她才揚起魔杖,輕聲道:「鮮花盛開——」

  橙紅色的花朵從她的魔杖前端綻放開來,深綠色的厚實硬質長葉片圍繞著它。阿波羅尼婭將花朵摘下,擱在鄧布利多桌上。

  「一種石蒜,亞洲人稱之為『紳士蘭花』Ⅴ,感謝您對我的幫助,教授。」

  「這是我應該做的,孩子。」鄧布利多笑道,捧起花束在鼻端嗅聞,「你的父母遲早會回英國,我只是發一封信,讓你不必等待太久。現在我很高興地看到,即便一直無法進行實踐練習,你的魔咒依然十分出色。」

  豈止是不必等太久,她至少躲過了兩個鑽心咒。

  「真的很感謝您……」她輕聲道,低下頭去,一滴眼淚落在校袍上。

  為什麼要選荷葉?因為接天蓮葉無窮碧,因為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那是她永遠也回不去的故國。

  「不早了,我給你寫張條子,路上遇見費爾奇先生或者其他巡夜的教師,記得給他們看。」鄧布利多拖過一張羊皮紙,低下頭去大書特書,一張條子寫得格外長,直到年輕的女士整理好了儀容,他才不緊不慢地簽好字。

  「做個好夢,格林格拉斯小姐。」

  阿波羅尼婭直到走在樓梯上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她的表現遠稱不上天衣無縫,甚至可以說滿身破綻,但鄧布利多卻什麼都沒說,或許他問了格林格拉斯夫婦被成功地敷衍了事,或許……或許他不在意。

  足夠強大的人,腳邊的螞蟻是不是多長了兩個頭,對他要行的路沒有半點影響。

  「啊喲!」她忽然憑空和什麼東西撞了個滿懷,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這身體太瘦弱了,說句弱不禁風也不為過,「誰在那兒?」

  無人應答。

  可阿波羅尼婭分明看見眼前的空氣在簌簌發抖。如果冬夜的室內不會出現陽炎Ⅵ的話,那就只有可能是——

  「波特,你的父母莫非沒有告訴你,犯羊癲瘋的時候不要用隱形衣嗎?」

  阿波羅尼婭猛地伸手一抓,將透明的幕布一把拽掉。

  年輕的掠奪者們略顯狼狽地出現在她眼前,各自警惕地舉著魔杖,正害怕得發抖的那個是彼得·佩迪魯。

  西裡斯手一動,被詹姆和盧平雙雙按住。

  「不,西裡斯,她一個女孩子,還比我們小,你想干什麼?」盧平壓低了聲音。

  「可她知道隱形衣和它的來歷!」彼得畏懼地往朋友身後縮了縮,「她還是個斯萊特林,我們都知道斯萊特林是什麼東西!你們都聽說過那個把弗立維和全班同學都飄到天上的新生吧?就是她啊!她不知道在搞什麼邪惡的黑魔法!」

  西裡斯將魔杖指向她:「你會告發我們嗎?」

  「你們闖什麼禍了?」阿波羅尼婭反問道,「夜游是什麼了不得的大錯,你居然要對一個無辜路人動手?」

  「別怕,西裡斯!她沒有魔力的!」彼得催促道,「全校都知道斯萊特林有個使喚不動魔杖的啞炮!」

  盧平已經要去捂彼得的嘴了,詹姆·波特全神貫注地盯著西裡斯的手,一副時刻准備去攔的樣子,他們誰都沒注意到阿波羅尼婭握住了魔杖。

  「高牆壁立Ⅶ。」她念道,一片輕若雲絮的磚灰色光芒迅速包裹住了掠奪者們,將四個掙扎的男孩拍在牆上封住,與走廊石壁融為一體,任憑他們如何呼喊、捶打都無法掙脫。

  「哇哦,一次成功!」阿波羅尼婭喃喃感嘆,看了看魔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我——這具身體果然不賴,繆西卡和克拉托斯真舍得下本兒。」

  她敲了敲那堵憑空多出來的厚實硬「牆」,笑道:「聽得見嗎?下次想轉什麼壞念頭就趕緊動手,否則我一個受害者還要背個偷襲的名聲,不劃算極了。」  說著,一邊沿掠奪者來的方向找過去,在一處樓梯下發現了癱倒在地的黑發少年。

  阿波羅尼婭幾乎已經可以確認這就是西弗勒斯·斯內普了,他們後來在公共休息室和禮堂長桌上碰見過幾次,彼此都裝作不認識——確實也沒有正式地互通過姓名。

  「你怎麼了?腿斷了?」阿波羅尼婭謹慎地蹲下身來,「他們打的?」

  少年疼得滿頭是汗,抬眼看了她一眼:「這裡沒有你的事。」

  「你打算自己爬去醫療翼啊?」阿波羅尼婭笑了笑,「這可遠著呢,不然我去把巡夜的教授找來,你可以好好地告個狀。」

  他臉上的肌肉扭曲了幾下,最終還是慢慢道:「不是他們,樓梯突然移走了。」

  霍格沃茨那樓梯的動靜兒還蠻大的,而雙方都未注意,顯然他們之間還是發生了些什麼。他這一摔,嚇走了掠奪者們,所以西裡斯的反應那麼大,佩迪魯莫名其妙就抖成那樣,估計是怕摔出人命。

  阿波羅尼婭將事情經過還原了個七七八八,一時有些猶豫,她要怎麼幫這個人去醫療翼?扛是扛不動,扶著也夠嗆,至於魔咒……她可沒信心復刻方才的成功,當時她是真的很生氣。

  明明不是個好人,怎麼還要被人拿魔杖指著?

  城堡內燈光漸暗,宵禁時間到了,阿格斯·費爾奇習慣在第一次巡夜的時候順手熄掉走廊上的燈。阿波羅尼婭試圖把人往樓梯下的陰影裡拖,可惜根本拖不動,她自己先累得直喘。

  一聲婉轉的貓叫,洛麗絲夫人來了。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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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立足(2)

  「誰在下面?」費爾奇問道,「這牆怎麼——哦我的天啊!」

  他們很快被拎到了巡夜的麥格教授跟前,當然,重傷員的待遇比她好一點。

  「怎麼回事?」麥格教授看上去略顯憔悴,頸側還有一道明顯的傷痕。

  阿波羅尼婭出示了鄧布利多的批條,乖巧道:「我從校長室裡出來,路過這裡時聽見有人喊痛,就發現了他。」

  麥格教授犀利的目光在一群學生身上逡巡,幾個男生她熟得很,女孩子她也記憶猶新。甚至她魔力將要恢復正常的喜訊,鄧布利多也和他們分享過。

  「所以是誰把波特他們幾個關在這裡的,你們不知道?」

  「不知道,女士。」

  「為什麼不放他們下來、讓他們自己說呢?」阿波羅尼婭堪稱有恃無恐,「我也不知道。」

  她如果是詹姆·波特,哪怕被放下來了,也不好意思把這種事情往外說,既不占理又丟人。

  但真正的詹姆·波特顯然不這麼想,他憤怒地拍打著身前泛著魔法光澤的牆壁,拼命地指著阿波羅尼婭的方向——他是唯一沒有放棄的那一個。萊姆斯·盧平早早選擇了保存體力,西裡斯·布萊克面色陰沉,一番暴力掙扎後衣服亂糟糟的,而彼得·佩迪魯縮在一旁頭都不敢抬。

  麥格教授懷疑地看著她:「你們兩個,拿出魔杖。」

  她首先懷疑的還是二人中年長的那一個,雖然二年級也沒有比一年級強到哪裡去。

  「閃回前咒。」麥格教授輕聲念誦,阿波羅尼婭臉色發白。

  怎麼這點小事兒就要用閃回咒嗎?她何德何能與黑魔標記比肩?

  少年的杖尖浮現出一條響尾蛇昂首吐信的影子,只有一半,就被猝然打斷,大概人就是那時候掉下樓梯的。

  「是『烏龍出洞』,對不對?」麥格教授嚴厲地瞪了傷員一眼,轉向阿波羅尼婭,「孩子,校長剛剛幫你恢復了魔力,有一小時嗎?你怎麼做出這種事?」

  果不其然,月桂木魔杖投出一片光澤流動的殘影,跟困住掠奪者們的一模一樣。

  「您為什麼不把他們放下來、聽受害者講一講事情經過呢?總不能一個誠實者都找不出來吧?」撒謊當場被揭穿的阿波羅尼婭臉不紅心不跳,「我現在說,您信嗎?」

  麥格教授略微有些干燥的上下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看上去特別英國。

  「需要專門的反咒。」承認自己的不足令戰爭中疲於奔命的女巫略微有些暴躁,「把他們放下來,格林格拉斯小姐,你必須服從教授的命令。」

  「我拒絕,教授。」阿波羅尼婭倔強地昂著頭,眼睛微紅,「這麼輕易讓他們下來,我又何必要送他們上去?他們必須吃夠教訓,下次闖禍,不要試圖攻擊無辜的過路者以求自保。」

  麥格教授微微有些驚訝,兩個學院之間矛盾日深,誰先出手挑釁都有可能。但她真沒想到,四個二年級男生竟然敗在一個一年級女生手裡,還是個恢復魔力不超過一小時的純理論派。

  「先把他們放下來。」她放緩了聲音,換位思考一下,她肯定比這個小女巫更憤怒,「你不是教授,格林格拉斯,你沒資格懲罰學生,這些是我們該做的。」

  「我聽說過一句異國格言,『如果民眾不怕死,就不要用死亡來恐嚇他們』Ⅰ。局勢如此,您比我更懂這句話。」阿波羅尼婭神色不改,「學校能罰他們什麼呢?扣分?抄寫?清潔?還是體罰?他們想必都經歷過了吧,有用嗎?這些您都可以對我做,但我是不會動搖的,如果我的魔力足夠,我要讓他們在這裡呆到明天早上,在全校師生面前示眾,到那時候,恐怕有人已經憋不住尿褲子了吧?」

  她斜了彼得·佩迪魯一眼,這人怎麼這麼招煩?她不怪西裡斯,十二歲的小屁孩,天老大他老二,又是個驚弓之鳥,做出什麼過激舉動都情有可原,有什麼不能慢慢談的?可這..逼..在這兒老是挑撥算怎麼回事?

  「這個魔咒是我從家族先人的手記裡看來的,並非什麼冷門的黑魔法,只是不時興了而已。您不熟悉,大概是因為那時候您還沒有出生。」阿波羅尼婭維持著那副倔強憂傷的嘴臉,繼續恐嚇,「至於它為什麼退流行,聽說是一位強大的巫師忘了解咒,導致牆裡的人活活餓死。」

  牆裡一陣亂響,彼得·佩迪魯嚇得喘不上氣,臉色慘白地直往下出溜。

  米勒娃·麥格被眼前的小女學生弄得快要沒脾氣了,只好強行叫來了睡夢中的斯拉格霍恩,自己先送傷員去醫療翼。

  「當然,我們是不會為了這點小事開除你的,格林格拉斯小姐。」半夢半醒的斯拉格霍恩連晨袍都系得歪歪扭扭的,看上去不太清醒,唱紅臉的意圖卻十分明顯,「但你要給我們一點台階下,嗯?教授的面子!你還要在學校裡待上七年,孩子。」

  這是自然。但凡她要和霍格沃茨的一位教授搞好關系,那個人選必然是斯拉格霍恩——鄧布利多和麥格是不會因為她賣力討好、就願意抬抬手放過一些事情的。斯拉格霍恩這個漏洞,早有前輩替她趟過了。

  謝謝你,湯姆·馬沃羅·裡德爾。

  「可是,教授,我不知道。」阿波羅尼婭有些困倦地打了個哈欠,「手記上只記載了那樁餓死人的軼聞,咒語還是後來者給批注上的,沒有人寫反咒,先生。」

  「那你還——」斯拉格霍恩瞠目結舌,「這會讓斯萊特林扣掉許多分的,當然,我知道,你會在聖誕節前就把它們加回來的。」

  「如果您能適當地透露一下我被扣分的經過,我想斯萊特林的同學們也不會怪我的。」阿波羅尼婭眨眨眼睛,她當然知道反咒,但她不說。

  斯拉格霍恩憂愁地嘆了口氣,胡子都蔫蔫兒地耷拉著。阿波羅尼婭覺得這樣不行,她明天還要早起跑步呢,再不睡覺要起不來床了。

  「我們為什麼不請鄧布利多教授來呢?」阿波羅尼婭問道,「人上了年紀睡眠總是很少。」

  所以打擾校長沒關系是吧?

  「說起來,我還沒仔細看過格林格拉斯小姐你的『不凡成果』。」斯拉格霍恩嘟噥著,慢慢踱過去,「說起來,我和鄧布利多算是一代人,我為什麼不——啊,是它啊,是它!」

  他好好兒地想了一想,繼而輕描淡寫地揮了揮魔杖——幾可仿真的牆壁融化在空氣中,四個學生一骨碌跌落在地,口中痛呼連連。

  「盔甲護身!」阿波羅尼婭不假思索地豎起魔杖,但……什麼都沒發生。

  果然她剛剛只是運氣特別好,並非讓人虎軀一震的天賦奇才。堤喀Ⅱ不會一直眷顧於她。

  阿波羅尼婭慫慫地躲到斯拉格霍恩背後——她的自保之舉提醒了掠奪者們,彼得·佩迪魯的眼神看著格外邪惡。

  「都不許打架!」斯拉格霍恩和匆匆趕回的麥格努力地隔開幾個學生,「現在都給我回到床上去,關於你們的處罰,老師們會商討之後再做出決定!」

  處罰通知是第二天午飯時下達的。

  麥格教授傳喚了矛盾雙方中唯一靠譜的萊姆斯·盧平,他坦誠地佐證了阿波羅尼婭的供詞,遇見她之前發生的事反而支支吾吾。

  於是掠奪者們罰得最重,挑釁同學、見死不救加上傷害無辜,一人扣了五十分,還要抽五鞭;阿波羅尼婭算是受害者,但又著實闖了禍,意思意思地扣了二十,體罰自選——她選了『拾荒者的女兒』Ⅲ,五小時,地點在自己寢室,由家養小精靈監督;傷員則美美隱身,連那個召喚出了劇毒蛇的「烏龍出洞」都沒追究。

  斯拉格霍恩如她所願,向自己的學生們透露了一些當晚的小細節,學院內的風向便又是一轉。

  「我說,阿萊克托,你沒必要在這裡陪我的。」

  斯拉格霍恩大開方便之門,允許她自選執行體罰的時間,阿波羅尼婭精挑細選了一個落雪的周五晚上——既不會耽誤上課,也不會耽誤晨跑,反正也跑不了。

  畢竟她來自於一個小孩子生病輸液要扎左手、犯錯挨打也打左手的國家。

  阿波羅尼婭跪在地毯上,上半身緊貼著大腿,兩臂垂在身側,整個人塞在一個矮小的A字形鐵框裡,尖頂的裝置上施了魔法,每小時穩定加壓。

  「您現在不應該說話的!格林格拉斯小姐!」一旁的霍格沃茨校養小精靈可可停下了打毛線的手,「這會使你的內髒受損!」

  「我太無聊了,能麻煩你拿我床頭的那本書來嗎?請幫我把折角的那一頁放到我面前。」阿波羅尼婭不屈不撓地瞪著她,因為說話太多而感到呼吸困難,「謝謝你,可可。」

  「我不是專程來陪你的,阿波羅尼婭。」阿萊克托·卡羅嘆了口氣,依依不舍地從桌子前抬起頭來,「你覺得在公共休息室裡適合干這個嗎?」

  阿波羅尼婭艱難地將頭抬到最大的角度,只依稀看見桌上血呼啦的一團,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手腳還在動。大概是什麼神奇動物吧,她沒聞見通常意義上的血腥味。

  「我知道,但我真的好無聊。」阿波羅尼婭更難受了,咬牙擠出幾個單詞,「來聊天吧?」

  阿萊克托嘆了一口氣,起身准備給她拿書,寢室門卻被敲響了。



第67章  立足(3)

  「誰?」阿萊克托一個箭步衝回自己的書桌前毀屍滅跡,「我是說,請進。」

  納西莎·布萊克輕盈地踏了進來,環顧了一下室內,微笑道:「你們倒是沾了人少的光。」

  女生寢室總是被各種各樣制式外的家具填滿,例如落地衣架、等身鏡、額外的衣櫃和梳妝台。難得這一屆的女生少,卻又攤上兩個不好這一口兒的,可能年紀還小吧——兩人各自添置了一套桌椅,格林格拉斯這邊多要了一把靠背椅,一把用來坐人,一把用來放衣服。

  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望著她,滿眼歉意,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拾荒者的女兒」這玩意兒誰用誰知道,總有新生不願受傷見血而上這個當。

  「斯拉格霍恩教授讓我告訴你,他批准了你使用空置地下教室的申請。」納西莎將一張條子放到她的桌子上,不情不願地瞥了一眼格林格拉斯看的書,她不明白盧修斯為什麼要讓她這麼做,但……格林格拉斯看的都是課本,已經看到《中級魔藥制作》了,攤開的書頁上滿是各色墨水劃出的重點內容,旁邊的羊皮紙上是她反復抄寫乃至默寫的痕跡。

  阿波羅尼婭向她眨了眨眼,又示意了一下面前的書,納西莎一愣,紆尊降貴地俯身替她翻了一頁,想了想,干脆用魔杖點了一下。

  「十分鐘後自動翻頁,夠不夠?」

  格林格拉斯又擠出一個笑容,怎麼看……怎麼也都是個書呆子。

  「你……」納西莎想走,卻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阿波羅尼婭:「?」

  「不,沒什麼。」納西莎松了一口氣,「他們收到了家裡的回信,不會再難為你了。」

  有了納西莎·布萊克的保證,之前那種莫名其妙的注視、欲言又止的搭話和吞吞吐吐的攤牌都消失得一干二淨。斯萊特林們又恢復了往常那種「原則上一致對外,內部松散聯盟,但偶爾也要挑一個最弱的霸凌霸凌」的氛圍。

  那個打架鬥毆非常得用的牆壁束縛咒也在霍格沃茨流傳開來,走廊中處處可見被困在牆裡無能狂怒、只好等待教授來解救的學生。費爾奇的工作量因此超級加倍,他必須檢查學校裡每一處偏僻的角落,級長也被要求隨時掌握學生數量,這一切都是為了防止有人被「忘」在牆裡。

  始作俑者阿波羅尼婭再次遭遇三堂會審。

  「我發誓我沒有向任何人說過,教授。」阿波羅尼婭鄭重道,「如果我撒謊,叫我期末考試拿不到O。」

  「你要是拿不到O就沒人能拿了,格林格拉斯小姐。」斯拉格霍恩教授笑眯眯地給她倒了杯紅茶,他其實對同事們懷疑自己的學生很有些不滿,但這幾天四處救火也確實累得很,「我從沒見過第二個一年級新生這麼擅長寫論文,你的修辭、文法和結構都無可挑剔,格林格拉斯家的教育真令人嘆為觀止。」

  哈,如果那也能叫論文……她莫名其妙突破次元壁之前,她的母校已經准備邀請她留下來當AP了。Ⅰ

  阿波羅尼婭心情低落下來,無精打采地道:「我念咒聲音不大,您為什麼不去問問波特、布萊克、盧平和佩迪魯呢?」

  「在你之前就問過了,他們都不承認。」麥格教授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那幾個孩子雖然總是四處闖禍,倒也算得上敢做敢當。」

  「那您對我『攝神取念』吧!」自知撒過一次謊所以信用破產的阿波羅尼婭破罐子破摔,「秘密武器如果廣而告之,還算什麼秘密?我恐怕是最不樂見眼下局面的人了,教授。」

  斯拉格霍恩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繼「打擾校長沒關系」之後,他又迎來了「我本來打算留著自己整人」。

  「不,等等……」阿波羅尼婭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那個摔斷腿的那個,他當時離我們不遠,深夜安靜,說不定他會聽見。」

  「你說斯內普先生?」麥格教授搖了搖頭,「他說自己重傷之下只能模模糊糊地聽見你們說話。」

  足夠了啊!那可是、那可是混血王子啊!從模糊對話裡還原出咒語算什麼,再過兩年沒准兒反咒都給你琢磨出來了!

  就記在《中級魔藥制作》上,都用不了高級!

  阿波羅尼婭心頭大恨,面上卻依舊木木的。

  「愛莫能助,教授。」她說,「如果你們問完了,請問我可以走了嗎?我還要去練習魔咒,離期末考試只剩一學期了。」

  斯普勞特教授露出「哦真拿這孩子沒辦法」的慈愛表情。絕大部分老師都吃這套,斯內普除外。

  但阿波羅尼婭並非說漂亮話敷衍師長,她暫時停掉了預習,把寫作業之外的全部時間都花在了地下教室裡,瘋狂地追趕魔咒、變形和黑魔法防御術落下的進度。

  還好一年級的課程量並不多,但阿波羅尼婭給自己定的目標卻很高——她已經看完了三年級的課本,實踐是不是也得跟上?六年級才學無聲咒未免太晚,如果對魔力強弱沒有要求,為什麼一年級不可以?Ⅱ

  平安夜那天她熬了一整個大夜寫完作業,上午匆匆補了一覺,整個假期的時間都花在了這上面。

  「熒光閃爍。」阿波羅尼婭在心裡重復道,這是今天的第一千次,也是整個聖誕假期的第不知道多少次。

  魔杖好像亮了一下,真的。

  阿波羅尼婭稀罕地湊過去打量,還沒來得及回味方才的感覺,就聽見門外有人大喊:「阿拉霍洞開!」

  門紋絲未動,斯拉格霍恩的批條應該帶有某種契約魔法的效力,只要她不願意——

  「砰!」木門被人從外面大力踹倒,一陣煙塵湧入教室,嗆得她直咳嗽。Ⅲ

  一力降十會是吧?!

  阿波羅尼婭抄起角落裡的破舊凳子腿,迅速貼牆藏好,繼而悄悄逼近門邊,准備先絆來人一腳,再照著後腦招呼。

  然而沒人進來。阿波羅尼婭等得無聊,她分明看見那人的影子投在門前地上,他一步步走近,可偏偏不進門,也不曾離開。

  阿波羅尼婭簡直莫名其妙,她探頭一瞧,卻正對上西弗勒斯·斯內普的眼睛。

  阿波羅尼婭:「???」

  斯內普似乎也很震驚,他走近了一步,皺眉道:「他們做的?」

  阿波羅尼婭茫然地看著他,半晌才反應過來,連忙擺了擺手。

  斯內普的神情卻愈發陰沉,指了指門內:「你一直在裡面?」

  阿波羅尼婭又點點頭,她還以為大家都知道她「閉關修煉」的事兒呢,看來其他年級的就不知道。

  斯內普草率地點了點頭,轉身就走,路過一處壁毯時他忽然極快地抬起魔杖——阿波羅尼婭聽見了熟悉的咒語,半聲掙扎怒吼之後,一高一矮兩個斯萊特林男巫光榮地上了牆。

  阿波羅尼婭覺得斯內普一定做了什麼改良,那牆已經幾可亂真了,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牆裡有人。

  「我想城堡地下陰冷的磚石足夠為你們過熱的腦子降降溫了。」斯內普後退了一步,微微仰頭看著牆裡的同學,「順便說一句,斯拉格霍恩今天不在。」

  如果阿波羅尼婭有嘴的話,現在已經笑出聲了,她顫抖著蹲下身,用盡全身力氣,也只抬起大門的一角。

  「恢復如初。」一道魔咒解放了她,斷裂的鉸鏈與飛崩的螺絲紛紛回歸原位,木門從她手裡掙脫,與其他零部件一起拼湊出從前功能完好的模樣。

  阿波羅尼婭遙遙比了個大拇指,准備關門繼續,卻見斯內普猶豫了一下,竟然向她走過來。

  「怎麼回事?」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誰替天行道、把那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嘴封住了?」

  阿波羅尼婭早有准備,她取出一沓羊皮紙,第一張上寫著大大的「我自己」。

  「你莫非是因為不被歡迎回家過聖誕,才在學校裡博取同情?」斯內普皺眉看著她,「那你應該去禮堂,而不是躲在這裡,這裡沒有人可憐你。」

  阿波羅尼婭無聲地嘆了口氣,從羊皮紙裡拿出比較靠後的一張,上面寫著「我在練無聲咒」。

  斯內普直接笑了出來:「那你成功了嗎,天才小姐?」那笑容裡的嘲諷和惡意都快摑到阿波羅尼婭臉上了。

  她謹慎地搖了搖頭,悲哀地發現那笑容更深刻了。

  難道她真的很異想天開?可無聲咒考驗的是巫師的注意力和意志力,她這瓤子可是原裝進口的30代有為青年,沒道理做不到這點。

  「不能說話,你要怎麼為自己解咒?」斯內普問她,「靠你的羊皮紙向別人求援嗎?」

  她飛快地拿起一張「魔咒總會失效」,又拿起一張「找教授,他們會以為是惡作劇」。

  「那你這些紙是為誰准備的?」斯內普敏銳地追問。

  最後一張紙上寫著他們的名字——「斯萊特林」。

  斯內普臉上露出一絲微妙的、真情實感的笑意。他哼了一聲,轉身要走時卻被阿波羅尼婭大張著手臂橫在門前。

  匆匆寫就的羊皮紙上墨跡淋漓:「剛才怎麼回事?」

  「我是被引過來的。」斯內普譏諷地看著她像個麻瓜一樣阻攔他,「只有麻瓜和啞炮才會選擇用腳踹門,當然,部分沒有腦子的巫師也會。」

  阿波羅尼婭點點頭,展示了第二張羊皮紙:「聖誕快樂。」

  換來一句敷衍的「你也是」。



第68章  立足(4)

  剩余的聖誕假期一如往常,阿波羅尼婭被打擊慘了,遂重新開始了預習(理論&實踐齊頭並進版)。但她每天仍會空出時間給自己一個「閉口不言」Ⅰ,練習無聲咒成為了一個類似於晨跑的固定項目,阿波羅尼婭知道這有用,只是目前似乎還見不到成效。

  值得一提的是在聖誕假期還剩沒幾天的時候,她收到了來自於雷古勒斯的聖誕禮物——一本裝幀精美的聖誕畫冊,每一幅插畫都會動,翻頁時會向外噴金粉或者雪花。

  可阿波羅尼婭不知道該如何回禮,上輩子不算,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聖誕禮物。她倒沒什麼心酸或者感動的無用情緒,翻出錢袋打算郵購,可對著雜志廣告頁翻了半天也不知道送什麼。

  雷古勒斯·布萊克什麼也不缺,或者說,他所需要的皆在未來,都是她目前還給不了的。

  正茫茫然沒有頭緒時,她瞥見了雷古勒斯的信。

  「致阿波羅尼婭:

  聖誕快樂!

  原諒我這麼晚才寄禮物來,我對媽媽說了飛行課上的事,媽媽認為我應該送你一份禮物,希望你喜歡。

  R·A·B」

  就決定是你了,「媽媽」!

  阿波羅尼婭爬起來就去拜訪了斯普勞特教授,順利地討到了一些許可。

  「當然了,孩子,我們培育冬雪玫瑰Ⅱ只是為了它的根,花朵毫無用處,事實上,它們也總是還未綻放便凋謝了。」

  斯普勞特教授請她喝滾燙的馬鞭草茶,順便還不忘考考她,「你知道冬雪玫瑰的根可以做什麼嗎?」

  「冬雪玫瑰反季節開放,巫師認為其具有超乎尋常的熱量,因此被廣泛應用於治療凍傷及其他類似的魔咒傷害。」阿波羅尼婭毫不猶豫地回答,「煉金術士的觀點正相反,冬雪玫瑰被認為是『地』與『水』兩種元素的結合,同時存在於土地與冰雪之中的根莖部分也因此受到追捧。」

  「我自己也不能說得更好了,孩子,你真應該去拉文克勞的。」斯普勞特教授提起一大串沉重古樸的黃銅鑰匙,數出一把,親自帶她去了四號溫室。

  見到實物,阿波羅尼婭才明白為何千百年來都沒有巫師琢磨著延長冬雪玫瑰的花期、以便進行一些廢物利用的園藝學加工——這種玫瑰實在是太醜了,花朵以下全然是干枯的,瘦巴巴的、鐵條般的枝干莖葉搖搖欲墜地支撐著大得嚇人的沉重花苞,在東洋的侘寂風吹進西歐之前,這種花都沒什麼市場。

  「你有把握嗎,孩子?」斯普勞特教授問她,慷慨地借了一把園藝剪給她,「你打算怎麼做?」

  阿波羅尼婭正在搜腸刮肚地回憶從前跟風玩切花時的知識,雙手接過剪刀,笑道:「沒有——但我也不虧,教授。如果成了,我的回禮就不用愁了,如果不成,我緊急郵購一本紋章譜系學的著作也來得及,您今年也不必再花時間修剪這些玫瑰、免得它們分去根系的營養。」

  斯普勞特教授遞給她一只藤籃,用以盛放這些猙獰的花枝。

  「相比之下,冬雪玫瑰的根就可愛多了,是不是?」斯普勞特教授慈愛地撫摸著那些在土裡亂拱的、雪白、飽滿、汁水豐盈宛如某種軟體昆蟲的花根。

  阿波羅尼婭不敢苟同,打了個哈哈混過去,第二天為斯普勞特教授送上了一瓶火焰般灼烈盛開的紅玫瑰。

  「喔!」斯普勞特教授嚇了一跳,貼近了花朵仔細觀察,「你、你……你從哪裡弄來的這個花瓶,正適合冬雪玫瑰,格林格拉斯小姐!謝謝你,我很喜歡。」

  哪裡來的,有求必應屋連夜翻的唄,為了找一對不透明的花瓶,說不定還「三過冠冕而不顧」了。

  「您喜歡就好。」阿波羅尼婭靦腆地笑了笑,「我也想不到自己竟然真的會成功。」

  巫師也是人,神奇動物也是動物,魔法草藥也是植物,有些東西,萬物一理。

  「那一定是格林格拉斯家內部珍藏的秘訣了?」斯普勞特教授惋惜地搖搖頭,又笑起來,「我不該問的,可是我真的很好奇。」

  哪來的什麼秘訣,無非就是斜切、燒尾、泡水一類的小竅門,在沒有消毒劑和可利鮮的情況下,阿波羅尼婭去廚房提純了一些酒精,又向小精靈討了一點蔗糖粉和檸檬汁。

  不是不能告訴斯普勞特教授,但她要搭上關系,授人以漁,不如授人以魚。

  「如果您喜歡,我願意每個周都為您送這樣一束玫瑰。」阿波羅尼婭興高采烈地笑得咧開了嘴,「相信以您的智慧,很快就能勘破我的小技巧。」

  斯普勞特教授也很高興,又摸了摸她的頭,關切地問道:「對了,格林格拉斯小姐,你的禮物怎麼樣了?貓頭鷹恐怕無法運載一只盛滿水的花瓶,就算它們可以,從蘇格蘭飛到倫敦,也……」

  「我向斯拉格霍恩教授尋求了一些幫助,他允許我使用辦公室裡的壁爐。」

  霍格沃茨常設的壁爐入口只有校長室那一個,臨時新增需要去魔法部打報告。但從霍格沃茨走壁爐出去理論上是可行的,各個院長辦公室裡的壁爐都可以——要麼潛進去,要麼獲得同意。

  絢爛盛放的冬雪玫瑰和布萊克這個姓氏,足夠斯拉格霍恩為她再次破例。而阿波羅尼婭又「碰巧」知道雷古勒斯的地址,她當然沒有不禮貌地直接上門,而是隔著火焰悄悄把花瓶放在了格裡莫廣場12號的地板上。

  經過火焰的淬煉,冬雪玫瑰似乎綻放得更鮮艷了。

  沃爾布加·布萊克看見附贈賀卡的時候會怎麼想?那瓶花能出現在這裡,也正意味著斯拉格霍恩對這位「血統有玷」的格林格拉斯的支持。

  「這是自然,你是霍拉斯的學生嘛,他不幫你幫誰?」斯普勞特教授說著「唔」了一聲,從抽屜裡取出一大張羊皮紙,疊了四開依然大得像切菜板,「這個我得還給你,格林格拉斯小姐,希望你不要再做了——當然,這僅代表我個人的意見。」

  阿波羅尼婭展開羊皮紙,尷尬地「啊」了一聲。那張羊皮紙上是她整理的一個表格,縱列是一年級魔藥課上涉及的全部原材料,橫排是「性狀」、「藥理」、「應用」、「事故」、「傳說」和「新實踐」,表格裡填的是圖書館藏書索引,精確到某書架某排自左數第幾本第幾頁第幾行。

  有了這個東西,寫論文就輕松多了,她不僅總結了魔藥版,還有草藥版和魔咒版,只是橫排內容略有差異——各做了一份,聰明小孩應該學會復制咒。

  「是我……漏了哪些要點嗎?」她緊張地絞著手指。

  「沒有,當然沒有。」斯普勞特教授隱隱明白了老同事那偶爾有點犯牙疼的表情是怎麼回事,「你的目錄囊括了禁書區之外的所有藏書,很了不起的規模,但……但它……」

  「可是教授,這不算抄襲。」阿波羅尼婭有點委屈,她這是正正經經的教輔材料啊,「這只是一條捷徑,讓同學們作業完成得更有效率。」

  斯普勞特教授連忙撐住額頭,不去看女學生巴巴兒望過來的狗狗眼。

  「所以我說,這只是我的個人意見。事實上,菲利烏斯就覺得這個東西很有用,他甚至想貢獻出一批最新的魔咒期刊,供你將表格擴充得更完整。」

  看,就說弗立維教授根本不需要她費心思,麥格教授就更不必——無論米勒娃·麥格喜不喜歡她,都會公正處事的。

  君子,欺之以方。

  「那鄧布利多教授怎麼說?」阿波羅尼婭小心翼翼地試探,如果大佬反對,那她肯定得收手,「或許您可以在表格上施一個混淆咒和驅逐咒的組合,只要赫奇帕奇打開這張羊皮紙,就只能看到一片空白?」

  斯普勞特教授開始覺得頭疼——這樣似乎對赫奇帕奇不太公平,但她明明又覺得這個表格無益於教學……

  「校長和米勒娃最近都不常在學校,外面……有點亂。」她含糊地說,「好吧,讓我一個人再想想,好不好?在我想好之前,你別再做新的了,可以嗎?」

  阿波羅尼婭拍著胸脯和斯普勞特教授保證一定收手——以她現在的處境來看,各位教授的青睞可比學生之中的人緣重要得多。真正熱愛學習的孩子自會孜孜以求地去探索知識,就算沒有表格指路,也自會讀到那些書;有了表格,也不會被局限住視野。

  至於那些只想著糊弄作業的孩子嘛,阿波羅尼婭管他們去死。戰爭年代,自有食死徒為霍格沃茨畢業生做優勝劣汰,她還沒入職,不干那吃力不討好的事兒。

  她發愁的是如何進一步打開局面。

  學年過半,她的人設已經初步立穩——在其他三個學院眼裡,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友好、親切、體貼、溫柔又樂於助人,是一位非典型斯萊特林,既能輔導功課,又給抄作業,八卦、飾品、美妝樣樣聊得來,惜乎不太擅長飛行,但棋類下得不錯,高布石和劈啪爆炸紙牌就有點笨拙,這都很正常,學者家庭出來的孩子嘛!

  在斯萊特林眼裡,她就是一個典型的斯萊特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別來招我」的氣息,確實也沒人敢招她——不僅僅是來自家長的叮囑,聖誕假期裡有幾個異想天開玩栽贓嫁禍的四年級學生在牆裡被鎖了將近一天一夜,出來後指認了二年級的西弗勒斯·斯內普,可格林格拉斯站出來作證她一整天都在向斯內普請教魔藥,斯拉格霍恩毫不猶豫地就信了!

  因為在教職工的眼裡,格林格拉斯就是如此一位乖巧、聽話、謙遜又對知識如飢似渴的優等生,雖然偶爾會有一點呃……但是很正常,學者家庭出來的孩子嘛,稍微不通世情是合理的。

  阿波羅尼婭打開了局面,但她覺得還不夠。伏地魔的成功之路可以參考,卻不能完全復刻,她又不是要做下一任黑魔王。年輕的湯姆·馬沃羅·裡德爾或許還妄想過鄧布利多的肯定,她壓根不去做那夢。

  等她足夠強大,有足夠的資本,鄧布利多自然會看見她。還在學生時期就能被另眼相看的,要麼是伏地魔,要麼就是救世主。



第69章  立足(5)

  機會總是留給有准備的人,可她這一准備就又是幾個月,復活節假期近在眼前,卻依舊毫無頭緒。

  春光漸濃,冬雪玫瑰的花期也將宣告結束,阿波羅尼婭最後一次打著斯普勞特教授的旗號去四號溫室,打算薅幾朵干花瓣泡茶,卻在溫室裡遇見了教授本人,她正在辛苦地噴灑著驅蟲藥水,忙得滿頭是汗。阿波羅尼婭義不容辭,挽起袖子加入幫忙。

  「聽霍拉斯說你害怕昆蟲,孩子?」斯普勞特教授遞來一張口罩要她綁好,「害怕就不要強求了,我一個人可以的。」

  「這麼小的蟲子,我就當它是米粒。」阿波羅尼婭嘿嘿一笑,「教授,這種蟲子也是神奇動物嗎?我怎麼看著像蚜蟲?」

  「這就是蚜蟲。」斯普勞特教授教授笑道,伸手把蚜蟲驅散到一邊,「在麻瓜世界裡它們是害蟲,但這些是西爾瓦努斯——哦也就是凱特爾伯恩教授,你要到三年級才有可能上他的課——他拜托我養的,這些蚜蟲吸食冬雪玫瑰汁液後的排泄物,他要拿去養他的什麼……哎,我記不住!我上學的時候,保護神奇生物課就學得一般般。」

  「如果不是蚜蟲的話,那我們是在對付什麼呢?」阿波羅尼婭看著斯普勞特教授翻開某種植物巨大的、有缺口的葉片,粗暴地扯掉缺口處長出的某種菌類Ⅰ,又拿出噴瓶呲呲狂噴。

  她對蒔花弄草著實一竅不通。她爸爸養蘭花、養桂花、養茶花、養睡蓮,她就在一邊托腮看著,連一把有自鎖裝置的園藝剪刀都不知道怎麼打開。爸爸得意地誇耀他的蘭花有巧克力的香味,她裝模作樣地聞一聞,無腦「嗯嗯嗯」地點頭說果然有;養睡蓮的大缸沿上擺著一家三口的紫砂鴨子,抻著長脖子探頭向水底看金魚,她就拍下來發FB說「多好玩」;快到中秋節的時候桂花的氣味就濃郁起來了,她早上總是被花香熏醒,拿烤箱烘了桂花扔進磨豆機裡做桂花拿鐵;茶花總是一整個兒從枝頭墜落的,朱紅的一朵,明艷地躺在白雪裡,被遛彎回來的黃毛大狗好奇地銜進嘴裡。

  可這些,哪怕是她穿越之前,她也都已經很多、很多年沒有經歷過了。直到失去了,這些記憶才變得清晰起來。

  當時只道是尋常。

  阿波羅尼婭有一段時間是恨著自己的,如果她不選擇出去留學、如果她本科畢業就回家、如果她碩士畢業就回家、如果她拿到Ph.D就回家……她是不是就不會經歷這一切?

  「一種螞蟻,孩子,我對麻瓜的昆蟲學更沒有研究。」斯普勞特教授示意她照著做,「如果蚜蟲的排泄物采集不及時,就會滋生這種害蟲,當然,它們大多數的時候還是吃這些蘑菇,偶爾換換口味……孩子,你怎麼啦?」

  「我沒事,教授。」阿波羅尼婭抹了一把眼淚,「可能是我的眼睛對這種藥劑有些敏感……嗯?這怎麼聞著像是除斑地芒的藥劑?」

  「就是除斑地芒的藥劑。」斯普勞特教授翻到噴瓶正面給她看標簽,「這種螞蟻甲殼堅實,能夠腐蝕甲殼的魔藥同樣會傷害到植被,我們只能通過殺滅這種真菌,來達到餓死害蟲的效果。」

  阿波羅尼婭無語凝噎。她從未如此想念過現代化學。

  「那我們只要給蚜蟲下毒,吃了排泄物的螞蟻自然就會死……哦對不起凱特爾伯恩教授。」她撓撓頭,努力釐清思路,「或許我們可以模擬出蚜蟲排泄物的氣味,然後再下毒,當然要在顏色上加以區分,以免凱特爾伯恩教授的寶貝被毒死。或許我可以問問他那是什麼,再找到一種麻瓜螞蟻吃了會死、神奇動物吃了沒事的毒藥!」

  「我覺得後一種更難。」斯普勞特教授中肯地評價道,「我想霍拉斯會為你提供一些幫助的……唔,你真要做?你才一年級。」

  「難,才有挑戰性嘛。」阿波羅尼婭還紅著眼眶,「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

  「哦,當然,當然……我怎麼能打擊你們的熱情呢?」斯普勞特教授在袍子上蹭了蹭手,乍著雙臂給了她一個寬松的擁抱,「教授,還有其他高年級的學生,都會為你提供幫助的,大膽去做吧!」

  阿波羅尼婭想她的眼睛果然是有些敏感的,那天她紅著眼眶從溫室離開,當晚霍格沃茨就流傳起了「一年級的斯萊特林被蚜蟲嚇哭了」、「一年級的斯萊特林被螞蟻嚇哭了」甚至「一年級的斯萊特林嚇到了螞蟻被斯普勞特教授訓哭了」種種無稽流言,由於限定條件太過清晰,導致她又開始受到注目禮。

  當然,人心還是善良的,雖然覺得荒唐又可笑,但大部分女生都選擇了安慰她,男生們試圖幫她脫敏——在導致崩潰的阿波羅尼婭多次尖叫著打翻餐盤之後也偃旗息鼓了。

  「我看他們就是自作多情。」魔藥課上,阿萊克托將吸飽了血的水蛭一刀斷頭,還體貼地側過身不讓她瞧見,「上課的時候反正有我,考試也不一定每次都考到昆蟲嘛,就算考到了,那一點點不完美你也有別的辦法補足。」

  「是吧……」阿波羅尼婭心不在焉地攪拌著眼前蛋清色的魔藥,靠著桌下藏匿的麻瓜節拍器來保持合適的勻速,她很愁。

  雖然在斯普勞特教授面前誇下海口,但她其實並非一個天才,她的好成績歸功於她良好的學習習慣——包括但不限於「死記硬背」和「卷」——但凡書本上有的,她都可以信手拈來,可如果書上沒有,她就無法舉一反三。

  圖書館沒有一本書告訴她蚜蟲的排泄物是什麼成分。

  阿波羅尼婭閃開身體,讓阿萊克托加入她精心地、細細地切作臊子的水蛭,又後退兩步避開坩堝中迸濺的滾燙液體,心情低落極了。

  「差不多了吧?」阿萊克托問,遞過一支大肚短頸瓶,「你去送,斯拉格霍恩還多給你點分,我把這裡收拾一下。」

  基於配合得當的友好分工,她們這一組總是最先出貨的。阿波羅尼婭路過雷古勒斯那一桌時,只見到一鍋沸騰著的亮藍色液體,表面不祥地震動著,大股大股芬芳的蒸汽四溢開來,自坩堝底部升騰上來的大號氣泡恨不得崩到天花板上去。

  雷古勒斯看上去已經完全放棄了,站在一邊作壁上觀,和他一組的多爾芬·羅爾還在興致勃勃地想往坩堝裡加什麼。

  阿波羅尼婭低頭看看自己瓶子裡的紫紅色液體,眼前一黑。

  「四分五裂!」她從旁邊桌上抓起一把月長石,反復用切割咒弄碎,顧不上去除雜質,就全都灑進了雷古勒斯的坩堝裡。

  就像一個即將爆裂的氣球被戳了一針,比先前更多的蒸汽脹滿了整間教室,仙氣繚繞之間,在另一頭指導學生的斯拉格霍恩匆匆趕來。

  「怎麼回事?」他抹著額頭的汗,先低頭看了看坩堝,「很遺憾,P。」

  「你害我得了P,格林格拉斯!」羅爾惡狠狠地想衝上來,他的塊頭幾乎有阿波羅尼婭兩個大。雷古勒斯咳了一聲,上前一步攔在兩人中間。

  「格林格拉斯小姐,你往布萊克先生和羅爾先生的坩堝裡加了什麼?」斯拉格霍恩問。「或許他們不用得P。」

  「粉碎的月長石,教授。」阿波羅尼婭給他看手心殘留的渣滓,「當時羅爾的坩堝馬上就要爆炸了,據我估算,等我交完藥水回來,那可怕的液體就會給我毀容。」

  「月長石有舒緩的效果,還不錯。」斯拉格霍恩點點頭,順手取走阿波羅尼婭的藥瓶,畫了個O,又回頭面對張牙舞爪的羅爾,「如果是月長石的話,羅爾先生,還是P。」

  羅爾看上去又不解又憤怒,斯拉格霍恩嘆了口氣,招呼他們幾個上前去。

  「還記得課程要求是什麼嗎,羅爾先生?」

  「液體……呃,什麼顏色來著……」羅爾下意識去瞟講台上阿波羅尼婭和阿萊克托那一組的藥劑瓶,「紫、紫紅色?」

  「紫紅色澄清液體,散發出食肉動物的腥味。」雷古勒斯面無表情地補充道。

  「那你們做出來的是什麼樣子呢,在格林格拉斯小姐冒昧插手之前?」

  「明亮的藍色,微微粘稠,氣味芬芳,產生大量蒸汽。」

  羅爾不說話了,用肩膀把雷古勒斯撞了一個趔趄。「你怎麼也不攔著我?」他自以為小聲地喊道。

  「那是你的自由,多爾芬。」雷古勒斯的眉宇間充斥著疲倦和厭煩,「我們是一個小組,你有權利對這鍋魔藥做任何事,反而是我,沒有權利對你的行為指手畫腳。」

  謔,好消極的生活方式!

