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狂暴巨獸 芝加哥的狂戰士
那是一個普通的夜晚。
不普通的是,熱河一帶的血蘭花已經吃完。
從外圈到內圍,從沿岸到洞穴,舒適的高溫和肥沃的土壤確實為血蘭花的常開不敗提供了最佳條件,可再多的花也會有吃空的一天。
阿薩思不是綠蟒,她的消化能力更強,新陳代謝也極快。
綠蟒一頓吃飽,能在洞穴裡窩上幾個月。不再捕食,只待消化,而這段漫長的空白期正好供血蘭生長。
等它消食完畢,血蘭又是密實一片。飢餓的綠蟒會重復上述步驟,接著,它就自然而然地被困在洞穴裡,不會對亞馬遜的生態平衡造成太大的威脅。
可阿薩思不同,她不是吃一頓能扛幾個月的巨蟒,而是吃飽了也只能頂幾小時的恐龍。
都說「劇毒之物五步之內必有解藥」,大自然用血蘭花絆住了綠蟒,卻控制不住阿薩思這個大胃王。
她一頓要吃半噸食物,血蘭不僅生長周期跟不上,數量也不夠造。即使它拼盡全力、發狠生長,也架不住阿薩思把它的根莖都舔禿嚕了。久而久之,血蘭的數量愈發減少,直到最後一朵被阿薩思吃掉。
完了,地主家沒了糧,阿薩思抱著憂慮入睡。
她計劃好了,明天一早起來就去覓食,看看亞馬遜還有多少能填飽肚子的東西。實在不行,她就離開森林去找人類,或是順著河道進入大海,總之,她會想法子養活自己,畢竟世界那麼大,缺她一口吃的嗎?
誰知一覺睡醒,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晨曦微露,第一縷陽光透過厚厚的雲層打入森林,浮塵共著光影,散射成漂亮的丁達爾效應。
「地球之肺」開始呼吸,負離子活躍的空氣順著氣壓差湧入洞穴,在美好的晨光中,阿薩思睜開了眼。
「嗷」一聲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阿薩思甩甩頭,先進熱河衝洗了臉。
說起來,她也不知道是怎麼養成的習慣,她每日的睡前醒後必做清潔,出去散步日常檢查花田,有熱河暖胃就堅決不喝涼水。
初始,她以為這是本能在驅使她規避寄生蟲,直到她看見人類也是早晚洗漱。
之後,她以為這是受人類影響而養成的習慣,可她又發現人類不喝熱水。
對,無論是土著還是外來者,他們都沒有喝熱水的習慣。
土著會就著山泉直飲,外來者會努力創造條件喝一杯冷咖啡。整座森林裡只有她一個愛喝熱水,這是為什麼?難道喝熱水可以變強嗎?
拋去無用的思緒,阿薩思迎著陽光出了門。
她沿著熱河一路前行,看著被吃禿嚕的花田,頓感淡淡的憂傷。
不知自然界裡有沒有擅長種植的動物,她挺想跟它們建立「互利關系」的。她的爪子只適合破壞,不適合種花,能把血蘭養到現在還不死,她已經盡力了。
如是又走出一段距離,她漸漸出了熱河的內圍。恰在這時,不知從哪兒吹來了一陣干燥的風,不僅吹散了雨林的水氣,還吹熄了熱帶的溫度。
嗯,怎麼回事?
動物的本能對環境的變化十分敏感,阿薩思只是吸了幾口氣,往前走了段距離,便察覺到不對。她發現周圍的樹木換了樹種,濕潤的土地變得干硬,就連身畔的溫水也消了熱氣,變成一條陌生的小溪。
怪了。
這是在森林?
對,仍是在森林裡,氣味不會騙她。
這是在亞馬遜?
不,這不像是亞馬遜,也不像努布拉島,反倒像是一個全新的地方。
她能感覺到它是干燥的,比不上雨林的濕潤;她能體會到它是變化的,也比不上雨林高溫。鱗片上的露水緩慢蒸發,它們本是張開縫隙在散熱的,如今卻全閉合了保暖,提醒她溫差有變。
阿薩思謹慎地打量四周,又回首看向來時的路,卻見熟悉的闊葉雨林早已不見,竟已轉換成高大的針葉樹和大量冷杉。
她仰頭輕嗅,空氣中已沒了熱河與花田的氣味;她低頭觀察,水域裡已沒了大魚和幼蛇的尾影。
變了,又變了,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海中追船,結果「游」到亞馬遜;第二次是在林中散步,結果「散」到了另一座森林。
見鬼,她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有什麼根源或觸發條件,只知道每一次環境轉變時她都在現場,她都是清醒的。
就那麼一瞬間,就這麼一眨眼,她一頭20噸重的恐龍就被「搬」進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並且她毫無准備!