  阿波羅尼婭都有些同情雷古勒斯了,她如果攤上這種室友和發小,估計殺人的心都有了。

  顯然羅爾並不能理解好友言語中的深意,他只是重重地「哼」了一聲,賭氣跑出了教室。

  純血家族這參差不齊的教育水平,唉,真難帶。

  嘖嘖稱奇的阿波羅尼婭禮貌地彎了彎腰,轉身要走,卻又被斯拉格霍恩點名叫住:「你那個小玩意兒做得怎麼樣了,格林格拉斯小姐?波莫娜和我說起,也覺得你的思路很有意思,如果能成,至少不必等到魔法植物受到損傷再給藥了,對不對?」

  「很抱歉,教授,我還沒有頭緒。」阿波羅尼婭渾身僵硬,尷尬得頭都抬不起來。

  「或許你可以找個同伴一起商量著來,這種水平的藥劑很適合你們這麼大的小巫師,就當成課余愛好也不錯。」斯拉格霍恩寬容地笑了笑,他很清楚眼前的女學生和他門下那些天才少年之間的區別。

  她選擇月長石不可謂不聰明,但真正的天才一眼就能看出羅爾是在哪一步出了差錯,對症下藥,這樣那劑藥水說不定還有救,布萊克和羅爾也不必拿零分。

  「您說的是……」阿波羅尼婭落荒而逃。

  第二天下午沒課,有人叩響了她那間地下教室的門。



第70章  立足(6)

  「雷古勒斯?」阿波羅尼婭看上去很是意外,「你怎麼來了……當然,不是不歡迎的意思,請進。」

  雷古勒斯·布萊克表情糾結,他打量了一下這間小教室,謹慎地停留在門口。

  「怎、怎麼了嗎?」阿波羅尼婭一愣,「我每天都有打掃的呀!」

  霍格沃茨有許多這樣廢棄不用的教室,畢竟要上的課就那麼幾節。任何學生團體和個人都可以通過本院院長進行申請,憑批條找費爾奇領鑰匙——阿波羅尼婭選的這一間面積不大,位置隱蔽,背靠厚重的牆壁拐角,鬧出什麼動靜來也不引人注意。

  「你正在研究的那個東西,我可以加入嗎?」雷古勒斯鄭重地問。

  「啊?」

  阿波羅尼婭有些摸不著頭腦。將心比心,她知道學霸都有自己的傲氣,大家都是獨行俠,是什麼讓布萊克小少爺紆尊降貴地光臨她的實驗室?

  「再和羅爾他們在一起,我的魔藥成績就真的完蛋了。」雷古勒斯扯了扯領口,露出一絲煩躁,「但我偏偏又不能把他們扔下,萬一他們寫信回家——你懂我吧?你每天和卡羅那個妹妹在一起……對不起,我、我太激動了。」

  「沒什麼。」阿波羅尼婭把他拉進來,「阿萊克托有她自己的小愛好,至於羅爾——抱歉,恐怕你們的愛好也是相同的吧?」

  雷古勒斯再一次露出火車上那種生無可戀的表情來。

  「我一整天都坐在圖書館裡,他們就非得趴在我身邊睡覺,醒來還問我要作業抄。」小少年終於找到機會,喋喋不休地抱怨起來,臉頰鼓鼓的像只布偶貓,「第二天我就會收到媽媽的信,讓我注意勞逸結合,如果我不耐煩,媽媽就會督促我團結純血家族的下一代……勞逸結合,哼!打魁地奇難道不需要腦子嗎?塊頭大又有什麼用,羅爾手腳不協調,他不需要游走球就可以自己掉下掃帚!」

  阿波羅尼婭笑了起來,把自己列的「提綱」遞給雷古勒斯看。她從頭到尾都是個文科生,對理科實驗的了解僅僅來自於化學老師演得聲情並茂的公開課,只好拿實驗當論文寫。

  「什麼是蚜蟲?」雷古勒斯問。

  阿波羅尼婭差點摔倒:「你、你——」

  「我怎麼了?」雷古勒斯理所當然地反問,「我又不像你忙著討好斯普勞特,為什麼會認識蚜蟲?」

  她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好吧,那我們的首要任務是讓你先認識蚜蟲,哦還有螞蟻。」

  不管怎樣,有了雷古勒斯的加入,他們的進程大大提高了:首先他們做出了穩定的染色劑,在蚜蟲體內轉一圈也不會被分解掉,螞蟻也很喜歡;繼而他們又找到了合適的毒素,螞蟻吃了會死,但凱特爾伯恩教授豢養的比利威格蟲吃了就不會,阿波羅尼婭為了推廣度考慮,還堅持要求價格低廉、便於找尋——如果是一盎司一加隆的金貴玩意兒、或者需要反復提煉,那斯普勞特教授只怕寧願手撕蘑菇吧!

  但問題就在於,螞蟻吃了會死,別的害蟲吃了也會,比如蚜蟲,比如其他頂著害蟲的名義被特意培養的昆蟲。

  為此阿波羅尼婭不得不一趟一趟地捉來各種蟲子試藥,期間數次被蜇進醫療翼。整個五月她都面色蒼白,皮膚上似乎浮凸著永遠也不會消停的雞皮疙瘩,這樣反復脫敏不僅沒有治好她的恐蟲症,反而使其變本加厲——在魔藥課上看到死去的昆蟲屍體就開始呼吸急促,甚至引發應激直接昏倒。

  這樣下去不行,雷古勒斯拍板,帶她去向斯拉格霍恩教授求助。

  說實話,對於向教授求助這件事,阿波羅尼婭心裡是有點抵觸的。並非因為斯拉格霍恩教授在兒童文學的片面世界裡展現的形像過於滑稽,而正相反——哪怕是以她曾經活到的年歲再加上現在的歲數,霍格沃茨的每一位教授也都遠遠超過了,時間增廣見聞、豐富閱歷,也會將他們的眼光打磨得銳利無比。

  和一味逢迎取悅的討好不同,求助必然會攤開一部分自我,她討厭、也害怕這樣的凝視。

  但斯拉格霍恩不在,就很幸運。

  裝飾得富麗堂皇的寬敞辦公室裡只有一個男生低頭背對著他們,手起刀落將剛成熟的曼德拉草根莖大卸八塊。聽見動靜他回過頭來,三個人面面相覷。

  「晚上好。」雷古勒斯率先打了個招呼,「西弗勒斯。」

  這怎麼都稱呼上教名了?阿波羅尼婭瞄瞄他又瞄瞄他,一點兒也不想揣測他們是怎麼認識的——盡管男孩子有他們自己的渠道,但……不是黑魔法,就是黑魔王。

  那還是黑魔法吧,她寧願是黑魔法。

  斯內普點點頭,問道:「教授不在,有什麼事?」儼然能當斯拉格霍恩半個家。

  阿波羅尼婭心塞得不想說話,一見此君,她就想起她並無半點進展的無聲咒,怎麼看怎麼覺得斯內普的目光裡滿是嘲諷——她拐了拐雷古勒斯。

  斯內普注意到她的小動作,還沒來得及冷笑,就被求知心切的雷古勒斯打斷了,莫名其妙就被拉進了蟲之海洋。

  「兩個問題。」他面無表情地比了個耶,「蚜蟲的排泄物沒什麼大不了的,和冬雪玫瑰也沒關系,它是甜的,螞蟻愛吃甜的,僅此而已。」

  阿波羅尼婭從長袍口袋裡翻出凱特爾伯恩教授友情贊助的一點點蚜蟲排泄物,用手指蘸了蘸填進嘴裡,頓時恍然大悟。

  她把問題想得太復雜了,魔法螞蟻也是螞蟻,進化不掉喜甜的本性,魔法加成只是讓他們的口味稍稍高貴了一些,四號溫室裡的那些愛個玫瑰口兒的,其他溫室也在生蟲害,自然是有什麼吃什麼——那種生長在葉片缺口之間的蘑菇嘗起來必然也是甜的。

  阿波羅尼婭強忍住衝去四號溫室烤蘑菇嘗嘗的欲望。

  「你要不要確認一下,雷古勒斯?」她把指頭肚大的藥膏盒遞過去。

  雷古勒斯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看著她。

  「等你有了男朋友,阿波羅尼婭,千萬別介紹我認識。」他疲憊地嘆了口氣,很是滄桑,「我怕我忍不住要告訴他,你吃過蚜蟲的……」

  「你吃過滋滋蜜蜂糖嗎?」阿波羅尼婭抱起手臂,「這糖的原料之一是比利威格蟲的蜇針,還要我提醒你凱特爾伯恩教授要那些蚜蟲做什麼嗎?」Ⅰ

  她看向斯內普:「下一個問題,請。」

  斯內普的食指屈了屈,看上去蠢蠢欲動,阿波羅尼婭不甘示弱地舉起雙拳,中指抬起一個危險的弧度,只等他出招。

  「梅林啊……」雷古勒斯無奈地捂住額頭,「差不多得了,你們兩個。」

  「第二個問題。」斯內普收起了中指,阿波羅尼婭也把手插回口袋,「我的建議是從這種螞蟻的特性入手,你們選的這種毒素會攻擊昆蟲的呼吸器官,為什麼不考慮一下別的?是因為太過愛惜、舍不得動自己的腦子,所以推己及人到了螞蟻身上嗎?」

  阿波羅尼婭深呼吸,再深呼吸,拼命告訴自己這人就是這樣的,除了伏地魔能讓他稍作忍耐,世界毀滅都更改不了他的本性。一轉頭看見雷古勒斯也在深呼吸,繃不住就笑了。

  「你說得容易,為什麼不做出點成績來讓我們看看?」她笑道,「如果有你的幫助,想必我們能很快結束這個課題。」

  雷古勒斯瞥了她一眼,也加入游說戰團,時不時補充兩句——但他覺得希望不大,西弗勒斯·斯內普此人,不僅僅是不吃激將法,他軟硬不吃。

  果然斯內普到最後也只是勉強答應他們偶爾過去看看,日理萬機的二年級總是比無所事事的幼稚鬼一年級要忙碌得多,是不是?

  但阿波羅尼婭不在乎,打從斯內普說出那句話開始,她就知道這件事拖的時間短不了——她不知道那螞蟻的界門綱目科屬種,連它屬不屬於神奇動物都不知道。當然,知道了前者也白搭,知道了後者,說不定可以試著寫信給紐特·斯卡曼德。

  泡泡頂多幫她從附近市鎮淘換點兒零食可樂解饞,她想要買麻瓜的昆蟲學著作,至少要等到暑假。

  還得是格林格拉斯夫婦不在的時候。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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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友情(1)

  阿波羅尼婭沒有估錯,螞蟻藥劑(暫定名)研制成功,已經是她二年級時的事了。

  不知是覺得待價而沽的女孩子長大了,必須懷柔而不能一味折辱,還是他們終於拿她當個「人」看而不是某個花大價錢買來的物件兒,亦或是忌憚鄧布利多,總之阿波羅尼婭暑假裡遭受的鑽心咒較之從前數量銳減。不能隨心所欲虐待她令格林格拉斯夫婦在英國待得甚感無趣,迫不及待地跑去美國陪兒子了。

  阿波羅尼婭奇跡般地獲得了一定自由——逃亡是不可能的,但英格蘭境內任她來去;古靈閣金庫也隨便她取用,但記載著格林格拉斯家歷代學術精粹的藏書室卻被死死鎖住,顯然克拉托斯和繆西卡認為無形的財富比有形的更加珍貴。

  但阿波羅尼婭並不為之失落,她很有自知之明,拿到錢就已經很滿足了。當她發現大量地契與合約也沒有上鎖的時候,她就更高興了。

  克拉托斯或許覺得銅臭髒手,她可一點兒都不嫌棄。

  整個暑假她幾乎都在忙著取錢、換錢、找律師、投資、開戶、存錢……忙得熱火朝天,只是收效甚微。她看上去只是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兒,不是完全行為能力人,也沒有監護人,還是個拿不出任何證件的黑戶,任憑她唱念做打戲演全套,都沒有一個正常的麻瓜律師肯接這活兒,極個別熱血衝頭的還想報警送她去救濟院。

  在喪良心的律師眼裡她就是個手捧財寶入鬧市的孩童——也確實如此——這個時候就需要泡泡出面擺平。她不敢用魔法,只能悄悄現身猛地砸過去一個煙灰缸什麼的,免得小主人被魔法部警告。

  總而言之,未成年人的生活十分不便,阿波羅尼婭真的很想長大。

  她團團忙了一個暑假,也不過是把一些金幣從格林格拉斯家的金庫取出來,轉了個手又存進自己的金庫,毫無技術含量。但古靈閣它好就好在,妖精從不管客戶是不是未成年小孩、是不是作惡多端的黑巫師、是不是違背倫理存在的煉金術人造人,她踩著小板凳對大耳朵老妖精報出自己的名字,古靈閣就認她這個人。

  但暑假帶來的收獲也不是沒有,就在她帶著泡泡(隱形版)在倫敦大街小巷奔波的時候,她見到了蟑螂。

  「什麼是蟑螂?」雷古勒斯小心翼翼地把熒光黃色的液體喂給蚜蟲,好奇地問道。

  一旁給螞蟻喂食高仿真蚜蟲排泄物凝膠的斯內普聞言冷笑了一聲。

  「相信我,你不會想知道的。」阿波羅尼婭打了個哆嗦,「我們再也經不起多一個人害怕蟲子的損失了。」

  她永遠、永遠、永遠也忘不了!那天是她大三的法語選修課期中考試,她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走到廚房,打開櫥櫃拿麥片,又去瀝水槽拿碗,手一翻,一片棕紅色的、樹葉一般的東西輕盈地落在她的碗裡,繼而猝不及防地彈射起飛,向著她的臉撲來……

  從此這陰影開始追隨她度過余生,並在此間重新死灰復燃。她後來甚至學會了辨別美洲大蠊的叫聲Ⅰ,在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分近乎神經過敏地在家中各個陰暗角落潛聽。

  現在想想都覺得心酸。

  「我只是好奇,你怎麼會知道蟑螂吃同類的屍體。」雷古勒斯露出嫌棄的表情,「也是書上說的?」

  「對呀!」阿波羅尼婭拍拍她特意帶來霍格沃茨的麻瓜昆蟲學著作,「書上說蟑螂和白蟻是近親,我就想,那大家都是親戚啊,會不會溫室裡的害蟲螞蟻也擁有這種習性呢?」

  斯內普忽然放下了手裡的滴管。

  「別再做出那副令人作嘔的小女孩情態了,變色龍。」他看上去非常想要就此罷工,「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明了你的本性,你可以省省力氣。」

  阿波羅尼婭一愣。

  「是你?」雷古勒斯忽然驚覺,「去年在醫療翼偷聽我們談話的人是你?」

  「是我。」終於將忍耐已久的煩躁發泄出來了,斯內普轉頭回去喂螞蟻,想了想又用滴管指了指阿波羅尼婭,「你從開學就是這副德性,難道沒注意到斯萊特林都在看你嗎?」

  「很、很明顯嗎?」阿波羅尼婭忍不住向雷古勒斯求助,「我只是暑假演得太過火了,開學也沒掰回來。」

  所以斯萊特林們現在怎麼看她?像看烏姆裡奇那樣嗎?

  「是有一些不適。」雷古勒斯客觀地評價道,「如果不是西弗勒斯指出來,我都沒有意識到,我只是覺得……你一說話,我就頭疼。」

  阿波羅尼婭悲催地捂住臉,為什麼她的開學綜合征應在這種東西上?

  「現在還疼嗎?」她弱弱地問,「要不去吃點東西吧,我下廚,就當我賠罪。」

  雷古勒斯倒是不意外她會烹飪,看她在魔藥課上處理材料的利落勁兒,和他家的小精靈克利切做飯一模一樣。可能這也是學者家庭對女兒獨特的學前教育吧!

  斯內普已經在洗手了,雷古勒斯緊跟過去接了一把水。阿波羅尼婭將這間教室布置得相當不錯,就差從盥洗室接一根水管過來了,他們目前還是需要自己「清水如泉」一下。

  「快點!快點!」阿波羅尼婭掌著門望風,「十二點一刻了……明天我就開始學幻身咒,嘖,真麻煩!」

  「你永遠都是這麼自信,天才小姐。」斯內普又嘲笑她,「那邊有一條去赫奇帕奇的密道,不用上到門廳,跟我來。」

  事實證明,哪怕是家養小精靈,巫師也不能要求他們7/24的on call。阿波羅尼婭撓開梨子,並未迎來理應在燈火通明與食物香氣中欣喜雀躍的家養小精靈們——廚房的照明熄了大半,四長桌上擺滿了小精靈為早飯預備下的種種食材,曾監督阿波羅尼婭受罰的中年小精靈可可正在壁爐旁打盹兒,身邊依偎著幾個年輕的後輩。

  「呃,我們走吧?」她悄聲道,「現在三把掃帚可能還沒打烊?」

  「為什麼?」雷古勒斯奇怪地看著她,輕輕踢了踢地上一只盛滿牛奶的銅壺,「Excuse me?」

  小精靈馬上就跳起來了!一股腦兒地擁到他們跟前,擠擠挨挨地行禮。「違反宵禁制度的先生和小姐!」可可嚴肅地說,「有什麼能為你們服務嗎?」

  「我們忙於研究斯普勞特教授牽頭組織、斯拉格霍恩教授進行指導的學術課題,耽誤了晚飯,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吃的?」阿波羅尼婭立刻抹去心中的愧疚,飛速占據道德高地。

  「沒有了,格林格拉斯小姐。」可可帶她去看,「昨晚是萬聖節,晚宴清空了我們的儲存,桌子上的這些是不可以動的。」

  「我們可以從為鄧布利多教授預備的夜宵裡勻出來一些,」一個小精靈怯怯插話,「或許一只牛角包和兩塊三明治夠嗎?但三明治沒有蔬菜,煎蛋也沒有,只有火腿片。」

  「不夠。」阿波羅尼婭面無表情地說,「我們已經開始長身體了,我現在餓得能吞下一頭牛。」

  有小精靈開始抹眼淚了,為自己不能提供完美的服務而難過不已。

  「哢哢、哢哢……」一陣奇異的、富有韻律感的聲音從倉庫深處傳來,阿波羅尼婭眼睛一亮。

  「是什麼?」她逼問可可。

  「伊法魔尼校長來訪,送給鄧布利多教授的一只松雞。」可可格外強調,「是給鄧布利多教授的,不是給霍格沃茨的。」

  雷古勒斯忍不住微微一笑。

  「那有什麼關系?」阿波羅尼婭油鹽不進,「拔了毛做成湯,盛在碗裡,莫非它還能爬起來說長島腔嗎?」

  她依稀還記得《動物世界》裡說松雞和榛雞是近親,一想到傳說中的飛龍湯,饞得口水都要落下來了。

  「這一只先勻給我,等鄧布利多教授要吃了,你再隨便找一只本地松雞就好了。」

  「鄧布利多教授沒打算吃,海格先生明天就要帶它去禁林了。」可可苦口婆心地勸她,「就算格林格拉斯小姐要吃它,可可也辦不到。」

  「海格啊,那不奇怪,他呵護外來物種是有一手的,連東南亞的八眼巨蛛都能雜交出全新的蘇格蘭亞種。」阿波羅尼婭一邊應付她,一邊堅持要去抓雞,「沒關系,啊,我可以自己來,我會殺雞。」

  其實遠遠算不上「會」,她只是從書裡讀到過要擰雞脖子,還知道要用熱水燙掉羽毛,別的沒了——但這時候決不能輸陣!

  「你說八什麼?」一直遠遠跟著他們、懶洋洋不說話的斯內普忽然問。

  「八眼巨蛛。」阿波羅尼婭大聲重復那個單詞的同時,一把掀掉了蓋在松雞籠子上的蒙布,「那只原裝進口的叫做阿拉戈克,會說英語,你別想我跟你們一起去抓——」

  她忍不住說了一句髒話,和籠子裡的「龐然大物」互相瞪著。

  「這、這什麼啊?」阿波羅尼婭拉著可可控訴,「你早說這是個神奇動物啊!」

  「像個狒狒。」雷古勒斯膽子大得多了,湊過來細看,「它胸前白毛裡若隱若現的黃色是什麼?」

  「就是胸吧,可能是胸肌?它看上去一個能打我兩個。」阿波羅尼婭把蒙布往他手裡一塞,「你這麼好奇啊,那看來我今年的聖誕禮物是不用動腦子了。」

  她憤憤然地搜刮完每一只空蕩蕩的蔬菜筐,只撈到幾根干巴巴的歐防風,頓覺天地無光。幸好廚房裡的各色調味料都還有剩,阿波羅尼婭找削皮刀又找了半天——看來小精靈都是用魔法削皮的。

  「橄欖油、黑胡椒、海鹽——沒有?那普通鹽也可以,蜂蜜還有黃油。」她把調好味的防風條塞進廚房角落非常原始的磚砌烤爐裡,「點火吧,可可,幫幫忙,這爐子可太高級了,難倒我了。」

  雷古勒斯從鼻子裡笑了一聲:「你就打算拿蔬菜干來搪塞我們?」

  「西弗勒斯現在可顧不上了,他的腦子已經被八眼巨蛛填滿了。」阿波羅尼婭也笑起來,「看來他已經找到接下來的目標了,你呢?」

  「我還不知道。」雷古勒斯說,「我想練大腦封閉術。」

  「那我們得先練『攝神取念』。」阿波羅尼婭起身接過可可奉上的銅盤,烤好的歐防風香氣四溢,「不然一個人閉著眼亂想怪傻的。」

  吃完寒酸夜宵的三人被巡夜的斯拉格霍恩逮了個正著——但還好是斯拉格霍恩,在看了「實驗成果」之後,他看上去更想給他們加分。

  「我想還是把這個機會讓給波莫娜更好,對不對?」斯拉格霍恩笑道,看上去不那麼困乏了,「或許你們可以申請一下專利,然後推入市場……唔,目標客戶群有些窄啊?」

  「已經著手在做了,」雷古勒斯謙遜道,看了兩位朋友一眼,「關於量產銷售,事實上我們一致想請求您,教授,請允許我們委托您的家族名下的那間藥店Ⅱ全權負責。」

  「我?」斯拉格霍恩睜大了眼,隨即又釋然開來,「啊,你是個布萊克,查到那間藥店的實際主權是理所應當的,但……」

  「藥劑不僅僅作用於螞蟻,教授,對所有具有食屍習性的昆蟲都有效。」斯內普更了解自己的院長,「比如蟑螂,我可以為您抓幾只來試試。」說到這,他無不惡意地看了阿波羅尼婭一眼。

  「別……求求你。」阿波羅尼婭看上去快要昏倒了,不是裝的。

  斯拉格霍恩最終要求他們提供更多的實驗數據,並願意在周日下午的辦公室詳談,臨走前還不忘督促他們盡快回到床上睡覺。

  「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阿波羅尼婭漂浮起一整排水晶小藥瓶,雷古勒斯指揮著水流高速衝洗,斯內普收拾「實驗目標」去了,他最不怕那個,「就布萊克那句。」

  雷古勒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就這樣啊,我要怎麼和你解釋?」

  就連正和各種昆蟲打交道的斯內普都看了她一眼,看得阿波羅尼婭心裡沒底——有什麼常識是他們知道、而她茫然無知的?

  不應該啊!

  「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金庫每月都會往我家的戶頭劃錢,我當然知道錢是從哪裡來的。」雷古勒斯看著比她還要茫然,「爸爸已經開始讓我接觸這些事了。」

  一想到這些就他有點不高興,當一個家主開始培養次子,說明長子一定出了什麼問題,西裡斯能有什麼問題?他在格蘭芬多也不是他能決定的,他也沒辦法啊!

  「啊?」阿波羅尼婭如墜霧裡雲中,「他為什麼要給你家錢?高利貸?」

  「你在說什麼啊?」放高利貸不是什麼好名聲,雷古勒斯更不高興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他們就應該給布萊克錢——這是稅。」Ⅲ



第72章  友情(2)

  阿波羅尼婭手一抖,一個藥瓶打著轉兒就要往地上掉,被斯內普眼疾手快地穩住了。

  「所有依靠魔法隱藏起來的營利性建築,每完成一筆交易,就要從中抽稅給布萊克。」雷古勒斯說起來的時候還有些驕傲,「適用於所有英語區,因為英語版本的咒語是由一位布萊克發明的。」

  「你家為什麼還能活到現在?」阿波羅尼婭大惑不解,「如果我是魔法部長,整個任期都會致力於把稅權收歸公有,而不是靠著馬爾福和布萊克的施舍過活。」

  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那只藥瓶最終還是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為什麼西裡斯·布萊克會那麼輕易地被扔進阿茲卡班、後來更遭到近百只攝魂怪圍剿?為什麼至今沒流露出半分殺伐決斷的雷古勒斯幾年後會那樣受伏地魔器重、甚至比肩效力更早的盧修斯和貝拉Ⅰ?就連馬爾福和萊斯特蘭奇與布萊克的聯姻也……

  一塊好羊肉,人人都想咬一口。

  「那豈不是整個對角巷再加上翻倒巷都要給你家交錢?」阿波羅尼婭勉強笑了笑,「破釜酒吧也需要嗎?」

  「破釜酒吧沒有被隱藏起來,它真實存在於倫敦,只是施加了麻瓜忽略咒,同樣,霍格沃茨倒是被隱藏起來了,可它是公益學校。」雷古勒斯神色嚴肅,「整個英格蘭也只有一條對角巷,蘇格蘭有霍格莫德村,威爾士沒有,愛爾蘭的那條商店街跟著獨立走了。英國巫師的消費能力很有限,這就是我家長盛不衰的原因,如果所有英語區國家的魔法部結盟,一起向國際巫師聯合會提出抗議,倒是有點麻煩,但我們是不會讓他們有機會結盟的。」

  說的也是,英國巫師的人數撐死也不會超過一萬人,霍格沃茨平均每年也只有四十個新生,布萊克家如果單指望著英倫三島那點子商稅吃飯,指定全家餓死。

  但對於英國魔法部來說,一口肉也是肉。一個完整、穩固的布萊克家無人敢招惹,但當長輩接連逝去、繼承人橫死、旁系女兒全部外嫁又幾乎個個都能與食死徒扯上關系……事情可就不好說了。

  「原來如此。」阿波羅尼婭松了一口氣,她不會讓事情再度發展到那個地步,至少要保住雷古勒斯的命。

  「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雷古勒斯探究地看了她一眼,但非常有紳士風度地沒有繼續追問。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一邊和斯拉格霍恩磨專利和授權,一邊默契地開展了下一課題,誰也沒提要散伙,這就很好。

  斯內普需要練習更多的攻擊性魔咒,以便去禁林抓蜘蛛榨毒液;雷古勒斯在練大腦封閉術,看起來已經有了不想告訴別人的小秘密;阿波羅尼婭也是真的在練幻身咒——沒辦法,有價值且可操作性強的提案都被別人搶先了。

  但斯拉格霍恩說得沒錯,獨行俠固然酷得要命,但一個好的搭檔會讓整件事幸福感暴增。

  而這樣的搭檔,阿波羅尼婭有兩個。

  他們可以互相拿對方練習,在遇到瓶頸時互相探討,由不同的思考方式引發全新的頭腦風暴。魔法對她來說是全新的領域,除了在理論知識和讀寫能力上沾一點成年人的光之外,阿波羅尼婭和他們的起跑線是相齊的——沒准天賦還不如人家。

  阿波羅尼婭也是繼去年開學之後,第二次在禁林遇見了斯內普。

  「你做什麼?」阿波羅尼婭彎腰給腳腕綁著沙袋,「昨晚滿月,是流液草嗎?」

  「這話該是我問你。」斯內普盯著她的動作。

  「我又不打算做個長跑運動員。」阿波羅尼婭比了比虛無縹緲的肱二頭肌,「我跑步是為了變得更高更壯,女孩子總是吃虧的,是不是?而且我最近確實也長高了兩英寸,半夜腿都能疼醒。」

  「要不要我一個混血提醒你,純血小姐,巫師是男女平等的。」斯內普又嘲諷她,「只要你有魔杖。」

  屁咧,亞瑟·韋斯萊仕途平平,養家都勉強,也沒見他在家帶孩子,換老婆莫麗·韋斯萊Ⅱ出去打拼事業。

  「那我總不能把魔杖用永久粘貼咒粘手心兒裡吧?我受不了一被繳械就只能任人宰割。」阿波羅尼婭綁好手腕和腰,原地蹦噠著熱身,「負重跑步和無杖魔法,你說說哪個簡單?」

  柔術和射擊也在她的待辦事項上,但那對她的變形術和魔藥水平要求甚高——假..證..件和增齡劑,一個也不能少。

  「你隨意。」斯內普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轉身向城堡走去,長袍下擺沾著一些銀亮的東西,大概是踩點兒蜘蛛巢去了。

  生活再次恢復平靜。聖誕節前,伴隨著斯拉格霍恩帶來的關於「蟲滅靈(即螞蟻藥劑)」的好消息,雷古勒斯正式向她提出了去布萊克家過聖誕的邀請。

  「你說什麼?」

  阿波羅尼婭彼時正在為一個變形術不大靈光的一年級斯萊特林答疑,聞言匆匆丟下一句「咒語從你吐出第一個V字時開始生效,此時不要想著『把A變成B』,而是要讓詳細的、完整的B的形像充斥你的腦海,咒語才不會時靈時不靈」,把雷古勒斯拉到一邊。

  「我說,我們一家都很歡迎你來過節。」雷古勒斯好脾氣地重復。

  阿波羅尼婭當然不是真的沒聽清楚,她只是摸不著頭腦:「為什麼?」

  「不為什麼。」雷古勒斯很是輕松,「我看到你簽字留校了,寫信的時候就提了一句,沒想到媽媽在回信裡就要我邀請你。」

  「那你怎麼不邀請西弗勒斯?」阿波羅尼婭搖了搖頭,「差別待遇哦,是因為他不是純血?」

  「西弗勒斯今年也回家啊。」雷古勒斯有點好笑,「他去年好像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吧,我也沒細問。」

  她仔細想了想,不由怦然心動。要挽救雷古勒斯的命運,指望他開竅、把秘密吐露給他人是不要想了,此君的責任感超乎常人的強,和他越親近、他越瞞著你……只剩下克利切了。

  小精靈的行事准則裡幾乎全是漏洞,克利切又是個死心眼,阿波羅尼婭不求他像多比一樣富有主觀能動性,但凡有十分之一呢?足夠了。

  「那麼,是我的榮幸,我很高興收到來自布萊克的認可。」阿波羅尼婭開心地笑起來,「笑成這樣你媽媽會喜歡嗎?是不是該再穩重一點?」

  雷古勒斯也忍不住笑出聲來:「是要更穩重一點,媽媽頂看不上貝拉那種咋咋唬唬的性子。」

  大名鼎鼎的貝拉特裡克斯·萊斯特蘭奇。

  阿波羅尼婭不知道旁枝會不會和主枝一起過節,但她絲毫不慌——不就是演戲與作態嗎?格林格拉斯夫婦還指望賣了她為弱雞兒子換人換錢換資源,貴族淑女課程她都是學全了的。

  不過那年聖誕節她並沒有見到貝拉特裡克斯,反倒是暑假時和格林格拉斯夫婦一道受邀參加了布萊克和萊斯特蘭奇聯姻的婚禮——請帖是分開的,離譜。世代中立的格林格拉斯家只參加了上半場,阿波羅尼婭被帶走前,遠遠地瞥見一個側影。

  伏地魔,還殘留著身為湯姆·馬沃羅·裡德爾時俊美無儔的模糊輪廓,身處一眾食死徒簇擁之中,依舊吊打現場所有純血老少,無論貝拉是智性戀還是顏性戀,就此沉淪都太正常了。

  阿波羅尼婭收回目光,轉身鑽進壁爐熱烈的綠焰裡。

  三年級時他們的「研究」正式涉及黑魔法層面,第一次用半吊子大腦封閉術迎戰半吊子「攝神取念」——只有斯內普成功了,攻守皆是。

  阿波羅尼婭有好幾天在校內遇見他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她那時候暈頭轉向,忙著守衛最大的秘密,還真沒注意斯內普都在她的腦子裡看見了什麼——不得不說有些事真的要看天賦,她和雷古勒斯的「攝神取念」對他甚至都不起作用。

  好在他們的活動時間也隨著選修課的增設而減少,彼此倒少了很多尷尬。阿波羅尼婭為自己規劃的路線是全O,課程的選擇就很重要:算術占蔔,典型理科,她一見數字就頭疼;麻瓜研究倒是簡單好拿分,在食死徒裡又不吃香;古代魔文就不錯,她對學習新的語言很拿手;剩下一門保護神奇生物,不選也得選——每個人至少選兩門。

  結果還正是保護神奇生物帶給她的痛苦最大——她有潔癖。這些完全推翻她基本生物常識的小動物在她的袍子上留下各式各樣的氣味、毛發和污漬,而她卻不能一下課就跑回地牢洗頭洗澡換身衣服再來,這使阿波羅尼婭在每個有課的周三都十分暴躁。

  她甚至覺得清潔咒只是一種心理安慰,是她通過咒語給自己下暗示、讓自己相信袍子已經干淨了,在這身衣服狂暴下水被肥皂泡泡腌入味兒之前,她始終僵硬得像被一個無形的人拿魔杖比在脖子上脅迫著前進。

  雷古勒斯·布萊克比她暴躁得多,他完全不挑日子,時時看上去像一個壓抑著火的小炮仗,或者即將爆發的高壓鍋。他越是努力地控制情緒,這股無名的怒火越是燒得他整個人心神不定。

  最開始阿波羅尼婭還以為是節前那場格蘭芬多對斯萊特林的魁地奇比賽——斯萊特林贏了,但雷古勒斯的高興騙得過旁人,騙不過變色龍阿波羅尼婭。

  她生怕這位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兄控給她來上一句:「你說西裡斯歡呼的那十秒,是為了詹姆·波特剛剛擊球得分,還是為我抓住了金色飛賊?」Ⅲ

  「你飛得太高了,風大看不清,我就坐在他對面,我發誓!」阿波羅尼婭主動開口,甚至拍著胸脯保證,「你抓住飛賊的時候西裡斯真的很想為你歡呼來著,他人都站起來了,但是他周圍都是格蘭芬多啊,你讓他怎麼開口?」

  雷古勒斯陰郁地看了她一眼,反問道:「你還沒能突破西弗勒斯的防御?」

  「啊?」阿波羅尼婭被問懵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總是覺得……嘖,怪冒犯的。」

  遨游雷古勒斯的大腦對她來說毫無心理負擔,目前這家伙最大的煩惱還是「西裡斯為何要那樣」系列,她看都懶得看。但斯內普不同,她清楚他有一個怎樣的童年和家庭,苦難從未過去,甚至還在愈演愈烈,她幫不了他什麼,只好維系著他的自尊。

  雷古勒斯被她氣得不想說話,一直到阿波羅尼婭第二次去布萊克家過聖誕節,都沒能從他嘴裡撬出原因。

  格裡莫廣場12號今年的貴賓是新死了爹、獨守大莊園萬分凄涼遂投奔未婚妻家的盧修斯·馬爾福。他們雖然勉強算是一代人,在長輩面前的分量卻不可同日而語——盧修斯是已經畢業的成年人,繼任家主(目前家族成員就他自己),還是能力卓越、深受黑魔王倚重的食死徒,儼然純血家族新生代的領頭羊。

  「該干什麼就干什麼去吧,孩子們,實在無聊就寫作業,西裡斯,我不想再看到你把作業拖到假期尾聲。」沃爾布加·布萊克此時情緒還相當穩定,只是對長子有些嚴厲,奈何她的兩個兒子此刻雙雙走神兒走得魂飛天外,「阿波羅尼婭,好孩子,我還要再說一次,把這裡當作你自己的家,好嗎?」

  「這裡就是我的家,阿姨。」阿波羅尼婭從容地笑了笑,第一個站起身來,向奧賴恩、西格納斯和德魯埃拉Ⅳ依次致意,又向挨著坐在一起的未婚夫妻點點頭,「我有個小忙想拜托克利切,能不能——」

  「當然。」在座的大人都露出善意的微笑,沃爾布加一個響指叫來了克利切,命他「護送」幾個孩子回房間。

  「怎麼樣?」待樓上陸續傳來關門聲,沃爾布加輕笑著向妯娌兼弟妹Ⅴ德魯埃拉·布萊克示意。

  「還得再觀察幾年。」德魯埃拉很謹慎,「你不嫌她『血統有玷』?」

  「貝拉是黑發,西茜不就隨了你?安多米達的頭發甚至是褐色的——她最近還是總不著家?真令人難過。」沃爾布加看上去已經拿定了主意,「格林格拉斯家是為什麼人丁凋零到現在這個地步的?他們家不可能出混血,更不可能抱養泥巴種,頂多是從國外的旁枝找了個孩子過來。」

  德魯埃拉不說話了,反倒是納西莎好奇道:「是為什麼,姑姑?您知道,格林格拉斯家太神秘了,我們都……譜系書也不會告訴我們這個。」

  「他們害怕外嫁女頭腦中的知識為夫家所得,又認為其他純血家族都不再純粹,與之通婚會玷污自身。所以在英國的這四支,世代實行家族內婚。」奧賴恩為她解釋,指了指身後的族譜掛毯,納西莎心領神會。

  定力有待提高的盧修斯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被准岳父敏銳地察覺到了。

  「現在說這個未免太早了,沃莉。」西格納斯提醒姐姐,「克拉托斯和繆西卡未必同意將女兒外嫁,那孩子不還有個啞炮弟弟嗎?雷古勒斯說她的能力很強,正好互補。」

  「再不與其他家族聯姻,我看格林格拉斯家就真的要絕嗣了。」沃爾布加嗔怪地看了弟弟一眼,「當時就有傳言說格林格拉斯夫婦沒有生育能力,你可別忘了,克拉托斯和你同年,早早就結婚了。」

  「梅林啊……」德魯埃拉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格林格拉斯家四支,最後也只剩下繆西卡和克拉托斯兩個人,他們的孩子不會也像父輩這樣生育艱難吧?那我倒寧願這孩子是遠支抱回來的。」

  「說起來,當年魔法部眼看著就快找上門談遺產問題Ⅵ了,繆西卡忽然說生了個女兒,之前一點消息都沒有。你再看看她後來大張旗鼓懷的這個兒子,體弱多病,還是個啞炮,多麼大的差距!」

  盧修斯和納西莎交換了一個眼色,想起阿波羅尼婭一年級時的「豪言壯語」。不知道有多少收到孩子告狀的食死徒家長將這件事上報,如果阿波羅尼婭真的能讓中立了幾百年、從不肯摻和巫師內鬥的格林格拉斯家倒向黑魔王,那她會是多有價值的一位女繼承人?



第73章  友情(3)

  阿波羅尼婭並不知道布萊克家眾人對她的議論,更不知道盧修斯·馬爾福將她未來的打算猜得七七八八——她正忙著跟克利切套磁。

  「克利切能為格林格拉斯小姐做什麼?」家養小精靈睜著一雙忠誠的大眼睛看住她。

  「我想拜托克利切在日出之前叫我起床,大概提前一刻鐘吧,假期的每一天都是,可以嗎?」格林格拉斯夫婦的鬧鐘太過殘暴,她沒敢帶到布萊克家來。

  「小姐真是太勤奮了,西裡斯少爺也是這麼吩咐克利切的,希望西裡斯少爺也能像弟弟妹妹一樣熱愛學習。」

  阿波羅尼婭被克利切的濾鏡逗笑了,不由叮囑他:「聽說西裡斯成績不差的——你可不要在雷古勒斯面前說這種話,他其實心裡很介意大家不喜歡西裡斯。」

  克利切古怪地盯著她:「小姐知道?雷古勒斯少爺告訴過你了?」

  阿波羅尼婭還沒來得及說她是猜的,小精靈就仿佛很高興一般地「啪」一聲消失了。

  吃過晚飯,阿波羅尼婭早早地捧著自己的蠟燭回房——巫師的娛樂活動少得可憐,要麼聽廣播,要麼玩游戲,要麼聽著廣播玩游戲。先前雷古勒斯推說身體不適,飯吃了一半就溜了,阿波羅尼婭干脆說要來照顧他,也馬不停蹄地跟著溜了。

  她敲了半天門也沒人理會,見門上此時還沒有那個「非請勿入」的牌牌,干脆把門一推——雷古勒斯的房間空空如也,被褥整齊,壓根沒人躺過。

  「人呢?」阿波羅尼婭下意識叫了一聲,「克利切?」

  但她不是布萊克家的人,根本使喚不動克利切。

  阿波羅尼婭又悄悄走回樓下,見布萊克家眾人外加一個盧修斯,一個不少,連西裡斯都板著一張帥臉堅持不懈地給家長們添堵。

  「格林格拉斯小姐!」一聲爆響,克利切出現在她身後,嚇得阿波羅尼婭一腳踩空,差點摔下樓梯。

  「雷古勒斯呢?」

  「請小姐快去勸勸雷古勒斯少爺!」小精靈急得不行,「少爺不肯回家!少爺要、要去殺人!」不由分說地一把抓住阿波羅尼婭的手腕,帶著她幻影移形了。

  片刻後,阿波羅尼婭穿著單薄的家居服,踩著露腳後跟的室內拖鞋,無助地站在漫天飄雪的陰冷小巷內打了個噴嚏。

  謝謝你,克利切。

  空氣裡傳來污水河潮濕腥臭的氣味,兩側是成排的紅磚房,但並非中產階級街區那樣統一規劃過的典範樣式。不少房子沒有人住,即便是平安夜也黑著燈,小巷歪歪曲曲,像一條半死不活的蚯蚓,街角小酒吧是此地唯一有些生機的所在,阿波羅尼婭淌著雪泥,謹慎地避開地上的嘔吐物,還沒靠近就被門內傳出來五花八門的污言穢語好好地上了一課。

  被小松枝和拐杖糖裝飾著的玻璃被暖風烘得模模糊糊,酒吧裡有人飛快地俯在窗上看了一眼,只是隱約的一個人影,就嚇得阿波羅尼婭連連倒退——毫無自保能力的小孩子真是煩死了!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啪」的一聲,克利切挾著雷古勒斯的胳膊,強行將他帶了過來。他倒是准備充分,嚴嚴實實地裹著鬥篷,踩著毛皮靴,手套帽子圍巾無一不缺,看得阿波羅尼婭氣不打一處來。

  「這是哪兒?」阿波羅尼婭問他,又支使克利切回家給她拿衣服——小精靈自知理虧,滿含歉意地回去了。

  「科克沃斯,蜘蛛尾巷。」雷古勒斯滿臉抗拒,「西弗勒斯住在附近,但我還沒找到。」

  「克利切說你要殺人,」阿波羅尼婭哆哆嗦嗦,竭力驅使著幾近停擺的腦子,「怎麼,斯內普先生或者斯內普太太得罪你了?」

  雷古勒斯不耐煩起來,他絕大多數時候都是平靜而克制的,現在這樣大概是青春期到了。克利切的去而復返拯救了她,阿波羅尼婭手忙腳亂地披掛上陣,捧著盛在玻璃瓶中的魔法火焰,感覺整個人都好起來了。

  「你從西弗勒斯的腦子裡看見了什麼?」她人暖和了,思維也隨之清晰起來,「你之前成功過一次,這些日子都在為此煩惱,是不是?」

  雷古勒斯看上去真的很需要找個人傾訴一下,可是他搖了搖頭:「我不能告訴你,這是西弗勒斯的隱私。」他一看到那些東西就後悔了,他驚訝,他憤怒,他難以置信,卻不能向任何人訴說,甚至於看見斯內普都覺得愧疚。

  「你不說,我可以猜。也不難猜,是不是?」阿波羅尼婭倒是很淡定,「家暴、酗酒、賭博、濫用藥物、嫖——嗯,出入風月場所,大差不差吧?」

  雷古勒斯冰冷地注視著她:「難道你無動於衷嗎?」

  阿波羅尼婭一時有些麻爪,她「從前」雖然也算和教育學掛鉤,但手下學生都是成年人,鬧出的最大問題也就是學術不端——雷古勒斯·布萊克,年僅13歲,已經在琢磨著怎麼除掉好友的父親。

  說他品德高尚吧,他要謀殺;說他窮凶極惡吧,他又確實是為了救人於水火。

  「你要怎麼做?用魔杖?」阿波羅尼婭抱起手臂,「你打算讓誰代替你去蹲阿茲卡班,斯內普夫人?還是莉莉·伊萬斯?」Ⅰ

  「如果斯內普夫人真的愛自己的兒子,就不應該讓西弗勒斯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裡。」雷古勒斯相當堅定,「她是個巫師,她有辦法的。」

  「那西弗勒斯呢?」阿波羅尼婭反問,「你有想過嗎?他怎麼辦?我們假設你的計劃成功了,母親殺了父親,殺人犯的兒子,這個名號會跟著他一輩子。」

  「他不會在意的。」雷古勒斯不為所動,「西弗勒斯不是在意虛名的人。」

  才怪!

  或許他最終會成為那樣一個人,但最起碼現在他在意得不得了。伏地魔能給他的也就是這些,除了力量就是名利,或許還有財富,一些他相較於波特和布萊克天生就缺乏的東西,不然當什麼食死徒?享受血統被鄙視的滋味兒嗎?

  「然後呢?」阿波羅尼婭緩了緩,順帶理了理思緒,換了種打法,「你一門心思為了西弗勒斯好,接下來是不是要去殺了莉莉·伊萬斯?」

  雷古勒斯一愣:「為什麼?」

  「別告訴我你不清楚西弗勒斯在學校的處境。」阿波羅尼婭冷笑,「他和西裡斯那幾個人勢如水火,斯萊特林有多少人看不慣他,為什麼?因為他和伊萬斯走得很近,他在斯萊特林面前袒護麻瓜出身的伊萬斯,他一個崇尚黑魔法的邪惡斯萊特林居然敢接近格蘭芬多——以你的邏輯,西弗勒斯執迷不悟,伊萬斯就是萬惡之源,對不對?」

  雷古勒斯居然露出沉思的神色來,眼看著就想點頭,阿波羅尼婭頭大如鬥。

  「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要去關心西裡斯了?」她趕緊說,「他在家裡呆得不快活,怎麼辦呢?離間他們那個小團體?栽贓嫁禍?這次你要殺的人可就多了,你殺得過來嗎?」

  雷古勒斯終於不點頭了,他神情痛苦又矛盾,半晌才道:「我不能那麼做,西裡斯不會快樂的,那是他的朋友,或許……他已經看得比家人還要重了。」

  還好,還有得救。

  「伊萬斯也是西弗勒斯的朋友,斯內普夫婦還是他的父母。」

  「那不一樣!」雷古勒斯抗聲道。

  「哪裡不一樣?」阿波羅尼婭站著不動被凍得腿麻,來來回回地跺著腳,「西弗勒斯是不知道痛苦還是不知道反抗?如果他想,如果他真的想讓斯內普先生去死,你以為他做不到?謀殺是很難的事情嗎?」

  雷古勒斯迷惑地看著她。

  「一個醉鬼,在這種天氣,一跤滑倒可能就再也爬不起來了——凍死,或者臉朝下跌進排水溝裡溺死。」阿波羅尼婭指了指已經開始結冰的肮髒小路,「又或者他只是隨便地醉倒在床上,姿勢不對,也會被嘔吐物憋死。」

  她瞄了瞄雷古勒斯手裡的魔杖,擺出另一位當事人慣有的嘲弄表情:「收起你的魔杖吧,用不著它,絕大多數的麻瓜警察都非常粗心大意,追根究底的神探只存在於文學作品裡。」

  「難道我們就只能在一邊看著?」雷古勒斯也相當痛苦,不顧形像地蹲在地上抱住了頭,「我甚至覺得,我家庭和睦、衣食無憂……這樣是有罪的。」

  他仰望著好友:「你過得也不幸福,阿波羅尼婭,雖然你從來不說……卡羅告訴我,他妹妹看見你床邊的鬧鐘——」

  「打住!」阿波羅尼婭舉手制止,「沒看出你還是個理想主義者,雷古勒斯。你想要什麼呢?人人平等,還是天下大同?不可能的,你是在做夢。生活與命運從來都不平等,有人富貴,有人貧窮,有人先甜後苦,有人先苦後甜,更有人終生坎坷,但每個人都有屬於他自己的路,妄自插手別人的路途是一種傲慢,人只能自救。」

  她把垂頭不語的雷古勒斯拉起來,撣了撣身上的落雪。

  「我們是朋友,是吧?」她笑道,「我們給予彼此同等的友誼與尊重,這才是平等,足以跨越貧富與階級的平等。」

  雷古勒斯忽然緊緊地擁抱住了她。

  「對不起。」他說,「今天的事,你別告訴西弗勒斯……我不會再這麼做了。」

  阿波羅尼婭幾乎不能動彈,冰涼的雪花落在她臉上,癢癢的,大概快皴了。

  「克利切!」她小聲叫道,躲在一旁聽傻了的小精靈應聲出現,分別拉住抱在一起的兩個小巫師,「啪」的一聲爆響之後,三人都消失了。

  片刻之後,酒吧大門豁然打開,寒風吹卷著雪花灌進去,迎客的鈴鐺「叮叮當當」響個不停。不少喝得上頭的酒鬼都嘟嘟囔囔地罵起來,托比亞·斯內普也不例外,他已經醉的不成人形,勉強掛在瘦削的兒子肩頭,被他艱難地拖著走。

  年輕的西弗勒斯·斯內普注視著朋友們曾經對峙過的位置,那雪上還殘留著阿波羅尼婭的腳印。他嘴角動了動,好像笑了,又好像沒有,最終他也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厭惡地攙扶著父親走入漫天的風雪裡。



第74章  友情(4)

  阿波羅尼婭覺得自己的運氣都在話療雷古勒斯的時候花完了——克利切將他們帶回雷古勒斯的臥室,剛才還在餐廳聯絡感情的布萊克們不知何時轉移了陣地,個個眼神都玩味得可怕。

  她眼前一黑,被箍住的雙臂猛地向外掙扎:「快放開我!」

  情竇未開的雷古勒斯·布萊克顯然不明白她為什麼急著撇清關系,看上去相當受傷,但當他看到倚著門的西裡斯時,不知為何就松開了手,好險沒反手推她一把。

  「你們去哪裡了,雷古勒斯?」一家之主奧賴恩問道,「我們都急壞了。」

  雷古勒斯愧疚極了:「對不起,爸爸,我不該不打招呼就偷偷離開家。」

  你清醒一點啊,剛剛非要殺人家爹的氣魄呢?你看看這一家人哪個臉上有一丁點兒焦急緊張不安的感情嗎?家養小精靈跟著呢,慌什麼啊!

  阿波羅尼婭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干脆假裝靦腆地低下頭去。

  「看來那裡下雪了,是嗎?」沃爾布加摟了摟她,「怎麼這麼倉促,什麼事這麼著急?」

  她赤腳蹬著靴子,鬥篷下就是家居服,頭發濕了一半,整個人狼狽得要命。要說是一起出去的,根本沒人信。

  可惜雷古勒斯完全沒有撒謊的意願,或者能力。他自小生活在滿溢的愛裡,聽話懂事,和家人利益一致,完全沒必要撒謊。

  「雷古勒斯想去拜訪我們的朋友,但我覺得平安夜……不太合適,至少也該等到明天。」阿波羅尼婭只好替他解釋,並暗暗希望他不要背刺,「我們之前在研究厲火,他想到一個可以改進的方向,就迫不及待地想找人探討。」

  「厲火?」西裡斯忍不住了,「雷古勒斯,你非要在黑魔法上執迷不悟嗎?你才三年級!」

  可家長們反倒沒什麼意見,沃爾布加甚至還挺自豪的,她驚喜地摸了摸雷古勒斯的頭,於是西裡斯更生氣了。

  「你把我弟弟帶壞了是嗎,格林格拉斯?」他瞪著阿波羅尼婭,表情嫌惡,「你都教了他些什麼?」

  阿波羅尼婭微笑不言,手指在心髒位置輕輕點了四下Ⅰ——西裡斯·布萊克突兀地啞火了,只好死死地攥住門把手,恨不得掰下來撒氣。

  「哪位朋友?」西格納斯倒是來了興致,「倒沒聽說純血家族這一代有特別傑出的孩子,當然,咱們自己的孩子都很優秀。」

  雷古勒斯總算反應了過來,強忍住看阿波羅尼婭的欲望:「是西弗勒斯·斯內普,比我們高一級,是個混血。」

  盧修斯恍然:「哦,是他!」

  「是他。」納西莎也點頭笑起來,「我莫非沒告訴過你嗎,爸爸?斯萊特林這些小孩裡難得又有頭腦又有天賦的一個,可惜是個混血,盧克畢業走了,還拜托我多照顧他呢。」

  沃爾布加緊繃的面色立馬就緩和了,西裡斯卻憤怒極了:「鼻涕精?怎麼又是他!」

  「看到你和這位斯內普先生不睦,西裡斯,那我就對他的人品放心了。」沃爾布加嘲諷道,「你要是和這裡格格不入,就回你的房間去。」

  西裡斯走了,把門摔得震天響。

  聖誕假期這一樁小風波並未對他們緊張刺激的校園生涯造成什麼影響——至少明面上是這樣,反正阿波羅尼婭是這樣感覺的。

  新學期新氣像,他們的「學術研究」也進度喜人,「幻身咒」那一項後打上了三個筆跡各異的對勾,於是入禁林捕蛛也隨之被正式提上了日程。斯內普已經將蜘蛛巢附近的地形地貌摸得一清二楚,雷古勒斯畫出了地圖,並規劃了幾個逃生點,分別設下黑魔法陷阱,以防撤退時遇險。

  阿波羅尼婭則泡在圖書館裡,忍受著書上栩栩如生的插圖,痛苦地研究八眼巨蛛的習性。她本擬這半個老鄉一定十分畏寒,可又覺得阿拉戈克上了年紀,不一定事事出手,他們還是不要驚動這位老祖宗為妙——剩下那些融合了蘇格蘭本地耐寒品種的蟲子蟲孫們,才是他們主要的敵人。

  於是時間定在五月,不冷不熱,沒有厚重的冬衣影響行動,更不會影響考前復習,連阿波羅尼婭預備讓斯內普灑在逃生路線上的毒餌都不那麼容易變質。

  那些時日她每每在禮堂看到海格都十分心虛,衝他笑得格外乖巧格外甜,話裡話外都在打聽,生怕阿拉戈克發現了什麼端倪,一狀告到海格面前,讓他們的計劃功虧一簣。

  還好沒有,禁林這群八眼巨蛛,除了阿拉戈克之外,似乎都未通人性,蛛腦子也不太夠使。

  是夜,月明星稀,風輕雲淡。

  阿波羅尼婭負責接應,獨自守在蜘蛛巢盡可能遠的外圍,飛天掃帚縮小了背在背後——不確定他們究竟走哪條線,她兩條腿哪裡夠跑?聖誕假期裡奧賴恩開始教孩子們幻影移形,別說她還沒學會,學會了也是白搭。

  但,還真的挺神奇的就是了。

  她望向明月,只看到清泉一樣的月光自天穹傾瀉,穿透她虛無的身體漫向地面,墨綠枝葉密密匝匝,樹上有一份兒,水裡也有一份兒……積水空明,藻荇交橫,古與今,中與西,隔著時空或許還有次元,在此刻,在她眼前握了握手。

  十四年來她一直在痛苦與仇恨中浮沉,也是第一次恍然覺察到什麼。她,在霍格沃茨的禁林裡,捉八眼巨蛛……這是現實存在的,這是正在發生的,天啊,這太不可思議了。

  「也不錯。」她笑了一下,在心裡說,全神貫注地觀察密林中是否有求救火花閃爍,冷不防撞上一大團溫熱的、會愚蠢地「誰」、「誰」叫的隱形生物。

  阿波羅尼婭迅速後退,盡量不發出聲音,這塊避風的坡地是他們選定的「中轉站」,碎石、樹枝和枯葉早就被清理得干干淨淨。

  「閉嘴,彼得!」隱形生物發出第二種叫聲。

  「我真的撞到人了,西裡斯,比我高,身上有股花香,什麼神奇動物會有花香?」隱形生物自問自答,相當委屈。

  阿波羅尼婭伏低身體,忍不住低頭聞了聞自己,什麼都沒聞到。

  阿萊克托·卡羅曾經有件非常喜歡的晨袍,後來前襟上不知濺上什麼動物的血跡,死活洗不掉,既不敢拿去給小精靈,又不敢帶回家,只好忍痛銷毀——但那件袍子上一點血腥味兒都沒有,事實上以阿萊克托愛好之特殊,她本人以及她的「作案現場」,從來都清清爽爽沒什麼味道,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是以阿波羅尼婭特意郵購了一瓶阿萊克托同款魔法香氛噴霧,為三人消除體味,畢竟大多數掠食動物還是靠嗅覺捕獵。可現在彼得·佩迪魯說這玩意兒有花香?

  「哪有什麼花香,我怎麼沒聞到?」隱形生物開始自我反駁,「你聞到了嗎,詹姆?」

  「沒有。」隱形生物有些困擾,「大概是彼得鼻子格外靈吧,如果萊姆斯在這裡,只怕連是什麼花都聞出來了。」

  「相信我,你不會想現在的他出現在這裡吧?」隱形生物低聲笑了起來,「那他可能沒心情聞什麼花,只想聞我們的血。」

  天邊明月高懸,渾圓如鏡,是滿月。

  「可是西裡斯,我寧願我撞到的就是人。」隱形生物哆哆嗦嗦,嚇得快哭了,「沒有一種神奇動物符合常溫、隱形還帶花香這個條件,想想看吧,一種未被發現的神奇動物。」

  隱形動物吹了個口哨:「那就更刺激了,不是嗎?」

  「別自己嚇自己了,彼得。我看八成是人,你害怕,難道對方不害怕?說不定早就嚇跑了,只是手腳格外輕,你沒聽見。」

  阿波羅尼婭覺得詹姆說得有道理,不管是隱形衣還是幻身咒,都是學生掩人耳目的手段,教師沒必要藏頭露尾——大家夜游禁林,都是一樣的罪名,無所謂誰怕誰,佩迪魯這個膽子怎麼回事?

  他將來勇當二五仔,不會還要怪此時的冒險活動為他脆弱的心靈造成了負擔、產生了陰影吧?

  「不對勁,詹姆。」隱形生物忽然道,「這裡的地面格外干淨,連個小樹枝都沒有,剛剛一路走過來彼得絆了多少次?這不正常。」

  「可能這就是神奇動物的巢穴?」空氣又開始瑟瑟發抖了,阿波羅尼婭哭笑不得,難免又想起剛開學時的那場衝突。

  這兩年他們沒什麼交集,不同學院,不同年級,不同性別,平日根本就遇不到,能像莉莉·伊萬斯那樣在禮堂長桌邊混個臉熟已經是阿波羅尼婭蓄意為之了——她是廣結善緣,但從不涉及比她更高年級的男女巫師,而掠奪者們事後也並未蓄意報復,哪怕是西裡斯,在他指責阿波羅尼婭帶壞雷古勒斯之前,兩人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不得不說,詹姆,隱形衣有點限制視野。」空氣簌簌抖動了一下,西裡斯·布萊克一顆頭突兀地飄在半空中,左右擰了擰脖子,「當然,我不是說它不夠透明不夠好。」

  「那你看見什麼了嗎?」等了片刻,第二顆頭也不耐煩地掙脫出來,像兩顆親親熱熱的氣球,在黑夜的禁林裡飄來飄去,「不管是人,還是神奇動物?」

  「什麼都沒看見,或許我們進得還不夠深。」西裡斯忽然側起耳朵,「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有東西在飛?」

  「是飛天掃帚!」詹姆眼疾手快,一把掀起隱形衣重新蓋住兩人。



第75章  友情(5)

  阿波羅尼婭隨即抬眼望去,暗道一聲不妙,只見兩把飛天掃帚低低地掠過長草,一只碩大的八眼巨蛛亞種漂浮在半空中緊緊跟隨,另有一個網兜兜著七八只小蜘蛛,被極有技巧地拴在掃帚尾上,一路磕磕絆絆地拖行而來。

  「梅林的胡子啊,我看見了什麼?」始終不敢冒頭的彼得·佩迪魯小聲尖叫起來。

  「閉嘴,彼得!」西裡斯的聲音裡滿是興味,「現在他們在明,我們在暗,只要你閉緊嘴巴。」

  飛天掃帚打了個轉兒,在特意清理出來的空地停穩,有人窸窸窣窣地下了掃帚。

  「她人呢?遇見危險了?」一個人問,聲音異乎尋常的低沉。

  「就算遇見馬人,她也敢抱著馬人的肩膀摔跤。」另一個人回答他,聲音如出一轍,「看看我們的戰利品,她怎麼敢靠近?」

  謝謝你,西弗勒斯,哪怕用了變聲咒,咱們還是快掉馬了。

  阿波羅尼婭無法直視他們收拾繳獲,干脆把注意力全放在掠奪者(不全版)上,以免他們偷偷改換位置——當然沒有,三個人捆在一起行動,在靜謐的夜晚裡還是太顯眼了,特別是身高和默契程度都相距甚遠的情況下。

  但事實證明,豬隊友有了一個,就會有第二個。

  「出來吧,沒有蜘蛛了,都收拾好了。」毫無防備的雷古勒斯直接喊出了她的名字,「阿波羅尼婭?」

  「是她!」黑暗中有人驚叫,明亮的月光清晰地照出了空氣的劇烈波動。

  阿波羅尼婭當即出手,說不好她和斯內普誰更快,兩根受咒語約束而強制騰空的魔杖直接撞掉了隱形衣,露出詹姆和西裡斯震驚的臉。

  「昏昏倒地!」這次她依舊沒有念出聲音,耀眼的紅光再次確認了她對無聲咒的成功掌握——冥冥中仿佛暗合上了什麼竅門,大概量變引起質變了。

  己方另有兩個無聲咒也成功地施放出來,從中者的反應不難猜出,斯內普石化了詹姆·波特,雷古勒斯卻給西裡斯套了一個「盔甲護身」。

  「好啊,你們兩個。」阿波羅尼婭站起身來,解除了幻身咒,「學會無聲咒不告訴我是吧?」

  「剛剛學會的。」斯內普面無表情,「信不信由你。」

  「我們怕你不高興,」雷古勒斯面色微紅,俯身拾起詹姆和彼得的魔杖,還給他們擦了擦,「畢竟是你最早開始練的,連那個方法都是跟你學的。」

  阿波羅尼婭好險沒氣死。她想問一句基因彩票就這麼難中嗎,又想起來自己並不能算是基因的造物,只好憤憤然作罷。

  清醒的、手握魔杖的西裡斯被他們晾在原地,事實上他可以隨時復蘇詹姆和彼得,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並未這麼做。

  他也沒有作出攻擊,只是靜靜地看著弟弟,神情復雜難言。

  阿波羅尼婭心裡打鼓,怎麼想怎麼覺得抓蜘蛛這件事並不太「涉黑」,萬一為他們本就岌岌可危的兄弟情雪上加霜,那就不美了。

  「盧平怎麼沒在?」斯內普忽然輕聲道,像是自言自語,但又不是,「你知道嗎,雷古勒斯?」

  她本該順著斯內普的話把話題從兄弟矛盾上岔開,可她猶豫了。如果她現在把盧平的秘密捅給斯內普知道,他未來是不是就能躲過一劫?

  阿波羅尼婭心念電轉,只這麼一晃神,手已經帶動魔杖,施了一個「閉耳塞聽」。斯內普有所覺察,不由看了過來。

  「他來不了,因為今天是滿月。」阿波羅尼婭背轉過身,不讓西裡斯有機會看清她的口型,「萊姆斯·盧平是個狼人。」

  有生之年能看到西弗勒斯·斯內普瞳孔地震的樣子,也挺值的。

  捕蛛事件雖然橫生枝節,但終能圓滿解決,離不開西裡斯·布萊克先生賞臉。

  雷古勒斯夾在哥哥與好友之間左右為難,自然是不希望鬧大的;阿波羅尼婭就更無所謂了,她出手本也只求自保;而斯內普……斯內普正在生氣,為萊姆斯·盧平。

  憑著幾年的交情,阿波羅尼婭大膽假設,斯內普腦子裡應該正在轉著什麼念頭,但她並不清楚他在盤算什麼,也並不打算去小心求證——大抵是為了不讓過度的怒火燒壞腦子,他還特意轉向了另一邊,不去看西裡斯那張令他厭惡至極的臉。

  事態要如何收場,端看西裡斯要怎麼做——當然,格蘭芬多只是勇,又不傻。

  「我送你回去,西裡斯。」雷古勒斯主動說,揚了揚手中的兩根魔杖,這個人選只能是他。

  他有條不紊地用隱形衣罩住波特和佩迪魯,又用「僵屍飄行」將兩人控制住,最後給自己和哥哥一人來了一個「幻身咒」。西裡斯注視著他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忽然道:「你長大了,雷古勒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你本來也很難看到我,哥哥。」雷古勒斯倒不見得有多難過,像是對今日的局面早有預料。

  「但這不是正確的。」西裡斯意興闌珊,「你走錯了路,你不該和他們在一起。」

  雷古勒斯有一瞬間真的很想質問他一句「是不是只有格蘭芬多有權規定什麼是對錯」,但他忍住了,在清涼的夜風裡平了平心氣。

  「正確也好,錯誤也好,布萊克家需要我走這條路。」他一時也有些心灰意冷,「總要有人走上這條路。」

  月光像輕柔的薄紗,將他和西裡斯籠罩在一起。雷古勒斯忽然發現,他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獨處過了,心平氣和地。

  算了。

  他想西裡斯一定也意識到了什麼,並且明白這種處境以及他們彼此的本性,是無法改變的。

  他們曾經親密得像是一把緊緊閉合的剪刀,現在這把剪刀正在慢慢地被操縱著打開,當他們離對方遠無可遠時,利刃就會輕而易舉地誤傷他人。

  現在明白這一點,也好,總比往後付出更大的代價要好得多,比如人命,好歹今天死的只有蜘蛛。

  雷古勒斯忽然希望禁林走回城堡的路要再長一點,今夜過後,他們可能永遠也沒有機會這樣獨處了,心平氣和地,沒有學院與立場的紛爭,沒有氣急敗壞的父母和崇尚「正義」的朋友,只有他們倆。

  但他最終什麼也沒說,只在長久的沉默前行後,在城堡合攏的大門即將吞沒最後一絲月光時向哥哥道了晚安:「很美的滿月,是不是,西裡斯?做個好夢。」

  他知道西裡斯心裡想的肯定完全不是一些細膩委婉的東西,因為他憂心忡忡地盯著那輪滿月看。滿月有什麼好看的?再美的月色也只能為西裡斯增添光輝罷了。

  雷古勒斯嘆了口氣,俯身將波特和佩迪魯的魔杖放到台階上,轉身下樓去了。

  「干!」阿波羅尼婭說,「雷古勒斯沒給我們留門!」

  「你大可以自己推開。」斯內普瞥了她一眼,「這位小姐說得好像她已經被沉重的蜘蛛占住了雙手、騰不出空來一樣。」

  「行行好吧,看在我告訴你盧平秘密的份上。」阿波羅尼婭打了個哆嗦,「這一路上那蜘蛛毛腿就在我後腦勺上方晃蕩,晃一下就帶起一陣風!」

  斯內普不說話了,半天才問她:「你怎麼知道的?」

  「還記得我們發明的那個歸納文件的小咒語嗎?」阿波羅尼婭說道,「我幫龐弗雷夫人整理就醫記錄時,意外發現了盧平每月都會領取一些精力補充劑和營養劑,我一開始以為他是女生或是雙..性..人。」

  哪怕是西弗勒斯·斯內普,都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你在胡說些什麼?」他猛地停下,阿波羅尼婭被蜘蛛腿狠狠地敲了一下,她吃痛地想摸,又是嫌棄又是不敢。

  「女生是這樣子的啊,」她委屈極了,「你關心關心伊萬斯好嗎?我發誓盧平比大多數女生都准確,如果不是一個備考O.W.Ls緊張過度暈過去的赫奇帕奇在病床上落下一份月相歷,我也發現不了這一點。」

  月色如銀,她驚奇地發現斯內普居然,好像,有那麼一點兒臉紅。

  霍格沃茨沒有..性..教..育,指望他的父母……呵呵。但凡他能夠建立起完整、健康的感情觀,至少他不會罵出那句令自己後悔終生的「泥巴種」。

  「一品脫八眼巨蛛的毒液能賣一百加隆,我們這是新品種,理應賣得更貴!」她生硬地轉移了話題,「紐特·斯卡曼德主導創建的那本神奇動物期刊Ⅰ叫什麼來著?我們先聲明發現了嶄新的蘇格蘭亞種,再把毒液的價格炒起來,以後就可以源源不斷地從禁林裡撈錢。」

  斯內普似乎也覺得有點難堪,半天才說道:「你當鄧布利多和海格是死的?」

  「學生真是不方便!」阿波羅尼婭長嘆一聲,急需一個白手套,「禁林這麼大,如果是假期從另一頭進去的,也說得過。」

  「去找斯拉格霍恩。」斯內普用了一個干脆利落的命令句,「他會同意的。」

  一客不煩二主,誠然如此。名氣與加隆足以讓斯拉格霍恩讓步——只要領導和同事不找上門來,他對斯萊特林本就是放養,畢竟多做多錯,萬一讓校外的傑出畢業生伏地魔想起還有他這麼一位幫過大忙的老師,那就不太妙了。

  阿波羅尼婭撇撇嘴,眼看著斯內普不再糾結狼人的事,便也放下心來,但半年後的某件事證明這心放得未免太早——不過她暫時也顧不上這個。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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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敵意(1)

  那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沒有作業的晚上,對不需要考O.W.Ls的四年級來說堪比周末。地下教室裡架著好幾只坩堝,各色煙霧蒸騰,阿波羅尼婭俯身用長頸勺舀起一點液體看了看,低頭在手中的羊皮紙上劃去「山金車」和「牛膝草」,忽然聽到隱隱的雷聲。

  「打雷了?」她問道。

  「地下也能聽得見嗎?」雷古勒斯茫然地看著她,防中毒的泡頭咒讓他看上去像個大頭娃娃,「這裡甚至連扇窗都沒有。」

  「你覺得這能算是暴風雨嗎?」阿波羅尼婭問他。

  她見識過故鄉聊勝於無的台風尾巴,也見識過東海岸毀天滅地的颶風,但她實不知道英國所謂的暴風雨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幾級大風?電閃雷鳴?平均降水量?嘖!

  跟麻瓜菜譜的「食鹽少許」有什麼區別?

  「算吧,大概?」雷古勒斯非常謹慎,「我上去看看,你去拿藥水。」

  阿波羅尼婭奪門而出,一顆心激動得「砰砰」直跳,她終於要結束這早晚打卡的日子了,天知道她是怎麼過來的!

  要說阿尼馬吉難,其實也還好,只是繁瑣:含一片曼德拉草葉子在嘴裡一個月,用以制作一瓶堪比冷香丸的魔藥,在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每個日出日落都要對著自己的心髒念咒,斷了一次都要從頭再來過。

  阿波羅尼婭不是薛寶釵,沒有那麼多「可巧」,成年人的毅力與謹慎讓她成功邁過第一關,然後在第二關上卡得欲..仙..欲..死,好不容易來到第三關,沉沒成本已經高得嚇人——她甚至為此制作了一張打卡表,就掛在寢室門背後,斯內普和雷古勒斯都為此提供了技術支持,保證魔法表格能夠提醒到至少一個人。

  現在,這種狗都不過——呃,狗也正在過,這種豬都不過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

  阿波羅尼婭衝進公共休息室,和一個高年級男生擦肩而過。

  「晚上好。」他隨口寒暄,「雷聲真大,黑湖都被閃電照亮了。」

  「你覺得這算暴風雨嗎……」 阿波羅尼婭停下來望著他,順便瞄了一眼胸牌,「呃,萊斯特蘭奇?」

  「算啊!」拉巴斯坦·萊斯特蘭奇笑了笑,「你要出去?」

  阿波羅尼婭連連搖頭,匆匆補上一個合乎禮節的告別,馬不停蹄地衝進寢室——阿萊克托·卡羅正在cos漢尼拔(素食版Ⅰ),差點被她嚇出個好歹來。

  「你怎麼了?」阿萊克托問道,眼睛還粘在「料理台」上,「床底下多髒啊!」

  阿波羅尼婭心滿意足地捧著那瓶已經變得血紅的魔藥,笑道:「今晚暴風雨,對吧?」

  「對啊!」阿萊克托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了她一眼,「顯而易見,如果這都不能算暴風雨,那英國大概常年晴空萬裡吧。」

  阿波羅尼婭回到地下教室時,雷古勒斯已經為她收拾出了一個寬敞的空間。「我想像不到你能變什麼,但我還是要請求你,控制你自己。」雷古勒斯指了指教室中被塞得滿滿的邊櫃,「別讓大家的心血毀於一旦。」

  「我盡力而為。」她如此承諾。

  雷古勒斯抱了抱她,退出教室並關上了門。「我就在門外,如果出了什麼問題,記住大多數動物都是會叫的。」他隔著一扇門叮囑道,「我至少可以幫你去找麥格教授。」

  「或許你可以去禁林附近找找西裡斯。我可不信克利切會為西裡斯保密,至少在面對你的時候不會。」

  「他和他的朋友在一起,我也和我的朋友在一起。反正他也不會聽我的,他不需要我。」雷古勒斯笑起來,「你是不是緊張了,阿波羅尼婭?」

  門裡沒動靜了。

  阿波羅尼婭最後念了一次阿尼馬吉咒語,捏著瓶子一口悶掉那未經高溫消殺過的、含有她發酵唾液和高蛋白腐爛蟲屍的魔藥,差不多有一分鐘她什麼都感覺不到。

  緊接著劇痛襲來,從心髒輻射到周身,兩種不同頻率的心跳聲在她左右耳雙聲道交替循環播放。阿波羅尼婭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暈暈乎乎的感覺,好像一個從未喝過酒的人生吞伏特加漬檳..榔,她一時感到自己很大,仿佛脹滿了整間教室;一時又覺得自己很渺小,卡在地磚縫裡爬都爬不出來。

  「我不是人。」她想,這種痛楚相較於鑽心咒來說還是太輕微了,「這裡沒有人類,沒有巫師……我的爪子在哪裡?我有尾巴、皮毛……還有270度的視野……」

  雷古勒斯說她緊張,其實阿波羅尼婭也是關上門才想起來——她真的能算是個人嗎?她真的適用於阿尼馬吉的魔法嗎?

  其實她自覺和「從前」沒什麼不同,五髒齊全,一樣呼吸吃飯喝水上廁所,會餓會渴會受傷,鍛煉後也會變強壯,她身上只有一個器官是死的——生命只能由另一個生命來孕育,煉金術無法創造生命,煉金術產物更不行。

  所以她永遠不會有初潮,她偽造的例假也是根據月相表排的,這還要感謝盧平給她靈感。克拉托斯認為妻子的例假會令丈夫掃興,而她有義務在任何時間滿足她未來的聯姻對像——但平常還是要偽裝一下的,免得對方發現她無法生育的事實。

  剛剛過去的暑假裡格林格拉斯夫婦特意回來過一次,就是為了這件事。

  她不是個醫學生,只大略知道人體各個系統的運轉是一環扣一環,既然子宮不行,那激素也會跟著出問題——但她沒有。她的青春期發育理所應當地隨了大流,什麼時候該長一個無傷大雅的痘,什麼時候該買內衣,都像是被設定好了的電腦程序,一切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所以她真的能算是個人嗎?她對生育毫無執念,也曾憎恨例假礙事,她不懷念這些失去了的東西,她只是疑惑,她算是個人嗎?

  人類,human-being。她呢?human-liking,擬人?

  「還好嗎,阿波羅尼婭?」有什麼東西在上方「咣咣」劇震,「真夠久的,快要宵禁了。」

  它忽然發現自己許久沒有忽大忽小地在痛楚裡掙扎了,它低頭看看面前滿是塵埃的石板,想動,卻怎麼也動不了,急得直吐信子。

  「咝咝」聲小的可以忽略不計。

  面前的大木板還在不停地被震響,背後有掠食者不停地發出威懾的狂吼。它呲了呲牙,一點不害怕,它應該是有毒的,如果它能動就更好了。它用盡全力回過頭去,發現尾巴上長了一大片魚尾似的東西……誒?不對,什麼是魚尾?

  「你怎麼還在這裡?」有新的掠食者加入了進來,它現在要一對二了,「阿波羅尼婭還沒出來?」

  「我們現在進去是不是——」話還沒說完,擋在它面前的大木板就被人一把拉開了,兩個長得和它完全不同的、仿佛有山一樣高的巨獸先後衝了進來。

  「先等等。」一個巨獸攔住另一個,「她想攻擊我們,但她動不了。」

  「那是校袍?」巨獸向它走過來,它警惕地半豎起脖子,蓄勢待發,「天啊西弗勒斯,她的校袍長進了皮膚裡。」

  「至少她是完整的。」另一只巨獸遠遠地打量著它,「容許我提醒你,雷古勒斯,你再向前一步,她就能咬到你了。」

  「難道我們就任由她這麼——」巨獸謹慎地駐足,「可為了這麼一點小問題就找麥格是不是太……」

  她?他們口中的「她」說的是誰?它感覺不到這裡還有其他活物存在的痕跡,莫非「她」就是它?可它怎麼會是「她」呢?

  巨獸拿出了一面鏡子,很大,足以將它全身都照進去,它驚呆了……她怎麼會是這樣的?

  小蛇忽然像是極其痛苦似的蜷曲了起來,本來掙扎不得的半片校袍被輕而易舉地卷動進鱗片之間,繼而「忽」的一聲展開了——阿波羅尼婭疲憊地裹著完整的校袍倒在地上。

  「我會冬眠嗎?」

  「我想你下次要穿少一點。」

  「你是什麼品種?」

  三個人面面相覷,繼而紛紛笑起來,連斯內普也不例外。

  「恭喜你,阿波羅尼婭。」雷古勒斯先說,「恭喜你在違法犯罪的道路上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起得來嗎?」斯內普居高臨下地伸出一只手,「作為交換,我要取一些你的毒液。」

  「謝謝,我自己可以。」阿波羅尼婭拍開他的手,「你們是怎麼想到用鏡子的?說實話我當時真的,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如果我們想不到,你現在應該在費爾奇的辦公室挨鞭子。」未能達成所願的斯內普冷笑。

  阿波羅尼婭衝他做了個鬼臉。

  「洗澡去嗎?」她征詢大家的意見,「宵禁之後級長浴室應該沒人了,我蹭了一身土。」

  斯內普本就是陪同斯拉格霍恩「拜訪」八眼巨蛛去的,運氣不好遇上暴風雨,校袍上潮乎乎的,滿身水汽。雷古勒斯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只好同意——對於一群早早掌握「攝神取念」的人來說,級長本人的金庫密碼(如果有的話)都問得出來,遑論級長浴室的口令?

  「你也要進來嗎?」六樓,糊塗波裡斯雕像左邊,他們各自抱著自己的換洗衣服,門已經打開了,雷古勒斯卻把著門不讓她進,「阿波羅尼婭,我們……雖然……但……」

  斯內普嗤笑了一聲,撥開雷古勒斯的手臂自己先進去了。

  「當然,當然,我不是想和你們泡一個水池,雷古勒斯。」阿波羅尼婭忍俊不禁,「我也走這個門,但口令不一樣,進去的空間也是不一樣的,就像有求必應屋。」

  雷古勒斯臉紅了。阿波羅尼婭發現他真是純情得可愛,這是多麼高的魔法造詣都不能彌補的「小缺憾」。

  「拜拜。」阿波羅尼婭笑著為他關上門,就像方才在地下教室雷古勒斯為她所做的一樣。她又等了一分鐘,才重新報出口令,盡情享受包場羅馬浴室的快樂——這下她衣服穿得足夠少了。

  阿波羅尼婭快速洗了個戰鬥澡,擦干身體就開始練習變形,還特意放了一池清水充當「鏡子」。事實證明雷古勒斯的建議很有用,她依次增添衣服,發現蛇類阿尼瑪格斯更偏向於貼身的款式,校袍那種寬大的樣式肯定不行。

  但她對自己的新形態滿意至極,一點點問題也願意包容——足夠小,不起眼,移動敏捷,且富有攻擊性,還是高貴的「法傷」,簡直完美。她不敢想像自己萬一變成一只華而不實的綠孔雀該怎麼辦,哦,她是雌性,連「華」的優點都沒有。

  就是不知道毒液成效如何,阿波羅尼婭試著咬了毛巾一口,發現至少不像影視作品裡的「劇毒」那樣能把織物腐蝕出個窟窿。

  但她也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機會親自驗證她的「毒性」。



第77章  敵意(2)

  那天已經很晚了,大多數人都已進入夢鄉,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裡只剩下奮戰考試的五年級和七年級,還有在壁爐邊刷O.W.Ls真題的阿波羅尼婭——感謝各學院前輩們的「自願」分享。

  考完就忘了?不可能的,你只是還沒發現自己的潛能,「攝神取念」很願意幫上這個忙。

  她倒不是不想回去睡覺,而是阿萊克托·卡羅衷心請托,大抵是弄到什麼比較特別的活物了,擔心阿波羅尼婭有意見。她常年沉迷於這等「小愛好」,比之麻瓜連環變態殺人狂,卻少了幾分坦然心態——阿萊克托總是很介懷旁人看她的眼光,縱使阿波羅尼婭再三保證她真的毫無意見。

  有意見有什麼用?她又管不了!哪怕是法制健全的現代文明社會,拿一個虐待動物的未成年人都毫無辦法,何況是鷹頭馬身有翼獸要被大斧子砍頭的巫師世界?她多管閑事的後果就是白白與卡羅家結怨,得不償失,只能勸自己就當沒看見。

  有腳步聲從男生寢室那邊傳來,阿波羅尼婭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登時愣在原地——西弗勒斯·斯內普正匆匆向外走,獨自一人,肩頭披著鬥篷,只是兜帽還沒拉起來。

  這不正常。

  在霍格沃茨上到第五年,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在外被格蘭芬多針對、在內被斯萊特林霸凌的獨行俠了,他這樣避人耳目地獨自出行,一般是去見莉莉·伊萬斯。

  阿波羅尼婭看看掛鐘,11:40——伊萬斯瘋了?

  她起初並未聯想到別的事情上去,畢竟斯內普和伊萬斯也不是沒可能——只要她蝴蝶翅膀扇得夠多夠快——直到她看到手腕上新系的紅絲帶。

  那是她用來提醒自己處於例假期的標志,意味著滿月將至,還差二十分鐘。

  阿波羅尼婭連滾帶爬地追出去,在通往門廳的台階上攔住了斯內普。

  「停下!」她叫道,巴不得值夜教授或者費爾奇把他抓住,「你要到哪兒去?」

  他探究地盯了她一眼,看上去心情竟然還不錯?

  「西裡斯·布萊克對你說了什麼是不是?」阿波羅尼婭急了,「你難道不知道——等等,你故意的?你故意的??」

  斯內普勾了勾唇角:「這樣那個狼人就會被退學了。」

  所以就以身為餌是吧?真是氣死她了!教授呢?費爾奇呢?貓呢?

  「別做夢了。」阿波羅尼婭毫不留情地戳他肺管子,「鄧布利多一意保他入學,給他栽樹給他挖密道,除非出了人命——你將此事鬧開,難道伊萬斯會領情?」

  格蘭芬多沒全員爭學阿尼瑪吉、將每一個滿月夜辦成學院大聯歡(福瑞版)就不錯了!

  「你好好想想,西弗勒斯,盧平其實……頂多只是束手旁觀而已,他這麼過下去,也礙不著任何人。」阿波羅尼婭柔聲細語,「西裡斯這事兒干得確實混蛋,可他是雷古勒斯的哥哥啊!」

  斯內普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不出在想什麼,繼而轉身就走——果然軟硬不吃!

  到底是有多恨啊,他已經拒絕思考了?

  「讓我去!」阿波羅尼婭叫道,跟在他身後,「我代你去!你也知道我學得最好的兩門課就是魔法史和變形術,我可以大致變成你的樣子!我做得到!」

  「你和我又有什麼不同?」斯內普腳步不停,「你被咬不會變成狼人?」

  應該不會,阿波羅尼婭在心裡默默回答。

  「因為我死過。」她說道,斯內普的腳步卻猛地停下了,「怎麼了?哦我是說,我小時候生過病,我曾經瀕臨死亡,我不會再——對此產生心理陰影。」巧妙地把「怕死」換成更委婉禮貌的用詞,她可真是太棒了!

  「統統石化。」斯內普干脆利落地抬起魔杖,阿波羅尼婭毫無防備,筆直地倒在柔軟的草坪上,被斯內普拖到隱蔽處藏好。

  「待在這兒。」他解下肩頭的鬥篷蓋在她身上,轉身大步向打人柳的方向走去。

  鼻端傳來清新的皂粉味道,她孜孜不倦地用潔癖PUA了好友這麼多年,終於潛移默化地取得了一些成果。這算是斯內普一點真心的見證,但阿波羅尼婭絲毫不感到高興,她只覺得悲涼。

  為什麼她能改變的只有這些小事?

  阿波羅尼婭短暫地沮喪了一小會兒,逼迫自己振作起來——她倒下時手裡緊握著魔杖,而「咒立停」理論上可以終結一切無需特定反咒的可持續性魔咒和變形術的施展,阿瓦達索命咒這種一蹴而就的不算。

  就是對施咒人的魔力和魔杖動作都有要求。顯而易見,她現在無法做出任何動作,只好一點一點慢慢磨——魔咒說白了就是意志力的戰爭,幸好她的意願足夠強烈。

  阿波羅尼婭掙脫石化咒時,已然月上中天。事態發展也如這輪明月一般圓滿無缺,再無絲毫可挽回余地。

  她一邊狂奔一邊飛速脫下校袍和底下的羊毛襯袍,和斯內普的鬥篷堆在一處,魔杖壓在最底下,隨即縱身撲入草叢——蛇無需躲避打人柳,它只需勇往直前。

  打人柳下戰況激烈,狼人被卡在狹窄的密道裡動彈不得,正拼命向前掙扎,而不遠處兩個學生也不好過——生死關頭誰也沒心思謙讓,於是雙雙堵死在那個成人只能彎腰側身通過的節點前,只好返身對敵。

  狼人暫時還不了手,巫師們的攻擊卻是泥牛入海,反而像撓癢癢一般,激得狼人愈發興奮。

  蛇游了過去,抬高身體,盡可能遠離狼人的腳,在它的小腿上咬了一口,咬了一嘴毛。見狼人搖搖欲墜地軟倒下去,它也不再戀戰,原路返回——路過那個長頭發學生的時候,真想也給他來一口。

  但是它忍住了,它飛快地脫離打人柳的範圍,在草地上打了個滾兒,呸掉嘴裡的毛,順利地在一株杉樹的樹影裡完成了實戰狀態下的阿尼瑪格斯變形與還原。

  阿波羅尼婭被凍得打了個噴嚏,敏銳地發現她的東西被人動過了,但是一樣都沒少——沒有繳械,說明對方沒有惡意,或者實力遠勝於她。

  她不動聲色地披上衣服,最後胡亂裹上斯內普的鬥篷,裝作剛剛夜游至此的模樣,靜待這場群像大戲的主角們現身。

  滿身狼狽的斯內普最先從打人柳下的密道鑽出來,見她好整以暇地等在這兒,倒也沒有十分意外。而阿波羅尼婭吃不准那個神秘看客到底是誰,如果是鄧布利多,那她趁早省省心別演戲了,一時竟相對無言。

  「鼻涕精!」詹姆·波特跌跌撞撞地跟著爬出來,「你用了什麼黑魔法?你把萊姆斯怎麼了?」

  「怎麼?」斯內普譏諷道,「你這是在怪我嗎,波特?在滿月結束之前,盧平並不享有人權,何況他剛才的確做出了攻擊行為,天亮之後,就可以和布萊克一起打包滾出霍格沃茨。」

  「他不會的!」詹姆·波特自知理虧,「西裡斯他只想跟你開玩笑,誰知道你會當真?我們哪次不是恨不得把對方的頭打掉,你為什麼會當真?」

  「哦,你們不覺得我會當真。」斯內普冷笑連連,「那你為什麼還會來……救我?」說出那個詞令他神情一陣扭曲。

  詹姆啞火了,這件事的確是他們做得不對,他不得不承認。但他隱隱覺得哪裡不對——斯內普猝不及防之下直面狼人,扭打中險些被咬到,還在密道裡被狼人追得屁滾尿流,他怎麼這樣冷靜?

  他們哪怕以動物形態和盧平相處,剛開始都緊張得心髒「砰砰」跳。

  「校長室見吧!」斯內普抬腳就走,露出身後隱在樹影裡的阿波羅尼婭。

  「格林格拉斯?!你怎麼也在這兒?」詹姆大惑不解,悄悄握緊了魔杖——她酷愛先下手為強,他總不會在一個坑裡跌倒第三次。

  「夜游咯!」阿波羅尼婭報之以親切微笑,「你們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那就快回去睡覺。」竟然是斯內普開口趕人。

  詹姆愈發迷惑了,上學期他親眼見到這兩人配合默契,私下裡也揣測他們關系不錯,留著格林格拉斯做個偽證不好嗎?鼻涕精為什麼急著撇清?真要鬧到校長面前,他難道不勢單力孤嗎?

  「西裡斯·布萊克在哪裡?今晚這麼熱鬧,他總不會在寢室裡睡覺吧?」她彬彬有禮地問詹姆,「我要見他,說句話就走。」

  「呃,他、他……」詹姆支支吾吾,終於破罐子破摔,「我不知道!彼得自告奮勇要拖住我,我們在西塔樓鬧出了點兒動靜,引開了費爾奇和弗立維教授……後來彼得沒藏住話,我就趕緊過來救人了!」

  「哦?佩迪魯也在?」阿波羅尼婭咬牙笑了笑,「他也在這裡嗎?你下打人柳之前,吩咐他做什麼事了嗎?」

  「我讓他看住這裡,別讓無關人等再靠近,當然,學校教授除外。」詹姆終於也發現什麼不對了,「誒?彼得呢?」Ⅰ

  「那邊遠遠走過來的人是不是?」阿波羅尼婭指了指城堡方向氣喘吁吁跑來的人影。

  「啊,那是西裡斯。」詹姆瞄了一眼,成竹在胸,「你要和他說什麼話?」

  阿波羅尼婭俯身撿了一塊大石頭。

  「不是吧?」詹姆傻眼了,「格林格拉斯?他可是你好朋友的哥哥!」

  「少TM來道德綁架我!雷古勒斯的名頭只有我能用!」阿波羅尼婭一把擲出石頭,將眾人頭頂蠢蠢欲動的打人柳再度暴擊至癱瘓,還不待詹姆松一口氣,她已經緊握魔杖衝了上去。

  石化咒很好用,她要讓這個不知輕重的家伙在仇人和朋友面前清醒著挨打!