假如一次是巧合,可第二次呢?
多次的巧合只能是必然,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同樣的情況會發生第三次呢?
她會去往哪裡,該在何處安家,能吃到什麼食物?不確定的未來增加了阿薩思的不安全感,她在原地佇立許久,好半天才重新抬步,打算先看看森林裡有什麼。
小心為上,萬一這兒也有什麼龐然大物呢?
她做好偽裝隱入樹木,一邊尋找食物,一邊打算圈起新的領地。
*
阿薩思沒有想到,這片森林看上去物產不豐,實際上非常富饒。
它有雪山山脈,有廣袤草原,有幽秘叢林,有寂靜湖泊,幾乎能支持各種野生動物的生存,也是她理想的棲息地。
在這裡,四季分明,地形多樣,植被遍地。她看到穿梭在林間的麋鹿,嗅到成年美洲獅的氣息,瞥見黑熊與灰熊爭奪獵物,還遇上了肥美的鹿群,以及一批在山腳下吃著水草的野馬。
麋鹿重八百磅,美洲獅重兩百磅,馬鹿重三百磅,而一匹野馬足有千磅……它們數量眾多,繁衍又快,簡直是天然的「耗材」。再加上易於捕捉,阿薩思知道從今往後的食物有了著落。
她走了整整一天,沿途吃了個飽,也沒遇到什麼對手。
待日薄西山,她既沒走出森林也沒碰到人影,由此她明白,新地方不僅適合她奔跑,還適合她長居。
當落日被群山吞沒,夜間的溫度便降了下來。
鱗片服帖在她身上,為她保持溫暖,阿薩思找了個落葉多的地方休息,正打算享受安逸自由的叢林生活,卻不料在頭頂的深色夜空中,一陣飛機掠過的聲音隆隆響起。
她一頓再抬頭望去,就見一架閃爍著光點的飛機掠過萬丈高空,筆直地飛往南方。
她記得,天上飛的鐵鳥全是人類制造的東西。
所以,額,人類?新地方又有人?
阿薩思:……
不知為何,當奇怪的經歷和「人類」聯系在一起,她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努布拉島有人類,於是混種恐龍出籠了;亞馬遜雨林有人類,於是超級巨蟒出現了。可見,只要是森林、動物和人類這三個詞組合到一起就准沒好事,而現在,森林和動物有了,就差來個人了。
阿薩思決定藏好自己,避免與人相遇。可她在第二天還是高調地占據了一片山谷,還大吼一聲表示這地盤是她的。
好在森林夠大,她的聲音雖在山谷回蕩但並未傳出很遠,不然她一定會在幾天內見到前來探查的人類。
之後的一個月,阿薩思一直在熟悉森林的環境,確認身邊可食用的物種和植物,以及尋找可能存在的大體型對手。
可是沒有,一個也沒有,這片地區的所有動物都是「無害」的,它們全是她的食物。
只是阿薩思並未安心,她暫時離開山谷,隨意挑了個方向前進。一直走,沒回頭,有水就喝,有食物就吃,有覺就睡,大概走了十天半月,她才總算來到了森林的「邊境」——之所以說是「邊境」,是因為她看到了人類的痕跡。
一條長長的公路穿過森林,沿路扔著煙頭和酒瓶。順著公路邊的叢林溜達,她在幾公裡開外的地方看到了一塊路牌,上面寫著「懷俄明州·派洛特野馬管理區」。
懷俄明州?
什麼地方,沒聽過,似乎跟努布拉島和亞馬遜都沒關系。
阿薩思沉默了會兒,終是放棄了繼續探索的想法,甩尾返程。
她覺得已經足夠了,經過長途跋涉,她確定這片森林大到夠她生活,食物多到能養她余生,還明確了她與人類的界限在哪裡。
接下來,只要人類不越界,她就不會主動進入他們的世界。希望人類識相點,別來打擾她平靜的生活,不然又一個「服務區」將化作廢墟。
阿薩思回到了山谷,安穩地住了下來。
*
成長總是伴隨著煩惱,成年更是痛苦的根源。
阿薩思沒想到,她有朝一日也會面臨這樣的困境,自打進入成年期後,她的軀體像是定了形,幾乎沒再長過了。
或許她不該為此發愁,每一種生物都會有成長到「定格」的一天。
比如她認識的那四只迅猛龍,吃得再多也只有那麼點;比如她熟悉的那頭霸王龍,邁入老年期還依舊是成年時的體型。
她跟它們是一樣的,哪怕她是混種恐龍,也有不再長大的時候。她應該接受,也該承認,可她仍是忍不住難過,同樣吃了那麼多血蘭花,憑什麼那條綠蟒的體型比她大?
難道她一輩子只能是這麼點了嗎?
阿薩思心情不佳,連帶著胃口也不好,一餐只吃得下一頭馬鹿。但她的調節能力不錯,喪了幾天便恢復常態,再次投入到訓練之中。
她想開了,如果實在長不大,那就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只要實力跟得上,以後單殺綠蟒一定不在話下。
是以,阿薩思再度進入了自律日常。
她會沿著山腳奔向山頂,也會順著山脊練習滑翔。得虧她骨頭硬,耐摔耐造,否則她早在學習滑翔時撞死在山上。
沒有飛行的條件卻偏要飛行,她勇得相當不要命。可她不在乎,比起沒命,「弱小」和「無能」會讓她更難受。
經過持續不斷的練習,阿薩思學會了「收斂鱗片加速」和「舒展鱗片緩衝」兩個新招。又過了幾天,她開始嘗試「舒展部分鱗片」改道和轉向的技法,並很不幸地在懸崖上撞得頭破血流。
傷得重了,她一連幾天沒有訓練。一朝康復,她又馬不停蹄地奔赴山巔。
從某種程度上講,阿薩思比人類還作死。可在大方向上,「作死」的絕技顯然是人類更勝一籌。
*
地球低軌道區域,「雅典娜一號」空間站微光閃爍。
在一處空間極大的實驗室中,阿特金斯博士專注地配好藥劑,將半管淡綠色的液體注射到一只小白鼠的後頸中。
一擊脫離,她收起實驗用品,封起生態箱開始觀察。與此同時,她的助手和同事們開始記錄小白鼠的變化。
「狂暴計劃第201次實驗,5%濃度的病原體完成注射。」
「五分鐘,白鼠的神經肌肉突出活度持續增加……白鼠體型增大……飢餓,進食兩倍於體重的食物……」
「五十五分鐘,白鼠的血液生長激素已達到致命濃度。」
「已停止生長,已終止暴力行為,實驗目標已死亡。即將啟動第202次實驗,目標『白鼠E98』,5%濃度的病原體正在配比。」
心髒破裂的鼠屍被研究員取了出來,放入一處高溫處理箱焚化。而後,它的灰燼會被散入太空中,與無數星屑塵埃共舞,絕不會被陸地上的人發現。
他們不會知道有人在太空中做著危險實驗,也不會知道一只白鼠能在一小時內長成狗的大小。
「實驗失敗,又失敗了。」
阿特金斯博士摘下口罩,心情很暴躁:「不對,一定是哪裡不對。不管怎麼稀釋,實驗品依然會死,沒有按理論上的軌跡成長……不,或許我一開始就想錯了?對,為什麼一定要稀釋液體呢?」
她沉吟片刻:「或許不應該稀釋液體,而是應該增加濃度?」
沒有猶豫,科學家的想法瘋狂,行動力更是爆表,她立刻著手實驗:「啟動第203次實驗,目標『白鼠E99』。這一次濃度由你來配比,費裡,比之前增加1%就行。」
深空中,沒人看見實驗的恐怖,也沒人聽見白鼠發出了野獸一般的咆哮。隨著注射液濃度的增加,它的體型在三小時內不斷變大,漸漸超出了科學家的預期。
「開始失控了,解決它!」
他們按下了按鈕,生態箱中噴出一陣氣體,沒多久就殺死了失敗的實驗品。之後,鼠屍被取出用於解剖,而在下一次實驗中,他們再次增加了濃度。
「極端基因編輯……這個實驗要是成功了,人類將進入『超級人類』的時代。」
對他們來說,進化的序章已經開篇。
第47章
懷俄明州的森林面積約有890萬英畝,不大,遠比亞馬遜雨林小得多,卻也不小,能裝下一整個比利時的國土面積。
它植被茂盛、樹種繁多、地形不一,由高空往下俯瞰,樹齡幾十年到幾百年的巨木連綿成深綠的林海,猶如一床大被蓋下,讓萬物同眠。
一般而言,像這種遮掩嚴實的原始森林罕有人至,人類不入其中,根本不知道裡頭有些什麼。
平時,除了動物學家、生物研究組或是獵人,也只有拋屍的凶手敢在附近徘徊。理論上講,只要阿薩思不主動露面,人類很難發現她的存在。
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意外,從一條人造的公路穿過森林起,阿薩思的生活痕跡被發現已成了一種必然。
她需要進食,需要狩獵,在追逐獵物的過程中會留下腳印,在吃飽喝足後會留下殘骸,更會在巡視領地時留下糞便。
起先,是一位合法持證的獵人在狩獵麋鹿時察覺到了問題。