  「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缺!」阿波羅尼婭罵道,一腳踢在西裡斯的肚子上,「開玩笑?開你媽個頭的玩笑!人命可以拿來開玩笑?」

  她揪著西裡斯的校袍領子,渾不顧他眼睛瞪得老大,照著他的顴骨又來了一拳。

  「什麼深仇大恨,你要殺了西弗勒斯?你憑什麼?整個巫師界你說了算是吧?你討厭誰、他就罪該萬死?那你應該去當黑魔王啊!我看你比湯姆·裡德爾邪惡多了,伏地魔尚且裝模作樣,你倒是隨心所欲了!」

  她罵一句,就踢上一腳或者搗上一拳,偏偏嘴皮子利索,下手也很快,被反應過來的斯內普和詹姆強行拉開時,口裡還在吼:「你TM想過盧平嗎?盧平怎麼辦?他怎麼得罪你了?好好的學不能上了,只能當個身敗名裂的殺人犯,還是個半文盲?」

  其實阿波羅尼婭著實沒臉罵出這句話,她沒看見斯內普都快要笑出來了。

  「別攔著我!」阿波羅尼婭忽然感覺阻撓她的力量加大了,她拼命掙扎,一回頭正對上一張神情嚴肅的老臉——果然是鄧布利多。



第78章  敵意(3)

  「適可而止吧,格林格拉斯小姐。」鄧布利多無奈地看著她,「我還記得你剛入學的時候,很瘦小,現在你長大了,我卻老啦!」

  阿波羅尼婭氣呼呼地住了手,她拳頭也磨破皮了,叫夜風一吹、汗水一浸,就火辣辣地疼。

  「今晚的事,布萊克應該給我一個說法。」正牌受害人斯內普冷不丁地開口,「我相信您能公正地做出裁決。」

  「當然,斯內普先生。」鄧布利多點點頭,「所幸我暗中觀察了一段時間,已經大致了解了事情經過。」

  阿波羅尼婭意興闌珊,對鄧布利多拉偏架的細節毫無興趣。

  概括一下就是,沒有退學,西裡斯設套和詹姆救人互相抵消了,阿波羅尼婭需要去找麥格教授談一談。此外,夜游一人扣二十,阿波羅尼婭故意毆傷同學還多扣二十。

  「就這?」阿波羅尼婭冷笑道,「恕我直言,教授,這可不公平。」

  鄧布利多大皺眉頭,外面時局緊張,優勢在彼,他實在沒有精力解決學生之間的種種矛盾。

  「我不明白,如果布萊克的惡行能與波特的善舉相抵消,那我打人為什麼不能和西弗勒斯無辜受傷抵消?」阿波羅尼婭一副「今天不說清楚大家都別睡了」的架勢,「布萊克和波特是兩個不相干的人吧?不是連體嬰兒或者其他親屬關系吧?畢竟我只聽說過『父債子償』。」

  「我願意抵消西裡斯犯下的錯。」詹姆·波特毫不猶豫地說,「我本來也不需要什麼獎賞。」

  「這裡有你什麼事兒?」阿波羅尼婭看都不看他,「還自我感動上了,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偉大?布萊克的罪行只有受害者有權決定是否諒解——他謀殺是他的事兒,你救人是你的事兒,哪怕你馬上嫁給他現在姓布萊克了,也沒有這互相抵消的道理,這話哪怕站到威森加摩面前我也敢說。當然了,教授,有您在,站到哪兒都一樣,對不對?」

  「那你想怎麼辦呢,格林格拉斯小姐?」鄧布利多凝視著她,「你舍不得那多余扣去的二十分?」

  「我只是在為我朋友的悲慘遭遇而鳴不平。至於我自己,我犯了錯,我受罰,我認,但我希望您能做到對每一個人都有錯當罰。」阿波羅尼婭誠懇地注視著疲憊的老人,侃侃而談,「這是您作為校長的職責,不是嗎?我想您一定是先成為霍格沃茨的校長,再於校外有了其他事業,時局不利,您也很難,但如果無法兼任,就應該及時舍棄其一,而不是犧牲一方去成全另一方。或許在您這樣的強者眼裡,我們都是地下跑的小螞蟻,但對於螞蟻而言,眼前的世界就是全部了。」

  斯內普警告般地瞪了她一眼,阿波羅尼婭裝作沒看見。

  鄧布利多久久不言,半晌才嘆了一口氣:「我想我明白你的心情,格林格拉斯小姐。但這『互相抵消』是基於學院分數而言的,為波特先生加分,再為布萊克先生扣分,事實上不就是抵消了嗎?」

  「因為我認為波特的所作所為不足以獲得能夠抵消布萊克所扣分數的加分。」

  詹姆·波特和石化中的西裡斯·布萊克被這句繞口令唬得面面相覷。

  「布萊克設下這個局乃是出於純粹的惡意,他利用全然無辜的好友去謀殺另一位全然無辜的同學。無論西弗勒斯之前與他們有過什麼恩怨,但今晚他做錯了什麼?他出於信任同學而落到這等境地,難道信任也有錯?而波特出於補救心態做出的舉動,究竟是不願意兩位好友背上殺人犯的罪名退學蹲監獄,還是真心不願西弗勒斯這位宿敵死去?或許壓根沒有後者?」阿波羅尼婭反問,「詹姆·波特,問問你自己的心,如果今天出了什麼意外,莉莉·伊萬斯會怎麼看你?你恐怕根本沒想過吧?」

  「你很擅長語言的藝術,格林格拉斯小姐。」鄧布利多瞟了一眼臉色蒼白、表情管理完全失控的詹姆,「更擅長以語言操控他人。」

  「您誤會了,教授。」阿波羅尼婭寸步不讓,「如果您不會被我所蠱惑,我又為什麼要白費力氣?」

  鄧布利多又嘆了一口氣,今晚他嘆氣格外頻繁。

  「你們知道的,孩子們,我一向不贊成體罰。」到底是鄧布利多退了一步,「但今晚的事情著實惡劣,我不得不……布萊克先生將為格蘭芬多扣去一百五十分,波特先生將為格蘭芬多獲得五十分,原來的夜游扣分不變。另外,布萊克先生和格林格拉斯小姐的體罰,我會和費爾奇先生商量後再做通知。」

  差不多可以了吧?阿波羅尼婭肆無忌憚地和斯內普交換著眼色,好在他此次是將計就計,又被提前打了預防針,於今表現出來的憤怒倒大多是裝出來的,那真情實意的一小部分也被阿波羅尼婭的拳頭打沒了。

  「我認為很公平,教授。」他說著,淺淺地彎了彎腰,「但——」

  鄧布利多仿佛一早知道他要說什麼:「格林格拉斯小姐是故意傷人,只怕她傷害的不止布萊克先生一人,我想你對此是知情的,是不是,斯內普先生?這是格林格拉斯小姐大費周章所謀求的公平,傷人便要受罰。」

  最終鄧布利多請他們兩個斯萊特林先行回去地牢,他留在這裡處置格蘭芬多的爛攤子——包括鼻青臉腫的西裡斯·布萊克和身中蛇毒的萊姆斯·盧平。

  阿波羅尼婭再三請他別忘了扣彼得·佩迪魯的分,這才心滿意足地和斯內普一道回去。

  「變色龍!」斯內普哼道,顯然心情極好,「你竟然言語逼迫鄧布利多?」

  「可別被我糊弄了!」阿波羅尼婭笑得相當開心,飽腹的狐狸都沒這麼狡黠,「我這話從頭至尾都是說給波特聽的,如果他拍著胸脯、情真意切地向梅林宣誓,承諾完全是因為擔心你——他相愛相殺的宿敵會遇到生命危險,我們就會很被動。」

  斯內普喉嚨一動,覺得有點惡心。

  「鄧布利多教授哪能吃我這一套,別說我這麼委婉,哪怕我指著他的歪鼻子罵他戀棧不去、讓他趕緊下台,他眼皮都不會為我抬一下。」阿波羅尼婭嘆了口氣,「但是波特就不同了,那是個——」

  好人?此時此地顯然是不合適的。

  「——是個滿腦子正義與愛的蠢貨!」斯內普冷笑道,「鄧布利多最後給了他一次機會,可惜他沒抓住,他大概根本看不到那個機會在哪裡,愚蠢至極。」

  阿波羅尼婭渾不在意地一笑:「只怕我們在鄧布利多教授眼裡都像一張空白羊皮紙一樣簡單易讀,比如你吧,你可一點兒都不像劫後余生的,我發誓他一定看出了些什麼,小心他找你。」

  「他沒證據。」斯內普相當淡定,對自己的大腦封閉術極為自信。

  阿波羅尼婭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以鄧布利多的眼力,他根本不需要證據,他只會默默戴上有色眼鏡注視著他們,就像當初對待年幼的湯姆·馬沃羅·裡德爾一樣。

  雖然伏地魔確實從不曾向善,雖然雷古勒斯和斯內普也確實呃……正在逐步「黑化」。

  夜風冷峭,阿波羅尼婭打了個哆嗦,看看表,已經快要兩點了,還好她系著紅絲帶,明天可以盡情睡到八點,再裝作被痛經困擾而醒來。

  一陣溫暖異常的感覺籠罩了她,阿波羅尼婭感覺自己被籠罩在一大只充斥著空調熱風的繭裡,凍得僵硬的手指腳趾很快舒展開來。

  「哦,溫暖咒,謝謝。」阿波羅尼婭受寵若驚,很不習慣斯內普如此直接的……關心。

  「你是一個巫師,為什麼總不記得用魔法?」斯內普側過頭來看向她,「冷了你要硬抗,受傷就等它自然愈合,和人打架也像個麻瓜一樣用拳頭……你討厭魔法?」

  阿波羅尼婭嚇了一跳,萬萬想不到他竟然敏銳到這個地步。

  「像麻瓜一樣拳拳到肉地打架,那樣才解氣。」她連忙道,「我只是在走神,我在想該怎麼和雷古勒斯說這件事。」

  對於雷古勒斯來說,天平兩端或許同樣重要,但偏偏這兩端的人互相設計、互相戕害。之前那些羞辱性質的惡作劇和捉弄他們都可以當它不存在,但現在不行了,差點兒出人命。

  「你別管,我來處理。」斯內普果斷地說,「你去應付麥格,等你從她的辦公室回來,事情就解決了。」

  和斯內普認識這麼久,阿波羅尼婭發現他是一個很少做出某種承諾、或者說願意對某件事全然負責的人。他總是隱蔽在幕後,注視著受自己操縱的傀儡依計劃行事,和格蘭芬多的衝突也是如此。這一次若非他故意放水,西裡斯不可能成功將他單獨騙出來。

  哪怕是與她和雷古勒斯的往來,他也總是習慣性地使自己藏身於好友的身後,寧願做那個一擊即中的冷槍,也要把主場讓給旁人,恰好阿波羅尼婭也很樂意接。

  當然,如果換任何人在那樣的環境長大,也會小心謹慎、萬事先求自保。因為他擁有的太少了,能失去的也太少了。

  這次雖然是內部糾紛,但阿波羅尼婭還是很感慨,甚至覺得眼睛漲熱。

  她也不是毫無建樹的吧,她至少為一個人剔除了心中的陰霾,哪怕只有一點點,使他願意做出改變。

  「好啊,那我可等著了。」阿波羅尼婭移開目光,心虛地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有點哽咽。

  次日——或者說當日,全校都在討論格蘭芬多暴跌的分數,相比之下斯萊特林失去的九十分幾乎無人提起。

  阿波羅尼婭順順當當地從麥格教授的辦公室出來,抱著書包直奔地下教室。

  「哦阿波羅尼婭,」雷古勒斯從某個黑魔法裝置上抬起頭來,甚至還主動關心她,「怎麼樣,麥格教授沒為難你吧?」

  「沒、沒有。」阿波羅尼婭有些傻眼,「先批評後扣分,讓我完整地轉換了一遍,又帶我去找龐弗雷夫人檢查了一下身體,最後勒令我去注冊。」

  「你一定不肯,但你也強不過麥格教授。」雷古勒斯笑道,神情一如往常,「你做了什麼?」

  「我把波特他們賣了,一人扣了五十分,現在格蘭芬多已經扣成負的了。」阿波羅尼婭實在是想笑出聲,但又礙於雷古勒斯,只得苦苦咬住嘴唇。

  是雷古勒斯先放聲大笑起來:「做得好!」

  「啊?」她慌了,「雷古勒斯,你還好吧?」

  「當然。」雷古勒斯笑道,「雖然我一向覺得學院矛盾很幼稚,我們應該去做更有意義的事,但有現成的笑話為什麼不看?」

  如果你口中「更有意義的事」不是追隨伏地魔就好了,阿波羅尼婭默默地想著。

  「哪怕這笑話是關於西裡斯的?」她問,「對不起,我沒辦法像西弗勒斯叮囑過的一樣,當作這一切都沒發生,拜托告訴我你是怎麼想的,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再度笑起來,他今天開朗得是不是過分了?

  「西弗勒斯去上課前也是這麼說的,果然被他說中了。」雷古勒斯說,收斂了笑容,神情鄭重,「聽著,阿波羅尼婭,當西弗勒斯告訴我事情始末的時候,我只覺得生氣,西裡斯不該那麼做,這件事的錯誤完全在他,如果他不先邁出那一步,西弗勒斯也不會將計就計,你更不會出手打人、將自己完全暴露在鄧布利多面前。」

  「或許,如果西弗勒斯不去赴約,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是那樣的人嗎?」雷古勒斯挑了挑眉,「你不也沒勸住?換成是我,我也會去的,西裡斯需要一個教訓,他得知道人命的分量,無論他將來站在哪一邊。」

  一個內定鐵杆食死徒說出這種話來,真讓人感慨萬分。

  阿波羅尼婭注視著眼前的少年,他的五官與輪廓已然隱隱有了成年人的影子,下頜微青的胡茬和嘴邊紅腫潰爛的水泡都昭示著他內心的焦慮不安,遠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從容。

  「以後可怎麼辦啊?」雷古勒斯忽然低聲問道,阿波羅尼婭被他問得一愣。

  雷古勒斯很少在她面前提起這些事,正如斯內普也總是背著她——格林格拉斯家族是中立的。但今天他已經提起兩次「以後」了,他很害怕。

  「以後?」阿波羅尼婭輕聲重復,「以後無論是什麼局面,布萊克家至少能保下一個,對不對?」

  雷古勒斯眼中閃過微弱的星火,但很快又被憂愁的迷霧掩埋。但他沒有再什麼掃興的話,只搖了搖頭,拉她去觀摩他根據古籍卷軸復原出來的黑魔法產物。



第79章  敵意(4)

  進入夏季學期,阿波羅尼婭正式將晨跑時增重的沙袋換成了鉛袋,身上常常青紫一片。她倒也不想年紀輕輕便過度磨損關節,便隔三差五到醫療翼討要壯骨藥水,又非常難得地主動走出地牢,在黑湖邊、禁林旁走走轉轉,曬太陽補鈣。心情好的時候,還跑去魁地奇球場看斯萊特林院隊訓練。

  「我還以為你裝上癮了。」雷古勒斯抱著掃帚、有些不注意形像地癱倒在她身邊,「你這幾年表現得不像是恐高,倒像是恐掃帚。不然怎麼比賽都不來看?」

  「你們飛得也太快了,我看著眼暈。」阿波羅尼婭痛苦地擰擰眉心,「格蘭芬多隊裡有好幾個五年級,還有一個畢業班的,你們今年穩了。」

  雷古勒斯苦笑一聲:「但願吧!」

  「你昨天怎麼了?」阿波羅尼婭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一大早卡羅就在那裡起哄,他干嘛要問家養小精靈搶你的被單?」

  半天沒人說話,她詫異地看過去,只看見埋在手臂裡的一張大紅臉。

  「雷古勒斯?」她搖搖他。

  「你父母是親兄妹嗎?」雷古勒斯忽然沒頭沒尾地問,「我爸爸媽媽是同一個曾祖父的堂親。」

  「啊?」阿波羅尼婭摸不著頭腦,「格林格拉斯家很亂的,不能簡單按照輩分來計算,否則繆西卡是克拉托斯的小姨,也是他的遠房侄孫女。」

  雷古勒斯困惑地瞪著她,喃喃道:「但是親生的……兄妹,或者兄弟,就是不行,對嗎?」

  「有什麼不行的?」阿波羅尼婭滿不在乎,眺望雲淡風輕的天穹,「只要別生孩子,把門一關誰管你們在屋裡玩什麼啊!」

  雷古勒斯又把頭埋在臂彎裡了,遠處球場上傳來集合的哨聲。

  「我夢見西裡斯了,昨晚。」他沒頭沒尾地扔下一句話,直接在看台上騎著掃帚慌裡慌張地逃走了。

  阿波羅尼婭琢磨了半天,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雷古勒斯的「夢」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臥槽!」

  此時此刻她復雜的心情唯有母語才能體現,也只有在空曠無人的魁地奇看台上她才敢於張口,而悲哀的是十五年一字未吐,她的母語發音已經非常生疏。或許最終有一天,她兩輩子加起來,說英語的時日已經比說母語的時間要長了,那一天總會到來的。到那時候,原來的那個21世紀的她,還會在阿波羅尼婭身上留下幾分影子?

  她沒有悵惘很久,因為遠遠地看見幾個格蘭芬多五年級女生結伴走出城堡、來到黑湖邊上,莉莉·伊萬斯也在其中。她們幾個要好的小伙伴總是樂意在結束一整天的學習之後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天氣日漸炎熱,她們很需要清涼的湖水為脹痛的頭腦降一降溫。

  阿波羅尼婭快步起身,小跑著走過去,帶著想要請教的問題——每天一個,她早就准備好了,除非莉莉·伊萬斯不來。

  她在這群人裡一混便混到了期末。五年級的女生們都聽說過這個友好親切的斯萊特林,也很喜歡她的好學,四年級和五年級的體型差距並不大,她混跡其中,異常和諧。

  狼人事件給了她一些教訓,凡事總要做好兩手准備。

  戰爭年代,似乎時間都格外緊張,這幾年他們的期末考試與兩大巫師等級考試都是同時進行的——和九十年代不太一樣。

  考試日程大致跟著原本的課程表來,只是做出了些許調整,畢竟教授們還要輪流去禮堂主持大考。每當此時,霍格沃茨的教授數目就會變得捉襟見肘,鄧布利多甚至親自出動參與排班,有一次輪到了為二年級的魔藥理論監考,可給當時的阿波羅尼婭唬得不輕。

  還好今年鄧布利多沒有來,她在鄧布利多面前自揭老底,當面有多勇,心裡就有多虛。要是實踐考試被他瞄一眼,她都得擔心自己施咒手勢是不是不自覺地邪惡了。

  今天考草藥學理論,阿波羅尼婭早早答完了卷子,托著腮百無聊賴,只望著窗外發呆——窗外是溫室,一點兒風景都沒有。

  她該怎麼辦?直到此刻,她都沒有十分把握。

  不然還是等在禮堂門口,斯內普一考完黑魔法防御術就衝過來把他叫走?

  可就算沒有黑魔法防御術,還有魔藥,還有天文,還有魔法史……她不知道他們選修課重疊了幾門,難道她能每次都守株待兔?實踐考試她還沒算上呢!

  只要雙方秉性不改,這件事早晚會發生的。躲過了O.W.Ls考試,躲不過任何一個他們狹路相逢的尋常日子,甚至「倒掛金鐘」和「泥巴種」都不一定要聯系在一起,它們可以分開發生。

  真是令人頭疼。

  阿波羅尼婭重重地嘆了口氣,倒扣了答題紙,舉手交卷。

  「不舒服嗎孩子?」經過監考的斯普勞特教授時她關懷地問,「你這幾天總是憂心忡忡的,我想四年級這點內容應該還難不倒你。」

  「謝謝您,教授。」阿波羅尼婭苦笑,「我眼睛有些不舒服,可能要近視了,還有點散光,看東西總有兩個。」

  「那你還寫這麼小的字!」斯普勞特教授嗔怪地拍拍她的胳膊,「龐弗雷夫人有種明目藥水,但是只能緩解,不能根治,快去趟醫療翼吧!」

  阿波羅尼婭答應著出來,卻並未上樓,而是徑直走出城堡。考試周剛剛開始,有考試的人在考試,沒考試的人在復習,校園裡到處空空蕩蕩,並沒有人注意到她。

  她當然不會近視啦,她有點譏諷地想——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是被塑造、被精雕細琢的硅膠娃娃,自然不會有掃興的玻璃片擋住她心靈的窗戶。事實上格林格拉斯夫婦總是為她的全O成績而懲罰她。

  「男人不會喜歡比自己優秀的妻子。」繆西卡無不高傲地抬著下巴,「格林格拉斯家除外,可惜你不配成為格林格拉斯夫人。」

  豬屎和狗屎難道她就非得挑一樣吃嗎?阿波羅尼婭伏在地毯上,竭力咽下衝到喉頭的腥甜,雖然吐到地毯或者衣服上對巫師來說都是舉手之勞的小事,但在繆西卡這裡,八成會換來另一個鑽心咒——她總是將早年遲遲無法生育的苦恨與憤懣發泄到阿波羅尼婭身上,當病歪歪的科俄斯被確認為啞炮時,克拉托斯也加入了她的行列,那時「早慧」的阿波羅尼婭已經開始看《魔法史》了。

  她走到黑湖邊莉莉·伊萬斯常坐的位置上坐好,轉身面向那棵深受學生喜愛的山毛櫸樹。大約有三十碼的距離,為了更好地容錯,她將靶心貼在了樹上,還好小巫師們不認識這個。

  「倒掛金鐘」不像「神鋒無影」那樣沒有形跡,那就是可以打斷的。

  阿波羅尼婭揚起魔杖,指了指那個靶心,紅點頓時亮起一束熒光,開始沿著樹干四周無規律地移動起來,拖著一條鮮明的軌跡,就像魔咒的光。

  她高薪聘請來的教練四年前在慕尼黑拿了混合50米移動靶的銀牌Ⅰ,可惜只能在聖誕節假期和復活節假期做緊急特訓。

  城堡裡傳來一陣鈴聲,上午的考試結束了,陸陸續續有學生從城堡湧出來,放松放松頭腦,順便等待禮堂恢復原樣開飯。

  她先看見了詹姆和西裡斯——後者實在是太顯眼了——對著答案、玩著飛賊走下坡道。盧平嘴角噙著一抹笑意走在一邊,看上去在為「押題」而高興,彼得·佩迪魯落在最後,滿臉寫著「完蛋了」。

  阿波羅尼婭撥亂頭發擋住臉,將姓名標牌摘下放進口袋,側過身避開他們的視線。此時,斯內普也出現在坡頂,她只來得及看清他並未因考試內容而魂不守舍,就忽然被人一把抱住了。

  「阿波羅尼婭!」莉莉·伊萬斯笑顏如花,指著自己的鼻子,「快問我,快問我,再不問我就要忘啦!」

  她這一聲好險沒把男生們的視線吸引過來,阿波羅尼婭冷汗涔涔。

  「那我可不問了!」她故意作態,「你都要忘了,說不定現編幾個糊弄我呢?我要去問瑪麗,我覺得她的記憶力可比你強多了,是不是?」

  瑪麗·麥克唐納,一個擁有著蜂蜜色頭發的圓圓臉女孩,在和煦的陽光裡抱著膝蓋笑個不停。

  「考試周可不興說這種話!」莉莉·伊萬斯假裝生氣地拍了她一下,「你重新說!」

  「好好好……」阿波羅尼婭舉起雙手,「莉莉和瑪麗的記憶力都堪比麻瓜照相機,怎麼樣?」

  她們笑鬧在一起,摟起校袍玩水,莉莉摸了摸她的頭發,羨慕地說道:「說真的,我覺得你壓根不必擔心O.W.Ls,人體變形是六年級的內容,而你……」

  她琥珀色的長發在陽光下閃爍著溫暖的金棕色光芒。不過在周圍一群人裡,至少有一半人的頭頂閃爍著同樣的光芒,半點也不起眼。

  「正是因為難,所以才要笨鳥先飛嘛,這樣到了六年級,我就可以甩別人一大截!」

  「啊喲!」莉莉駭笑,「變形術使人聰明嗎?我看你們這些變形術天才都是些大壞蛋!聰明的頭腦裡淨是些壞點子。」

  完了,阿波羅尼婭心裡一個咯噔,完蛋了,救世主還是得出生。

  她有些不解地看著莉莉·伊萬斯。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和雷古勒斯雖然都不是什麼陽光開朗小白花,但斯內普和他們往來了幾年,整個人的精神面貌已經大不一樣了……為什麼還是不行?

  是太熟了?還是黑魔法的侵染真的能通過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來?黑白魔法的分野難道不是悖論嗎?

  「莉莉。」瑪麗有些畏懼似的,輕輕示意,「你那個斯萊特林的朋友,他好像有事兒要找你?」

  阿波羅尼婭身體一僵,她一直都是背對著那棵山毛櫸樹的,遠看可能看不出來,走近了一准兒完蛋。

  「啊?」莉莉下意識要轉身,「不!不……我不想理他,他上次——」她氣鼓鼓地不說話了。

  「你瞧,西裡斯,這棵樹不知道被誰割得遍體鱗傷的,是什麼造成了這些小坑?樹皮都挖沒了!看上去就好像拉文克勞那個滿臉麻子的格羅勒!」詹姆好奇的聲音隨風傳來,莉莉抬了抬脖子,似乎有點想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完了,真的完了。

  「你怎麼還有空關心一棵樹長不長雀斑啊?」西裡斯嗤笑不已,「看看那邊,喏——」

  戰鬥猝不及防地爆發了,這次阿波羅尼婭沒法出手了,她僵硬地坐在原地,豎起耳朵聽著那邊的動靜。

  「可以啊,鼻涕精!」西裡斯叫道,「這麼會躲!瞧瞧你那個扭來扭去的樣子!」

  還好,還好,看來她持續大半年的實戰互毆練習起效了。巫師對決,魔力強弱、魔咒多寡固然重要,敏捷和閃避拉滿也同樣重要。他們沒有彼得·佩迪魯那樣「天賦異稟」,只能通過反復訓練培養戰鬥意識來補足。

  「他們在做什麼?」莉莉氣憤地站起來,「西弗就算再厲害,也不能以一敵三啊!」

  他其實……應該是能的,但他不願意當著你的面用黑魔法啊!阿波羅尼婭嗟嘆不已。斯內普能做的大概也就這麼多了,不對莉莉·伊萬斯出手,也不親自對她的朋友出手,竭力維持著「白巫師」那搖搖欲墜的假像,以伊萬斯的聰慧,大概也是看在友情的面子上一次又一次地選擇自我欺騙,可這樣的友情總會消耗完的。

  人總是要失去了才知道後悔,後悔當時當日明明可以做得更多、卻沒有做。可失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長到他身處其中,自己都沒有發覺,直到質變到來的那一天。

  今天。



第80章  敵意(5)

  莉莉·伊萬斯憤怒地撥開人群擠了進去,她這一動,周圍要好的女伴也一齊跟了過去,阿波羅尼婭落在最後一個,藏身在人群裡。

  「……我就算和這湖裡的巨烏賊約會,都不會和你出去的,波特。」莉莉·伊萬斯這樣說著,「傲慢自大,專愛欺負人,我怎麼會看上你?」

  阿波羅尼婭趁機觀察戰局——很好,雖然有些狼狽,但好歹人站著,手裡握著魔杖。但掠奪者至少有三個人,如果他們現在還學不會偷襲,那就沒道理了。

  作為觀眾,她看得清清楚楚,詹姆和斯內普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莉莉·伊萬斯吸引,彼得踮著腳在西裡斯耳邊說了句什麼,那雙明亮的灰眼珠立即變得更亮了。

  他魔杖微微一抬,一道閃光——

  「金鐘落地!」阿波羅尼婭在心裡默念,毫不猶豫地揚起魔杖,反咒精准地撞在那道「倒掛金鐘」上,巨大的衝擊力將斯內普掀翻在地,但他很快爬起來了,全神戒備著。

  「你做什麼,布萊克?」莉莉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打算對西弗做什麼?」

  「誰干的?」西裡斯面向圍觀的人群,表情比莉莉還要驚訝一萬倍,「剛才誰施咒了?」

  阿波羅尼婭一屈膝,只露出毛茸茸的頭頂,陌生的琥珀色。

  「無聲咒呢,」有人說,「斯萊特林高年級給他撐腰來了,你們還是算了。」

  「無聲咒有什麼難的?」詹姆得意地一笑,像只昂首挺胸的花孔雀,「給各位露一手,瞧——」

  阿波羅尼婭還以為他要向斯內普出手,可詹姆只是將莉莉的頭發變了個顏色:「現在我們一樣了,伊萬斯。」

  「那我也是和西弗一樣。」莉莉毫不猶豫地說,「誰要跟你一樣?我寧肯去做修女!」

  「什麼是修女?」詹姆興致高昂地望著她,無形的孔雀尾巴在空氣中展開愉悅的弧度,「我很願意聽你講講!」

  西裡斯忽然嗤笑了一聲,狡黠的目光在詹姆和莉莉之間轉來轉去。「我想你不用擔心了,交給時間就行了。」他別有深意地對詹姆說,詹姆卻完全摸不著頭腦。

  「無聊!」莉莉厭煩地看了這些人一眼,向斯內普伸出手去,「西弗我們走!」

  斯內普立刻下意識地就要去拉她的手,詹姆馬上大怒起來。

  「你怎麼總是躲在女人的裙子後面啊,鼻涕精?」詹姆叫道,「那些邪惡的黑魔法就教了你這個是嗎?」

  斯內普的手頓住了,他轉頭看向詹姆,似乎有什麼不太禮貌的話要說。

  「我想你一定發現了什麼真理,我的朋友。」西裡斯懶洋洋地勾住詹姆的肩,「現在我明白我那堂姐跟在神秘人身邊的作用是什麼了。」

  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人群中也有人笑,但更多的人面露懼色,悄悄溜走了。一直默默關注著這邊態勢的盧平沒有笑,反而更加緊張起來。

  「你那個神出鬼沒的朋友呢?」詹姆誇張地四處打量,又作恍然大悟狀,「哦,她今天沒來,但好在伊萬斯在這裡,不然你可怎麼辦呢,鼻涕精?誰來救你?你要跪在地上扯著這裡任何一個女巫的袍角求她搭救你嗎?」

  「小孩子才這麼依賴媽媽呢,鼻涕精把你當媽媽呢,伊萬斯。」西裡斯笑道,「你也不嫌髒嗎?你這麼跑來跑去地為他救火,結果發現他傷害了你的朋友,這就是你想要的——」

  「盧平級長,學生打架怎麼不扣分啊?」人群中有個陌生的聲音冷冷地截斷了西裡斯的話,「你在包庇自己的朋友?你覺得這是鄧布利多教授和麥格教授選擇你、信任你的初衷嗎?」

  冷不丁被點名的盧平和他的朋友們一起茫然四顧。「不然……不然還是算了?」他紅著臉,將一直裝作在看的書合在掌中,有些羞愧地低聲勸阻,「下午還要考試呢!」

  「到底是誰在那兒?」彼得尖聲叫道,「我們的事情也敢管?」

  「怕不是你的另一個援軍到了吧,鼻涕精?」西裡斯揚聲嘲笑道,「現在你有兩個媽媽了,哦不,對不起,是三個,還有你本來的那個!」

  斯內普魔杖一動,西裡斯猛地一躲,側頸上登時出現一條傷口,鮮血不住地流淌出來。

  「他要殺人!」

  彼得尖叫起來,三人紛紛還手,都被斯內普一一擋下,他抽空用魔杖向地上一指,長滿青草的土地便裂開了,一些既像是藤蔓、又像是巨烏賊觸手的漆黑繩狀物從中蠕動著爬了出來,一接觸到空氣,便迅捷無倫地彈向掠奪者,將他們密密地纏繞住,腿腳、軀干、雙臂……一瞬間都被扭曲虯結的黑繩吞沒了,只露出一個頭。斯內普輕描淡寫地揮了揮魔杖,黑繩開始收縮加力,四人的魔杖被「吐」了出來,臉被勒成了紫紅色,幾乎不能喘息。

  「夠了,西弗!」目瞪口呆的莉莉·伊萬斯終於反應過來,「你要做什麼啊?」

  斯內普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困惑:「你幫我說話,又幫他們說話?」

  「我——」莉莉·伊萬斯啞然,「為什麼不能?波特都不能呼吸了,你到底要做什麼?這些……東西Ⅰ,是什麼?你從哪裡召喚來的?」

  「他們自以為黑魔法防御術學得不錯,剛才是拿這裡當考場了?」斯內普慢吞吞地說,「我看也不用考第二次,就在這待到考試結束吧!順便說一句,這種……東西Ⅰ,會吸取巫師的魔力,就算你現在去找教授將他們放下來,考試也完了,後面所有的實踐考試都完了。」

  一個赫奇帕奇女生抽泣著飛速跑向城堡,袍角在身後揚起,那是西裡斯·布萊克的愛慕者之一。斯內普看了她一眼,只發出意義不明的冷笑。

  「不止這樣吧?」莉莉·伊萬斯抽出了魔杖,「我了解你,西弗,別逼我對你動手。」

  「你為他們對我動手?」斯內普盯著那根柔韌的柳條木魔杖,眼中盡是怒火,「剛才他們那麼說我,你為什麼不動手?」

  「他們是很惡劣,但罪不至此。你什麼時候那麼在乎別人的風言風語了?」莉莉堅持著自己的觀點,「放他們下來。」

  那一瞬間斯內普的憤怒燃燒至頂點,似乎無法在掠奪者身上盡情發泄的那部分,都轉移到了莉莉·伊萬斯身上。

  「我不需要臭烘烘的泥——」

  來自圍觀群眾的一道魔咒打中了他,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上,鼻子下方只剩下了光滑的皮膚。

  但是來不及了,太晚了。

  「泥什麼?」莉莉迅速地問,「你想說什麼,泥巴種嗎?」

  斯內普反手給自己解了咒,看上去已經很後悔了:「不,莉莉,我——你冷靜點聽我說。」

  「好,很好。」莉莉·伊萬斯點點頭,「我不聽,我什麼都不想聽,我今天真是多余管這件事,你根本不需要。我在這裡,你反而束手束腳,對不對?」

  斯內普痛苦地閉上眼睛,莉莉已經轉身離開了,他又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人群三三兩兩地散去,阿波羅尼婭混在人堆裡,行屍走肉般回到斯萊特林公共休息室。

  她好像搞砸了,是不是?命運的車輪滾滾向前,她攔得下「倒掛金鐘」,攔不住斯內普和莉莉決裂。

  「阿波羅尼婭?你怎麼沒去吃飯?」阿萊克托推門進來,「黑湖那邊出了點事兒,咱們下午的考試推遲一小時。」

  「眼睛不太舒服,龐弗雷夫人讓我別見光。」阿波羅尼婭無精打采地頂著一個粉紅色眼罩,摸索著下床,用魔杖點了點書桌,羽毛筆便飛快地在羊皮紙上寫了起來,但她寫了劃、劃了寫,始終沒能完全定下。

  「看來你就算摸黑,也能伺候好斯普勞特的那些小寶貝。」阿萊克托無奈地笑了起來。

  「那可不行。」阿波羅尼婭開始為自己偽造不在場證明,「阿萊克托,能幫我去問問其他人,誰手裡有洛巴蟲毒液和變色龍眼珠嗎?」

  「那麼嚴重了嗎?」阿萊克托震驚了,「那種藥水Ⅱ一個搞不好可是會失明的,一個O難道比你兩只眼睛還重要?」

  「拜托拜托!」阿波羅尼婭連連懇求她,於是不到半個小時,整個斯萊特林都知道了格林格拉斯眼睛長病、視力嚴重退化的事情,連去醫療翼探望哥哥的雷古勒斯都匆匆趕了回來。

  斯萊特林沒有不許男生進女生寢室的規矩Ⅲ,只是要求一位合格的男巫必須自覺遵循這方面的操守,但雷古勒斯顯然顧不得這些了。

  「你怎麼了,阿波羅尼婭?」雷古勒斯坐在她床頭,壓低了聲音,「龐弗雷夫人說你壓根沒去過,她還拜托我給你帶一瓶明目藥水,最普通的那種。」

  阿萊克托出去找雙胞胎哥哥復習去了,阿波羅尼婭一把扯掉眼罩。「你直接看吧……」她無力地指了指眼睛,「然後代我跑一趟貓頭鷹棚屋,將桌上那封信寄給格蘭芬多的莉莉·伊萬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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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先手(1)

  對於大部分學生來說,為期兩個月的暑假短暫得像是一場美夢,特別是五年級和七年級。

  阿波羅尼婭坐在斯萊特林的長桌前,身邊簇擁著幾個新入學的小毛頭,個個都裝得高傲矜持,也是斯萊特林的老毛病了。

  「校長在說什麼,級長?」一個金發碧眼的新生問她,「上學期O.W.Ls考試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校長說什麼你就聽著。」她笑了笑,「鬧出事情來又怎麼樣,反正學院杯還是我們的,對不對?」

  新生們有志一同地點起頭來,像一群跌跌撞撞的小鴨子。

  「我知道,各位新同學、老同學肯定已經迫不及待地享用一頓豐盛的美食了。」鄧布利多忽然提高了聲音,「但請允許我在此宣讀一份表彰,為斯萊特林五年級的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同學頒發一份特殊貢獻獎,並為斯萊特林加二百分。」

  啊???

  阿波羅尼婭在轟然炸開的喧嘩聲中傻眼了,她幾乎以為鄧布利多是在反諷,其實是發現了她私底下幾乎將校規違反了個遍的小動作。

  全校的目光都彙聚在她身上,熟悉的、陌生的、友好的、敵意的……阿波羅尼婭在這一瞬間體驗到了哈利·波特的感覺,她幾乎要被看殺。

  「梅林在上,我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對拼命扯著她胳膊搖晃的阿萊克托·卡羅大聲說,「要是我撒謊,叫我O.W.Ls拿不到O,每一門!」

  「不管怎樣,」斜對面的雷古勒斯笑道,「今年的學院杯也是我們的了。」

  教師席上的鄧布利多直等到大多數人都冷靜下來,才繼續說道:「格林格拉斯小姐在法國度假期間,勇敢地從二十英尺高的橋上縱身跳下,挽救了一位輕生的麻瓜女士的性命,並成功使這位女士回心轉意、不再尋死。」

  禮堂裡再度議論紛紛起來。

  「這不公平!」有人叫道,「暑假在法國發生的事也能算在斯萊特林頭上?!」

  「那橋有二十英尺!」

  「才兩層樓!」

  「巫師救人也沒必要自己跳下去吧?」

  「她未成年啊!」

  「那是在國外!在法國!」

  鄧布利多笑眯眯地展開雙手,做了個安撫的動作,禮堂裡再度勉強安靜下來。

  「開學前我們收到了一份由法國麻瓜政府轉托法國魔法部又轉托某位校董捐贈的巨額贊助,為了表揚格林格拉斯小姐勇於助人的行為。」鄧布利多笑容和煦,但他自始至終都沒向阿波羅尼婭的方向看上一眼,反倒是其他老師都很和藹地看著她,連麥格教授也向她輕輕點著頭,「特殊貢獻獎是因為她為學校贏得了大筆金加隆,使大家得以在更舒適的環境、更安全的保護下生活。」

  「那個麻瓜的身份一定很重要,格林格拉斯歪打正著了!」

  「那可未必,她可是個斯萊特林,沒准人家麻瓜本來就不想死,只是中了她的奪魂咒!」

  「夠了!你們有完沒完?阿波羅尼婭跟其他人不一樣,她是個好女巫!」

  「得了吧,伊萬斯,這裡只有你覺得她是個好人——好好好,我閉嘴、閉嘴……」

  全校學生的目光依然看向她,和她不熟的高年級大多很不服氣,但自五年級以下,眼神裡蘊含的情感就友好親切得多了。

  「級長你也太厲害了吧!」金發小女巫激動得雙眼冒光,「還好下面是水,你會游泳嗎?沒嗆到吧?」

  「從高處往下跳,哪怕是水面也會受傷。」阿波羅尼婭完全無視了那些目光,耐心地同那孩子解釋,「我懷裡抱著人,入水的姿勢不對,肩胛骨和頸骨撞碎了需要重新長——生骨靈的滋味可難熬了,如果你們在學校裡瞎搞弄斷了骨頭,哼哼……」

  新生們紛紛笑了起來,不愧是斯萊特林。

  她們這邊說著,上首的鄧布利多適時地宣布開飯、用美食重新拉走了新老學生們的注意力,但席間他們談論的大多還是這件事。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阿波羅尼婭心不在焉地攪拌著眼前的奶油濃湯。她在暑假期間的私人行為,怎麼能感謝到霍格沃茨頭上去?大筆金加隆怎麼不給她本人?她被暴怒的繆西卡折磨得聲帶撕裂時,法國魔法部在哪裡?

  接下來的幾天她一直在琢磨著這件事,直到他們三個在地下教室碰頭,阿波羅尼婭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你不會真像穆爾塞伯說的那樣,在計劃著對另一個聲名顯赫的麻瓜動手吧?」斯內普揚了揚下巴,「這次你准備摔斷幾塊骨頭?」

  阿波羅尼婭沒有反應,若放到以前,她至少會比個中指。

  阮福芳慈的身份是有些特殊,但遠遠不到鄧布利多口中跨界又跨國也要表揚她的地步,否則阮福芳慈身邊至少會跟著專業的安保團隊,而不是蒼蠅堆一般的小報記者。

  也就輪不到她來救人了。

  其實阿波羅尼婭也想不清楚自己這一跳,幾多是為了故意毀壞格林格拉斯夫婦的得意造物,幾多是為了擺脫正拉著她在橋上沒完沒了散步聊天的普瓦捷家族Ⅰ繼承人,幾多是真的不忍那個長著亞裔面孔的法越混血失去生命。

  「去給貝拉特裡克斯寫封信吧,雷古勒斯。」她面無表情地說道,「給黑魔王帶句話。」

  雷古勒斯一下子站了起來,椅子在地磚上拖出尖銳的聲響。他不可置信地瞪著阿波羅尼婭,仿佛她正在說的是什麼山地巨怪的方言。

  「法國魔法部已經倒向了那邊,至少以普瓦捷為首的那幾個大家族是這樣,我只是他們名正言順往來的一個幌子。」

  阿波羅尼婭思路打開,越說越順,「沒有通過英國魔法部,只怕是鄧布利多意識到了食死徒的滲透。」

  教室內一時沒人說話,只有坩堝裡等候凝練成膏的魔藥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

  「你沒有證據吧?」斯內普問道。

  「我又不是食死徒,要什麼證據?」阿波羅尼婭失笑,「我不向黑魔王負責的,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熱心腸學生。」

  「你到底要做什麼?」雷古勒斯雙臂撐在桌子上,俯身向前,「這不是開玩笑的。」

  「送上門的功勞難道你不要?」阿波羅尼婭反問,「只是遞個話而已,說不定我猜錯了呢?如果我猜對了,功勞你有份分,哪怕我猜錯了,也無傷大雅。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說沒把握的話,你知道的。」

  雷古勒斯最終還是寫了那封信,然後就被緊急叫回了布萊克家——以沃爾布加暴病的名義。

  「食死徒這活兒干得真糙!」阿波羅尼婭抱怨個不停,「就算是做做樣子,也該叫上西裡斯也一起回去,把他忘在這裡算怎麼回事?好麼,你前腳寫信,後腳就回家,沃爾布加阿姨才幾十歲就得龍痘?你都不知道,你走的第二天早上吃飯,鄧布利多瞧我的眼神兒都不對了。」

  去而復返的雷古勒斯舉起雙手、連連道歉:「貝拉做事總是這樣,我爸爸也覺得不合適。她如果私下聯系你,你可別聽她的,她無論說什麼都別理她。」

  阿波羅尼婭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回去見到黑魔王了?」斯內普問道,一副審慎的語氣,「他怎麼樣?」

  雷古勒斯遺憾又失落地搖了搖頭:「我被帶去了食死徒的駐地,貝拉他們都在,問了我一些話,我就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和阿波羅尼婭的話都說了,盧修斯說他們會派人去法國確認,然後我就回來了。但是……」他想到了什麼,不由得沉吟起來。

  「你覺得哪裡不對?」阿波羅尼婭問道,「房間裡還有其他人?」

  「黑魔王一定也在其中。」見雷古勒斯頷首,斯內普馬上說道,「你能感覺得到,卻認不出來。如果你能認出來,他反而會忌憚你,這樣就好。」

  看,這就是理性打工人和無腦小迷弟的區別。

  進入五年級,他們的「實驗」正式進入不可饒恕咒環節。阿波羅尼婭親手定下及格標准:被偷襲情況下一分鐘之內掙脫奪魂咒,在鑽心咒下維持大腦封閉術,索命咒沒那麼多么蛾子,管用就行。

  前兩者的實驗對像都是三方亂戰,索命咒暫時擱置。

  「答案是根號25!」阿波羅尼婭叫道,「也就是5,不不不正負5!」

  教室盡頭並排懸掛著三塊小黑板,上面記錄著不同的問題,最中間的那一塊此刻正在發出吉祥的綠光,「根號25」出現在了答案欄,緊接著黑板上光芒一閃,問題與答案都消失了,一道嶄新的麻瓜數學題出現在黑板上。

  「祝賀你。」斯內普和雷古勒斯將被疼痛折磨到完全失去行動能力的她提溜到椅子上坐好,又倒來半杯緩和劑。鑽心咒受害者很難提供一雙清明的眼睛來攝神取念,他們的第二項不得不改為「在鑽心咒下保持理智與邏輯思考」。

  阿波羅尼婭選擇心算數學題,雷古勒斯的黑板上是經過兩次不同魔文轉寫的黑魔法理論完形填空,斯內普的黑板上只呈現出一株斯普勞特教授都沒有的魔法植物,他需要將這植物的花、葉、根、莖不同的炮制過程、添加到什麼魔藥中有效完整地復述一遍。

  一開始真是慘不忍睹,標志著鑽心咒安全時效的沙漏漏到底兒,他們也一個問題都答不上來。

  而雷古勒斯這次回家,還提出了一個非常詭異、非常喪良心、非常匪夷所思的提議。但他說的似乎又有些道理,誰沒有點不想被別人知道的小秘密呢?