據悉,他在進入森林後一直追著麋鹿的線索走,結果越是深入,發現麋鹿的腳印越亂,鹿群像是遭到了什麼大型食肉動物的襲擊,在頃刻間「四分五裂」,逃得不知所蹤。並且,他在湖泊邊緣找到了一堆散碎的麋鹿屍體。
檢查片刻,他只覺心驚肉跳,連忙報警。
可等警方抵達現場看到麋鹿的殘骸,只覺得萬分不解:「嘿,伙計,我接到你的電話時還以為你發現了一袋碎屍,結果你告訴我只是死了一頭鹿?好吧,我們或許該查查是什麼動物吃了它,然後再把『凶手』銬起來帶走,關進監獄?」
同行的警員笑出聲,這裡是森林,麋鹿被吃多正常啊,難道他們還要干涉食物鏈的常態嗎?
但獵人的表情卻很嚴肅:「我沒有開玩笑,先生,這件事情非常恐怖,或許會危及附近社區的安全。」
他指著鹿屍:「我用我22年的狩獵經驗發誓,這是一頭成年雄性麋鹿,體重在700磅到1000磅之間,非常健康,絕不會被輕易殺死。」
警官:「是的,它很強壯,但或許它不幸地遇到了帶崽的母熊。」
「可熊不會留下這樣的爪痕和牙印。」獵人從殘骸中翻出麋鹿的頭骨,「看到了嗎?從頸部一口咬斷,干脆利落,起碼有4萬牛頓的力道,懷俄明州什麼時候有這種咬合力的動物了?」
「剩下的鹿皮上留著爪印,又長又連貫,是一口氣劃下的。我想,它應該是用爪子把麋鹿撕成了兩半,再吃光了鹿肉。」
「說到鹿肉,這才是最可怕的。」獵人像是在講鬼故事,「殺死麋鹿的動物一口氣吃了700磅及以上的肉吧?也就是說,它的進食量在半噸左右。」
「先生,你覺得什麼樣的動物會一頓吃半噸肉呢?」獵人的眼神黑沉沉的,「我想,我們該離開了,現在馬上,呆太久會留下氣味的。」
警官聽的一愣一愣,為驗證獵人話中的真實性,他們把鹿屍帶了回去。
誰知不鑒定不知道,一鑒定嚇一跳,還真被那位獵人說中了,內容幾乎分毫不差。
鑒於誰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麼動物吃了麋鹿,人心多少有些惶惶。
為了不引起恐慌,警方發出「禁獵」通知,不允許活人再靠近森林。他們正打算組織人手去林中查探,看看到底來了哪個大家伙——無獨有偶,在接下來的半個月裡,有關「懷俄明州有怪物」的傳言又多了兩例。
是日,警方接到報警,說是住在森林邊緣的社區外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腳印。
「發現腳印的人是我的兩個孩子,上帝,他們一個五歲,一個三歲,已經做了好幾天噩夢了,每天都在睡前問我『媽咪,世界上有沒有怪物』?」
報警的女人道:「他們只是抱著船去玩,很快在濕地附近發現了一個新的水窪,它看上去像個腳印。我沒在意,孩子們總是想像力豐富,可等我過去後……哦上帝,那真是個腳印!」
「一腳能踩出一個水窪,這水窪還能供孩子們玩遙控船,是怪獸嗎?先生,我們想搬家了。」
紙終究包不住火,即使警方持續封鎖消息,該事件也在一定程度上發酵起來。
直到某日,拉勒米高中·無人機社團的八位青少年來到安全區做課題,不料在操縱無人機時拍到了一段匪夷所思的畫面。
他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求助老師,而當他們的老師將視頻發給一位教授求解時,這件離譜的事才愈演愈烈。
視頻長達三分鐘,離譜的鏡頭卻只有六秒。
但取這六秒,所有人都能看到「樹木」晃動了起來,深綠的顏色上浮起了一頭巨獸的影子,看上去像極了滅絕的恐龍。它似乎朝無人機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消失在層層林海中。
現身得突兀,消失得突然,仿佛是他們的錯覺。
可將視頻結合最近的傳言看,大部分人心中都生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不會吧,懷俄明州真有怪物,還是只恐龍?
「假的,一定是假的!」推特上的用戶言之鑿鑿,「說吧,到底是哪個劇組在懷俄明州拍電影,實物道具做得很不錯。」
「真的,肯定是真的!」有人怨氣爆棚地說,「怪獸終於要毀滅世界了嗎?真好啊,我可以結束這份該死的工作了。」
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按電影劇情,第一支敢死隊進入森林尋找它,全被它吃掉了。接著第二支隊伍會繼續前進,死到只剩一兩個人再與它同歸於盡。如果要拍第二部,它一般能活下來,而且有90%的可能發生變異。」
唯有華裔留子發出了不同的聲音:「這個森林挺大的,可以挖到野菜吧?好想吃小龍蝦……」
只是,人類的紛擾終究與阿薩思無關。
在察覺自己有暴露的可能後,阿薩思離開了住了兩月的山谷,進入山脈找了個新窩安住。
或許離開是正確的選擇,在第三天傍晚,她看見多架直升機從山脊上掠過,在偌大的森林上空徘徊,久久不曾離去。
阿薩思做好偽裝、調節體溫,身軀幾乎與四周的岩石融為一體。而直升機一來就是七天,每天幾個小時,卻從始至終沒有發現她的身影。
由此,阿薩思明白,人類引以為傲的科技力量也有不逮的時候,它們無法發現她,也欺騙了人類的眼睛。
之後,人類沒再來過森林,風波似乎平息了,可又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暗流在湧動。
果然,人類對她的行蹤並不死心。在一周後的深夜,一架沒有任何標識的直升機飛進了森林,好巧不巧地停在阿薩思的山頭。
飛機上走下一隊人高馬大的雇佣兵,為首的男人舉著夜視儀,用著對講機,給予另一端的人回話:「克萊爾,我們到了。」
「停在山脊上,這塊區域視野開闊,可以看到一整片森林。」
「目前來看裡面沒什麼東西。」
阿薩思伏在亂石上,斂聲屏息。雖然他們在山上、她躺在山窩,二者之間有著不短的距離,但以她的耳力依然能探到他們的底細。
白天的人類是專家組,來得光明正大;晚上的人類是雇佣兵,來得悄無聲息。看來他們心不齊,不是同一批。
專家組聯系的是「管控局」,雇佣兵聯系的是「克萊爾」,看來前一個給團體工作,後一個給私人工作,但目標應該是一致的,都是為了找她。
不過,她好奇他們的動機和目的。
由於她的體型龐大,隱蔽極佳,人類往往會把她與巨石混為一談。但這幾個雇佣兵似乎有點本事,大概是出生入死的事做多了,對危險有一種本能的覺知力,他們總覺得山上不安全,好像被什麼東西盯著一樣。
手電一通亂掃,沒發現異樣,雇佣兵頭子·伯克這才放了心,繼續道:「山上也沒可疑的東西……收到,我們會在這裡呆一晚看看動靜。」
說著,他們感受著風向,從直升機上取下一桶豬血,全噴灑在周圍。血氣的腥味順著風朝森林擴散,一下子傳出很遠。
伯克:「好了,等吧,讓我們看看哪只野獸會爬上來。」
嘴刁的阿薩思嗅著血味,嗤之以鼻。就這還想引她上鉤?他不如給自己放放血,沒准人味太濃還會把她熏走。
「老大,所以這次的任務是……抓恐龍?」隊員拉塞爾發出疑惑的聲音,他實在無法理解這麼抽像的任務,「可是恐龍早就滅絕了,哪來的恐龍?」
伯克:「『恐龍』只是個名稱,克萊爾要的那只動物不一定是恐龍,但一定是大家伙。」
「別忘了,她的實驗室對這些特別的生物很好奇。只要滿足她,我們就會有源源不斷的錢。」
拉塞爾:「她的實驗室要大家伙做什麼?」
伯克:「誰知道呢?或許跟她的『病原體』有關。」
再多的信息他們沒有透露,山上只剩漫長而沉默的等待。可即便信息量少,阿薩思還是聽出了「一回生二回熟」的味道。
得,有錢的克萊爾、有生物的實驗室、陌生飼料「病原體」,這些跟有錢人西蒙、造恐龍的吳博士、高頻詞彙「蠍暴龍」有什麼區別?簡直是要素齊全!