  哦,斯內普暫時沒有,但他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挑戰。

  於是他們在把彼此虐待得爬不起來之後,干脆也就不起了,胡亂躺在石磚上望天望地,觀察、記憶、復現這間教室裡的任何細節,努力地在頭腦中編織「黑發盧修斯和納西莎熱吻」的場面,時不時還要去雷古勒斯那裡確認一下細節。

  局勢穩中向好,直到有一天阿波羅尼婭偶然在晚飯時和雷古勒斯坐在一起,收獲了多爾芬·羅爾的一陣起哄,引得斯萊特林長桌上的人紛紛來看。

  「那麼說,那個婚約是真的了,雷古勒斯?」金發大塊頭擠眉弄眼,看著更蠢相了,他和雷古勒斯是拐著彎的表親,「你為黑魔王贏得了格林格拉斯家?」

  阿波羅尼婭手一滑,餐刀在瓷碟上劃出一陣凄厲的、宛如人魚憑岸高歌的響動。

  「看來你不怎麼情願啊,格林格拉斯?」六年級的穆爾塞伯看熱鬧不嫌事大,拿一根啃干淨的雞腿骨敲著高腳杯,「雷古勒斯還沒搞定你嗎?太弱了,小子!」

  「斯萊特林扣十分。」阿波羅尼婭向他笑了笑,「為你們兩個口無遮攔、造謠傳謠、詆毀他人私生活、破壞考生心態、吃裡扒外拖斯萊特林後腿!」

  長桌上一片死寂,只有幾個七年級忍不住笑出聲來。

  「到底是誰吃裡扒外?」穆爾塞伯怒了,「哪有給自己學院扣分的級長?」

  「沒有嗎?」阿波羅尼婭懶洋洋地,「那就從我開始。你再多說一個單詞,就多扣五分,請——」

  雷古勒斯連忙和幾個室友一起按住暴怒的穆爾塞伯,羅爾也不敢拱火了,幫忙捂著穆爾塞伯的嘴。阿波羅尼婭嗤笑一聲,起身離開。

  半小時後,他們重新相遇在地下教室。心虛的雷古勒斯給她帶了一些炸魚薯條,甚至還有一杯甜奶漿。

  「你再這樣,我會以為你真的暗戀阿波羅尼婭,穆爾塞伯會喜歡這個花邊新聞的。」斯內普嘲諷道,「有些事我們心照不宣,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渾身僵硬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阿波羅尼婭倆手一攤:「不是我說的……對西弗勒斯來說,我們的大腦是真的很易讀。」

  「本來是媽媽和德魯埃拉舅媽在商量。」雷古勒斯雙肩一垮,徹底自暴自棄,「她們聯系了格林格拉斯夫人,但被拒絕得很徹底,差不多是暑假的時候吧?媽媽覺得丟人,在家生了好幾天氣,還總是找茬罵西裡斯。」

  原來繆西卡的憤怒還有一部分來自布萊克的婚約請求,可惜布萊克家實在是太「黑」了,意圖又如此明顯——如果真的聯姻,格林格拉斯家連一頁紙都不會落在科俄斯手上。

  雷古勒斯繼續說道:「再就是我這次回去,返校前一晚貝拉忽然來訪,讓我們無論如何也要……」

  「把我搞到手?」阿波羅尼婭若有所思,也不知道伏地魔到底說了什麼,才能讓貝拉特裡克斯做出如此投機的決定,「她是不是還說,讓你先別急著征求格林格拉斯家的意見,先當個愛情騙子、騙到我的心再說?」說得三個人都笑了起來,雷古勒斯點點頭,頗為不好意思。

  「只要不是黑魔王的意思,沃爾布加阿姨和貝拉要怎麼打算,我也無權干涉,是不是?」阿波羅尼婭反倒看得很開,她想利用伏地魔達成自己的目的,少不得給他一些好處,可沒打算讓他全吞,更輪不到布萊克。至於結婚?她要是真想當個穩妥的聯姻吉祥物,何必當著普瓦捷家族繼承人的面跳橋?

  雷古勒斯欲言又止。從前他們顧忌阿波羅尼婭的姓氏,很少提及關於黑魔王的事,也約束那些心向往之的斯萊特林別去自討沒趣,可她自己反而越說越起勁。他每每問及,便說些模模糊糊的話來搪塞。雷古勒斯相信自己的朋友做不出兩邊要價的蠢事,可前路逼近,躲在學校裡的清閑日子可不多了。

  「還不是時候。」斯內普勸阻般地按住他的肩。盡管如此,他自己也越來越多地從同齡人和七年級的口中聽到阿波羅尼婭的名字,這意味著黑魔王真的盯上了她。

  阿波羅尼婭最近坐立難安,她的朋友時不時就會投來自以為隱蔽的憂慮目光,仿佛她現在是砧板上的一塊肉、冰層裡的一條魚。她領受了朋友們的好意,卻也不得不將他們的注意力暫時轉移。

  「不知道有多少女巫因為不能墮胎而不得不生下不被期待的小孩,從此在育兒困境和無愛的婚姻裡困頓終生。更多的孩子甚至淪為棄嬰。」她意有所指,穩穩拿捏,卻又裝得冠冕堂皇,「如果有了墮胎藥劑,她們的人生就能多一些選擇,對不對?」

  希望莉莉·伊萬斯的人生也能因此擁有更多的選擇。

  對付雷古勒斯則不必那麼多彎彎繞繞,她只要拋出「魂器」這個詞,就足夠雷古勒斯熱情似火地深入鑽研去了。

  至於索命咒,唉,天寒地凍的,連只蒼蠅都沒有,除了海格養的雞,總不能殺人吧?



第82章  先手(2)

  進入12月,阿波羅尼婭越發忙得不可開交。她雖然不為考試成績擔心,卻依舊需要應付堆積如山的課業,手寫論文到抽筋。當然,還有從天而降的級長任務,比如每晚都要在宵禁前巡視,提醒、監督晚歸的學生。她哈欠連天地回到寢室,正看到阿萊克托悠閑地盤腿坐在床上背魔法史,手裡還把玩著一截瑩白如玉的動物骨頭。

  人比人,氣死人。

  這一屆就她們兩個女生,比起板上釘釘、證據確鑿的變態虐待狂阿萊克托·卡羅,鄧布利多和斯拉格霍恩也只能選她。

  「我記得早晨起來弄死了一只壁虎……被小精靈收走了?」阿波羅尼婭低頭在地板上來回搜尋,又探向黑洞洞的床底,「今天不是清潔日吧?」

  霍格沃茨家養小精靈雖然為數不少,卻要照顧到學校上下裡外方方面面,因此學生宿舍並不是每天打掃的——男生單數日,女生雙數日,今天是11號。

  「啊,那個……」阿萊克托有點尷尬,舉手招認,「是我撿走了,凱特爾伯恩教授搞到一只鳥蛇,我拿去喂鳥蛇了……」

  「你說什麼?」阿波羅尼婭灰頭土臉地探出一個腦袋,「《神奇動物在哪裡》第238頁,鳥蛇不吃死物Ⅰ,阿萊克托,還有一學期就要考試了呀!」

  「我知道!可那只壁虎也沒死啊。」阿萊克托將書一扔,跳下床來,「我就是在這裡撿到的,雖然它一動不動吧,但是確實還活著,大概是在冬眠,那只鳥蛇寶寶吃得可開心了!」

  她莫名其妙地看著陷入呆滯的阿波羅尼婭:「你怎麼了?是不是踩得太輕了,你以為你踩死了?」

  阿波羅尼婭想說她用的是索命咒,綠光難道會騙人嗎?可想到卡羅兄妹的身份,她還是閉上了嘴。

  難道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又出故障了?就像一年級那樣?可她現在再去找鄧布利多,絕對會被查個底兒掉。

  她渾渾噩噩地又度過了幾天,心裡萬分想要再試驗一次,可冬日裡萬物凋敝,城堡裡人跡常至的區域又被小精靈打掃得很干淨,她能撿到一只貓冬的壁虎已經是撞了大運了,沒看阿萊克托喂個鳥蛇還要撿她的死壁虎嗎?

  「自動攪拌坩堝發明者。」阿波羅尼婭敲了敲講台,「從阿萊克托開始,挨個報。」她的室友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報出一個詰屈聱牙非常不英語的名字,然後又把這個名字拼了一遍,得意地頂了雙胞胎哥哥的肩膀一下,示意他接上。

  阿波羅尼婭僅剩的一點點空閑時間完全花在了這個類似於「補習班」的O.W.Ls考試互助團體上,連黑魔法都沒時間搞,正好她也想避一避那兩人。這也算是吃了好人緣的虧,眼看大家連學院矛盾都顧不上了,她再拒絕就不禮貌了。五年的人情,萬一前功盡棄了可怎麼辦?

  「呃……切、切科……」阿米庫斯拼命地瞪著桌板,仿佛那上面有答案似的,「什麼什麼辛斯卡,我只記得這個了!」他自暴自棄地叫了一聲。

  「二十遍,這可是一年級的內容。」阿波羅尼婭揮揮手,「停,卡佳你別說,安德烈亞斯,你接上。」

  她這麼一打斷,同學們更緊張了,口中無聲地念念有詞,拼命復習著這幾個人名,怕再被她無情地點到。這個安德烈亞斯是個拉文克勞,他倒是答上來了,可惜跳了個順序。

  「順序很重要,是按照巫師們對於發明的貢獻而定的。這是個扣分點。」阿波羅尼婭完全搞不懂他們為什麼連幾個外國巫師的名字都順不下來,只能大致歸罪於課外讀物太少,如果巫師也能寫出《百年孤獨》,也有陀思妥耶夫斯基,這種事還不是信手拈來,「十遍。我建議你用他們的首字母編個口號,這樣比較容易記。」

  安德烈亞斯雙眼發亮,低下頭開始在羊皮紙上寫寫畫畫、琢磨起來。「編出來別忘了分享分享啊,兄弟!」一個格蘭芬多熱情地招呼。

  「提問沒意思,來個模擬考吧?」阿波羅尼婭站起來,一揮魔杖,多余的課桌都飛去牆邊一個疊一個地整齊站好;又一揮魔杖,她卡著人頭留下的桌子自動排列成了考場的規格;再一揮魔杖,一份份長度各異的試卷出現在桌子上。

  「根據左上角貼的姓名入座,綜合試卷。」阿波羅尼婭點了點不老實的阿米庫斯,「別探頭探腦的,你妹妹的卷子和你不一樣——我根據各位的弱點學科和知識點定制了這份試卷,還分了AB卷,抄不上的。」

  赫奇帕奇如喪考妣,拉文克勞如獲至寶,格蘭芬多倒是躍躍欲試,一副「我倒要看看有多難」的表情。「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你不信!」阿萊克托白了哥哥一眼,低下頭開始答題。

  「可可!」阿波羅尼婭向著虛空裡呼喚了一聲,「現在還有空閑的家養小精靈嗎,請派一個——哦不,兩個過來,謝謝。」

  空氣裡一聲爆響,兩個手拉手的女性小精靈出現在講台前。「有什麼能為您服務的,格林格拉斯小姐?」年長一些的小精靈鞠了個躬,問道。

  「拜托幫我監考好嗎?」格林格拉斯小姐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不許他們翻書,不許交頭接耳,也不許用自動答題羽毛筆,誰要是這樣做了,我們下次就不帶他玩了。」

  底下有人偷偷松了一口氣,阿波羅尼婭一旦站到講台上,就會沒來由地讓人緊張。她總是有各種堪稱缺德的小辦法來考驗你,至少麥格教授不會故意叫兩個重名的學生教名,然後讓下意識起身的那個人坐下,換另一個人來回答。

  「我出去透透氣,考試時長150分鐘,墨水沒了就問小精靈要,時間到了你當然也可以不停筆,但禮堂的飯可不會等人,准時考完,還能趕上。」

  撂下這句話,她轉身出了教室。走廊上安靜得很,經過不同的門時會聽見背書的「嗡嗡」聲和實戰練習的打鬥聲。五樓這一排教室都是空置的,於是統統被拿來當作「補習班」場地。據說這個傳統還是之前一位七年級的拉文克勞發明的,十年來在學院內部蓬勃發展,甚至細分出了每一科的互助小組,但是直到今年才被其他學院引進。Ⅱ

  盡管如此,作為衍生品的五年級四院聯合在殘酷程度上立馬趕超了原版,畢竟拉文克勞們也只是三三兩兩地互相提問、幫忙檢查默寫以及練練魔咒什麼的,有組織,但是很松散,這種程度在阿波羅尼婭眼裡只能叫做「課間」。

  一陣吵架聲忽然從旁邊的門裡傳來。

  「沒錯,我覺得可以這樣做,吉德羅。你有什麼意見嗎?」

  「我當然有,我的意見很大!麗塔,你到底怎麼了,你很不對勁,自從上學期麥格找你談話之後,你就總是這樣。」

  「你就這麼想知道嗎?好,我告訴你,麥格發現我是阿尼瑪格斯了,她帶我去登記了!我以後怎麼辦?我的職業生涯怎麼辦?全都毀了!她摧毀了一切!」

  「這不是你說鄧布利多和麥格有一腿的理由,你說麥格年輕的時候愛上麻瓜也就算了,你還要寫她在魔法部任職的時候勾搭有婦之夫?你愛寫什麼我不管,但鄧布利多和魔法部不是我們能惹得起的!」Ⅲ

  阿波羅尼婭瞳孔地震,默默捂住了嘴。教室裡的人吵個沒完,她懷揣著一顆激動的心,伸出了一只顫抖的手,敲了敲門。

  這時她注意到,那間教室的門上貼著「《霍格沃茨校報》編輯部」Ⅳ——這是什麼鬼東西?為什麼她從來不知道?

  「請進!」吵架聲馬上消停了,一陣飛快的窸窸窣窣聲之後,有人為她拉開了門,「來投稿的嗎,同學?啊,我認識你,你是那位獲得特殊貢獻獎的格林格拉斯,願意來個專訪嗎?我想你來得太晚了,現在熱度已經過去了。」

  那是一位非常英俊的少年男巫,中長的金發燙成蓬松有型的波浪卷,長睫毛活潑地眨巴眨巴,炫耀著一雙勿忘我草一般湛藍的眼睛,他的笑容甜蜜如醉,他的動作優雅浮誇。雖然按規矩穿著黑色素面校袍,但他想盡辦法在袖口露出了丁香色的褶邊,一粒閃閃發光的假鑽石領扣和他同樣閃閃發光的牙齒交相輝映。

  如果說西裡斯·布萊克的俊美有點子《夜訪吸血鬼》的意思,那麼吉德羅·洛哈特就是小說裡勾引農女的吟游歌手,說笑取樂的宮廷弄臣——挺好看的,然後沒了。

  麗塔·斯基特的身影也很快出現在門裡,她長得比他們都高,骨架很大,憂慮憤懣帶來的消瘦使她的顴骨格外突出,但這並沒有從視覺上減少她下巴的分量——她的臉看上去就像一只倒過來的等腰三角形。

  「進來吧!」她沒精打采地說,「很少見到主動要求做專訪的,你早干嘛去了?」

  阿波羅尼婭打了個哈哈,趁機打量「編輯部」裡的一切。靠牆放著一台小型魔法印刷設備,地上隨意堆著大捆白紙,四張課桌拼成一張大桌,極有格調地垂著英式格子桌布,一些稿件、照片散落在桌上,最頂上的一份正是關於麥格教授的緋聞,只是「不小心」被一整瓶藍墨水污得透了。

  麗塔已經去拿紙筆了,阿波羅尼婭趕緊問道:「這就是《校報》嗎?我在霍格沃茨五年,都不知道還有這樣一份報紙存在。」

  「那小子才是主編,我是被拉入伙的。該死的,都要畢業了,誰還有心情弄這個!」麗塔·斯基特抱怨道,「這個報紙才辦了不到一年,你不知道自然是因為——」

  「——因為你孤陋寡聞!」吉德羅·洛哈特強勢地接過話來,「我想你總是太過於追求成為人群中的焦點了,格林格拉斯,從而忽略了生活中那些微小卻同樣閃耀的美好。」

  阿波羅尼婭忍不住微微一笑,好熟悉的語言藝術。「你是幾年級的?」她好奇地問,「我怎麼對你沒什麼印像?」

  「我已經旁觀了三年你飽受愛戴的模樣了,小姐。」他彬彬有禮地彎了彎腰,「你那光芒四射的樣子總令我卻步不前,我想,哪怕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有點英俊的小巫師,我也應該散發出自己的光芒,而不是被出色的前輩人物所遮蔽。」

  阿波羅尼婭秒懂。

  「你有完沒完?」麗塔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我趕時間的!」

  「我可沒說要做什麼專訪,從頭到尾都是這位洛哈特先生在自說自話。」阿波羅尼婭用眼角余光注意著洛哈特驟然僵硬的神色,「我只是出於好奇進來看看,就不打擾兩位了,留步。」

  年輕的洛哈特還沒培養出未來唾面自干的厚臉皮,氣得緊緊握住拳頭,但阿波羅尼婭一個人打他們兩個易如反掌,他還是硬生生忍耐下了——何況麗塔·斯基特只是嗤笑了一聲扔了筆,根本不和他同仇敵愾!

  可惡!跟這種蟲豸在一起,怎麼能辦好校報!



第83章  先手(3)

  阿波羅尼婭一出門就開始構思信該怎麼寫,最終落實到紙面上這樣的:

  「尊敬的斯基特小姐:

  鄙人偶在魔法部窺見您的檔案,深覺您的天賦極其適合從事新聞業,請不要擔心,相關登記自有我司負責消除。歡迎您來函接洽。

  P.S.犬子亦在霍格沃茨就讀,深知我司情況,若不及回函,亦可向他咨詢。已吩咐他於下周四晚間於七號溫室背面相候。

  再次致以節日的問候。

  你誠摯的

  M·X·史密斯

  《西歐巫師郵報》Ⅰ主編」

  她用學校的貓頭鷹郵購了高級信箋套裝,包括搭配好的厚實信紙和硬質信封,還有一個可以任意改變紋章的火漆印。最後,阿波羅尼婭又去廚房討了一截蘿蔔屁股,將《西歐巫師郵報》的logo均勻地敲在信紙上,呈現出淡淡的浮雕樣式。

  至於給吉德羅·洛哈特的便條就隨意多了,只說手裡有一條關於男學生會主席的驚天大料,署名蟲尾巴,時間則不變。

  下周四正是本學期的最後一天,屆時霍格沃茨的晚宴會比平日更加豐盛一點,因為第二天一早那些回家度假的學生就會踏上火車,與家人共度為期兩周的聖誕假期——絕大多數人都歸心似箭,注意力全在眼前的美食和即將到來的假期上,是個下手的好時機。

  阿波羅尼婭提前幾天開始裝病,她在草藥課上將右手拇指和食指塞進了一株毒牙天竺葵的嘴裡,由於動作過於粗暴,導致天竺葵的狠狠報復——她不僅不能握筆握魔杖,連吃飯都需要人喂,因此沒有出現在周四的晚宴上。

  幸虧植物不會開口說話,否則它一定扯著斯普勞特的袖子狠狠地訴說委屈。

  「謝謝你,可可。」阿波羅尼婭裹著毛毛羊絨睡袍坐在床上,由於中毒虛弱,所以看上去有些怕冷,「我想試一試自己來,能不能請你……」

  可可頓時憐愛地看著她:「不行的,小姐,龐弗雷夫人特意叮囑了,輕舉妄動會讓您的傷口裂開,那株該死的植物注入了過量的毒液,您的傷口很不容易長好。」

  「我知道,我一定小心再小心,好不好?」阿波羅尼婭祈求地看著她,眼圈兒一紅,「我不想自己變成一個無法自理的廢物,我也不想再看到大家憐憫的眼神,更不想成為他們與家人的談資……」

  家養小精靈在她的眼淚下節節敗退,再三叮囑她萬一不好要及時前往醫療翼,並承諾會在夜深人靜後再來收走碗碟,絕不偷看格林格拉斯小姐要強又出糗的樣子。

  阿波羅尼婭千恩萬謝地送走可可,將睡袍一脫,露出底下穿戴整齊的黑鬥篷。她給自己來了一個幻身咒,紗布下登時有血滲出來,對普通人來說確實挺疼的。

  城堡外正在下雪,沒有風,密密的雪點子下起來,沙沙的聲音像是在下雨,連阿波羅尼婭的腳步聲都掩蓋掉了。溫室周圍除了上課很少有人來,因為這裡總是彌漫著一股龍糞發酵肥的味道,特別是七號溫室,越危險的植物,需要的肥料和營養劑就越難聞。

  阿波羅尼婭趕到時,還沒有人來,她躲在一個預先相中的空糞肥桶裡,悄悄將蓋子掀起一條縫。穿得再多也還是冷,或許是一直貓著不動的緣故。她猶豫再三,到底還是施了一個溫暖咒。

  過了沒多久,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匆匆過來。麗塔·斯基特裹著厚厚的外套一路小跑,嘴裡還在叫喚:「史密斯?你在哪裡?快出來!真是的,為什麼非要定在戶外不可呢?」

  她就真的沒有半點兒懷疑嗎?霍格沃茨單是阿波羅尼婭知道的,就有至少四個史密斯。

  從她敲開《校報》編輯部的門開始,這個計劃就漸漸成型了。這幾天她一直避免去想那個最關鍵的問題,可事到臨頭,她卻發現也沒什麼真過不去的。

  或許過去的她已經漸漸消逝了,或許她還是她,只是她早就在長年累月的折磨下失去了一些什麼東西。阿波羅尼婭將魔杖探出桶沿,只露出一個尖尖。

  「阿瓦達索命!」

  澎湃的綠光自杖尖湧了出來,將溫室的玻璃映得生機盎然,宛如春日。麗塔·斯基特一聲不吭地軟倒了下去,阿波羅尼婭又等了一會兒,才掀開桶蓋跳了出來。她一抖魔杖,一股細細的白色火焰化為巨蟒,將糞肥桶一口吞沒後,安靜地盤在雪地裡靜靜燃燒。

  阿波羅尼婭這才去查看斯基特的情況。死透了,瞳孔散大,沒有呼吸,頸動脈和心髒均無搏動,麗塔·斯基特死了,至少現在是這樣。就像那只壁虎,阿波羅尼婭晨跑回來時它還在,都已經僵硬了。

  忽然有人一把扣住她的肩膀,狠狠向後一扳!

  阿波羅尼婭猛地向雪地上蹲下,反手扣住來人手臂就要向前摔,鼻端忽然聞到一陣細細的皂角粉味道。

  她就那麼一猶豫,來人已經站穩腳步,用力將她從地上拔了起來,而她的魔杖此時還插在右手袖子裡。事實證明,危急關頭人總能爆發出巨大的潛力,阿波羅尼婭掙扎著用手指夠到魔杖,順勢轉身撞過去——

  幻身咒雙雙解除,她左手握著憑空變出的匕首,正頂在斯內普頜下,斯內普的魔杖也指在她的心口處。那只厲火化成的巨蟒已經膨脹到一層樓那麼高了,俯在二人頭頂張口欲噬。

  看起來她還是不夠強壯,斯內普只用了一只手,還是左手。得加碼,狠狠加碼!

  阿波羅尼婭恨恨地掙了掙:「放開我!我身上又是龍糞又是血,這不全弄你身上了嗎?」

  斯內普一雙黑眼睛比此刻安靜落雪的夜幕還要深邃,此時此地並不是聊天的絕佳時機,他什麼都沒說,只是依言松開手。阿波羅尼婭開始一件一件脫衣服,脫一件就往厲火巨蟒的嘴裡扔一件,幸好她穿得堪稱臃腫。

  直到她確認身上的味道淡到足以被魔咒清除,才放心地散去厲火,又一一消除雪地上的痕跡,很快讓現場呈現出一種密室殺人的效果。阿波羅尼婭不得不承認,有時候魔法還是很方便的,如果馬普爾小姐穿越到巫師界,怕不是要失業。

  「走?」阿波羅尼婭偏了偏頭,正准備補一個幻身咒,卻被斯內普攔住了。

  「你的手。」他言簡意賅,卻又像是想起什麼來似的,微露笑意,「這樣一路滴著血回去,會被費爾奇發現的。」

  她右手上的紗布已經被鮮血浸透了,阿波羅尼婭「嘖」了一聲,抓起一團雪,用牙咬著手帕在傷口處用力扎緊,又將右手塞進口袋。

  最後還是斯內普給她施了幻身咒,說道:「你先回去。」

  「你呢?我用了這麼多超級黑魔法,鄧布利多不會毫無覺察的。」

  「就來。」

  阿波羅尼婭提心吊膽地回到寢室,先將這一身行頭統統剝下來塞進行李箱鎖好,又去洗了個冷水澡,將渾身的氣味血跡、頭發上抹的發膠都衝洗干淨,順便多少也止止血,這才披散著一頭長發往回走。

  沒成想斯內普已經在她書桌前等著了。「莫特拉鼠觸角汁。」他遞來一個小碗,示意她將手泡進去。

  阿波羅尼婭恍惚了一下。「龐弗雷夫人怎麼不給我用啊?」她遮掩般地嘟噥了一聲,「好用哎!」

  「因為我把斯拉格霍恩的存貨藏起來了。」斯內普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龐弗雷夫人手頭沒有,怎麼拿給你用?」

  阿波羅尼婭打了個哆嗦,所以他從頭到尾都知情?從什麼時候開始?

  「你在謀殺,阿波羅尼婭。」斯內普凝視著她流泄的長發,二十分鐘以前,這叢頭發還被抹了過量發油盤在頭頂,嚴嚴實實地藏在毛絨帽子裡,確保不會掉落一絲在現場,「你的靈魂會因此破損。」

  「要是能那樣還好了呢!」阿波羅尼婭撇撇嘴,「只是開玩笑,拜托!」

  她說了壁虎的事,斯內普靜靜地聽著,既沒同她探究原因,也沒追問她的殺人動機。「那個女人什麼時候會醒?」他只是問,「只怕她還沒醒過來,就會被凍死。」

  「她已經死了!」阿波羅尼婭強調,「我只知道這一點。至於她會不會像壁虎一樣復活、復活後會不會再被凍死,這都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只想要觀察我的實驗結果。」

  無論是鄧布利多被過量的黑魔法波動吸引而去,還是吉德羅·洛哈特姍姍來遲,斯基特都不會在雪地裡躺很久。其實她殺誰都無所謂,畢竟這兩個人卑劣得堪稱絕配,要不是彼得·佩迪魯恨不得24小時貼在他英明偉大的朋友屁股後面,她倒是想拿蟲尾巴試試手。但願洛哈特夠機靈,知道把那張紙條交上去。

  「雷古勒斯在草藥課上發現了端倪,但他暫時沒空,就把事情托給了我。」輪到斯內普解釋了,「我本來想直接找你問,結果你不在……剛剛在溫室,我還以為地上躺著的是你。」

  其實斯基特比她高也比她壯,奈何斯內普先入為主,默認她右手受傷失去戰鬥能力,這才險些下了死手。而阿波羅尼婭本就緊張怕人發現,只能說這兩人但凡有一個人長嘴,也不會在雪地裡打成一團。

  「今晚大家只怕都不用睡了,你吃點兒東西了嗎?不介意的話一起用吧,就是涼了。」阿波羅尼婭請他坐下,而斯內普搖搖頭,拿起一只牛角包就走了。

  家養小精靈驚慌失措地衝進來的時候,阿波羅尼婭仍舊裹著毛茸茸的睡袍,右手拗成一個扭曲的角度,正費力地夾著一塊餡餅慢慢啃。

  「哦,布魯!」她慌忙將餡餅放下,弄了一桌子碎屑,「你是來收盤子的嗎?我還沒有吃完呢,可可也真是的——」

  「請小姐現在立刻前往禮堂,校長召集了所有的學生去禮堂!」布魯尖聲喊道,「本來應該是女級長來叫小姐,可小姐自己就是級長!」



第84章  先手(4)

  「啊?那、那我換身衣服什麼的……」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布魯拼命攔住,小精靈急得將兩只大耳朵甩得「撲撲」直響:「沒有時間了,校長特意叮囑布魯,一定要立即帶小姐去禮堂。」

  阿波羅尼婭忍不住一笑,她要是再作態下去,估計這小精靈不打自招得更多,比如「校長命令布魯看看小姐在干什麼」之類的。

  禮堂裡現在半點兒歡欣氣氛都沒有了,連提前裝飾好的彩帶和松樹看著都有些垂頭喪氣的。學生們噤若寒蟬地圍坐在被清空的學院長桌前,自以為小聲地竊竊私語。教師們則聚攏在鄧布利多身前商量著什麼,海格不在,費爾奇哆哆嗦嗦地抱著自己的貓摸個不停,是唯一一個還能坐住的教職工。

  阿波羅尼婭卻並不是唯一一個缺席晚宴的學生,甚至拉文克勞的五年級和七年級幾乎沒一個人願意來。「這種晚宴比平常的晚餐持續時間更長,將時間浪費給無意義的吃喝是可恥的。」這是她白天碰見安德烈亞斯時他的原話。

  就連在斯萊特林,阿波羅尼婭的缺席也並不顯眼。雷古勒斯和她前後腳進禮堂,身後還跟著幾個純血的斯萊特林,顯然是搞什麼團團伙伙去了。

  阿波羅尼婭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非得在鄧布利多眼皮子底下頂風作案,明明放假在即,又不是不能串門拜年。隨著他們進門,教師席上白發老人冷然望過來的那一眼已然明示了他的懷疑。

  這一夜果然全校師生都沒能合眼,除了麗塔·斯基特。這也是阿波羅尼婭第一次見識到傲羅辦案,大名鼎鼎的阿拉斯托·穆迪沒有來,據說白天剛負了傷,傲羅辦公室負責人親自帶隊。他年紀不輕了,發須灰白,面上總帶著一副疲態,這歲數還升不上去,八成就要退了,說實話,身為傲羅還如此高壽,本身就能說明他的問題。

  但令人意外的是,盡管鄧布利多再三表明他認為痕檢之於巫師完全就是悖論,他有一百種法子清除自己的痕跡,但這位負責人卻堅持認為學生不可能有如此縝密,於是幾個傲羅提著燈,頂風冒雪地把七號溫室附近搜了個遍,斯普勞特教授不得不為每一株植物擔保它們不會通過天窗將觸手伸出去殺人。

  龐弗雷夫人和連夜趕來的斯基特太太檢查了屍體,確保死者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傷痕,也沒有中毒,於是傲羅辦公室負責人當場拍板,認為是禁林裡的神秘怪獸襲擊了無辜的斯基特小姐。為此剛從禁林回來的海格不得不帶著打擊手原路返回,魔法法律執行隊成員在各位院長的帶領下搜查城堡,男女學生會主席和級長則組織學生接受傲羅的詢問。

  斯萊特林首當其衝,阿波羅尼婭背靠兩位家養小精靈的證詞,又展示了自己血跡斑斑、還沾著餡餅甜漿的繃帶,順利地通過了調查。其實她還做了更多准備,比如腦海裡移花接木過的記憶,比如被大量日常魔咒覆蓋掉索命咒痕跡的魔杖,奈何傲羅們裡沒有出一位赫爾克裡·波洛,他們並不質疑這證據實在是充分得過了頭,只覺得能確鑿地排除一個嫌疑人,真好。

  阿波羅尼婭閑了下來,不由望向禮堂旁邊的小房間。發現屍體的吉德羅·洛哈特在那裡接受校長、院長和首席傲羅的三重問話,不久前麥格教授親自送了那只冥想盆進去,很快又執著一張便條出來,把掠奪者四個人一齊叫了進去。

  長桌上至少有四五個人動了一下,立刻受到傲羅的特別關注,阿波羅尼婭頂著級長徽章上前轉圜:「沒什麼,大家關系不太好,一有風吹草動就下意識緊張,您也是霍格沃茨畢業的前輩,如今又奮戰在抵抗黑巫師的第一線,想來比我們更懂。至於這一位,剛才走在前面那個長頭發的是他親哥哥。」

  她站在雷古勒斯身後,輕輕撫了撫他的肩膀。見那位自稱普威特的傲羅一臉理解地走了,他才輕聲問道:「是不是你?」他的嘴唇幾乎沒動,要不是離得夠近,還真不一定聽得見。

  「西裡斯一定沒事,我預感最准了。」她微微提高了音量,歉意地向傲羅們笑了笑。

  天蒙蒙亮的時候審查工作終於結束了,傲羅們累得要死,但也只能靠在長桌邊喝咖啡味精力補充劑。再沒有確切死亡時間的前提下,絕大多數人都無法給出不在場證明,大餐當前,誰還會注意到對面、身邊坐著誰?對方幾點來的、有沒有出去上廁所?要麼就是像雷古勒斯的團團伙伙和拉文克勞的補習班一樣一看就是互相作證的,這些人都需要依次攝神取念來確保證詞的純潔。

  阿波羅尼婭自覺她的「清白」如同鶴立雞群那樣顯眼,可就是無人在意。鄧布利多固然下意識懷疑他們,但重心還是放在麗塔·斯基特的仇人以及她和洛哈特收到的信上。那禁林裡的怪獸還進化出手了,還能給學生寫信呢?

  明顯是謀殺,可這就意味著,城堡裡藏匿著一位膽敢堂而皇之用索命咒殺人的黑巫師。

  不是每個黑巫師都邪惡到不可救藥的程度,用不可饒恕咒實施謀殺,他的學校裡真會有人做到這一步?鄧布利多從小房間裡走出來,無言地俯視著這一張張稚氣未脫的臉。頂成熟的那一些,七年級,臉上還掛著熬夜復習的黑眼圈,看著也還是很純真。

  他想他總不能遇到了第二個湯姆·馬沃羅·裡德爾,在第一個還如日中天的情況下。不過,上一次似乎也是這樣……

  當日的霍格沃茨特快一片安靜,零食車慘遭有史以來的銷量谷底,所有學生都在睡覺,極個別同學還把呼嚕打得震天響。阿波羅尼婭自然也不例外,阿瓦達索命咒對魔力消耗巨大,她一直是在強撐。這個假期她被安排去西班牙,如果被繆西卡看見她「花容憔悴」,那她就完蛋了。

  那時霍格沃茨出現謀殺案的消息還沒有傳開,等到阿波羅尼婭在國外同人虛與委蛇地過了兩個周再回來,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已經擠滿了人,幾乎沒處落腳。除了滿面擔憂的學生家長,就是大大小小的報刊記者,就連凶手來信中出現過的《西歐巫師郵報》都派了人來。

  「同學,你是哪個學院的?是純血嗎?」一個看著挺樸實的中年胖男人見她獨自一人拎箱子往人群裡擠,善意地搭了把手,順便采訪。

  「斯萊特林,純血。」阿波羅尼婭還有點在相親模式拗不過來,笑得溫柔又靦腆,反倒給那記者嚇了一跳,反復確認了羊皮紙上的答案好幾眼。

  「那、那你對密室的事怎麼看呢?」記者重整旗鼓繼續問她,「你覺得你的同學裡會有斯萊特林的繼承人嗎?你覺得成為斯萊特林繼承人需要什麼品質呢?」

  阿波羅尼婭懵了。

  「現在是哪一年?」她大聲問,「快告訴我現在是哪一年?」

  「1977年啊!」記者比她還慌,也不幫忙了,扔下箱子就走,那背影頗有一絲落荒而逃的架勢。阿波羅尼婭冷靜下來也覺得好笑,就學院歧視這個現狀,斯萊特林不去當食死徒,恐怕真得餓死。

  她在火車上串了幾個門,才大致將事情捋順:吉德羅·洛哈特在假期接受了《預言家日報》的采訪,繪聲繪色地描述了自己和密室怪物擦肩而過、僥幸逃得一命的奇幻冒險經歷,還自稱看見了斯萊特林繼承人的模樣:「他,或者她的身影被城堡的燈光拉得很長,宛如傳說中的瘦長鬼影,自深不見底的地獄裡奔向永恆的光明。」

  惠滋·哈德圖書公司當場就跟他簽下合約,贊助他將自己的故事出版成書,暫定名為《與神秘怪獸雪夜狂奔》——等到查明斯萊特林的寵物到底是什麼品種,再及時將「神秘怪獸」改正。

  「所以真有怪獸殺人卻不留下任何傷痕嗎?」 她此刻正坐在赫奇帕奇女生的大包廂裡,大家熱熱鬧鬧地一起剝栗子吃。阿波羅尼婭手勁兒大,格外受歡迎。

  「有啊!」一個叫林賽·惠特尼的女生報出了正確答案,「我聽見凱特爾伯恩教授和鄧布利多教授保證,如果真是神奇動物而非黑巫師的話,那就只有可能是蛇怪了。因為蛇怪僅憑瞪視就可以殺人。」

  「我聽他們說啊,密室三十年前打開過一次,那時候也死了一個女生呢!」爆料的卡佳·米哈伊洛夫娜往朋友們身邊縮了縮,「赫奇帕奇的沃倫,沒有任何傷痕,死得無聲無息,像斯基特一樣。」

  麗塔·斯基特也是赫奇帕奇的,這種微妙的巧合讓包廂裡的氣氛有點沉悶,大家都有點害怕。

  「可鄧布利多教授依舊堅持是黑巫師用了索命咒,真不明白,那不就是承認霍格沃茨的防御有了漏洞嗎?」林賽咬著媽媽早上新烤的杯子蛋糕,從中汲取到了一些勇氣,「我看還是蛇怪更合理,正好斯萊特林的像征也是一條蛇,對了阿波羅尼婭,你對自己競選繼承人有多大把握?」

  女孩子們又紛紛笑成一團,全然不見方才的驚惶。阿波羅尼婭無奈至極,這群人明明這麼敏銳,怎麼生的小孩就死活代不對答案?題干把「死亡」換成「石化」就不會做了是吧?

  在拉文克勞那裡她獲得了更加勁爆的消息,也讓她懸著的一顆心落得踏踏實實。

  「斯基特沒死,她醒了。」安德烈亞斯信誓旦旦,「我叔叔是高級治療師,事情一發生就被緊急召回去了,你們沒看見他那樣,嘖嘖,太可憐了,連節都沒過好。」

  「怎麼醒的?」阿波羅尼婭是真的好奇了。

  「她是混血嘛,她爸爸堅持要送她去麻瓜醫院切開?那個詞怎麼說的來著?」

  「解剖。」

  「哦對,解剖!太殘忍了!她的巫師媽媽最終還是接受不了女兒被切開,父母雙方爭執不下,麻瓜治療師也不敢下刀。就那麼一會兒功夫,屋裡一陣尖叫,大家衝進去就看見斯基特坐在解剖用的桌子上,拼命地、不停地尖叫。」

  包廂裡鴉雀無聲。半天才有一個女生問道:「如果麗塔的媽媽不來,她是不是就……」

  安德烈亞斯肯定地搖搖頭:「不會的,後來發現那個麻瓜治療師早就注意到斯基特有心跳和體溫,但他中了太多的混淆咒和遺忘咒,他想不起來了。」

  開學當晚,麗塔·斯基特「醒了」的消息便在霍格沃茨傳開了,風聲未止,又掀起新一輪的流言狂潮。當然,此事由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院長親自定調,並非「死而復生」,而是「幾可亂真的假死狀態」。不過究竟有沒有人相信,那可就不好說了。斯基特本人直到2月初才出院,緊接著便馬不停蹄地回到了學校。

  與其說她有多在乎考試,不如說她是逃回去的——食死徒和魔法部都想得到她。

  「貝拉帶人去過斯基特家了。」雷古勒斯茫然地望著沉默不語的朋友們,「她反反復復地問了我好多遍斯基特的行蹤,好像我是個跟蹤女孩子上廁所的偷窺狂一樣,但我看,貝拉自己也未必明白這些問題的意義。」

  「密室最初就是由黑魔王打開的,他驅使薩拉查·斯萊特林的寵物殺死了茉特爾·沃倫。」阿波羅尼婭冷不丁拋了個大瓜,「現在密室又打開了,他難免會有所關注。」

  誰知雷古勒斯根本不覺得震驚:「當然如此,如果一定要找一位薩拉查·斯萊特林的繼承人出來,那必然是黑魔王。」

  啊,真是沒救了。

  斯內普最近一直很沉默。阿波羅尼婭聽莉莉·伊萬斯和別人聊天時提過一嘴,好像是他父親摔斷了腿,天天在家裡發瘋,他母親為了照顧他父親也病倒了。莉莉和他之間漫長的冷戰雖然藉此機會才勉強修好,但到底也無法徹底回到從前。沒有人想在那種環境待下去,可真讓他毫無負擔地返校,那也是不可能的。

  又轉過一個周,天氣依舊陰冷,魔法部派來的調查隊也抵達了霍格沃茨。美其名曰「調查」,其實是想帶麗塔·斯基特回神秘事物司,進行一下魔法意義上的「解剖」。

  鄧布利多當然不可能同意,於是凶手沒抓住,又和魔法部扯皮起來。密室、繼承人、黑巫師……團團陰雲籠罩在霍格沃茨的上空,阿波羅尼婭的目光卻始終追隨著調查隊裡的某個人。

  「哦不,我一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想做什麼。」雷古勒斯頭疼極了,「雖然我也覺得再試一次比較穩妥,但你風聲沒過就動手,我恐怕又要被貝拉叫回去了。」

  但阿波羅尼婭已經下定決心:「就是要趁現在!因為魯莽衝動從來不會被冠在斯萊特林頭上,這次我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和五年級時的高壓相比,七年級的學業相對輕松一些。新課程在冬季學期就已經全部學完,剩下六個月全是復習——上課也以自習和答疑為主,要是不想在教室裡呆,隨便去哪裡,總之就是十分自由。Ⅰ

  畢竟已經有了O.W.Ls證書打底,最起碼畢業後不會餓死。

  相對於格蘭芬多們更喜歡黑湖與山毛櫸,赫奇帕奇就格外偏愛中庭花園。Ⅱ只是春日未至,萬物還未生發,她們也只是相伴出來透口氣,很快便要躲回溫暖的地下休息室去。

  現在有了魔法部一伙人,女孩子們溜得更快了——絕大多數魔法部官員都比較要臉,知道這件事要去和校長磨,但多洛雷斯·烏姆裡奇卻不這麼想。不知是至今還在盤算著直接將人劫回魔法部,還是妄想著做通她的工作,總之赫奇帕奇放風的時候,十次有八次能在附近看見烏姆裡奇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是一個尋常的午後,天上綿綿地下著冬雨,空氣中滿是潮濕的水汽。下課鈴響了,花園那爬滿常春藤的走廊上很快擠滿了學生,年輕的烏姆裡奇也夾在其中,神情居然還頗為懷念。待到人流漸稀,忽然便有人大聲尖叫起來,原來那位總是穿著粉色毛呢袍子的魔法部女職員,不知何時倒在地下死了。



第85章  先手(5)

  教學活動再度中斷,所有學生都被召集到了禮堂。可這一次卻比上一次還令人摸不著頭腦,唯一勉強稱得上有嫌疑的是之前的受害者麗塔·斯基特,但她最近躲烏姆裡奇躲得厲害,兩人之間隔了得有五碼遠。

  光天化日,眾目睽睽,沒有人見到什麼怪獸,也沒有人見到醒目的綠光。鄧布利多這一次再也沒辦法懷疑斯萊特林了——烏姆裡奇出身於此,據說還是塞爾溫家族的遠親,大概也是個純血。

  雷古勒斯明目張膽地給她傳了個紙條,而沿途經手的斯萊特林們卻都報以嗑CP的迷之微笑,這種心態真是不服不行,沒看旁邊赫奇帕奇都快嚇成鵪鶉了嗎?

  阿波羅尼婭展開紙條,上面只有一個單詞:「How?」

  就這麼好奇嗎?!

  她想了想,在紙上畫了一個三角形,然後用墨水層層塗黑,反手扔了回去。讓雷古勒斯自己琢磨去吧!

  調查最終不了了之,派來再多的傲羅也沒有用。有些學生根本記不得自己究竟有沒有隨大流去花園看一眼雨景,遑論注意到彼時身邊經過的人呢?怎麼黑巫師是會寫在臉上嗎?

  黑巫師當然不會,黑巫師只是披了一身格外厚實的黑色鬥篷,她貼得足夠近,魔杖直接抵在烏姆裡奇大腿上施咒,囂張的綠光幾乎全被掩蓋住了——畢竟身側形形色色經過的人,也都穿著黑色的校袍。Ⅰ

  牛頓保佑,物理准則在魔法世界通行不悖。

  就算烏姆裡奇醒了,她又能回想起什麼呢?鄧布利多要反復觀看麗塔·斯基特的記憶,才發現現場似乎少了個糞肥桶,而這一次,走廊上幾乎全是披著鬥篷、拉起兜帽的學生,雨天空氣潮嘛!

  阿拉斯托·穆迪親自來了,他比頂頭上司要靠譜一點兒,直言除非挨個檢查學生的魔杖,不然沒法子查,大嗓門吆喝得整個禮堂都聽得見。阿波羅尼婭掃了一眼長桌上的各位同學,在心裡直嘆氣——至少六成人面露心虛,兩成人表情管理還算過關,剩下兩成人裡又有一半是因為年紀還小無法「作案」。

  這能怪別人歧視嗎?看看,看看!

  檢查魔杖的事最終還是沒成。魔杖對閃回咒的適應能力是有限的,一些軟木、藤類材質的承受個十來次搞不好就得斷,斷了魔法部就得賠。要是在專業人士的指導下進行——就算奧利凡德生意不做了,願意為正義事業做貢獻,可他現在淡季,早就天南海北地跑出去做魔杖去了,壓根找不著人。Ⅱ

  阿波羅尼婭想想都替鄧布利多覺得憋屈,這日子簡直過不下去,處處掣肘。或許格蘭芬多就是這樣吧,迎難而上,越難越是不退縮,而她只想要走捷徑。本來想著,為了更偉大的利益,犧牲掉個把人也在所不惜,現在梅林保佑,她這個「故障」如果是真的,那她就不修了。

  不僅不修,還要好好兒地加以利用。

  多洛雷斯·烏姆裡奇於一周後在棺材中醒來,魔法部找不見她的家人Ⅲ,只好試圖聯系塞爾溫家,一來二去就耽誤了下葬。那一天聖芒戈的所有畫像都像炸了營一樣四處奔走相告,關於密室、斯萊特林繼承人的流言再度甚囂塵上。

  這次就比較負面了,大多是說那個牛逼哄哄的繼承人根本不行,一次兩次地丟人現眼。諸如薩拉查·斯萊特林怕不是在密室裡養了個博格特,那兩人是笑脫力了之類的無稽之談通過小報在巫師界遍地開花,吉德羅·洛哈特的書稿被迫隨著輿論的走向一改再改,而斯萊特林們走在城堡裡都會平白挨一頓嘲笑。

  阿波羅尼婭給他們拉架拉到頭大,估摸著她白得的那二百分要扣光了,黑魔王先坐不住了。

  他直接寫了一封公開信,或者更高級的說法是,宣言。食死徒們襲擊了《預言家日報》,當場按頭印發增刊,印一份寄一份,與此同時巫師無線電廣播也遭到了侵入,伏地魔的聲音占據了所有的頻道。

  在公開信裡,他宣稱對1943年密室打開事件負責,他才是那個貨真價實的斯萊特林繼承人,現在霍格沃茨裡的不過是個拙劣的模仿犯,食死徒很快就會使此人付出代價。雖然沒有言明密室的位置和怪獸的身份,但為了側面增加可信度,他提到了海格,稱他為「伏地魔大人追求家族傳承道路上一廂情願的替罪羊」,以及「低劣的多足昆蟲怎能媲美偉大的黑巫師造物」。

  「原來如此。」阿波羅尼婭讀到這裡,索然無味地折起了報紙,忍不住向禮堂前方的教師席看了一眼——鄧布利多啜著紅茶,也在看報紙,他胡子輕輕抖著,嘴角微翹,顯然心情極好。

  聖芒戈有位治療師後來成為了霍格沃茨的校長,她的畫像同時掛在兩地。只怕鄧布利多在獲知烏姆裡奇蘇醒的消息時就開始著手操縱輿論了,雖然謀殺案已經不可能有絲毫進展,但近在眼前的希望卻不能就此放過。

  果然,魔法部很快恢復了魯伯·海格的名譽,甚至允許他重新參加巫師等級考試。鄧布利多遂安排海格跟著格蘭芬多旁聽,考不考試的倒無所謂,日益老邁、行動不便的凱特爾伯恩教授也很樂意接納海格成為保護神奇生物課的助教。

  湯姆·裡德爾的特殊貢獻獎獎牌被移出陳列室的那天,阿波羅尼婭也有份參觀。不少斯萊特林都圍在走廊上,個個神情沮喪,阿萊克托·卡羅甚至還哭了。但他們很上道的一點是,沒人敢於去看黑魔王的原名。

  阿波羅尼婭不清楚後來救世主是如何做的。海格正是因為洗脫了罪名才能夠成為霍格沃茨的教授,但這件事似乎並未公開,至少不像現在鬧得這麼大。

  隔了三十多年,鄧布利多終於迫使湯姆·裡德爾親口承認了罪行,盡管這只是他累累血債中微不足道的一樁。

  斯萊特林繼承人是伏地魔的立足之基,他那個純血身份本就經不起推敲,怎麼能忍受這個再出問題?他的出身來歷、過往生涯、在校每一年留下的痕跡都在鄧布利多手裡握著,伏地魔未必不清楚這是個坑,但他也只能順著鄧布利多的意思來,打蛇打七寸,這一手玩兒得真是漂亮。

  既然鄧布利多已經做了初一,那麼她做十五,也算是尊師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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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前夜(1)

  1977年,英國,西米德蘭茲郡,伯明翰,威頓公墓。

  定滑輪牽引著繩索,依次將兩具棺材平穩地放入墓穴。掘墓人從地上撿起鐵鏟,示意遺屬添上第一抔土。

  「不需要。」他搖了搖頭。

  「這裡沒你的事了。」另一個文質彬彬、少爺模樣的男孩連忙道,「我是說,剩下的我們可以自己來,先生。」

  「真的?」掘墓人將信將疑地看著眼前的兩個半大少年,「好吧,如果你們堅持的話……我就在出口那邊的小屋,明白嗎?」

  太陽越升越高,天氣逐漸熱起來了,不知道哪裡停著的自行車被曬爆了胎,掘墓人被這響動嚇了一跳,緊接著就看到路邊的二球懸鈴木Ⅰ後忽然鑽出個人來,懷裡抱著一大束純白的馬蹄蓮。

  那是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女孩,裹著一條式樣復古的黑色長袖及踝連衣裙,綢緞的絲光閃閃發亮。她踩著高跟鞋,輕捷地跑下草坡,口中連連道歉:「對不起,西弗勒斯,我來晚了。」

  「你不熱嗎?」遺屬問她。

  「沒時間換衣服了,我的跨大洲消失Ⅱ申請今早才批下來。」女孩抖了抖裙擺,塔夫綢沙沙作響,「不熱的,它本來應該是白色的。」

  「等等。」遺屬的少爺朋友忽然插話道,「那個麻瓜在偷聽。」

  麻瓜?什麼是麻瓜?掘墓人來不及細想,他發誓自己至少聽見三個人同時念了一個古怪的單詞,然後就什麼也不記得了,直到走回棲身的小屋,他才懵懵懂懂地想起自己是誰。

  「別仗著和我在一起,就隨便濫用魔法。」斯內普哼了一聲,「否則我不得不讓自己多長幾只右手來應付魔法部的審查。」

  「開始吧,成年巫師。」雷古勒斯充耳不聞,「我們替你看著,麻瓜也好,魔法部也好,都不會來打擾你的。」

  斯內普嘴唇微動,看上去很想再說些什麼,但是忍住了。他最終也只是沉默地揮動著魔杖,讓堆在一邊的大團泥土均勻地覆蓋上父母的棺木,土地漸漸平整起來,花磚、木欄和草皮也紛紛依照旁邊墳墓的樣式規整好,最後只剩下那塊已經刻好姓名的灰色花崗岩墓碑靜靜浮在空中。

  石料雕琢的「滋滋」聲傳來,阿波羅尼婭側頭看去,只見斯內普在墓碑上寫道——「可惜死亡也沒能將你們分開。」

  她一時啞然。

  隨著墓碑沉重地、深深地陷入土地之中,阿波羅尼婭俯身放下手中的花束。雷古勒斯也送上一只紫色鳶尾花環,這是巫師的習俗Ⅲ。於情於理,她和雷古勒斯都該對遺屬說一聲「節哀」,但兩人對視一眼,竟都有點兒說不出口。

  托比亞和艾琳夫婦就好像披在斯內普肩頭的一件沉重的濕外套,不是不負擔,不是不痛苦,他長久地與之共存了這麼多年,以至於自己渾身都被濕透了。可是一朝終於能放下了,當然輕松,當然如釋重負,可是……這也意味著他永遠地失去了這件外套,哪怕是濕的,他再也沒有父母了。

  西裡斯·布萊克那樣干脆利落地與家族決裂,可當奧賴恩和沃爾布加相繼死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難道西裡斯會高興嗎?

  「吃點兒東西去吧,西弗勒斯?」阿波羅尼婭適時地讓自己的肚子「叫」了兩聲,「你倆也該餓了吧?」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向凱特爾伯恩學習口技。」斯內普明明沒在看這邊,「他每年都會吹噓自己會三百八十二種神奇動物的叫聲,只比紐特·斯卡曼德少五種。」雷古勒斯咳了一聲,悶悶地笑起來。

  阿波羅尼婭轉身就走,沒多久她的朋友們就追了上來。

  「附近有沒有什麼好吃的餐廳?」

  「不知道,我沒來過伯明翰。」

  「我一直想問,西弗勒斯,你為什麼不回科克沃斯呢?反正除了馬爾福家那種可以把所有祖先都埋在後花園裡的莊園主,大多數巫師最後總要棲身在麻瓜世界裡。」

  「他們活著一輩子都困在那種死城裡,死了也該見見世面。」

  「啊?」

  「其實是就近。」斯內普微微蹙眉,最終還是很輕很輕地笑了笑,「同一天死去,麻瓜警察懷疑我,就一起帶過來了。」

  兩位朋友雙雙沉默。

  「怪不得克利切會帶我去麻瓜警署的公共殮房外面等你。」雷古勒斯勉強圓場,「說真的,我這幾天打交道的麻瓜,比之前十幾年加起來都多。」

  「多謝。」斯內普說。

  「我應該的。」雷古勒斯一愣,干巴巴地回了句。

  這下誰也說不出話來了,氣氛比方才墓碑前的水泥還要凝固一萬倍。阿波羅尼婭正琢磨著,是不是也該讓斯內普一個人靜靜,他卻主動開口了。

  「你們是怎麼知道的?」斯內普問,「我並沒有發訃告。」

  事實證明,當空氣因為尷尬而死寂時,林間爭鳴的雀鳥、夏風拂動的樹梢乃至他人悲痛的低泣,無一不會加重這種極致的尷尬。

  「雷古勒斯告訴我的!」阿波羅尼婭死道友不死貧道,「我最近一直在北非度假,你們知道的。」

  還好卡瑪家族比較喜歡聰明一點的女孩子,她九個O的O.W.Ls成績寄到,狠狠地刷了一波好感。是故當她提出想回英國參加摯友雙親的葬禮時,老態龍鐘的家主優素福Ⅳ爽快地同意了——不然她現在應該被格林格拉斯夫婦通過一些造物與物主之間的深層聯系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喂!」雷古勒斯低聲抗議,「你好歹也——」

  「連我都猜出來了。」阿波羅尼婭沒好氣地瞪著他,「是你哥哥?」

  西裡斯·布萊克這次放假回去,屁股還沒坐熱,就帶著行李衝出了家門,目前住在戈德裡克山谷。她想布萊克夫婦一定心裡有數,畢竟誰也想不到未來布萊克家會變成那個樣子。

  雷古勒斯面色微紅:「我……呃……是西裡斯主動聯系我的,我也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平安,結果他就跟我說了這個。」

  阿波羅尼婭有些麻爪,這件事敏感就敏感在,西裡斯是怎麼知道的?他甚至主動通風報信——這算什麼,做慈善還是看笑話?這跟直接打斯內普的臉有什麼區別?她現在立刻馬上找個麻瓜給他一拳,他都未必會覺得如此受辱。

  「伊萬斯也是關心你。」阿波羅尼婭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她也希望有朋友能陪在你身邊,但她應該不知道我……斯萊特林裡,她能選擇的余地幾乎沒有,不是嗎?」

  雷古勒斯·布萊克其人,對所謂斯萊特林式的「惡作劇」毫無興趣,一心只想精進自身。或者說,他很傲慢,覺得大多數人都是愚蠢的草包,他厭煩去欺負草包,更厭煩被草包圍著——不然也不會到了五年級才被家裡按頭去團結未來同事。

  很多人都覺得雷古勒斯才應該成為男級長,而不是他同級那個平庸到透明的混血。但鄧布利多和斯拉格霍恩又不是傻了,任命阿波羅尼婭還可以說是將她拎到一個顯眼的位置上以觀後效,或者讓她忙起來根本顧不上搞七捻三,但雷古勒斯絕對沒可能——湯姆·裡德爾的錯誤,他們不會犯第二次。

  「莉莉她——」斯內普頓了一下,似乎是在猶豫該不該說,但他很快做了決定,「她為什麼不自己來?」

  純情學術狗雷古勒斯到現在才想明白個中原委,又是替朋友心酸,又是替自己可氣。但他很能夠感同身受,因為他們和心中那個遙不可及的身影之間,就像天空和大海一樣遙遠。

  他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和西裡斯,或者說,西弗勒斯和伊萬斯,根本就是兩個物種。就像游魚不能和鳴鳥一起飛,他們可能永遠也無法互相理解,這是一條跨不過去的鴻溝。

  「我看,你們還是就這樣相處下去算了。」雷古勒斯嘆了一口氣,「她這次來了,你們可能不會吵架,以伊萬斯的性格,說不定你還覺得你們的關系又恢復了一點。但是開學之後呢?」

  「伊萬斯一直在等你,西弗勒斯。」阿波羅尼婭謹慎地補充了一點,「她想要你真心改悔。在你能做到這一點之前,你們很難重修舊好。」

  詹姆·波特比他先做到,過去一年他們之間幾乎沒再起任何衝突。他真的能做到,而不是像斯內普過往所做的那樣,僅僅為了消解莉莉的怒火而虛應故事。他改了,所以他贏得佳人芳心,就這麼簡單。

  斯內普沉默了良久,兩人不得不陪他站在墓園門口發呆,吊唁的黑衣不經曬,很快便汗流浹背起來。阿波羅尼婭和雷古勒斯對望一眼,感覺彼此也都有些後悔,他們不應該輕率地指點朋友的感情生活。

  但今天這種日子,斯內普這樣又實在是……他們又不能什麼都不做。

  「我怎麼不知道,」斯內普慢慢說道,抬眼盯著他們,「二位什麼時候雙雙變成大情聖了?不錯,很有見解。」

  二人都在心裡松了一口氣,顯然斯內普是聽進去了,但是礙於一些,面子……嗯。

  「好了好了,吃飯去吧,吃飯!」她又高興起來,「我真的餓了!」

  熱情的掘墓人替他們叫了的士,又推薦了幾家館子,好在斯內普手裡有英鎊。吃了早午飯,又不免在城區閑逛一會兒,斯內普壓根就不愛逛街,雷古勒斯很少涉足麻瓜地段,阿波羅尼婭也沒來過伯明翰,因此個個都覺得有些新奇。

  「你什麼時候回去?」雷古勒斯捧著手中的香草冰激凌,邊走邊吃,相當愜意——也相當不符合布萊克家族繼承人高貴身份的行為,但這裡沒人認識他是誰,「去魔法部走壁爐嗎?」

  阿波羅尼婭抬起手,她戴了幾年的紋章戒指旁邊,是一枚碩大嶄新的金戒指,上面鑲嵌著一顆蠶豆大小的祖母綠寶石。

  「門鑰匙,今晚八點。」

  「你該不是——訂婚了吧?」雷古勒斯驚訝極了,連斯內普都有些意外。

  雙方家長基本已經敲定了,差個儀式而已。但阿波羅尼婭含笑搖搖頭:「那邊的習慣和英國不太一樣,沙漠裡連個人都少見,沒那麼多愛撿東西的麻瓜,何況我現在這樣,難道要我拎著一個踩癟了的汽水瓶滿世界跑嗎?」

  她提著裙角,在陽光下慢慢轉圈,像是個勇敢逃出舞會的小國公主。

  兩個男生直到此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阿波羅尼婭是個女孩子。盡管他們也曾看到她和其他學院的女生混在一起聊天、打扮甚至隨大流花痴西裡斯,但都沒有此刻的感覺來得強烈。

  女孩子長大了是要嫁人生子的,從此他們再也不會是彼此最親密的朋友,她會有丈夫和孩子,她的生活將圍繞於此轉動,一年又一年。Ⅴ

  雷古勒斯有些惱火,但煩躁過後又有些羞愧,仿佛要為了自己剝奪阿波羅尼婭的終生幸福似的。他忍不住看了斯內普一眼,事情就是在這一眼裡發生的。

  一聲槍響!



第87章  前夜(2)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滯,緊接著尖叫四起,人們慌不擇路地亂跑起來,阿波羅尼婭下意識地抱頭蹲下找掩體,流暢得仿佛肌肉記憶,直到斯內普咳嗽提醒,她才反應過來,尷尬地理了理裙子站好。

  雷古勒斯又咳嗽了一聲,示意她看身後。

  阿波羅尼婭一頭霧水地轉身望去,只見三五個混混模樣的人正圍過來,為首的紅發壯漢手裡舉著一把自制的手槍,槍口還冒煙兒。

  「戒指。」壯漢言簡意賅地努努嘴,「兩只。」

  「別了吧?」那個嬌滴滴的女孩子面露遲疑,小聲說道。

  壯漢一愣,他從沒見過這樣求情討饒的,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那女孩並非和自己說話,而是和身後的兩個外鄉人商量。

  「咱們頭一回在校外……難道就和這種……」女孩子努力地勸著什麼,壯漢隱隱約約只能聽見幾個單詞,「《保密法》……人這麼多,肯定會……還未成年,萬一部裡找來……惹是生非……」

  她很快就說服了同伴,其中一個男孩竟然又開始吃冰淇淋來。女孩主動向紅發壯漢伸出手來,五指纖纖,分得很開:「給,你自己來拿。」

  壯漢一陣狂喜,這種面上故作鎮定、其實已然嚇破了膽的乖乖牌小孩他見得多了,當下便毫不猶豫地走上前來,奈何那兩只戒指都箍得很緊,女孩被他大力扯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他不得不用拿槍的右手穩住那女孩子的手,左手發力去褪戒指。

  女孩子忽然朝他一笑,箕張的五指猛地合攏,將他兩只手都穩穩扣在手中,紅發壯漢還沒來得及掙脫,就覺得女孩手勁兒大得嚇人,骨頭都快要被她捏碎了似的,他賴以生存的寶貝武器脫手落地,被女孩子向後一踢,踢遠了。

  「你這個——」壯漢暴怒,雙臂肌肉鼓起,就要發力掙扎。他污言穢語還未出口,女孩收回的腳已經順勢向著他的小腿迎面骨狠狠跺去!

  壯漢的慘叫只嚎了一半,疼得幾乎要暈過去,那女孩的鞋跟斷在他肉裡了。

  「你的腿是擺設啊?」女孩認真教他,順手拔出鞋跟,不知道怎麼就修好了,「我抓你的手,你就應該踢我,既然你不樂意,那只好我踢你了。你知道我練了多久才能把人的脛骨一腳踢斷嗎?」

  壯漢已經嚇傻了,只會拼命地叫小弟來救自己,不行就報警。

  「骨折聽起來就像廚房裡掰斷西芹的梗。」女孩將癱倒在地的壯漢雙臂向背後一擰,擰得他再度大聲慘叫起來,「挺有意思的,我還沒聽夠,誰下一個?」

  小混混們竟都不害怕,老大倒下得太快了,說不定是突發惡疾呢?他們甚至都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一個個躍躍欲試。

  紅發壯漢已經徹底失去了戰鬥能力,死狗一樣趴在地上,女孩子終於舍得松開手,隨即毫不淑女地一腳踩在壯漢的後脖頸上,她蹲下身,一手托著壯漢的下頜,一手按在他的頭頂,親切地摸了摸毛。

  現在那只晶光燦爛的祖母綠戒指就在紅發壯漢的眼前閃耀,他呻..吟了一聲,感覺自己的頭顱正在緩慢擰轉、脫離頸骨的束縛。

  「阿波羅尼婭!」她的同伴忽然勸阻般地叫了一聲,「傲羅來——不是!」

  「警察來了。」另一個人說道,警笛聲漸漸大了起來,「別玩了,走吧。」

  耳邊傳來失望的嘆息,紅發壯漢感到自己的頭被「砰」的一聲扔回地上,他眼前一黑,鼻子一熱,繼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走走走!」阿波羅尼婭還不忘撿起那把粗糙的自..制..手..槍,「找個地方幻影移形!」

  「好玩嗎?開心嗎?」雷古勒斯忍不住譴責她,路過垃圾桶時還不忘將自己吃了一半的冰淇淋扔掉。

  「好玩!」阿波羅尼婭咧嘴一笑,覺得放假以來的壓抑與憤懣都被那壯漢的慘叫洗了個干干淨淨,「我想我大概是被阿萊克托傳染了!」

  他們匆匆轉入一條無人的小巷,雷古勒斯還沒張口,就被阿波羅尼婭握住了小臂:「別說話跟我來,給你們一個驚喜!」

  他們幻影顯形在一處風景優美的鄉村之中。正值午後,天長人倦,大路上也都沒有人,草叢裡一只蛺蝶懶洋洋地飛著。

  「這附近有黑魔法的痕跡。」雷古勒斯剛站穩腳跟,就立馬肯定地說,「很強大……是歷史上某位黑巫師的故居嗎?」

  「是吧?」阿波羅尼婭打量了一下四周,指了指遠處一片仿佛陽光也無法將之照亮的幽暗森林,「就在那兒,不過它的主人還活著,只是不在這兒住了而已,要去看看嗎?」

  雷古勒斯興趣缺缺:「又不是古跡,太不禮貌了。」

  斯內普就更無所謂了,他現在反正不想回到蜘蛛尾巷,去哪裡都可以。

  「喝杯東西怎麼樣?」阿波羅尼婭拍板,這個時候又嬌氣起來,不是剛才非要掰斷人家脖子的時候了,「天氣好熱!」

  他們從高坡下經過,沿著大路向村中進發。山坡上矗立著一幢整齊、氣派又華美的大宅,足以俯瞰整個村落。那房子似乎無人居住,已經逐漸寥落了,但附帶的一處小小花園還有點人氣兒。

  阿波羅尼婭停下來看了一眼,並不急著說什麼。村中酒館那個醒目的招牌已經清晰可見了——絞刑架掛著一具來回晃蕩的蠟制死屍,「吊死鬼」酒館,其莫名其妙的程度簡直能和豬頭酒吧媲美。

  正是一天裡最熱的時候,哪怕是農忙季節,都沒有農人死心眼地非要去地裡忙活。酒館裡人頭攢動,正圍著一台小電視機看「英甲」重播,他們推門進來,一直走到櫃台前,都沒有引起任何注意,連酒保都斜著眼直往屏幕上瞟。

  斯內普天然厭惡這種地方,哪怕是它白天還不曾醉意橫流的時候;雷古勒斯也不太習慣這種「平民」的環境,坐在高腳凳上活像是被咬了屁股;阿波羅尼婭只好伸手敲了敲吧台:「請問?」

  酒保恍然回神,略一打量眼前三人,便伸出手來:「駕照?護照?學生證?」

  「我們不喝酒,請給我一瓶冰可樂,謝謝。」阿波羅尼婭笑眯眯地左右看了看,「你們呢?」

  斯內普立刻看穿她別有用心,只是不揭破,雷古勒斯果不其然選擇了她的同款——然後兩個人就好好地欣賞了一番高貴的布萊克家族繼承人手忙腳亂喝可樂的名場面。

  「我發誓黃油啤酒的泡沫並沒有這麼多!」雷古勒斯狼狽極了,白襯衣上到處都是飲料漬,酒保好心地拿了一塊餐巾給他,被他嫌棄地避開了。

  「啤酒的泡沫是自然發酵產生的,汽水的泡沫是後天打進去的,要的就是這份爽口。」阿波羅尼婭笑著推了推他,「怎麼樣,這種天氣,很爽吧?」

  雷古勒斯的表情有些扭曲,他很想承認,但一想到是麻瓜的東西,這個頭就死活點不下去。阿波羅尼婭笑得不行,斯內普眼中也滿是笑意,雷古勒斯一咬牙,又喝了一口,舒服地眯起眼睛,也笑了。

  「三位是外鄉人吧?」酒保客氣地搭話,「怎麼不上大漢格頓去,那裡更繁華一些。」

  「我們認識山坡上那幢房子的主人,聽他說起那裡發生的一些事,閑來無事就過來轉轉。」阿波羅尼婭笑了笑,「您有什麼頭緒嗎,先生?」

  雷古勒斯狐疑地看了過來,見斯內普搖了搖頭,這才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成熟姿態,不動聲色地喝著他的冰可樂。

  「三個人毫無痕跡的死了,沒有外傷,沒有宿疾,也沒有中毒,警察都沒有頭緒,我怎麼會知道?」酒保這麼說著,還是忍不住望向角落裡一位花白頭發的老人。他看上去總有六十歲了,並未和其他村民擠在一起看電視,反而孤零零縮在一隅,守著店裡最便宜的黑麥酒,喝得很慢。

  「別看我了,邁克,我也不認識房主。」他用眼白冷冷掃了這邊一眼,「聯系我的都是經紀人,好像我得了麻風病會傳人一樣。」

  阿波羅尼婭度量著面前的花甲老人,證據不足,她決定賭一把。

  「弗蘭克先生吧?保家衛國的戰爭英雄,德國人在海峽那邊兒傷了您一條腿,回來又險些沾上人命官司。」她笑盈盈地,很是和氣,「您說,我如果不認識您的雇主,又怎麼會知道您呢?請您喝杯酒吧,久仰大名。」她打了個響指,酒保還算有眼色,立馬倒了一大杯上等麥芽威士忌,親自給他送到桌上。

  她賭對了,老頭子終於轉過頭來,認認真真地看了這邊一眼。

  「你很像他。」弗蘭克眨了眨渾濁的老眼,掃視著三位年輕人,「你們都是……很像那天我遇見的那個少年,長得不像,但是氣質很像。」

  「謝謝您的誇獎。」阿波羅尼婭向他舉了舉杯,雷古勒斯也來了興致,問道:「哪天?」

  「就是裡德爾府死人的那天!」弗蘭克酒意衝頭,微微有些激動,「那孩子才是凶手,是他殺了裡德爾一家三口!」

  酒館裡一片死寂,沒有人再去看什麼足球比賽了,全都在看陌生來客——被目擊者說像滅門慘案的殺人凶手,可不是什麼好話,幸虧年齡對不上。

  阿波羅尼婭神色自若,雷古勒斯一臉莫名其妙,被麻瓜說了還有些不高興,斯內普卻低聲重復了一遍:「裡德爾?」



第88章  前夜(3)

  「對,裡德爾。」阿波羅尼婭就知道斯內普會去看那塊獎牌,他對伏地魔的畏懼並非出自對他主張的認同,而是弱者對於強者的天然服從。

  沒有主義,全是生意。

  「那個裡德爾嗎?」斯內普再問。

  「還要有幾個裡德爾?」一個雙下巴的球迷嚷嚷起來,每一層下巴褶兒裡都泛著生活富足的油光,「住在裡德爾府的財主老爺,富得流油,壞得嚇人,他老婆跟他一個被窩裡睡不出兩種人,還有他兒子,仗著臉蛋好看四處騙小姑娘,我還記得大漢格頓的塞西莉亞,都要和他訂婚了,那臭小子卻忽然和人跑了,跑出去一年,不知怎麼又回來了,一個大男人,倒有臉說是女人拐帶的他!」

  這番話信息量巨大,兩個男生正自琢磨,阿波羅尼婭則繼續和村民聊天:「聽說凶案發生的第二天,村裡還有一個人不見了,好像叫莫芬,對不對?」

  村民們想了一想,三十年過去,很多記憶都淡了。最後還是同樣年紀不輕的酒保想了起來:「可不是,如果說裡德爾一家壞種,岡特家就是一家門的瘋子。」

  「岡特!」雷古勒斯猛地站了起來,「你說岡特?岡特家住在這裡?」

  斯內普和阿波羅尼婭一邊一個,用力按著他的肩讓他坐下。雷古勒斯雙眼亮晶晶的,為自己找到失落的純血遺族而激動不已:「這就是你說的驚喜嗎,阿波羅尼婭?」

  啊哈,這才哪到哪!

  酒保看傻子一樣地看著他,繼續道:「岡特家不大和我們來往,莫芬和他爸爸,叫什麼來著,總之又瘋又凶又髒又窮,倒是他家的小女兒,看著還像回事兒。有天一老一小兩個瘋子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個女孩,反而好了不少,常常往家裡買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沒多久她自己也不見了。」

  「都說就是她『拐走』了年輕的湯姆·裡德爾。」雙下巴也想起來了,嗤笑連連,「那副尊容,怎麼可能呢?那一陣兒大漢格頓路過一個馬戲團,裡面那個擺攤看手相的吉普賽女人更有可能。」

  「你說黃眼睛的瑞爾芙?那還用拐,只要她飛個眼風,別說小裡德爾,我都想跟著去了!」

  看客們哄然大笑起來,酒館中充滿著快活的空氣。

  「那莫芬後來又回來了?」阿波羅尼婭很有耐心地一點一點往外挖,「岡特家的小女兒呢?」

  「那老頭先回來的,嘶……他叫什麼來著?」雙下巴苦思冥想,「總之沒多久他就死了,都快爛沒了才被咱們發現,又過了幾年那個莫芬才回來,岡特姑娘倒一直沒見到。」

  「我看沒准還真是岡特姑娘!」酒吧將一只酒杯反反復復擦個沒完,「我還記得小裡德爾剛回來的時候,但凡那個女人拿得出手,他也不用一副活像被糟蹋了的樣子。」

  男人們又笑起來,頗有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雷古勒斯皺了皺眉,有些不適,但他忙著梳理故事情節,暫時顧不上這個——八卦是人類的天性,概莫能外。

  對於斯內普來說,拼圖只差最後一塊了,阿波羅尼婭決定先給他拼上。

  「我倒記得老岡特的名字,馬沃羅·岡特,對不對?」阿波羅尼婭甚至翹起了二郎腿,這種擺布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可真是美妙,哪怕她的朋友也在其中。

  看客們一齊點頭,有人拍著大腿直感嘆自己的腦子大不如前。斯內普卻用力地眨了一下眼睛:「馬沃羅……湯姆·馬沃羅·裡德爾?」

  阿波羅尼婭微微一笑:「驚喜嗎?」

  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驚嚇了,斯內普思索著,忽然微微一笑,繼而笑意越來越濃,將他的朋友們都驚得站了起來,紛紛以為他失心瘋了。

  「我沒事。」斯內普擺了擺手,他甚至笑出了眼淚,面上笑色猶存,「我剛剛聽見一個十七年以來最好笑的笑話。」

  阿波羅尼婭也笑了起來,她知道他把什麼都想明白了。

  雷古勒斯就比較麻煩了,他缺少最關鍵的那塊拼圖,還自以為在聽一些不相干的戀情故事,為名門岡特的後人竟然誘拐麻瓜的這一「墮落」行為而唏噓不已。

  酒館裡人多口雜,有些話不好多說,斯內普付過了錢,他們一齊出來,沿著曲折的小徑漫步走上綠草如茵的山坡。阿波羅尼婭手握一把生鏽的銅鑰匙,是以「想在裡德爾花園坐一會兒」的名義向弗蘭克借的,離開時要給他放到郵箱底板的凹槽裡。

  坡上植被茂盛,因著人煙稀少的緣故,生長得格外野蠻恣肆。阿波羅尼婭不斷地從荊棘枝子上扯下自己的裙擺,最後一怒之下,掏出魔杖將裙子變成了襯衫牛仔褲。

  她也是今年才敢直接指著身上的衣服變形,真不知道當年才二年級的詹姆·波特怎麼敢的。萬一他的魔咒出了事故,她的衣服少掉一只胳膊,或者干脆直接被變沒了,那樂子可就大了。

  「雷古勒斯,你有沒有想過,黑魔王原名叫什麼?」阿波羅尼婭狀若隨意地問,「總不會有人天生就叫『V word』吧?」

  「當然不會。」雷古勒斯持著一根樹枝,在草叢裡掃來掃去地趕蛇,「那是黑魔王後來改的嘛……他不會姓『岡特』吧,我看過一本巫師譜系學著作,裡面說岡特家就是斯萊特林的後裔。」

  「你確定要『又瘋又凶又髒又窮』的一家人來誕育黑魔王嗎?」斯內普又想笑了,只得竭力忍住。

  雷古勒斯有些遲疑,他雖然崇敬岡特的門楣,但也只是門楣而已,具體到每一個岡特,就敬謝不敏了。

  「你既然這麼問,就說明你肯定知道些什麼,阿波羅尼婭。」他冷靜下來,不難看出好友的步步引導,「為什麼不直接說呢?」

  「魯伯·海格平反之後,獎杯陳列室秘密移出了一個特殊貢獻獎的獎牌,當然,對斯萊特林來說不算秘密。」阿波羅尼婭推開裡德爾花園軸承鏽蝕的鐵門,沾了滿手脫落的碎漆,「如果你當時去看上一眼,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黑魔王既然為自己起了新的名字,就說明他不希望我們探尋他的過去。」雷古勒斯一邊嘴硬,一邊卻不顧紳士風度、率先坐在了花園噴水池旁的小長椅上,仿佛預感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先為自己找個支撐。

  「你現在還不是食死徒,你可以知道。」阿波羅尼婭蹲在他面前,堪稱毫不容情,「我去看了,我知道,湯姆·馬沃羅·裡德爾,黑魔王的全名。」

  她奪過那根用來打蛇的樹枝,在沙地上反寫下這三個單詞,繼而又寫下一行字——「我是伏地魔」。當然,最關鍵的「V word」她畏懼詛咒並沒有寫全,「t」上面少了一橫。

  斯內普站到雷古勒斯身邊和他一起低頭看那行字,頷首道:「拆字游戲,原來如此。」

  「湯姆·馬沃羅·裡德爾。」雷古勒斯喃喃地重復了一遍,渾身顫抖,仿佛無知無覺般地伸出雙手撫摸地上的字跡,「剛才我們說的——」

  「就是黑魔王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以及外公舅父。」阿波羅尼婭扯著雷古勒斯的一只手,指向爬山虎欣欣向榮的大宅,「這裡該是黑魔王繼承的遺產,所以後來兩任房主都做不長。我說我認識它現在的主人並非虛言,事實上你們也都認識——裡德爾府現任持有者是盧修斯·馬爾福。」

  雷古勒斯狠狠地哆嗦了一下,在盛暑天氣裡竟然覺得一陣發冷,忍不住將手用力地抽了回來。酒館裡聽來的那個故事,字字句句都在他的耳邊回響。作為一個巫師,他可以輕易地分辨出故事裡誰是巫師、誰是麻瓜……所以黑魔王竟然是混血?處處崇尚純血至上的黑魔王,他本人是混血?

  甚至於,他還是奪魂咒或者迷情劑的產物。他的誕生充滿了巫師——名門岡特的巫師,斯萊特林的後裔——對於麻瓜的卑微祈請和求而不得,最後竟然還被拋棄了!

  那個麻瓜呢?就只是個最普通的麻瓜而已,道德敗壞,除了長得好看外一無是處,連村裡人都瞧不起他。

  怪不得西弗勒斯說這是他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何止是他!黑魔王崛起以來,所有的巫師,無論黑白,無論純血、混血還是麻瓜出身,都被他騙得團團轉。

  甚至於,黑魔王越是勢大,越顯得這騙局真是好笑得可以。

  現在雷古勒斯覺得自己也是個笑話了。他用髒兮兮的雙手捂住臉,很想要靜一靜,可他的腦子依然無法自控地飛速運轉。

  「所以當年弗蘭克見到的,就是年輕時的黑魔王?」他的聲音從手掌下傳來,「他殺了自己父親全家,又嫁禍給自己的舅舅,對嗎?他清楚當年發生過什麼事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阿波羅尼婭聳了聳肩,「岡特姑娘被拋棄之後很快就死了,黑魔王從小在麻瓜孤兒院長大,過得很苦,他追尋自己的身世,說不怨恨是不可能的。」

  伏地魔可沒有斯內普這麼復雜的情感,說要弒父一點兒都不帶耽誤的,殺一送二,還饒上一個倒霉舅舅——現成一個巫師,不夠體面的窮親戚,他不背鍋誰背鍋?

  「我猜岡特家就住在那片森林裡,是不是?」雷古勒斯苦笑,「你說的黑巫師就是黑魔王,當然,那裡當然也算是他的房子了。」

  阿波羅尼婭都有點可憐他了,此事之於無情打工人斯內普來說就只是好笑而已,沒准還化解了一點出身方面的心結。但於雷古勒斯來說,這意味著信仰的全面崩塌——很殘酷,但她必須要做。

  「一個名字你就能順藤摸瓜查到這麼多,說真的,阿波羅尼婭,我——」雷古勒斯臉還蒼白著,他想他應該感激阿波羅尼婭的,是她的揭露,讓他不至於被一直蒙在鼓裡,白白為一個虛幻的旗號賣命,可他卻也忍不住有點兒責怪她。

  夏風吹拂,各色花草被太陽曬得蔫蔫兒的,緊鄰的宅邸卻陰冷無匹,高窗上一扇玻璃碎了,弗蘭克踩著梯子也夠不到,就沒管。於是爬山虎便順著那個破口向房子裡鑽……聽起來黑魔王那時還是個學生,就和他們差不多大,裡德爾一家應當也是死在這樣一個平凡的夏日。

  他們死前會想什麼呢?他們知道凶手是他們的血緣親人嗎?據說黑魔王年輕時俊美異常,大概是像他的麻瓜父親了,弗蘭克匆匆一面認不出來,裡德爾一家三口就未必了吧?

  雷古勒斯忽然感到心髒一陣難受。黑魔王那時還只是個學生,冠冕堂皇的事業尚未起步,無法為他的舉動背書,他殺人就只是為了泄憤而已,可就算是麻瓜也不應該這樣隨隨便便地死掉。這四個人到底犯了什麼罪,他們非死不可嗎?

  恍惚間,他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奔波了一天,又是打架又是爬山,阿波羅尼婭也難免沾染汗味兒,這和她衣服上濃重的北非香料味道混在一起,說實話算不上好聞。

  「貝拉都是騙我的,是不是?」雷古勒斯覺得他一定是被肉桂和公丁香熏得才眼睛發花,鼻子也酸溜溜的,「黑魔王是這樣的人,那他的事業也一定……」

  他等了半天沒等到答案,抬頭一看,朋友們的表情都有些不自然。「你們都知道,對不對?」他恍然大悟,「只有我不知道?」

  「我以為你心裡有數,雷古勒斯。這麼多年了,這可是戰爭。」阿波羅尼婭也不擁抱他了,擠一擠坐在他身邊,熱烘烘的,「對不起,我以為你只是不在乎,大家其實都——」

  「對,只有你。」斯內普忽然開口,「只有你是個純潔善良的白羊羔,只有你滿口的『將來』,卻從來都看不明白將來要面對什麼,你要是還不趕緊清醒一點,等到黑魔王要你殺西裡斯·布萊克的時候就太晚了!」

  其實斯內普很少這麼聲色俱厲,他大多數時候說話聲音都不大,表情也都很輕微。阿波羅尼婭被他嚇得不輕,只覺得一顆心「撲撲」亂跳。

  「我曾經是不在乎的。」雷古勒斯輕聲說,「但……」

  但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在麻瓜世界耽擱這麼久,他陪著朋友一起與麻瓜交涉,他們走在麻瓜的街道上,吃麻瓜的食物,喝麻瓜的飲料。他從未如此深刻、全面地理解「麻瓜」的含義。

  方才那個破破爛爛的小酒館外停著一輛西裡斯夢寐以求的帶鬥摩托車,他早就在伯明翰感受過那個滋味兒了,在不方便幻影移形的時候。老弗蘭克穿著的一條靛藍色斜紋布的背帶褲,口袋和膝蓋處都磨得發白起毛了,他知道西裡斯也偷偷買了一條,一直藏著沒敢穿,應該還是嶄嶄新的。

  阿波羅尼婭有些明白了,合著這家伙一直當麻瓜是土雞瓦狗,到今天才發現:啊,原來大家也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她想起去年殺麗塔時斯內普的反應,深覺自己可能是三人組裡的道德窪地。

  也不知道雷古勒斯什麼時候才能意識到,狹路相逢,即便是立場相悖也不該死。她只能證明黑魔王動機不純、人品卑劣,卻無法撼動純血統論在他心中的分量。

  只要黑魔王還打著「純血至上」的大旗,雷古勒斯再鄙薄他的為人與出身,也不得不捏著鼻子跟著他走。更別提黑魔王的offer根本就沒有「No,thanks」這一選項,雷古勒斯已經走得太遠了。

  「要是黑魔王真讓我去殺……西裡斯,我該怎麼辦?」雷古勒斯忽然幽幽道,「他已經成年了,我看他一定會加入鄧布利多的那個秘密軍隊。」

  「我們都願意為你效勞,先生。」斯內普嗤笑一聲,「你親自去,還未必打得過他。」

  阿波羅尼婭好險才沒笑出聲來,想起三年級他們對上掠奪者那次。她和斯內普都默契地避開了西裡斯,雷古勒斯反而先給哥哥疊了個鐵甲咒,也不知道是該罵他「小人之心」,還是罵他不信任朋友。

  「那我寧願是阿波羅尼婭。」雷古勒斯嘟噥道,還有點提不起精神來,「你可能真的會殺了他,西裡斯是個混蛋。」

  斯內普哼了一聲,什麼都沒說。

  當日他們並沒有在小漢格頓待太久——萬一黑魔王想常回家看看呢?阿波羅尼婭堅持要帶雷古勒斯去岡特老宅看一眼,雷古勒斯堅持不從,兩人拉拉扯扯個沒完。最後竟然是斯內普開口,邀請他們一道回蜘蛛尾巷去。



第89章  前夜(4)

  「我想我的房子現在可以需要一些防護咒語了,不是嗎?」他的語氣很輕松,幻影顯形時還讓他們記住門牌號。

  「可是……西弗勒斯,我們空著手誒。」阿波羅尼婭很尷尬,她回來得匆忙,渾身上下一個納特都沒有,那束馬蹄蓮還是在卡瑪家族的花園子裡現摘的——據說是老爺子同母異父的妹妹生前最喜歡的花Ⅰ,用了點小魔法,才能一年四季在沙漠中常開不敗。

  「下次補上吧。」斯內普隨口道,徑直推開門,他離開時甚至都懶得鎖上。那門裡黑洞洞的,氣味也絕算不上好聞,阿波羅尼婭分辨出酒後嘔吐物的味道,還有濃濃的霉味。

  但這都不算什麼。斯內普能坦然地為他們推開這扇門,這個舉動的意義就大於一切。說得肉麻一點,這是他敞開的一顆心。從今日起,再無保留。

  阿波羅尼婭心頭一陣輕松,高興得簡直想要去放煙花。

  斯內普家是一幢狹小的二層樓,說是家徒四壁也不為過。白天幾乎見不到陽光,偏偏還嚴密地拉著窗簾,吊燈被砸的只剩下一個破燈泡,大概也是不能用的了。阿波羅尼婭點起魔杖,粗粗掃過會客室——有且僅有一只長條沙發,布面黑得發亮,海綿四綻,彈簧從中橫七豎八地戳出來,地下踢倒著一只老式收音機,然後就沒了。

  家具雖然少,屋裡卻盡量收拾得很干淨,積年的灰塵在地板上結成一層硬殼,又因為長年累月的摩擦而油然生光,但不見什麼垃圾,連空酒瓶都整整齊齊地收在紙箱裡,靠牆一只一只疊疊樂,一直能堆到天花板。

  「諾克斯。」阿波羅尼婭輕聲道,感覺身側的雷古勒斯已經尷尬得不敢呼吸了。還是在黑暗裡好,大家都保留幾分體面。

  斯內普顯然不這麼想。

  「我去收拾一下臥室。」他淡定地、坦然自若地派下任務來,「這裡交給你們了。」

  「啊?」兩人異口同聲。

  「我什麼都不要。」斯內普強調,「一點痕跡都不要留下。」

  「你為什麼不干脆搬走呢?」雷古勒斯脫口而出,阿波羅尼婭拉都拉不及,「斯拉格霍恩這幾年的分紅很可觀,除非你想住到倫敦市中心,不然在哪裡你都能買到合心意的房子。」

  「因為我不想搬走。」斯內普冷笑,「想走我早就走了。」

  這倒是。雷古勒斯啞火了,他踢了另一位好友一腳,示意她幫忙轉圜,阿波羅尼婭趕緊走開,隨手一拉窗簾,立馬被灰塵嗆得好一陣咳嗽。

  「你們家采光可不大好,要不要打個天窗?」她對建築一竅不通,憑著從前看裝修日綜留下的印像,在那裡亂出主意,「或者做個落地窗,一整塊大玻璃,雙層的特別酷。」

  斯內普直接不理她了,自顧自去收拾父母死亡現場。雷古勒斯人都傻了,「你你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想不明白?」阿波羅尼婭問他,「想不明白干活吧,干著干著就明白了。」

  這一下午他們用了大量的「清理一新」、「旋風掃淨」和「消隱無蹤」,終於讓斯內普的家看上去就像一套新裝修完的毛胚房。

  「差不多了,」雷古勒斯的西裝外套早脫了,袖子挽到胳膊肘,熱得滿面紅光,「這下你留在學校裡的東西終於可以帶回來了,不過你今晚要睡哪裡?你那張床可是我親自扔的,包括所有的床單被褥,你知道你家有床虱吧?別看阿波羅尼婭剛才叫的那麼慘,還是她告訴我那是什麼的,不過現在沒了,你放心吧!」

  「他用了一個強力的詛咒。」阿波羅尼婭忍俊不禁,「你恐怕再也不能用床虱入藥了——話說床虱可以入藥嗎?」

  斯內普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隨即失笑。

  清涼的夜風從洞開的窗戶外吹進來,房子裡裡外外撒了鹽,又點著鼠尾草一一熏過,難免有些煙氣。遠處教堂到了整點,便「鐺鐺」地敲起鐘來。

  「幾點了?」雷古勒斯臉色一變,「你八點不還是要走嗎?」

  三個人一齊數起鐘響,誰也沒想到用魔法——不多不少,正好八下,但那只戒指安安靜靜地套在阿波羅尼婭手指上,毫無反應。

  「有時差?」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倫敦和得土安之間?」

  「教堂的鐘不准,快一分鐘。」斯內普解釋道,「你確定要以這副尊容回去嗎?」

  這倒是沒說錯,兩個男生的衣服已經不能看了,阿波羅尼婭稍微好一點,她系著長圍裙和袖套帽套,看上去像是個開荒大掃除的保姆。

  「快快快!」她臉色發白,這下可真的慌了,「快幫忙,快點!」

  好一陣手忙腳亂,待那戒指亮起時,阿波羅尼婭看上去最起碼和早上有八成像了。

  「還好飯後散步的時候,我多看了那條裙子幾眼。」目送著好友的身影消失在原地,雷古勒斯無限感慨,「那個時候你在想什麼?」

  還不等斯內普說話,他就自顧自說道:「我發現阿波羅尼婭長大了,當然我們都是,我可真怕她畢業後會去結婚!」

  「然後呢?」斯內普隨口應和,習慣性地望向小鎮另一頭燈火通明的住宅區。

  「等她開始玩了,我就突然不擔心了。」雷古勒斯放松般地呼出一口氣,笑了起來,發現斯內普面上也有淡淡的笑意。

  「我發現你今天格外愛笑,比過去一年笑得都多。」他回想這幾天的經歷,一幕一幕,只覺得如夢似幻,渾然不似現實。

  「走吧。」斯內普並不接話。

  「去哪?」

  「住旅店。」

  「我以為你討厭麻瓜……破釜酒吧行嗎?」

  「可以。」

  阿波羅尼婭並不知道好友背地裡的議論,她回到摩洛哥,和卡瑪家族的成員們又一起度過了一個多月,興致不減地搜羅了許多富有異域風情的家具導購冊和裝修設計圖寄給斯內普。

  如她所預料的,去信如石沉大海,一封回信都沒有——她本也是閑著沒事逗人玩的。他本就不是斯拉格霍恩那種注重物質享受的人,阿波羅尼婭有理由懷疑他會直接在毛胚房裡擺家具。

  開學前夕,她去向優素福·卡瑪辭別。老人的雙眼上生了厚厚的一層白翳,撐得眼皮都合不攏。據說他年輕時受過傷,老了長病也不容易好,干脆就不治了。Ⅱ

  「你快要成年了吧,孩子?」雪白的眼睛像兩枚剝好皮的杏仁,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真期待我們成為一家人的那天。」

  永遠不會到來,阿波羅尼婭心想。

  優素福送給她一對琺琅小鏡子,背面非常土豪地用米珠鑲嵌出馬蹄蓮的花紋。

  「雙面鏡,我妹妹的遺物,這是我手裡最後一件了。」優素福嘆了一口氣,「她丈夫給了我許多,可惜總也留不住,就像莉塔她其實不能算我們家的人一樣。」

  「您不惜向如日中天的格林德沃宣戰,無論莉塔女士姓什麼,她都是您血脈相連的至親。」阿波羅尼婭柔聲道,將鏡子收好,「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優素福默默凝視著她,忽然笑了起來。

  「我年輕時也曾受困於家族之間那本恩怨情仇的爛賬,來回奔波,痛苦又迷茫。你比我那時候強多了,至少你目標堅定。如果那枚戒指早晚要還回來的話,就收下鏡子吧,英格蘭一直不太平,你用得到。」老人如此說道。

  高壽老人沒一個好糊弄的,阿波羅尼婭心想,那她就不演了。

  「您是怎麼知道的?」她問,「這兩個月我自認並沒有破綻。」

  「當然,你與我們每一個人都相處得很好。」優素福點點頭,忽然面露揶揄,「可惜我年輕時拜訪過霍格沃茨,認識斯拉格霍恩教授,他是你的院長,不是麼?」

  阿波羅尼婭一窒。

  「我預先向他問起你,他回信說,在剛剛結束的就業咨詢上,你說想成為傲羅,並拜托他打聽相關考核內容和培訓項目。」優素福將一切都和盤托出,合著她唱念做打的表演一直都是有觀眾的,「他似乎很驚訝你的選擇,而你是怎麼說的呢?」

  「我說,『反正我不要成為女結婚員,既然我的成績想做什麼都可以,那為什麼不挑戰最難的呢?』我是這麼說的。」阿波羅尼婭平靜地復述。

  「莉塔也是你們英國的傲羅,她倒在抵抗黑巫師的第一線,屍骨無存。」優素福望著她,就像隔著漫漫五十年時光,望向青年早逝的妹妹,盡管他只能看見一片白霧,「她也是個斯萊特林,在她那個年代,斯萊特林學院還不像現在這樣。」

  「您對霍格沃茨很了解。」阿波羅尼婭笑了笑,「莉塔女士自始至終都是一位忠誠、純潔、正義的傲羅,我自問做不到像她那樣,也並不打算去做,您的禮物我受之有愧。」

  「我注意到你贊美莉塔時的語序,很有意思。」優素福若有所思,「忠誠、純潔、正義……如果這代表著你放棄它們的順序,孩子,但願你堅守正義到最後。」

  話說到這份兒上了還能怎麼辦呢?阿波羅尼婭到底還是收下了鏡子,因為她確實用得到,又不好買。



第90章  前夜(5)

  一別兩個月,霍格沃茨風聲鶴唳的氣氛卻沒怎麼改變——鄧布利多只是查無可查、不得不停手,雖然受害者沒真的死了,伏地魔還出來打岔,但這並不意味著學校裡的連環殺人犯就不存在了。

  於是,被「倒伏」大業牽制住泰半精力的校長終於決心好好整頓一番校風校紀,阿波羅尼婭的差事直接翻倍。別的不說吧,霍格沃茨特快上,除了上廁所,她幾乎就沒坐下過。

  開學不到一月,她那間借用了六年的地下教室就被突擊審查了三次,副校長親自帶隊,壓根就不給斯拉格霍恩教授任何徇私枉法的機會。還好阿波羅尼婭早早培養出了良好的科研習慣,實驗道具堅壁清野,進度表上全是黑話——阿瓦達索命咒被標注為迷情劑Ⅰ,六七年級的尖子生偷偷熬個迷情劑怎麼了?