她幾乎能預見接下來的事了,是不是實驗品馬上能從實驗室跑出來?
不會吧,這次又是什麼?
她要不要整出點動靜順勢讓他們帶走,然後一步到位滅了實驗室?
所幸,她還沒有動作,雇佣兵又開始了交流。大抵是等待太無聊,他們的話題總算深入了點。
「是血灑得太少了嗎?沒有一只動物爬上來,不是說夜晚是覓食的時間嗎?」
「可能豬血不對它們胃口,算了,再倒幾桶。」
接連幾桶豬血灑下,血味愈發濃郁,可對阿薩思來說,他們這麼做只是徒勞,等待也是白搭。
動物對危險的覺知力可比人類強太多了,這地方只要有她在,哪怕堆滿了麋鹿的屍體,食肉動物也不敢上來。除非她離開,她允許,她放過,它們才敢小心翼翼地分一杯羹。
是以又過了許久,他們的策略依舊不起作用,令人十分費解。
他們打著手電四處掃視,光線多次由上至下地照過她的脊背,可這一大塊巨物總被他們當成岩石忽略。
末了,連伯克也深感疑惑:「難道它們真的不喜歡豬血?」多要命,野生動物也挑食嗎?可換成牛血成本更高,該死的!
隊員埃文:「看來今天的任務失敗了。」他擦拭槍械,「抓動物我們不擅長,如果任務多次失敗,那個實驗室會接手這個任務嗎?」
伯克:「不會,他們不能。」他仰頭看向夜空,「那個實驗室在天上。」
天上?
這個地點一出,阿薩思即刻止住了動作,安靜地當一塊岩石。
對嘛,人類把實驗室建在天上的做法才聰明啊!這麼一來,就算有實驗品出逃,也會在出逃後墜落而死,她不就能撿現成的吃?省了多少事。
挺好的,她只要保障自己不被抓住,就能過上安穩自由的日子。
*
雇佣兵守了大半夜,聊著阿薩思聽不懂的黃段子,一無所獲。
最終,他們在天亮前飛入森林「努力」了一把,隨後直接離開。
自他們離去,人類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沒再來過,而阿薩思也再度從山脈轉移到山谷,過起了平靜的日常。直到,一位名叫「凱特·考德威爾」的女孩闖進了森林,她背著簡陋的工具和武器,憑一己之力搜著蛛絲馬跡摸到她的巢穴——
她,居然有本事發現她!
第48章
棲居懷俄明州的第三個月,末,風帶來了陌生人的氣息。
阿薩思自山谷中仰頭,迎風深吸了一口。大量氣體裹挾著人類散發的信息素湧入她的鼻腔,傳達給大腦和身體。一瞬,掠食者的本能就告訴她,「獵物」孤身一人,年輕健康,無毒無威脅,可以吃。
當然,她對吃人沒興趣。
她只是出於掠食者的本能,打算去「會一會」那個敢闖進她領地的家伙。
恰逢林風吹來,森海起伏不平,阿薩思的長尾隨著林木搖曳的方向一擺,鱗片立刻泛開深綠色的漣漪。眨眼,她像一滴水融入海洋,像一片葉落進森林,龐大的身軀竟是消失不見了。
隱約間,只能見到林海中有一塊同色的「圖層」在緩慢穿梭,逐漸往湖泊的方向移動。
她收斂了力道,走得悄無聲息。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獵手,她絕不會在狩獵時落地有聲,即使她的體重有20噸。
循著人類的氣息,她來到了一處嘩嘩作響的溪流邊。聽著人聲,她伸出爪子撥開林葉,露出一只豎瞳隱秘地注視著。葉片沙沙,混著風聲,坐在水邊的人正全神貫注地說著話,沒有發現異常。
那是一個女人,血氣十足,活力健康。她有一頭黑發,眼中有光,皮膚與亞麻一樣是咖色,要是除去礙事的衣服,倒是挺適合融入夜色狩獵的。
但顯然,她沒什麼狩獵的經驗,可能走到這裡也是全憑運氣。
不然,一個有生存經驗的人怎麼會在這荒無人煙的野外跟人爭吵,還越來越大聲?
她抓著手機,情緒幾乎是失控的:「聽著,利恩,我不在乎這份工作,我可以重新找一份工作,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對,沒錯,我入過獄,我有案底,我的聲譽早在幾年前敗壞了,能找到一份在實驗室做助手的工作簡直是對我的恩賜!可是我受夠了!我寧願去刷盤子,去掙那可憐的幾美分,我也不想和一群蠢貨共事!」
「利恩,你明明知道『病原體』出自我的手,為什麼還要阻止我?」
她崩潰道:「懷俄明州的森林裡出現了一頭巨獸,你知道嗎?不,那不是特效,相信我那不是,巨獸真實存在!」
「是克萊爾·懷登!一定是懷登姐弟對某一種動物使用了『病原體』,所以它才能長這麼大……我在找它,不要阻止我,利恩……」
她要找到它,記錄它的真實影像,向全世界揭露懷登姐弟做反人類實驗的罪狀。
她並不怕死,或者說,她從踏進這座森林尋找怪物開始就做好了死的准備。
畢竟「病原體」出自她手,一切由她開始,也該由她終結。被「病原體」改造過的怪物有一只就夠了,但凡多幾只這世界都得完蛋,她必須為全人類及時止損。
「抱歉,利恩,我要節省電量,我有需要傳遞的東西。」她冷靜下來,「不回去,我已經在森林中了……手機是特制的,信號很強,你不用擔心我求救的問題。那麼,再見。」
她吐出一口濁氣,在溪邊坐了良久,舀了水往臉上拍:「加油凱特,找到它,它一定在附近。」
凱特?
阿薩思記住了這個名字。
不是因為名字好記,而是對方與所謂的「病原體」有關。她雖然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但她抓重點的能力一向很強。
當「病原體」與「長這麼大」聯系在一起,她能不打起一百二十分的注意力?
凱特離開了水域,靠著一個指南針往森林深處進發。阿薩思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結果發現凱特有幾分本事,並不是全靠運氣找她。
她先找到了麋鹿出沒的地方。
沒多久,凱特找到了她的排泄物,並取出一張地圖寫寫畫畫。
她把地圖攤在石頭上,接下鞋帶固定在畫的點上,以手指丈量鞋帶,截取一段為半徑畫圓:「糞便在這裡,假設半徑10公裡……」
大型食肉動物常會在「標記物」的幾平方公裡到上百平方公裡的範圍內出現。想找准它們的行跡,只需要以第一堆糞便為圓心畫個圈,再找到第二堆糞便畫個圓——兩個圓疊加的點,多半是動物出沒的地方。有時候為了明確範圍,大可以畫第三個圓。
工具都是現成的,地圖、鞋帶、指南針和頭腦,她就不信找不到它!
凱特一邊計算一邊尋找,一路是出奇得順利,完全不受動物打擾。一開始,她以為是自己運氣爆表,被幸運女神眷顧著走到了深處,可就在某個瞬間,她突然意識到不對——
鳥鳴!
對,多麼奇怪,在原始森林中她怎麼會聽不見鳥鳴聲?一路走來連蟲子都不敢吱聲,這完全不科學!
大腦急速運轉,凱特在極短的時間內推出兩種可能,一是懷俄明州的森林裡沒有鳥,這說法比她明天當上總統還不靠譜;二是……是她進入了掠食者的地盤,或者她早就被掠食者跟蹤了。
凱特頭疼:「哦上帝……你在開玩笑嗎?」
鳥類是沒有人類的頭腦,但人類對危險的探知能力遠不如鳥類,她懂。是她太粗心大意了,光顧著找,沒顧著安全。
這下好了,她在明敵在暗,她跟死亡臉貼臉。
凱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無論周圍有沒有掠食者在窺伺,她都裝作無事發生般取出地圖,再次塗改起來。
「山谷……是在山谷嗎?」她突然出聲,又抬步往前跑去。
綴在她身後阿薩思一愣,眼見這人類找到了她的巢穴,還加速奔了過去——她也不自覺地往前跨出了一步,畢竟追逐獵物是掠食者的本能。
可本能害她,她被坑了,她居然被一個人類擺了一道!