  老巢被端,阿波羅尼婭並不在現場,她幾乎被鄧布利多栓在褲腰帶上,放在眼皮子底下,走到哪帶到哪,只能一臉乖巧地裝鵪鶉。好在這場開學大整..風並未鬧出什麼大新聞,頂多是搜出什麼掛羊頭賣狗肉的龍爪粉,對西裡斯意圖不軌的迷情劑之類的小把戲。

  就是教授們似乎以為抄檢出來的贓物迷情劑……就是地下教室出品的了,斯拉格霍恩特意拉著她說了好一通「生財有道」。

  天氣轉冷,校園生活也漸漸恢復正常。阿波羅尼婭在聖誕節前終於成功地驅使一只被凱特爾伯恩教授判了死刑的老嗅嗅「謀殺」了一只家鼠——為了避免上學期「斷糧」的情況再次發生,她特意養了一對小白鼠,但不小心又養成了夫夫,還好一次成功了。

  說真的,制造魂器這件事本身都不如「謀殺」來得難,教室裡亂得像是小型伴侶動物障礙賽。而雷古勒斯雖然覺得她異想天開,但並未猶豫或者阻攔——他本就是這樣的人,在親眼見到具體的魂器之前,並不能確切意識到它有多邪惡。

  而嗅嗅畢竟只是個小動物,它有靈魂這件事本身反而更引起雷古勒斯的關注,因為他從中想到了克利切。

  阿波羅尼婭事後倒是想讓那只倒霉的嗅嗅「真心懺悔」一下試試。但她本心中就沒有類似的情緒,受她操控的嗅嗅又怎能無中生有?一通吱哇亂叫之下,還是斯內普被煩得不行,直接給了那只嗅嗅一個痛快。

  這個節她依舊還是去摩洛哥過的。優素福驚訝極了,問她:「你不是成年了嗎?」成年是一道分水嶺,看來老爺子也默認她會在成年之後做一些事,這倒是沒猜錯。

  阿波羅尼婭有些尷尬,她並不清楚自己具體的「生產日期」,只大約知道是在11月中旬的某一天。因為格林格拉斯家那些與年齡有關的魔法,大都是在下旬更新生效的。

  「反正我也沒處可去,您就再收留我一次吧!」阿波羅尼婭厚著臉皮,「就算以後有什麼,那也是以後的事,做不成親戚,也能做朋友,誰會嫌朋友少呢?我們校長單打獨鬥贏了格林德沃,背後也少不了各位義士群策群力啊。」

  人老了都愛講古,尤其是優素福·卡瑪真的有一個輝煌的過去。阿波羅尼婭盡心竭力站好了自己的最後一班崗,卡瑪家族的其他人反倒待她特別客氣起來,大概是從家主那裡得到了暗示。她那個未婚夫,猜到婚事大概率告吹,一改從前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臭屁模樣,還主動約她去沙漠裡釣沙魚。

  就說包辦婚姻過時了吧,像盧修斯和納西莎那樣真能互相看對眼兒的,萬裡挑一。

  新學期伊始,雷古勒斯卻並未能及時返校,而是晚了三四天。他出現在禮堂時正好是飯點兒,明明是回家歡度春節去的,看著卻好像是大病了一場,臉色蒼白得可怕。

  他走到斯萊特林長桌前,仿佛按下了什麼消音鍵。幾乎所有人都停下不吃了,默默地行著注目禮,高年級的眼神兒裡全是羨慕嫉妒恨,低年級就只剩下害怕了。

  「咣」的一聲巨響,是禮堂那頭的西裡斯摔了杯子,他憤怒地瞪著這邊,灰眼睛裡滿是冰冷的失望。

  「犯什麼神經!」圍觀了全程的阿波羅尼婭嗤之以鼻,「格蘭芬多扣五分,你能理解吧,主席?」

  今天正好輪到她和詹姆·波特搭伙,把那些不在禮堂、也不知道偷偷在干什麼的人轟出來吃飯——新規定,去年的整..風活動副產品。

  「你不會真不知道西裡斯為了什麼吧?」詹姆望著她,神情嚴肅。

  「我,不,知,道。」阿波羅尼婭嫣然一笑。

  二月的天氣依舊很冷,情人節更是天還不亮,就開始飄雪珠子。阿波羅尼婭就著《預言家日報》下飯,貓頭鷹潮都快過去了,不知從哪兒又冒出一只角鸮扔了封信給她。

  普普通通的信封,沒署名,也沒有香水味,火漆印是個光板兒。阿波羅尼婭迎著光看了看,掏出魔杖要燒掉。

  「哎哎哎!你做什麼?」阿萊克托看不下去了,「你看一眼啊!」

  「你給我寄的?」阿波羅尼婭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情人節整蠱?」她的室友立馬把臉緋紅了,不會真讓她說中了吧?

  「你看不看?」阿萊克托堅持不懈,「快看看啊!」

  「我看什麼呀?」她懶洋洋地,「沒准有黑魔法,我一打開就炸我個滿臉花,或者是約我去七號溫室後面,准備暴揍我一頓?才不看呢,沒趣兒!」

  「密室事件」之後,霍格沃茨確實流行過一段時間的惡作劇匿名信,還真有人被騙去。直到有人因為「倒掛金鐘」而摔斷脖子被緊急送去聖芒戈搶救,這股風波才漸漸過去。

  「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阿萊克托急了,一把將信搶過來,「我替你看,行了吧?」

  阿波羅尼婭也不吃飯了,就抱著手臂看她拆信,隨時准備善後。她隱約感覺到長桌上很有幾個人也在盯著這邊,但一轉頭,卻什麼都沒發現。

  「有人約你周末出去誒!」阿萊克托興奮地湊過來,小聲嚷嚷著,「你看!」

  「親愛的格林格拉斯小姐:

  家中事務繁劇,分身乏術,竟致匆匆一別,緣慳重聚。本周六下午兩點,候於霍格莫德村帕笛芙夫人茶館,唯望撥冗相見,千萬勿卻是荷。

  傾慕已久,不勝歡欣。

  知名不具」

  「什麼?」阿波羅尼婭笑了起來,絲毫不以為意。

  以這封信的口吻,唯一有資格自稱「知名不具」的對像正在東非高原掰手指Ⅱ呢,滿腹如詩的少男心事,天天憂郁得要死——哪怕卡瑪家忽然全族被滅了,也求不到她頭上來啊!

  「什麼什麼?」阿萊克托一愣,「你不去嗎?」

  「不去。」阿波羅尼婭果斷搖頭,「去什麼啊,裝神弄鬼的,從來都只有我設局網別人的,要我自投羅網?」

  「怎麼能是網呢?絕對不是網,我發誓!」

  「我說,阿萊克托。」阿波羅尼婭又好氣又好笑,兩根手指彈了彈信紙,「這信就是你寫的吧?全霍格沃茨會用這種修辭、用詞和文法的小巫師,七成都坐在這張桌子上呢!」

  「好了好了,不去就不去吧。」不遠處的雷古勒斯打圓場,從容起身拿起書包,「該去上課了,別讓教授等我們。」

  阿波羅尼婭不疑有他,事實上她一離開禮堂,就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周六一早她還照常出去跑步,誰知斯內普竟然早早地在黑湖邊上等她。

  「喲!」阿波羅尼婭笑道,「大忙人,好久不見!比賽的事情怎麼樣了,協會呢?」

  斯內普三年級時,斯拉格霍恩開始帶他參加世界魔藥錦標賽——由巫師世界十一所歷史名校牽頭舉辦。今年是他在校最後一年,斯拉格霍恩一心想由霍格沃茨拿下這個五連冠,恨不得讓斯內普搬到他辦公室打地鋪。

  那個協會也是——非凡藥劑師協會,擎等著這頂桂冠,如果能被吸納入會,成為正式成員,哪怕是個還沒畢業的學生,也能被叫上一聲「魔藥大師」。Ⅲ

  阿波羅尼婭險些動念勸斯內普收手——還來得及,他現在已經名利雙全,何必硬要在黑魔王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但她也知道,人與人是不一樣的。

  從前她只是一個旁觀者,也能輕輕松松說一句「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直到她自己深陷其中了,才發現這裡不存在什麼聽口令向後轉就能一步邁進光明的退路。溫馨的格蘭芬多大家庭不會在後面接住他們,斯內普後來……不也從不在鳳凰社吃飯嗎?他沒有回頭,他也回不了頭,他只是停下了。

  「累得很。」斯內普淡淡地抱怨了一句,「斯拉格霍恩甚至想讓我留級,晚一年再去考N.E.W.Ts。」

  「六連冠比五連冠更好聽,你可別信他的。」阿波羅尼婭熟練地做著准備工作,隨口和他聊著天。

  「你又換了新的沙袋?」斯內普敏銳地注意到了她的遲緩笨拙,「是什麼?」

  「我本來想用金沙,可那還得專門去古靈閣兌,收納起來也不方便,一個手抖再灑了。」阿波羅尼婭整裝待發,「後來我發現加隆的純度也挺高的,這麼一包比鉛塊重,這就夠了。」

  「看來一腳踢斷人的脛骨並不能令你滿足。」

  阿波羅尼婭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夾在五指之間,略一用力,就硬生生將樹枝折成兩截。「什麼時候我能這麼折斷魔杖了,我就收手。」她說。

  「異想天開。」他點頭說道,「你今天不去見『知名不具』?」

  「怎麼你們每個人都知道?」阿波羅尼婭欲哭無淚,明明被寄予厚望的斯內普早就享受病號待遇,不用親自去禮堂吃飯了,「阿萊克托怎麼不去霍琦夫人那裡借大喇叭告訴全校呢?」

  斯內普有那麼一瞬間看上去很想笑:「你還以為是桃色新聞?」

  「他們要是能為學業考試如此趨之若鶩,我也會替鄧布利多教授感到高興的。」阿波羅尼婭冷哼,顯然被八卦愛好者們搞得不勝其煩,「真該一上來就燒了那封信!」

  不過斯內普既然提了一句,阿波羅尼婭就順道去看一眼,她本來也要去霍格莫德,排班輪到她了——局勢緊張,級長有義務時刻注意普通同學的安全,畢竟食死徒也不是沒有組織過霍格莫德快閃活動。

  到時候她一個級長能怎麼辦啊?打吧,不一定打得過,打完了又要被鄧布利多審視,僥幸打贏了可能還要去威森加摩被他審視;不打吧……不打?不打了!

  阿波羅尼婭嘴角翹起,快快樂樂地推開帕笛芙夫人茶館大門——然後面無表情地關上了。

  裡頭一屋子斯萊特林,怎麼……這是包場來看她熱鬧的嗎?

  帕笛芙夫人親自出門來拉她:「孩子,怎麼不進去?快來,來,你要找的人已經等你一天了。」中年女巫看上去有些疲倦,一直淺淺地打著哈欠,懵懵地擦著眼淚,好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擦眼淚一樣。

  阿波羅尼婭警惕起來,她握著魔杖,跟隨指引來到樓上最裡面的房間,斯萊特林們就默默跟在她身後看著。

  正當她琢磨著怎麼利用這扇門做些文章時,門中人徹底不裝了,操控著帕笛芙夫人直接將門一推——房間裡類似於情侶旅館的家具擺設全都不見了,空蕩蕩地擺著一張橢圓形的大餐台,雷古勒斯和斯內普各據一頭,將魔杖隔門指著帕笛芙夫人的正是雷古勒斯。

  阿波羅尼婭一愣,剛想罵他倆腦子有毛病,便注意到二人恨不得隔了八丈遠。一個六年級,一個七年級……她猛地回頭看去,只見簇擁著她的也都是高年級的熟人,阿萊克托躲在哥哥身後,有點沒臉見她。

  原來是這樣。

  「解釋。」阿波羅尼婭略一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了,「嫌斯萊特林的日子太好過了是吧?」

  「先進來坐。」雷古勒斯彬彬有禮地抬起手。

  「不了,謝謝。」阿波羅尼婭假笑,「我找校長告狀去,各位慢聊。」

  「讓你進去!」穆爾塞伯不耐煩地吆喝了一聲,「想盡辦法請你來,磨磨蹭蹭地沒完沒了——」他伸手就往阿波羅尼婭肩頭推去,被抓住手臂一個過肩摔、直接摜到了地上。這一下兔起鶻落,門口一群學生——連穆爾塞伯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

  「我們沒有惡意,阿波羅尼婭。」阿萊克托嚇傻了,小小聲地說,「就是聊聊天,沒有別的。」

  「聊?」她回頭一笑,「聊什麼,『就業咨詢』?何不去問問斯拉格霍恩呢?他會告訴你,我打算當個傲羅。」

  阿萊克托倒吸一口冷氣:「你在開玩笑!」

  不是沒有人抽出魔杖的,但五六年級清楚她的實力,看著都不情願得很。

  「這就要打了?」阿波羅尼婭嘲弄地看著這群人,「我是挨個點名叫呢,還是你們一起上呀?」

  「今天這裡不會有任何襲擊事件。」雷古勒斯立刻道,「你們先下樓吧,我來和格林格拉斯談。」

  阿米庫斯·卡羅猶豫了一下,便帶著妹妹轉身向樓下走去,斯內普看了埃弗裡一眼,後者立馬招呼了幾個人,把穆爾塞伯扛走了。「我帶幾個人街上看著,注意信號。」多爾芬·羅爾扔下一句,探身替他們關上門。

  雷古勒斯立刻著手布置各種防御咒語,阿波羅尼婭哭笑不得:「你錢多了燒手啊?」轉眼就見到他臉色臭得嚇人,斯內普老神在在地坐在原地,不幫忙也不說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有些事兒走到哪裡都一樣,混過美國頂級高校學術研究室,要她說,這群中學生違法亂紀小團體的內鬥還差得遠呢!怪不得這兩個人沒一個來給她通風報信的,大概是被各自的「朋友」給架起來了——鐵飯碗是比合同工高貴一點,但工作上大家是平等的。都是沒畢業的學生,不存在誰領導誰的說法。

  因此他們誰都不可能一開始就大包大攬地說「你們別管了我來解決」,只能費勁吧啦地做下這個局,讓每個人都看看她有多難搞,待到騎虎難下之際,再順理成章、善解人意地接過重任。

  這一攤子要是放在學校裡,以鄧布利多對斯萊特林的關注,他們已經全伙落網、保送阿茲卡班了,就是在霍格莫德也是不保險的。多虧了這個「桃色新聞」,反倒是師出有名了。

  現在想想,這件事真是充滿雷古勒斯的風格。

  「長話短說吧!」她倚在餐台上,「格林格拉斯家是中立的,因此阿波羅尼婭·格林格拉斯也只能是中立的……不懂?想想,誰能決定一個家族的立場?」

  「家主。」雷古勒斯馬上說,「所以你要——嫁給你弟弟,叫什麼來著……科俄斯?你要操控他嗎?」

  「啊?」阿波羅尼婭難以置信,繼而仰天長嘆,「算了……」

  「不能算了。」斯內普催促她,他才是這裡時間最寶貴的人,「就算要我們撒謊,你也得給個底稿。」

  「先拖著,隨便你們怎麼編。」阿波羅尼婭當機立斷,「要不就干脆說我要訂婚了也行。」那枚戒指還綠熒熒地在她手指上閃爍,去年剛開學時,連斯拉格霍恩都隱晦地詢問過她的訂婚對像。

  「拖到什麼時候?」雷古勒斯也不想對朋友這麼步步緊逼,因此愈發煩躁。

  「拖到有一天我來找你,請你帶我去見黑魔王。」

  房間裡一時無人說話。

  「你會帶我去吧,雷古勒斯?」阿波羅尼婭一聲輕笑,「黑魔王收了我的投名狀,功勞也有你一份。」
【連載文請勿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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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賊船(1)

  復活節前,格林格拉斯夫婦回到了英國。

  巫師過復活節,也就是意思意思,除了霍格沃茨,諸如魔法部、聖芒戈等企..事..業..單..位都不放假。格林格拉斯夫婦回來,也正是為了處理一些手續——阿波羅尼婭成年了,哪怕是看在卡瑪家族的面子上,該有的權限與待遇也得給她配備到位。

  阿波羅尼婭特意起了個大早——事實上她完全睡不著,窗簾上一旦透出朦朧的微光,便起來泡了個精精神神的冷水澡,頂著濕發開始翻箱倒櫃,搭配衣服鞋襪,還喊泡泡來幫她參謀。

  「小姐要出去做什麼?」泡泡偷來了繆西卡的魔法無損燙發膏,手裡還提著卷發的火鉗,阿波羅尼婭每次看到這落後的設備都直嘆氣,「主人和女主人回來了,小姐最好還是安分一點兒。」

  「面試。」阿波羅尼婭對鏡試戴一對鑽石耳釘,「要給老板一種專業、可靠、冷靜、平和的感覺,華麗好看的袍子統統不要。」

  泡泡狐疑地望著她,顯然不明白婚都訂了的人為什麼還要去面試,更不明白為什麼其他顏色就不「專業可靠冷靜平和」了,小姐以前都是泡泡挑什麼就穿什麼的,現在都開始吩咐她多買些黑袍子了。

  小精靈有些失落,但泡泡是專業的小精靈,她很聽話。

  但阿波羅尼婭能選擇的範圍有限,她名下校袍之外的黑衣服無限趨近於零——自從訂婚後,她的衣櫃便被大肆汰換,除了純白就是乳白,還都是長袖長裾、從下巴頦兒一直包到腳後跟的款式,彼國風俗如此。

  是以最後阿波羅尼婭穿著一條胸前淺淺鏤空的泡泡袖絲絨袍子下樓時,她自己都不習慣了,但沒辦法,這是她白袍軍團裡唯一一條比較像是英國風格的,「專業可靠冷靜平和」是顧不上了,可別這邊黑壓壓屎殼郎開會,她跟個沙漠裡烤羊肉串兒的一樣,就差騎頭駱駝了。就這樣那領子還一直扣到喉嚨口,箍得她只能高高地抬著下巴,咽口唾沫都費勁。

  繆西卡已經起來了,正拎著小噴壺為幾株精心養育的魔法植物澆水,克拉托斯正坐在心愛的舊藤椅上,翻檢著今晨收到的一大摞信件。和馬爾福莊園相比,格林格拉斯家的裝潢還是非常富有生活氣息的。

  「早安,爸爸媽媽。」阿波羅尼婭輕快地打了聲招呼,「今天不出門嗎?」

  別出門別出門別出門,她在心裡默默祈禱,但格林格拉斯夫婦根本就不理她,還是又被叫去幫廚的泡泡悄悄向她搖了搖頭,她這才放下心來。

  她本來沒打算吃飯的,但既然迎頭撞上這二位期貨死人,少不得硬著頭皮坐下來隨便吃兩口。飯桌上繆西卡才終於分出一個眼神兒給她:「不是讓你穿白色嗎?」

  「布萊克夫人邀請我去做客,去布萊克家當然要穿黑色啦!」她的輕松適意幾乎從每個字母裡散發出來,繆西卡抓起手邊的雞蛋就扔了過去:「傍上布萊克你很得意嗎?一畢業就給我滾去非洲吃沙子,布萊克也救不了你!」

  阿波羅尼婭躲都沒躲——不躲也只是砸個腫包,躲了換來的沒准就是鑽心咒了。「您說的是。」她柔順地說,用餐巾擦了擦頭發裡的血,要是淌下來打擾到人家吃飯的雅興,也是找鑽。

  「這學干脆也別讓她上了。」繆西卡憤憤地道,「在霍格沃茨學得一天比一天野!反正有O.W.Ls證書也夠用,多少人兩次考試加起來也拿不了九個O。」

  「別說氣話。」克拉托斯慢條斯理地切著煎魚,「我們家沒有這樣的道理,她這一點上做得不錯。」

  「我今天可能會回來得晚一些,之前在麗痕書店訂了幾本柏柏爾語還有非洲巫術傳統的書。」阿波羅尼婭等了一會兒,適時開口,「經理說還進了一些別的,讓我親自去看看要不要。」

  餐桌上又沒人說話了,那就是默許了。阿波羅尼婭安安分分混過最後的早餐,起身出門。

  「小姐!小姐!」泡泡追著她叫道,「你的傷……泡泡給你治好!」

  她技能樹確實沒點奶,傲羅考核和培訓項目裡也只有基礎治療咒。阿波羅尼婭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頭發裡看不見呢,沒事的。一會兒我走了你就去廚房或者洗衣房躲著,就算他們叫你做什麼,做完了也馬上回去,除非是我叫你,知道嗎?」

  「小姐?」泡泡仰望著向她溫和微笑的小姐,「你真的是去面試嗎?」

  「泡泡只要聽話就好了。」阿波羅尼婭顧左右而言他,「我無論做什麼,都不會傷害到泡泡的。」

  阿波羅尼婭前腳被小精靈送出門,轉頭又被小精靈迎進了門。

  「哦,阿波羅尼婭,是你來了。」奧賴恩滿面詫異地從餐廳Ⅰ裡趕出來,「我還想著是誰一大早上門拜訪,來,快進來坐。」

  兩家雖然因為婚約的事有些尷尬,但這事兒到底也沒有經長輩的手在她面前挑明,大家面上糊塗,依舊照常往來。

  「沒能提前給您打招呼,是我失禮了。」阿波羅尼婭甚至分外客氣,「給沃爾布加阿姨帶了一束應節的百合花,希望她會喜歡。」

  「醒著呢,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早餐非要在床頭吃,都什麼年代了。」奧賴恩笑呵呵的,布萊克家是有幾分女強男弱的意思,「克利切,把花給你女主人送去。」

  克利切飛快地閃現了一下,抱著花束聽命而去。奧賴恩還想問什麼,就聽見一陣踢踢踏踏的下樓聲,他素來穩重的小兒子一頭衝進了餐廳:「就是今天了嗎?!」

  雷古勒斯臉上掛著好大一對黑眼圈,精神頭倒不見萎靡,以奧賴恩對兒子的了解,他這更像是因好奇而興奮……兩個孩子今天約了去做什麼嗎?

  「昨天下火車前我叮囑你在家呆著,怎麼會讓你等太久?」阿波羅尼婭鎮定自若地微笑,「我有一份大禮想送給黑魔王,請你代為引薦。」

  奧賴恩一口牛奶嗆了出來。

  「這、這是怎麼……」他有些茫然,奧賴恩不像妻子那樣狂熱,雷古勒斯年紀輕輕怎麼就獲得了標記他心裡門兒清,「孩子,難道你也——」

  雷古勒斯快速地、深重地呼吸了幾次,早已經鎮定下來:「我先過去一趟,你在這兒等著。」

  這也是應該的。伏地魔視斯萊特林如自家園中的一棵蘋果樹,每一顆果子都得落自己筐裡,阿波羅尼婭這種長在籬笆邊緣、怎麼籠絡好像都油鹽不進的壞果,他心裡怎麼想還不一定呢!

  她淡定地又坐了回去,甚至還向奧賴恩歉意地笑了笑,一副「大過節的還拉您兒子去加班真不好意思」的模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連沃爾布加都在臥室坐不住了下來待客,阿波羅尼婭還有心思閑聊天:「……很有幾個不服氣的,又能怎麼辦?不服就不服唄,有標記和沒標記怎麼能一樣呢?」哄得本還有些避而不見意思的沃爾布加連連點頭,她完全不能理解丈夫的焦心,就「心大」這一點上,西裡斯倒是十足十地像她。

  樓上會客室的壁爐裡傳出點動靜,奧賴恩的身體不自覺地動了一下,見妻子和小客人都神情自若,他反倒更緊張了——卻是雷古勒斯引著神情倦怠的盧修斯走了進來。

  「早上好。」盧修斯匆匆打了個招呼,一臉睡眠不足的模樣,雷古勒斯大概是把他從新婚妻子的被窩裡扒拉出來的,「那麼,就是這樣了,是嗎?」

  他神情復雜地注視著眼前差點和他成為拐彎兒親戚的少女。她自己或許不知道,黑魔王時刻關注著斯萊特林的動靜,能被他看在眼裡的學生不超過三個人。之前在霍格莫德鬧的那一場,正是因為黑魔王當著許多人的面提了一次格林格拉斯——似乎黑魔王自己還是個學生的時候,就對那座「寶庫」垂涎不已。後來雖然從別處獲取了想要的知識,仍舊示意食死徒堅持籠絡懷柔不動搖。

  奈何繆西卡和克拉托斯根本就不接茬——問個問題可以,借書借筆記不行,參觀藏書室更是沒門兒,至於屈膝效忠,干脆提都別提。

  不是沒人想過來硬的,比如貝拉。一旦做得不干不淨,又等於是把格林格拉斯白送給了鄧布利多——這事就僵在那裡。

  阿波羅尼婭耐心地等盧修斯收回目光,才施施然起身,還有心情向布萊克夫婦道別:「今天多有叨擾,祝您過得愉快!」

  奧賴恩看上去是不太能過得愉快了,沃爾布加似乎又想轉什麼念頭,但今天過去,估計也不會敢了,挺好!

  「抱歉,阿波羅尼婭,但……」雷古勒斯握著一條銀綠相間的絲綢長領巾,他手一松,那領巾就像條深海帶魚一樣、自動自發地繞了過來,絲滑地覆在她眼前——她一瞬間失去了全部的五感,換言之,她再也無法感知到外界的環境。

  這種體驗很奇妙也很危險,她變得異常笨拙又異常被動,無法掌握主動權的處境讓阿波羅尼婭有點兒焦慮,但好在一陣鉤扯肚臍眼的感覺拯救了她——合著這玩意兒還是門鑰匙,大發明家雷古勒斯。

  被颶風席卷的動搖感漸漸散去,阿波羅尼婭「覺得」自己站到了地面上,她幾乎是下意識想左右轉頭看看,伸手摸摸,哪怕她看不見也摸不到,但她硬是忍住了。

  一種小動物的直覺告訴她,附近有強大的天敵在暗中窺伺。

  阿波羅尼婭束手站在原地,也不知站了多久,忽然無限靜止的黑暗宇宙被一整個掀翻了,各種知覺熱情洋溢地回歸了她的身體,她不得不深深呼吸以作緩衝,這才重新張手擁抱世界——

  她似乎站在某個荒廢的天主教教堂裡,陽光筆直地穿透四面牆上的彩色玻璃花窗,將地面映得五花十色,幾乎耀得她睜不開眼睛。但……麻瓜教堂的花窗怎麼會拼出「卑鄙的」海爾波折騰公雞蟾蜍、制造蛇怪蛋的場面呢?此地距離赤道何止有千萬裡,幾個太陽啊,那陽光還能從四面直射,是後羿射日沒通知到西半球嗎?

  黑魔王真是位場面人,鑒定完畢。

  不得不說,眼前景像確實絢麗又壯觀,阿波羅尼婭被那巫師風格的花窗吸引,忍不住一扇一扇看過去,看到「斯萊特林一挑三憤而出走,霍格沃茨三缺一風雨飄搖」這一出了,才終於聽到有人發話:「好看嗎?」

  她循聲望去,本應立著十字架與聖像的地方,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他看上去活似一尊正在融化的蠟像,面容模糊,不辨美醜,仿佛五官正在緩慢地重組,但那一雙眼睛確實已經血紅血紅的了,在魔法假陽光的映照下奕奕生輝,像是佛龕前一雙電動蠟燭紅通通的死板燭焰——湯姆·馬沃羅·裡德爾,伏地魔本尊。

  阿波羅尼婭滿腦子都是:「啊,那我要跪嗎?」

  她是真的搞不明白。哪怕是世俗國王,她頂多也就行個屈膝禮,但眼前這陣仗,伏地魔明顯是以神自居的。

  「不用跪。」伏地魔笑了起來,柔聲道,「過來一些,你站得太遠了。」

  眼神好的人,隔這麼老遠也能攝神取念,她幾乎沒有不適感。

  阿波羅尼婭輕盈地走上前,到底還是行了個屈膝禮:「向您致意。」真尷尬,話也只能沒頭沒尾地說一半兒——她現在還不能稱呼「My lord」或者「My master」。

  伏地魔又笑起來,紅燈泡一直沒離開過她的眼睛。

  「聽說你要獻上一份大禮?」他揚了揚手,被迫早八的食死徒們魚貫而入,聽腳步大概有六七個,「是什麼?」

  「是格林格拉斯家。」阿波羅尼婭平靜地說,「先祖們最初隱藏莊園時,使用了一種改良後的赤膽忠心咒,我必須等到成年之後才能暴露它的位置。」

  食死徒們竊竊私語起來,伏地魔倒沒太大意外。事已至此,能配得上她這一番折騰的,也只有格林格拉斯家了。

  至於原因,伏地魔既然不問,阿波羅尼婭主動訴苦,倒是失於刻意。

  不管是他覺得自己就理所應當地令所有人心向往之,合該拋家舍業、共襄盛舉;還是他聽說過那個身世流言,像他這樣從不憚於將人往最壞處想的,自會腦補出一個合乎情理的故事,亦或是他剛才捎帶手看見了正在她腦海中隨機循環播放的精選記憶——譬如扔雞蛋。

  或許三者皆有,或許三者皆無。他們是周瑜打黃蓋,是一拍即合,更何況食死徒本就「寬進嚴出」,想脫身就得留下條命,黑魔王不在乎。

  「看來你是願意做伏地魔大人的僕人了?」他懶洋洋地問。

  阿波羅尼婭順勢單膝跪下,說道:「願為您的事業獻上我所擁有的一切,我的軀體與我的靈魂。」

  「可你之前剛拒絕了雷古勒斯他們。」伏地魔給自己找了個座兒,大概是年紀大了腿腳不好,「還差點動起手來,不是嗎?」

  「那時我並不知道父母何時回國,會不會將莊園防護魔咒的權限開給我,我自己等得心焦,又怎能讓您也一起等呢?」阿波羅尼婭早有准備,娓娓道來,「更重要的是,格林格拉斯家值得我親手向您獻上,他們大多數人,連個標記都沒有呢!」

  「都說你是斯萊特林的叛徒,是分院帽的錯誤。」伏地魔意義不明地笑了笑,「野心勃勃,深謀遠慮……你想要標記?」

  「我還沒有為您立功,怎麼配獲得獎賞?」阿波羅尼婭謙卑極了,「哪怕我立下大功,配與不配,也全在您,我渺小的願望就像您腳邊的塵土,不值一提。」

  伏地魔又笑了一聲,這才站起身來,環顧一眾食死徒:「怎麼樣?」

  「她未必可信,大人。如果那是個陷阱,鳳凰社和傲羅有埋伏……」是貝拉特裡克斯,別人都不說話,就她還挺迫切。

  伏地魔忽然拍了拍她的頭,就像在撫弄新得的小獵犬。阿波羅尼婭福至心靈,立刻接話道:「那樣我就會死,而黑魔王會全身而退,哪怕鄧布利多也在場。但這不是鳳凰社的作風。」

  就算格林格拉斯家忽然倒向對面陣營,就算他們有那個覺悟,以祖宅為戰場、以「寶庫」為誘餌,以「長女」為必死的棋子,鄧布利多也絕不會同意的。哪怕阿波羅尼婭立場再模糊,行事再可疑,他也不會讓己方的勝利建立在他人的犧牲之上——至少現在不會。

  貝拉琢磨了一下,就此保持沉默,盧修斯試著建議道:「或許讓格林格拉斯帶我們先去,等到確認安全,您再……」阿波羅尼婭大皺其眉,而盧修斯想必也注意到了伏地魔的神情,不敢再說了。

  「你們都跟我來。」伏地魔干脆地說,紆尊降貴地伸了一只手到她眼前。阿波羅尼婭戰戰兢兢地搭著起身,剛要松手,在食死徒們古怪的注視下才反應過來,雷古勒斯都快給她使眼色了。

  有生之年!有生之年!她要帶著伏地魔隨從顯形!



第92章  賊船(2)

  雖然同為純血家族,但格林格拉斯老宅約莫也就馬爾福莊園的六分之一大,這也使得他們能「大隱隱於市」——雖不在繁華熱鬧的市中心,也是游客如織的名勝區,暴露風險極高,一不小心就會違反《保密法》。

  格林格拉斯家從不往來的高鄰就是本地一處著名景點,這一帶都是風格類似的石灰岩房子,界牆外一條陰森小路不知道通到哪裡去,觀光客們看著怕人,都不怎麼敢來。夾道兩側密密種著不知名的高大落葉喬木,枝條似榕似柳,被年年呼嘯的狂風吹得向一側偏去,倒像是為這條小徑加了個頂棚。但這些樹早已全枯死了,攀著朽木野蠻生長的各色爬藤反倒生機盎然,綠葉星星點點,越在樹根處越密集,索性和地上的茵茵青草連成一片了。Ⅰ

  伏地魔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沿途風光,阿波羅尼婭一個帶路黨,反而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路程過半,漸漸便起了濃霧,待這一條路走完,已是半米之外人畜不分,隱約間只能看見霧後是座廢棄石礦山,挖得光禿禿,無甚美景,不值一提。

  阿波羅尼婭顫抖著伸出魔杖,向前輕輕一點——大霧倏然散去,沒有什麼石山,只有一座沉浸在靜謐晨光中的宅邸,緩緩顯露出全貌。園中植被茂盛,各色魔法植物、清潔草藥皆有種植,在強大的魔法支持下,肆意伸展著危險的觸手。

  薔薇花已經開了,風送來一陣沁人心脾的清香。那是繆西卡從德國帶回的品種,叫做……「自由之鐘」。

  空氣中傳來幾聲輕微的爆響,受到召喚的食死徒紛紛現身,默不作聲地跟隨在伏地魔另一側。

  「蒙您駕臨,寒舍蓬蓽生輝,不勝榮幸。」阿波羅尼婭竭力壓抑著澎湃的心緒,將手輕輕一推——眼前的雙扇鐵門,無形中的防護魔法,都隨著她的動作,悄然為死神讓開了道路。

  屋裡的格林格拉斯夫婦此刻還茫然無所知。

  伏地魔長驅直入,阿波羅尼婭要跟上,反倒被他隨手一攔。

  「你待在這裡。」伏地魔不容置疑地吩咐道。

  老板發話那是一定要聽的,阿波羅尼婭滿腹疑竇,下意識想找雷古勒斯,卻發現他似乎並沒有來。被這麼一打岔,她自己反而也沒先前那麼激動了。

  「結束了?」她問道,已經開始有些累了,「還挺快。」

  「黑魔王也忍很久了。」盧修斯頷首,示意她進門。

  阿波羅尼婭無數次設想過報仇雪恨後自己該怎樣慶祝。大笑?大哭?大罵?用魔杖炸了整座房子,還是大白天去放煙花?但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她反而什麼都不想做了。

  將她的靈魂強行帶到這個世界、囚禁在這副軀殼裡的人死了,操控她的人生、用鑽心咒折磨她十七年的人死了,把她變成這副面目全非模樣、視她如物的人死了,一個倒在藤椅邊上,手裡還握著本期刊,一個趴在樓梯口,連口袋裡的魔杖還沒掏出來。

  就是一瞬間的事,她的噩夢結束了。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她能回去嗎?她不稀罕什麼魔法,不稀罕什麼兒童文學,她只想回家。

  大仇得報,阿波羅尼婭短暫地開心了一下,整個人仿佛被海嘯席卷過的沙灘,只剩下一片無從收拾的亂局。

  「來。」伏地魔坐在克拉托斯的老位置上,招手叫她,看著心情很不錯。

  阿波羅尼婭蹲下身,分別從格林格拉斯夫婦的衣領裡扯出兩枚項墜。死人的皮肉是麻木的、滯重的,她捏捏繆西卡的鼻子,覺得手感還不錯。

  「我將格林格拉斯獻給您,」她麻溜地重新跪下,將像征著家主權力的信物雙手奉上,聽到伏地魔裝腔作勢地「嗯」了一聲,更是滿面欣喜,「我的主人。」

  但伏地魔並不急著接。

  「剛才如果你也在場,他們意識到是你,」伏地魔先指點她,「你現在未必能將這兩個小東西拿到手。」

  兩個小東西——純金的項墜,一把小鑰匙,一本合攏的書——在她掌心閃耀,還帶著死人的體溫。

  她能走到這一步,完全是因為格林格拉斯家承認她,覆蓋這座宅邸的防護魔法承認她,血緣魔法也承認她——克拉托斯雖然打不過黑魔王,但在電光石火之間把她踢出繼承序列是沒問題的,那麼他們所有人作為入侵者,立刻就會遭到反噬。

  阿波羅尼婭心領神會——伏地魔是典型的「反派話多」,今天一反常態速戰速決,怕也是唯恐格林格拉斯夫婦回過神兒來,到手的鴨子就要飛了。

  「是我疏忽了。」她乖乖低頭,「如果不是您思維縝密、料敵先機,今天就功虧一簣了。」

  但伏地魔還是沒有接,她手都快舉不動了,胳膊肘直打抖。

  「你以後有什麼打算?」伏地魔摸著她的頭,「在你那個廢物弟弟成年之前,你就是格林格拉斯家的僭主。」

  「或許您已經聽說了,我打算成為一名傲羅。」阿波羅尼婭平靜地說,「今日之事就是我的跳板,假以時日,我將為您獻上整個魔法部。」

  貝拉特裡克斯鼻子裡噴出一口氣兒,好險沒笑出聲來。

  伏地魔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腦殼:「繼續。」

  「成為傲羅對我來說易如反掌,只有盡快進入現役,才能更好地為您服務,但這也不難,只要稍稍加以運作。」阿波羅尼婭將醞釀了幾年的計劃和盤托出,「一個父母死於您手的孤女,弱弟遠在他國有人照料,沒有後顧之憂,難道不要報仇嗎?我會是一面再合適不過的正義大旗,輿論一旦同情我,又有金加隆開路,恰好我又足夠優秀……」

  伏地魔的呼吸略微一頓,顯然也是立刻意識到了這個計劃的完善與美妙。

  「至於第二步,就不得不多花些時間了。」阿波羅尼婭娓娓道來,「我有從霍格沃茨就開始培養的好人緣,有輿論的擁護,純血家族的各位想必也會給予我一些支持,二十年內,我會讓自己當選為魔法部長。」

  就英國巫師界這個組織架構啊,唉……像海綿一樣,全是洞。魔法部根本就是一盤沙,都不用伏地魔這股妖風吹,走兩步就散了。她都懷疑《保密法》是不是在巫師眼前遮住了簾,真就一點兒先進經驗都不跟麻瓜學啊?

  伏地魔沉吟不語,拿她腦瓜頂當小鼓亂敲的手早就停了。阿波羅尼婭的計劃一環扣一環,她一開始所圖謀的,就是歷史上最年輕的「Madam Minister」。

  這個計劃的訂立與實施,早得超乎他想像。

  「你似乎和斯萊特林們的關系不太好?」伏地魔忽然拋出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來,「和其他學院交好是有所圖謀,那斯萊特林呢?」

  「因為沒必要。我早知自己終有一日會臣服於您足下,他們也一樣,我們是您的僕人,只需要聽從您的命令並完美地執行它,不需要維持什麼私誼,那純是浪費時間。讓我們和睦相處的,是對您共同的忠誠。」

  偌大的廳堂裡,安靜得只剩下眾人起伏不定的呼吸聲。

  伏地魔伸手接過了那兩枚小項墜,他覬覦多年的「寶庫」——格林格拉斯家近千年收藏累積的所有古籍、卷軸和學術成果,就此向他敞開了大門。

  「很好。」他點點頭,「如果這樣的孩子都不配獲得一個標記,那還有誰會呢?」

  阿波羅尼婭一顆顆解開左手袖口,將左臂袒露出來——可笑她為了擺脫控制與折磨、輕視與利用,卻又不得不為自己找了個同樣酷愛此道的新老板。

  靈魂烙印的滋味兒是很痛苦的,阿波羅尼婭痛得眼前發黑,頭暈目眩。她感覺自己似乎已經失去了左小臂,那個標記似乎不僅出現在她的皮膚上,她的內髒、血管、骨骼……她身上的每一寸,連她的白眼球上,此時此刻都同時浮現出一顆猙獰的骷髏頭。

  怪不得雷古勒斯看上去像是大病一場,將來他要是挨鑽心咒,怕不是要去坐個月子。

  「盧修斯會幫你善後。」伏地魔收起那根紫杉木魔杖,起身向外走,「要實現你那個計劃,你知道什麼最重要。」

  鄧布利多的信任最重要,哪怕只是暫時的憐憫與高抬貴手。她再怎麼操縱輿論,擺弄人心,也奈何不了這位20世紀最偉大的巫師。

  一行人走出莊園,阿波羅尼婭沐浴著這嶄新的陽光,心底僅剩的些微喜悅也如湯沃雪,化為烏有。以後的路更難走,她會不會堅定地走下去,會不會迷失得更深?她不知道。

  貝拉特裡克斯抽出魔杖,指向天空,卻被盧修斯將袍子一拉。

  「知道咒語嗎?」黑魔王露出一絲微笑。

  阿波羅尼婭揚起自己的魔杖,那姿勢怎麼看怎麼夢回1944年的柏林。「屍骨再現。」她輕聲道,一道白日焰火從杖尖彈出,骷髏銜蛇的圖案在天穹上徐徐展開,和她的新紋身相映成趣。

  「別讓伏地魔大人等太久。」她的新老板點了點她,這就開始催進度了。



第93章  賊船(3)

  1978年的復活節出了一樁大事,身為純血名門的格林格拉斯家險些滿門被滅,克拉托斯和繆西卡夫婦俱已罹難,幸好一雙兒女逃脫在外,食死徒宣稱對此事負責。

  事實上,案是家養小精靈報的,傲羅只能看見黑魔標記飄蕩在彼得伯勒的上空,卻始終不得其門。阿拉斯托·穆迪沒有辦法,只好一面發守護神向老友阿不思·鄧布利多求助,一面撒出人手,終於在對角巷找到了正在逛街的格林格拉斯家大女兒。

  驟然失去雙親的格林格拉斯小姐強忍悲痛,為辦案的傲羅撤去了掩藏在家宅外圍的高級混淆咒,當她發現莊園的防護魔法已經被打破時,終於支撐不住,淚流滿面地昏倒在匆匆趕來的校長懷裡,被緊急送往聖芒戈。

  一時間,街頭巷尾、大小報刊都在議論此事,特別是當鄧布利多教授在開學當日宣布斯萊特林六年級級長暫缺一人時,更是在霍格沃茨掀起了軒然大波。

  學生們的邏輯十分靈活——當他們喜愛格林格拉斯時,會誇她「你真不像個斯萊特林」,現在他們同情她了,就說些諸如「她也是個斯萊特林啊怎麼能對自己人動手」之類的話。總之在格林格拉斯絕佳人緣加持下,斯萊特林風評再創新低。

  「喂,布萊克,那天那婊..子到底跟你們說了什麼?」

  波光搖曳的公共休息室裡,一群最近被集中針對得幾乎不敢出門的高年級斯萊特林郁悶地圍坐在一起。

  「如果黑魔王覺得你也配知情,穆爾塞伯。」雷古勒斯扯了扯嘴角,「他為什麼不賞你點兒什麼呢?」

  「有個標記你了不起嗎?」穆爾塞伯大怒,「我看你也什麼都不知道!」

  雷古勒斯嘲諷地看了一眼他老老實實插在巫師袍內側沒敢動的魔杖,終於笑了一聲:「是啊,我不知道……那天斯內普也在,你怎麼不問問他?」

  穆爾塞伯面露不屑:「他?我看他是要打退堂鼓了,整天就知道抱斯拉格霍恩的大腿!」

  「行了!」阿萊克托煩躁地捏..弄著手裡的神奇動物標本,「格林格拉斯家死人,我們跟著內訌什麼?有什麼用?」

  她哥哥阿米庫斯撇了撇嘴:「得啦,你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我們只是受了格林格拉斯的連累,等外面風聲過去了,也就好了。」

  也就是這時,石牆移開,公共休息室外跌跌撞撞衝進一個人來,是六年級的男級長弗格森。斯萊特林也並非全員「涉黑」的,譬如這個弗格森,他就頑強地抵御住了大環境的侵蝕——也是他出身平平,能力稀松,根本沒被黑魔王放在眼裡。

  當然,雖說「出淤泥而不染」,但長年累月下來,弗格森也被迫培養出了一些和淤泥相處的經驗。眼下這種非常時期,他們都是識趣地早出晚歸,把斯萊特林在學校僅剩的一片淨土留給了不好惹的同學們。

  「你回來干什麼?」多爾芬·羅爾沒好氣地說,「鄧布利多又要來?」

  「增、增刊!」弗格森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拼命揮舞著手裡一份散發著油墨香味的報紙,「《預言家日報》夜間特刊!」

  雷古勒斯心裡一沉,還沒起身,報紙就被離得最近的埃弗裡搶到了手裡。「是格林格拉斯!」他掃了一眼,迅速地說,「她……」

  「她怎麼?」阿萊克托的語氣十分復雜,多年同寢同食,也不是一點兒感情都沒處出來,「要轉學嗎?還是休學?」

  「我倒寧願她轉學!」埃弗裡很重地嘆了一口氣,「她說她要報仇。」

  「什麼?」羅爾又驚又笑,「她瘋了?」

  報紙傳遞到了阿米庫斯手裡,雙胞胎兄妹湊過去一起看。雷古勒斯也忍不住向前探了探身,他眯起眼睛,終於看清了封面上的全幅單人照——阿波羅尼婭倚在病床上,雙頰豐潤的弧度已經瘦干了,孱弱但是堅毅。即便是黑白底片,看客也想像得到她雙眼會有多麼紅腫,然而那雙眼睛中迸射出的灼灼怒火與恨意,幾乎能把報紙燒穿。

  如果不是對格林格拉斯家事多有揣測,如果不是那句「投名狀」,他都快要被糊弄過去了。

  「她說什麼了?」看過報紙的人都紛紛沉默下來,雷古勒斯反而不想看了,「要和我們不共戴天?」

  「差不多吧。」埃弗裡有點兒垂頭喪氣地,「還好她這學期是不回來了,我說你們不如休學一年,等她畢業了再說。」

  「你說什麼屁——」多爾芬·羅爾一時暴起,但想想格林格拉斯偶然顯露的實力,還是老老實實地轉向雷古勒斯,「你也出手的話,雷古勒斯,我們一起埋伏她,有沒有可能……嗯?」

  雷古勒斯有些好笑:「你能殺了她嗎?你不能,那你抓住她也不過就是折磨她,我不覺得父母血仇是能被鑽心咒『勸服』的。」

  羅爾做了個鬼臉,他們這批人都沒見過血,雷古勒斯甚至還沒成年。縱然他獲得了標記,距離食死徒真正的核心,也和他們一樣遙遠。

  「要不……我跟院長請個假,去聖芒戈看看她?」弗格森猶豫地說,「她現在可能不太想見到你們。」

  「隨便你吧!」阿萊克托有些魂不守舍,「幫我帶束花,就……白色的虞美人Ⅰ吧。」她甚至掏出了錢,和報紙一起還給弗格森。

  雷古勒斯更想笑了:「也請幫我帶一束洋甘菊。」立馬收到同學們的齊齊瞪視,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

  最終抵達聖芒戈魔法傷病醫院的霍格沃茨慰問團規模十分驚人,盡管斯萊特林就只出了弗格森一個。他們在斯拉格霍恩教授的帶領下,熱情洋溢地撲了個空。

  「格林格拉斯已經出院了,」她的治療師反而十分感動,「我從沒見過這麼堅強的孩子,她說她要去美國一趟,找一位可靠的監護人,安頓好弟弟再回來。」

  慰問團一時沉默。

  「她還說什麼了嗎?」斯拉格霍恩嘆了口氣,「真是個傻孩子!」

  治療師難過地望著堆積如山的禮物和花束:「她說她要找麻瓜律師,一起商量著搞一個什麼信托基金,這樣就算她死了,她弟弟也不會衣食無著。」

  斯拉格霍恩又嘆了口氣,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阿波羅尼婭確實找了律師,但不是在美國,而是在法國。她早就把名下財產全數委托給了阮福芳慈打理,這次不僅帶來了更多的英鎊,還請她在西歐各國多多買地置產。

  「地段不要太好,最重要的是別引人注目,就在普普通通的住宅區裡找。」阿波羅尼婭在她剛剛粉刷好的巴黎新居參觀,「反正這些人也不會付房租,嘖,我這買賣虧大了!」

  阮福芳慈擔憂地握住她的左臂:「你本應在上課,而你卻出現在這裡。你已經成功打入那個犯罪團伙了嗎?」

  阿波羅尼婭痛快地給她看了新紋身,麻瓜的手摸上去,沒有絲毫反應。

  「你洗澡怎麼辦呢?」阮福芳慈很認真地問,「如果癢癢呢?」然後她就一把抱住了險些笑軟在地上的阿波羅尼婭。

  「平常碰一下沒事的啦!」阿波羅尼婭大笑,真的撓癢癢給她看,「魔法可比神經兮兮的自動感應門智能得多了。」

  「我想也該是。」阮福芳慈也笑,稀奇地又摸了摸黑魔標記,「不然你們那個頭目豈不是每天都要飛來飛去、疲於奔命?畢竟這個位置真的很容易誤觸。」

  阿波羅尼婭擦去笑飛的淚花,緊緊地擁抱了阮福芳慈。她沒有再說什麼客氣話,計劃推行到這一步,阮福芳慈等於是一腳踏進了死亡,但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她布置好法國的一切,又南下去了摩洛哥。格林格拉斯的新聞應該早就傳過去了,優素福·卡瑪沒有再見她,只推說去了塞內加爾Ⅱ度假。阿波羅尼婭正式交還了訂婚戒指,感到心頭一陣輕松。

  美國其實是她的最後一站。

  阿波羅尼婭沒有和科俄斯相見,只遠遠地看了一眼少年瘦弱的身影。多年不見,如果不是監護人指點,她甚至都沒認出來。科俄斯坐著麻瓜的輪椅,穿著麻瓜的校服,仰起頭向同學們笑。她再沒想到格林格拉斯夫婦竟然願意讓科俄斯進入麻瓜世界生活,這對一個啞炮來說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但對於他們的姓氏而言,無疑是個違背祖宗的決定了。

  阿波羅尼婭越想越是好笑。在科俄斯眼裡,繆西卡和克拉托斯絕對是十足十的大好人,是完美的父母,開明又慈愛,一心撲在他身上,什麼都可以不顧。

  她不必斬草除根了,她已經報復了科俄斯。她將那樣好的父母從他身邊剝離掉,他的生活從此天翻地覆、再也回不到從前,一飲一啄,都要從她手底下討食。

  「他還不知道?」阿波羅尼婭問科俄斯的監護人,也是他的家庭教師,一位美式清教徒家庭走出來的女巫,嚴肅又刻板。

  「不知道。」監護人沃爾夫岡小姐哀傷地搖了搖頭,「他那一陣子狀況很不好,病了一個多月,剛剛才能上學。」

  「或許父母與孩子之間也是有聯系的吧!」阿波羅尼婭幾不可見地一笑,「挑個晴天告訴他。」

  「格林格拉斯小姐!」見她這就要走,沃爾夫岡有些急了,「以後……」

  「一切如舊,女士。」阿波羅尼婭注視著遠處的科俄斯,他正羨慕地看著朋友們吃冰淇淋,「您以後就和科俄斯住在一起,照顧他,保護他,您的薪金還是走巫師銀行,科俄斯的生活費我會直接轉成美元。」

  「我……」沃爾夫岡有些猶豫,「從前我只是在格林格拉斯夫人不在的時候,被請來暫時照顧這孩子。現在……」

  阿波羅尼婭報了一個令人滿意的數字,黃金的光芒登時照亮了沃爾夫岡的雙眼。

  「如果他想抽煙、想喝酒,你出於職責,該勸也就勸勸,他聽就罷了,不聽那你也別攔。」阿波羅尼婭沉沉嘆息,「只要別讓他回英國來送死,別的事大可以順著他。可憐的孩子,還不知道能活幾年呢,該享受的也得讓他享受到。」

  沃爾夫岡一愣,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

  「麻雞小孩流行的那些街頭活動,塗鴉啦,滑板啦,甚至說搖滾,只要他樂意,想玩就去玩玩。我們是巫師啊,難道還能摔著他?」阿波羅尼婭縱容寵溺的目光時刻不離科俄斯,「那些人雖然看著不太正派,倒是比普通人有活力一些,科俄斯就缺這份活力,對不對?要是有麻雞女孩子喜歡他,也就順其自然好了,格林格拉斯家都快沒了,誰還在乎血統純潔不純潔?他要是能早早生下繼承人,他爸爸媽媽也會高興的。」

  可惜了,沃爾夫岡如果沒把貪財的把柄送到她眼前,她還打算放過科俄斯的。

  「至於那些人手裡的『小零食』……」阿波羅尼婭沉吟片刻,「絕對不能沾,我知道有些麻瓜會把葉子卷在煙裡,你可得盯好了。」Ⅲ

  「我會注意的……」沃爾夫岡愣愣地點了點頭,顯然不明白這位純血大小姐為什麼懂得比她這個麻雞出身還多,「科俄斯的父母,沒有什麼遺物留下嗎?不、我不是說……那些珍貴的收藏,我是說一些貼身物品,比如手表什麼的,我拿給他,也是一種安慰。」

  「沒有了。」阿波羅尼婭柔聲道,一派理所應當,「都清理掉了,否則我睹物思人,悲傷難止,再哭昏過去怎麼辦呢?」

  沃爾夫岡本能地覺得有些異樣,但她想不通,也就不再想了——格林格拉斯小姐臨走前特意給了她劃了一筆不菲的款項,足以撫平她心頭所有的疑慮。

  阿波羅尼婭足足花了兩個月,才將國外的各項事務一一料理妥當。等她回轉,泡泡已經在倫敦的新居等著她了。

  格林格拉斯家的一切,她說獻給黑魔王,就是真的給了——除了繆西卡那本要命的煉金術筆記,她什麼都沒帶走。

  她不要在新家裡看到一丁點兒過往的痕跡,更不想搞什麼「憶苦思甜」,不稀罕。

  泡泡之外的四個家養小精靈也全都被她打發回了老崗位——照顧科俄斯。無論當日的內幕他們猜到多少,阿波羅尼婭現在是這個家的主人,就不怕他們亂說。

  倒是泡泡,事後抱著她大哭了一場,搞得阿波羅尼婭鼻子也酸酸的。

  新家新氣像,小精靈看著也比之前在劍橋的時候精神多了。她接過阿波羅尼婭的行李箱,還按從前的習慣打發她洗澡:「麻瓜的熱水設備很好用,小姐想什麼時候洗都可以!」

  「從你嘴裡聽見一句麻瓜的好話可真不容易啊,泡泡。」阿波羅尼婭打趣道,「我在外面兩個月,一直提心吊膽,生怕你自作主張、把我這房子給拆得七零八落的。」

  阿爾德蓋特的房子是早就准備好的,是她假手阮福芳慈做的第一件事。她投入了極大的熱情設計她在這裡的第一個家,連水電走線都學了些皮毛,電視、冰箱、洗衣機、烘干機、太陽能熱水器、吸塵器……她從前擁有的一切,現在也要有,哪怕根本用不上,哪怕是退環境的老版本。

  有家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從前她一個人,一根魔杖,像片葉子一樣被打發得滿世界飄。劍橋不是她的家,霍格沃茨更不是。

  泡泡的回答是用力把她推進了浴室,惡狠狠地關上了門。



第94章  賊船(4)

  1978年,英格蘭,劍橋郡,彼得伯勒,食死徒總部。

  阿波羅尼婭第一次以訪客的身份踏足此地,立刻就覺察出了些許不同。一股冰冷的死寂從小徑深處緩緩向外蔓延,她很難形容那種感受——天是藍的,花兒也是香的,陽光依舊燦爛,綠植依舊蒼翠,但這一切都像是已經死了,是假的,是一個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紙扎模型戳在這裡,而她,就要一步一步地走進這死地裡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左臂上的印記似乎隨著她的心緒波動而微微癢了起來。

  緊閉的莊園大門緩緩打開,阿波羅尼婭一路前行,沿途的魔法植物也紛紛膽怯地收縮了枝條,她還沒走上台階,正門也悄然開啟了一扇,足夠她通過。

  令人意外的是,伏地魔並沒有將格林格拉斯邸改造得多麼陰冷可怖,家具擺設都還在原地,連克拉托斯的舊藤椅子也不例外。但所有富有日常生活氣息的布置——比如繆西卡花了半年時間編織的蕾絲桌布、科俄斯小時候捏的陶土花瓶——都已經不翼而飛了。

  「來了?」伏地魔的聲音幽幽降落,像一條從吊燈上悄然攀下的毒蛇,「我在二樓書房等你。」

  他聲音聽上去挺愉快的,阿波羅尼婭捂著「砰砰」亂跳的心髒,熟門熟路地往書房去。她小時候學這學那、預習功課都是在這裡,家養小精靈用魔法幫克拉托斯和繆西卡寫信、回信也是在這裡。

  阿波羅尼婭剛抬起手,就聽見伏地魔的聲音在門內愉快地響起:「直接進吧,你是在自己家裡,不必如此。」

  ?

  不是,她做錯什麼啦?嫌她回來晚了?有事兒您說話,陰陽怪氣地敲打她干什麼?天底下當老板的腦子都有病!

  她心中無語至極,仗著低眉順眼,在心裡瘋狂吐槽,進門之後怕露餡兒,也謙卑地死不抬頭,只依稀看見伏地魔還是那個B樣,正在和人下巫師棋。

  頓時滿腦子都是「奴才殺老祖宗的馬∼」、「我殺你全家!」也不知道是誰這麼倒霉做這個棋搭子。

  「不用這麼多禮,上次我就發現了,忘了告訴你。」伏地魔漫不經心地落子,「咚」的一聲,「你們是我的僕人,也是我前行路上的同伴,不必如此戰戰兢兢,伏地魔大人的目光既不會殺人,也不會石化人。」

  阿波羅尼婭早已抓緊時間清空了腦海中的雜念,這才怯怯地抬起頭——與伏地魔對弈的年輕男巫也隨意地看了過來,他神情平靜,如古井無波,瞥了她一眼就移開了視線,只捏著棋子長考,是斯內普。

  「啊!」她輕輕地叫了一聲,「大人,我……」

  「怎麼,不認識?」伏地魔也不看她,只顧盯著棋局,「嚇著了?」

  「當然認識。」阿波羅尼婭苦笑,「我本以為……如果我的計劃有幸入了您的眼,那麼我的身份應該是保密的。」

  「計劃不錯。」伏地魔的馬干碎了斯內普的卒,棋盤上「叮叮咚咚」的好熱鬧,「下學期你復學上課,想好怎麼和斯萊特林相處了嗎?」

  「互不干涉吧,我想我能做到,如果雷古勒斯也願意配合的話。」阿波羅尼婭斟酌著說道,「我是經由布萊克家才得以拜見您,他要是有腦子,理應猜到事情經過。」

  不知為何,他們三人打從一開始就都未刻意張揚過這層關系,直到現在,在明面上也就是互為點頭之交。可是這事兒盧修斯·馬爾福至少是掌握的,但就今日情勢來看,他卻並未告訴伏地魔知道。

  「錯了!」伏地魔將棋子一扔,轉過臉來,「知道你錯在哪裡嗎?」

  阿波羅尼婭嚇得一個激靈:「是……斯萊特林不應聽從雷古勒斯的命令,他們應該遵從您的指示,對我的身份裝聾作啞,甚至配合我的表演。」

  上位者的思考方式是不一樣的,今天這個馬她不想掉也得掉。

  「但……他不是已經畢業了嗎?」阿波羅尼婭遲疑著問。

  「西弗勒斯今天是為了別的事。」伏地魔忽然又不想下了,起身向外走,「都跟我來。」

  自黑魔王正式進駐格林格拉斯莊園,到現在好有三個月了,那個時候阿波羅尼婭還被按在病床上療養呢。他對自己的「新家」頗為適應,舉手投足之間仿佛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的就是他湯姆·裡德爾本人。

  也是不害臊!

  阿波羅尼婭和斯內普默不作聲地跟著他又爬了幾層樓,頂樓一整層都是格林格拉斯家的藏書室——就是阿波羅尼婭從不被允許涉足的那部分——饒是如此,還大量施用了空間拓展咒。

  「之前來過這裡嗎?」伏地魔在前頭問道。

  「我不被允許。」阿波羅尼婭坦然回答,「還因為想要偷闖而被懲罰過。」

  「不好奇嗎?」

  「曾經是,現在已經完全不好奇了。」

  「為什麼?」

  「因為我有自知之明,大人。我是個功利的人,並沒有學術天賦。這些書給我看我也看不懂。」

  伏地魔輕聲笑了起來,沒有再說什麼。

  格林格拉斯宅邸整體呈現一個「回」字形,他們要繞過一整條曲折的走廊才能抵達藏書室。走廊上覆蓋著巨幅掛毯,一直延伸到盡頭的藏書室,又從門的另一側重新開始——但掛毯上並沒有織出什麼長篇大論的英雄史詩,反而是一派綠意盎然的叢林風光,各色喬木、灌木、爬藤、草本植物排布得疏密得宜,既有繁盛之美,又有留白之韻。

  「這就是你家的先祖?」伏地魔駐足在一株高大的三球懸鈴木跟前。阿波羅尼婭並未透露過掛毯的秘密,但結合一下格林格拉斯的尿性,倒也不難猜。

  「什麼都瞞不過您的眼睛。」她用魔杖點了點掛毯,一時間所有的植物上都浮現出了細小的金字,「據說烏拉諾斯是和自己父親的情婦私奔到不列顛的,他父親是四帝共治時伊庇魯斯行省總督,他不敢用本姓,就指著登陸之地的綠茵為姓,建立了格林格拉斯家。」Ⅰ

  懸鈴木是英格蘭最常見的行道樹,壁毯上的這一株正是植根於一片茂密的草叢之間,草叢上浮現出的小字是「蓋婭(?——?)」。

  其實這個源遠流長的家史稍微有點扯淡了,那個時候哪來的英語,哪來的「格林格拉斯」啊,他們應該姓「Viridis-gramen」好吧!Ⅱ

  伏地魔從鼻子裡笑了一聲:「你在哪裡?」

  阿波羅尼婭只好又領他去找自己——在盛夏圖景裡,角落裡有一片開著白、黃、藍花的小池塘,水面飄著團團綠葉,上面織著「阿波羅尼婭(1960——)」。

  「我注意到一個問題。」伏地魔輕聲道,「你的名字和其他格林格拉斯不一樣。」

  阿波羅尼婭隨便指了一個「赫瑞婭」,說道:「一些主神,比如赫拉,我們通常會加以化用,而不是直接稱呼。」

  這就更顯得方才的烏拉諾斯和蓋婭扯淡——編這份家譜的時候,大概沒人能想到有朝一日會有兩個混血在這裡看熱鬧,真是世事無常!

  「不、不……」伏地魔搖搖頭,眼睛裡閃爍著奇異的光,慢慢從壁毯轉移到她臉上來,「這面牆上有無數個『赫瑞婭』,但她們都是女巫吧?你也是女巫……西弗勒斯,告訴我,『阿波羅』是男是女?」

  她心裡一沉。哪有這樣做老板的,入職前不好好做背調,賣身契都簽了,開始試探上了?

  「如果您指的是傳說中的太陽神,那麼他是男的。」斯內普聲音平板,沒有一絲感情。

  「男的啊……」伏地魔笑起來,「為什麼你與眾不同呢,阿波羅尼婭?」

  這個名字此時此刻從他嘴裡滾落出來,真是充滿了諷刺意味。

  「這大概意味著,我並非一個真正的格林格拉斯,主人。」她驚慌失措地單膝跪下,「或許我是混血,或許我是泥巴種,這並非有意欺瞞您,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自己來自何處……如果您覺得我的血統玷污了您的標記,我願意自斷左臂。」

  她摸了摸口袋,最後從頭上捋下一枚發夾,隨手變成斬骨刀,毫不猶豫地向肘窩處砍落!

  余光裡她看見斯內普垂在身側的手猛地一動,隨即緊緊攥住了袍子。

  阿波羅尼婭疼得搖搖欲墜,眼前一陣陣發黑,幾乎維持不住跪姿。但她的胳膊並沒有齊肘而斷,刀卡在骨縫裡,但她已經沒有力氣拔出來了,不得不緩了一會兒,這才勉強用了個「飛來咒」——卷了刃的砍刀沉重落地,大量鮮血湧了出來。

  伏地魔一直沉默地觀賞她作態,嘴角還噙著一縷笑意,直到見她准備再接再厲,才慢慢踱上前,俯身握住了她的左臂,扯到眼前來。

  比鈍刀子割肉更痛的是什麼?是割了一半兒沒割斷、還剩一點兒骨頭渣滓連著的時候,硬生生扯斷。

  「你竟敢輕率地舍棄黑魔王給予的賞賜。」伏地魔反手把斷肢扔在阿波羅尼婭臉上,「你問問西弗勒斯,他還沒有呢,你竟然不稀罕?」

  「不!我不敢……」阿波羅尼婭痛哭流涕,「主人,是我錯了!我冒昧地揣測您的寬廣心胸,求求您……」

  伏地魔捻了捻滿手的血,滑膩膩的。他們是巫師,又不是麻瓜□□,搞成今天這樣,對他來說,斷肢重續也不過就是一眨眼的事兒,但……

  「你為什麼不用魔法?」伏地魔的眼睛眯了起來,「有些黑魔法造成的肉身傷害是無法重生的……你在試探我,試探伏地魔大人?」

  「我不知道刀砍咒能不能砍斷骨頭,我也沒試過。如果不能,未免顯得我誠意不足。」阿波羅尼婭捂著新胳膊怯懦地開口,「我的胳膊能否復原,並不在於我采取的手段,而在於您的意志。如果您願意,如果您原諒了我,那我無論如何也會擁有一條新的手臂,我是這樣相信著的。」

  伏地魔依然在打量著她,久久不說話。空氣幾乎凝固為一個實體,阿波羅尼婭像是被封在透明塑料裡的精致標本,僵硬地動都動不了。

  「你既然能出現在這個家譜上,以後就不要妄自菲薄。」老板終於高抬貴手,「走吧,雷古勒斯只怕已經等急了。」

  走廊盡頭的藏書室不知何時開了一扇門,雷古勒斯的後背緊緊貼著門扉,幾乎沒辦法獨立站著,看上去比她這個重傷員還要孱弱。

  「嚇著了?」伏地魔大步走過去,滿面春風地拍了拍雷古勒斯的肩膀,「這裡的書怎麼樣,好看嗎?」

  「我獲益匪淺,大人。」雷古勒斯艱難地行禮,嗓音嘶啞得可怕,「我不是故意偷看您……懲罰她的,請您原諒。」

  「不值一提。」伏地魔毫不在意,對以正常途徑入職的老員工子女異常溫和,「都進來,西弗勒斯,來。」

  格林格拉斯家的這座藏書室並非刻板印像裡那種書冊堆得雜亂無章、灰塵遍布、角落裡還暗藏驚喜或者殺機的「寶庫」。阿波羅尼婭發誓他們肯定悄咪咪去隔壁劍橋Ⅲ學習先進經驗了,只看裡面甚至有恆溫恆濕避光真空的孤本區就知道了,也不知道用魔法是怎麼做到的。

  伏地魔如今就停在這裡。

  「有種魔藥,我只聽說過它的名頭與效果,遍尋配方而不得,」伏地魔輕輕地說道,像是怕吵醒了漆黑帷幕裡沉睡的古書之靈,「它會使巫師陷入肉身與精神的雙重痛苦,最終失去求生意志。」

  「絕望藥劑。」斯內普接道,阿波羅尼婭登時一個激靈。

  「不錯。」伏地魔點點頭,向著帷幕伸出手,一本書頁折角的古籍輕巧飛出,落入他的掌心,「但我在這裡找到了。」

  斯內普接過來看了一眼,立刻道:「這個配方不全,很不全。」

  「我很高興你馬上就發現了。」伏地魔愈發滿意,「這就是你的任務了,西弗勒斯。」

  阿波羅尼婭艱難地眨了眨眼,說不好是高興是難過。她勉強忍住偷看雷古勒斯的欲望,只聽伏地魔又道:「可是這本書無法被帶出去。」

  啊?那就抄唄,實在不行就撕走,有什麼大不了的?叫她來不會就為了這個吧?她覺得自己好冤枉,哪怕黑魔王一頁一頁撕了填灶膛呢?她都舉雙手贊成並立刻歌功頌德八百個單詞!

  但是斯內普沒說話,雷古勒斯欲言又止。

  關於今天的正頭戲,他們倆顯然知道些什麼。阿波羅尼婭不想但不得不承認,她的這場《斷臂山》,大概只是暖場的前戲而已,搞不好甚至是黑魔王興之所至的過場小段子。

  「我願意抄錄。」斯內普遲遲開口,像是做下特別重大的決定,「您已經給了我這個任務,我理應先完成它。」

  雷古勒斯無聲地松了一口氣。

  「好,很好。」伏地魔平和地說道,看不出哀樂喜怒,「那你在這抄吧,雷古勒斯,叫你家的小精靈來,給他收拾房間。」

  阿波羅尼婭難以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如果她要和伏地魔住同一屋檐下,睡覺都得輪流睜一只眼。

  「至於你們,阿波羅尼婭,還有你雷古勒斯,」伏地魔示意他倆現在就可以滾蛋了,「你們的搭檔已經到了。」

  雷古勒斯默不作聲地行禮離開,阿波羅尼婭一頭霧水地跟著照做,輕輕掩上了藏書室的門。

  「怎麼?」她迫不及待地問,要是不問這一句,人設就崩了。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雷古勒斯飛快地瞥了一眼她的左臂,經過地毯正中那灘朱紅血跡時還是特意繞開了走,「快點!」

  不知為何,雖然他行色匆匆,但阿波羅尼婭總覺得那身影裡滿是彷徨與迷茫,只好小跑著追下去。

  她很快就明白了所謂的「拍檔」是誰——斯萊特林上屆和本屆畢業班的大部分同學,像一群剛出生的小鴨子,茫然又無助地擠滿了格林格拉斯家的小客廳。

  「喲,聯誼呢?」阿波羅尼婭先聲奪人,「還是N.E.W.Ts真題交流會啊?」

  客廳裡的年輕巫師紛紛聞聲看來,又齊齊露出驚惶莫名的可笑神色,甚至有人「騰」的站了起來。

  「阿波羅尼婭!你、你還好——不,你不是——」

  「多謝你的關心,阿萊克托,你現在就在我家呢,你說我好不好?」阿波羅尼婭燦然微笑,「准確地說,曾經是我家,我已經將它獻給黑魔王了。」

  話說到這份兒上,再不明白事情原委就是大傻子了。眾人表情一陣扭曲,最終還是阿米庫斯小心翼翼地問:「你獲得標記了?」

  「要看嗎?」她作勢去挽袖子,現在應該已經重新長出來了。

  「夠了!」舊藤椅上坐著的一個中年食死徒終於忍不住開口,見阿波羅尼婭訝然望來,只好又自我介紹,「羅齊爾,埃文·羅齊爾。」他氣悶地站起身來,伸手點數:「人都到齊了?目的地是索爾茲伯裡巨石陣,都通過考試了吧?」

  「她就沒有!」多爾芬·羅爾天真爛漫地指控道,好像這樣就能扳回一城似的,「我們考試的時候她休學了!」

  阿波羅尼婭「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對,沒錯,我好害怕啊,萬一我分體了怎麼辦?」

  羅齊爾壓根懶得理這群小孩,他只是板著臉揮了揮魔杖——一摞黑鬥篷和一打銀質面具出現在茶幾上。



第95章  初陣(1)

  有了這副標准單兵作戰裝備,哪怕落點是游客比螞蟻還多的著名風景勝地,阿波羅尼婭也不會幻想這是什麼輕松休閑的踏青野炊活動了——但她也沒料到一幻影顯形就有一道昏迷咒擦著她頭皮飛過。

  某個食死徒實習生只來得及在喉嚨裡「咕」了一聲,就出師未捷地栽倒在地,被羅齊爾用復蘇咒強行拔起。

  一上來就這麼刺激的嗎!

  阿波羅尼婭半蹲下身體,快速移動到石柱後面躲避,默默觀察著戰場情況:己方陣營都戴著面具和兜帽,她現在連雷古勒斯都找不見,但除了羅齊爾之外,還有五六個資深食死徒壓陣,他們這幫剛成年的學生明顯只是個添頭。

  對方也都是熟面孔,傲羅們她都見過好幾次了,他們護著的一家老小阿波羅尼婭也認得——最中間五十來歲的少白頭男巫曾經去聖芒戈親切慰問過她,應該是魔法部裡的鷹..派實權人物。看衣著打扮,顯然是旅游日程被泄露了。

  雙方各有掣肘,一時僵持不下。

  擁有魔法並不會讓普通人天然蛻變成戰士,魔法部高官的家人只會尖叫、哭泣和暈厥,他本人則是面色鐵青、雙眉緊鎖,嚴厲又正義的目光慌張地四處亂瞟,魔杖和地上隨意撿起的小木棍兒無異。阿波羅尼婭只要想想自己以後也要執行這樣的呆瓜保護任務就覺得窒息。

  食死徒這邊呢,更糟糕了!那一家人雖然呆,但至少聽話不添亂。這幫學生那是每一個都有自己的主意,雖然魔咒來了不知道躲、同伴暈了不知道救、局勢膠著不知道捅刀,但他們會亂跑、會麻爪、會發呆、會索命咒殺不死人。

  怪不得埃文·羅齊爾活像別人欠他八百萬一樣——這種帶小孩的任務誰樂意啊?搞不好自己都要被拖死。原來阿波羅尼婭他們在地下教室卷生卷死的時候,同期群賢真的就在快快樂樂地當學生,玩黑魔法那還是以興趣愛好為主,絲毫不考慮實用性。

  難不成是等著畢業之後被黑魔王「仙人撫我頂」,突然開竅變成口人不眨眼的冷面殺手?怪不得她的老板一心一意非要摘她這顆果子,新鮮血液本就稀少,質素還如此感人。這是有一個算一個,一個都不能少。

  阿波羅尼婭嘆了口氣,摸清情況後,老手和菜鳥簡直一目了然,雷古勒斯就是菜鳥裡較為突出的那個——意識和經驗都不缺,攻擊性魔咒用得也很熟練,但他根本不想殺人。

  戰況越激烈、隊友越催促,他就越是抗拒、越是痛苦。他的精神已經繃成一根兩頭緊扯的琴弦,隨時都有崩斷的危險。

  阿波羅尼婭一抖魔杖,純白色的火焰從杖尖湧出,落在地上飛速地壯大起來,化為一只客邁拉獸撲向眾人,局勢瞬間好起來了。

  但也就好了那麼一小下下,厲火搞不好就要「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又是在巨石陣這種空曠平坦的地方,那還不是隨便燒?食死徒也害怕啊,誰知道這個學生行不行啊?這麼一慌,辛苦維持著的反幻影移形咒便出現了漏洞。

  「走!快走!」兩個男傲羅異口同聲地喊道,「我們斷後!」

  「你發什麼神經?」有人吼她,「用什麼厲火?」

  她還愁沒機會收手呢,她的厲火咒又沒問題,那是真的會燒死人的。

  「咒立停!」阿波羅尼婭反手將魔杖插入地下,煉金術士認為土地中蘊含著神奇的力量,新生與死亡都從土地中來,它代表著生與死的轉化,就像放大鏡一樣增強她的魔咒。

  白色火焰如煙雲般迅速消融,阿波羅尼婭還沒為那兩個斷後的傲羅松一口氣,就看到一個食死徒悄悄舉起了魔杖,死咒讀條中。

  「阿瓦達索命!」她想也沒想,仗著自己離得近,抬手擊倒了一個,綠光未散,又是一個。

  頃刻間雙屍橫陳,所有人都愣住了。菜鳥們自不必說,成天嘴巴裡說得熱鬧,別說自己動手了,別人動手這也是第一次見。老手們更慌張,他們本以為這是個不知輕重亂用厲火的小年輕,誰知道人家搶了今天唯二的人頭——如果剛才不攔著她,現在沒准已經論功行賞了。

  「先走!」剛才那個要偷襲的食死徒當機立斷,「先回去!他們的援軍快要來了!」

  阿波羅尼婭戀戀不舍地看了那兩個傲羅一眼,萬般無奈地幻影移形走了。

  回到格林格拉斯莊園,伏地魔已經在樓下等著他們了,貝拉和盧修斯正襟危坐地陪在一邊,桌上紅茶香氣裊裊,只是沒人喝。

  黑鬥篷們一個接一個地摘下面具,埃文·羅齊爾怎麼發的就怎麼收回來,阿波羅尼婭將自己的也遞過去,卻被他拒絕了:「不,你自己收著吧!」

  阿波羅尼婭不由望向伏地魔。「死的是誰?」她的老板問。

  「是普威特兄弟。」聽聲音是那個要偷襲、又主導了撤退的食死徒,面具下是一張全然陌生的臉,見她茫然,甚至擠出了一絲微笑,「安東寧·多洛霍夫,幸會。」

  伏地魔不耐煩地讓他過去:「你都看見了吧?」

  「攝神取念」真是一種簡便快捷的交流方式,像伏地魔這樣的高手,甚至連頭疼腦熱的後遺症都可以優化掉,阿波羅尼婭有幸享受過這樣的優待,他今天顯然不打算讓多洛霍夫也享受一下。

  「本來也就是讓年輕人們都試試水,已經算是意外收獲了,大人。」盧修斯小心地看著伏地魔的臉色,謹慎地勸了一句,馬上就像完成了KPI一樣。

  「我都做好羅齊爾回不來的打算了。」貝拉明顯就放松得多,只倚著沙發背冷笑,「一代不如一代呀!」

  阿波羅尼婭費解地望著她——你老板明顯心情不好,你怎麼還火上澆油呢?

  大老板的神情不必揣測都是顯而易見的難看。斯萊特林們抖成一伙鵪鶉,就聽他慢慢說道:「我能理解,忠心無法彌補能力的缺陷。你們都只是普通巫師,以後機會多了,勤加練習,要像阿波羅尼婭這樣,也不是沒可能。」

  沒辦法,亞洲小孩走到哪裡都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巫師也別想逃過這個心理陰影。

  「但是……我所不滿的是,」伏地魔繼續訓話,「明明有能力,卻沒有做到最好,是不是,雷古勒斯?」

  阿波羅尼婭暗道不妙,就見伏地魔將魔杖一揚——雷古勒斯痛叫一聲,滾落在地。他是那樣用力地抓著木質茶幾的腳,手指幾乎深深地按了進去,木刺混著鮮血往下淌,摩擦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她死死地攥緊了拳頭,一心只想把魔杖死命戳進伏地魔的腦仁裡去。但她不能,她還要睜著眼看這一切,聽著雷古勒斯拼命壓抑的慘叫,連閉上眼睛或者移開視線都做不到,心態差點兒也崩了。

  其實伏地魔今天要做的一直都是殺雞儆猴,她可以是被砍掉翅膀的雞,也可以是被嚇得不敢動彈的猴。盡管湯姆·裡德爾現在表現得偶爾還挺像個正常人,但他始終都是那個以恐懼維護統治的暴君。

  暴君收起魔杖,竟然又和顏悅色地笑了笑:「把他扶起來。」

  阿波羅尼婭連忙照做,貝拉也搭了把手。

  「知道你錯在哪裡了嗎?」伏地魔忽然又諄諄教誨起來,「我並非一定要你們打打殺殺,為伏地魔大人服務有很多種途徑。既然你不情願,雷古勒斯,為什麼事先不告訴我?你也可以在頂樓抄書……作為食死徒,你心裡的任何疑慮、不滿、畏懼,都應該向我傾訴,而不是試圖隱瞞。」

  不會真的有人信吧?阿波羅尼婭麻木地想。雷古勒斯正伏在她臂彎裡難以自禁地抽搐,她心中怒火翻湧,卻被隱蔽地捏了一下手。

  是雷古勒斯在提醒她。阿波羅尼婭鼻子發酸,連忙不動聲色地調整呼吸,好在菜鳥們也都破防了,阿萊克托愧悔地抹去眼淚,羅爾臉色時紅時白,埃弗裡恨不得把頭塞到腳底板下面去。

  伏地魔還在絮絮訓話:「……你們還有一整年的時間,和阿波羅尼婭好好配合。對一些人來說,有標記和沒標記,差別並不大,但對另一些人來說可不是,好好想一想,自己是哪種人。」

  學生們五花八門、賭咒發誓地表起忠心來,伏地魔興趣缺缺地聽著,忽然一指阿波羅尼婭:「你先送他回去,貝拉,以後有事也叫上她。」

  貝拉特裡克斯掀起眼皮,慵懶地瞥了她一眼,神情還是很不屑,嘴裡卻很乖巧:「可是,主人,她不是要當傲羅嗎?」

  伏地魔坦然回顧,眉頭微挑,仿佛在說「對啊,怎麼了嗎」。

  阿波羅尼婭沒意識到貝拉竟然有些生氣了,幫忙扶著雷古勒斯往外走的時候,她忽然用力箍住阿波羅尼婭的上臂,拽都拽不動。「黑魔王為什麼這麼喜歡你?」她咬牙切齒地問。

  「喜歡我?」阿波羅尼婭也怒了,「你管這叫喜歡?我上學要帶那群蠢材,假期還要跟著你,我自己還有任務,不能被人看見,這是喜歡?你這麼羨慕,不如和我喝復方湯劑互換身份吧!」

  她發作起來沒頭沒尾,自己都覺得有些過了,可貝拉卻轉怒為喜,面上妒色煙消雲散。「不識抬舉。」她居然又抿著嘴笑了,施施然把雷古勒斯往阿波羅尼婭懷裡一推,「不識好歹!」

  有毛病!直到阿波羅尼婭幻影顯形在格裡莫廣場12號門前台階上,心裡還在不停罵街,雷古勒斯抖著一雙慘白嘴唇想勸她,被沒好氣地罵了一句「閉嘴」。

  「少爺!少爺怎麼了!」先察覺到不對的是克利切,正好她也騰不出手來敲門,「少爺感覺怎麼樣?克利切去叫女主人!」

  布萊克夫婦聞聲趕來,奧賴恩驚得煙都掉了也來不及撿,踩著就過來了,從她手裡接過兒子,沃爾布加在雷古勒斯臉上、身上草草摸了一遍,便將他漂浮起來:「先送他回臥室吧。」

  「這些腦袋真是礙事!」奧賴恩心疼又憤怒地喊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它們全扔了!」

  克利切在一邊縮著不敢說話,只是「吧嗒吧嗒」掉眼淚,阿波羅尼婭招手叫他過來:「家裡有緩和劑嗎?沒有?那就去我們家找泡泡要一些來。以後無論是上外面買,還是自己熬,都要做好儲備。」

  小精靈「啪」的一聲消失了,沃爾布加已經從樓梯邊探頭叫她:「阿波羅尼婭?好孩子,上來好嗎?」

  雷古勒斯的臥室門上已經貼了那個「非請勿入」的牌牌,但現在誰也沒心情管了。沃爾布加眼眶通紅,捧著兒子的手直問:「出什麼事了?怎麼突然就這樣……是誰干的?」

  「你還問!」奧賴恩忽然爆發了,「你不知道怎麼回事嗎?我們年輕的時候沒遭受過嗎?還能是誰干的!你心裡比誰都清楚!雷古勒斯拿到標記,你還很高興,是不是?現在你看見了,這就是你高興的代價!」

  沃爾布加一愣,繼而淚流滿面,再也說不出話來。

  阿波羅尼婭剛來就撞上人家夫妻吵架,尷尬得無以復加。正琢磨著悄悄退走,克利切卻回來了,一頭將她拱了進去。

  「阿波羅尼婭小姐給的緩和劑!新鮮的緩和劑!藥效最好的緩和劑!」克利切語無倫次地捧著個吸管杯,遞到雷古勒斯唇邊。

  沃爾布加擦擦眼淚,轉移話題道:「這個怪模怪樣的杯子是什麼?」

  還不等阿波羅尼婭回答,奧賴恩就馬上說:「我看挺好的,雷古勒斯這樣子是沒辦法坐起來大口喝藥的。」

  一句話說得沃爾布加又開始抽泣,雷古勒斯急得直給她使眼色,阿波羅尼婭沒轍,只好說:「黑魔王想借克利切幫他收拾一下房子。」布萊克夫婦雙雙一愣,雷古勒斯費力地清了清嗓子,指了指克利切,又指指阿波羅尼婭。

  克利切只好離開了床前,非常不情願地走過來,笨拙地行了個禮:「克利切聽您吩咐,小姐。」

  「你把三樓最東頭的那個套間收拾出來就可以了。」阿波羅尼婭吩咐道,「別忘了告訴那個要住進去的人,就說那曾經是我的臥室,他會明白的。」

  克利切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再一次消失了。布萊克夫婦看著都冷靜不少,沃爾布加心疼地摸著兒子的頭發,反倒是奧賴恩問:「黑魔王不會無緣無故地懲罰你們,雷古勒斯做錯了什麼?」

  「等他痊愈了,要是他自己想說,您再問他不是更好嗎?」阿波羅尼婭和雷古勒斯對了個眼神,不由苦笑。奧賴恩還想說什麼,沃爾布加卻阻攔道:「讓孩子們待一會兒吧,我看他們有話要說,是不是?」

  雷古勒斯迫不及待地點點頭,沃爾布加被他逗笑了,難過地吻了吻他的臉,起身要走,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那黑魔王有沒有……失望?他是不是以後就……不再眷顧布萊克了?」

  「不會的!」奧賴恩大聲道,滿面嘲諷,「他才不舍得呢!」說完,也不等妻子,率先怒氣衝衝地奔出房間去,沃爾布加不放心地看了他倆一眼,也步履匆匆地追在後面。

  阿波羅尼婭抽出魔杖,向著雷古勒斯畫了個圓:「有沒有好受一點?」

  「你怎麼早不用?」雷古勒斯試著清了清嗓子,臉色好看多了,「再晚點兒我就痊愈了。」

  「傲羅內部用的,不是標准咒語,我怎麼敢當著你爸爸媽媽的面用啊?」阿波羅尼婭擠到床沿上去,「手拿開,不然坐你手了!」

  「我看也不像是拉丁語系的魔法。」雷古勒斯若無其事地望著天花板,「不是自創的吧,哪裡來的?」

  「好像是鄧布利多從南美洲原生巫術裡總結改良的Ⅰ。」阿波羅尼婭心不在焉地撓著左臂上一圈漸次褪去的紅痕,「拾人牙慧,哪裡是好張揚出來的?」

  二人一時無言。阿波羅尼婭開窗通氣,緩和劑的氣味和她袖子上干涸凝結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著實算不上好聞。

  「你不是有選擇的嗎?」她忽然沒頭沒尾地問。

  「可西弗勒斯是不想在戰場上遇見伊萬斯,我——」雷古勒斯忽然卡殼了,「我其實沒得選,布萊克家需要我站出去,如果我能像貝拉那樣……」說起凶名在外的堂姐,他輕輕打了個哆嗦。

  「但我還是做不到。」雷古勒斯頹然說道,「有些事,說到和做到,是不一樣的。」他忍不住望向好友,不到兩個小時以前,她輕描淡寫地抬抬手……更早的時候,她的另一只手被活生生……更多的記憶翻湧而至,雷古勒斯忽然起身伏向床邊,無法抑制地嘔吐起來。

  「好些了嗎?」阿波羅尼婭的聲音遠遠傳來,人已經第一時間彈起來躲到窗邊去了,頭上還頂著個大氣泡,「自己趁早清理掉啊,我不想知道你午餐吃了什麼。」

  「我沒……我只是干嘔!」雷古勒斯筋疲力盡地倒回枕上,一時哭笑不得。他靜默了半晌,卻又漸漸地笑出聲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笑得眼淚都迅速地打濕了床單。

  「你是怎麼做到的?」雷古勒斯終於哭著問她,「別拿什麼『假死』糊弄我!哪怕是假死,你也得先有強烈的意願要他們死,否則你連魔咒都發不出來。」

  阿波羅尼婭逃避般地望向窗外的風景,兩只長尾山雀在枝頭打架——她無從說出真相,她自己都不知道。

  好在雷古勒斯也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越界,他可以自我剖析,卻不能強迫阿波羅尼婭也這麼做,更不該妄加揣測她的內心。這是很無禮、很冒犯的行為。

  「你都不知道,今天我和西弗勒斯被黑魔王叫去,一開始我們都不知道那是你家。」他悲哀地抬起手臂,擋住通紅雙眼,「我是看到那條族譜掛毯的時候,才意識到不對,等我打開門,看到滿室的藏書,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其實我們私下裡也都猜測過,但親眼看到、親身經歷是不一樣的。」

  「怪不得黑魔王把繆西卡的桌布和科俄斯的花瓶都扔了。你要是看見那還得了?」阿波羅尼婭嗤笑一聲,「西弗勒斯不會是看到我本人才確定的吧?那他肯定嚇得不輕,反正我當時是嚇死了,腦子都是亂的,完全憑本能往下演。」

  「那我可不知道!」雷古勒斯忍不住也笑起來,「我一來就被打發上樓了,可管不到他頭上。」

  又是一陣沉默。

  「今天,我們都通過了吧?」她忽然問道。

  「是吧……其實我也不知道,黑魔王不是能以常理揣測的。」雷古勒斯情緒又低落下來,懨懨地哼了一聲,「你打算怎麼辦?我是說那兩個傲羅。」

  「普威特也是純血家族,他們肯定會給我發訃告的,」阿波羅尼婭比比劃劃,預想得很美好,「我去把人挖出來就行了,安全屋我都准備好了。」

  「我也一起去。」雷古勒斯肯定地說道,「布萊克和普威特是表親,何況他們的死……有我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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