只見前方跑出一段距離的凱特突然回身,手中舉著一只手機,打開了錄制模式。緊接著她就清晰地看到,後方密集的樹木中有一塊「圖層」平移了出來,勾勒出絕無僅有、威武霸氣的成年恐龍身形……
隨著「圖層」的移動,她的雙眼緩緩瞪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死死盯著屏幕,又從屏幕移到了不遠處,就見一頭巨大的擬色恐龍朝她走來,一步一步,發出沉重的悶響,猶如雷擊。
她的心跳突兀加速,血液沸騰不息,腎上腺素瘋狂分泌,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催促著她快跑!
可惜,科學家多出反人性的怪咖,她也是如此。她竟是舍不得從這頭恐龍身上移開眼,哪怕它只要再上前幾步就能吃了她。
上帝啊,這是多麼完美的殺器,也是多麼驚艷的造物!
它為她而來,一副從容松弛的姿態。長尾於身後優雅一掃,它周身的鱗片共森海泛起波浪,眨眼化作了銀色。它不斷靠近,又在恰當的距離停下,它不急著進食,反而是在觀察?
觀察……凱特仰頭,對上了恐龍棕黃色的豎瞳。她看見她在豎瞳中的倒影,眼露震驚,臉上卻是帶著笑的。
她是……笑著的?
阿薩思難以置信,都快被「吃」了這個人類還笑得出來,她是不是有什麼大病?
一人一龍就這麼林間相遇了,她們彼此對視,一個懶得動,一個不敢動。
大抵是膚色加成的好感,阿薩思對土著的「近親」態度溫和,不打算嚇唬她或者吼她。誰知土著的「親戚」跟土著的膽子一樣大,這個凱特竟主動伸出手,哆嗦著靠近她的鼻孔。
她的聲音都有點發抖:「別、別怕,聞、熟悉我的氣味,我、我沒有惡意……」
據她所知,接近一只陌生的動物動作一定要慢,要讓它覺得她毫無威脅。等靠得足夠近了,她可以朝它的鼻孔吹氣,或是感受它的氣息——呼吸的交換可以建立起初步的信任,但前提是對方沒有對她「越聞越香」。
這無疑是一場豪賭,可凱特瘋狂地押上了全部!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麼做,但這頭恐龍沒有在第一時間攻擊她是真,尾隨她卻沒有吃她也是真!甚至,它至今還沒傷害她,在她轉身逃跑的那一刻。
凱特喃喃自語:「實在是太神奇了,世界上居然有恐龍。」她的手又往上夠了點,「……食肉動物,卻克制住了追獵的本能,是吃飽了嗎?」
凱特像個瘋子。
她一直站在她的下方沒有挪步,固執地仰望著她。
有那麼一瞬,阿薩思覺得蘇珊、亞麻的身影與她交疊在一起,分不清誰是誰。凱特有著亞麻的外貌和蘇珊的性子,難免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鬼使神差地,阿薩思低下了頭。
一如她允許蘇珊和亞麻的接觸,她讓凱特碰到了她的鱗片。這是她對故人的懷念,也是她對新人的寬容。
她欣賞膽大明智的人類,或許是因為她也需要朋友。畢竟蘇珊說過,智慧生命需要陪伴,長久的孤獨會令心智出錯。
左右只有一個人,她姑且留她一段時間。
誰知,凱特的膽子是真不小。她居然背對著她,背對著一頭食肉動物,還舉起手機拍了一張合照。
「這絕對是歷史上最酷的合照了!」
她跳了起來。
阿薩思:……
長甲伸出,她勾住凱特的衣服將人輕松提起,朝一處安全的水域走去。之後,她一甩爪子把她扔進湖裡,甩尾回了巢穴。
她知道,凱特的手機一定報廢了,因為她聽見了她「悅耳」的尖叫。
不過這與她無關,她只是一只什麼都不懂的恐龍。
凱特出不去就只能留下來,而人類在無助時最容易自言自語,她應該能從她嘴裡得到更多的信息。
第49章
手機進水,卒。
凱特搗鼓了半天,無果,便在一聲「fuck」中結束了維修進度。
「好吧,好吧,我的運氣真是一如既往的該死!」凱特伸手抓頭發,狂撓,「全濕透了,火柴也是,我該怎麼生火?」
懷俄明州的森林晝夜溫差極大,受地形和季風的影響,白天或在20至30度,到了夜間也會降至0度或更低。
沒有鐵打的體質和足夠的工具,人類鮮少能在原始森林安度一晚。像現在,凱特渾身濕透、用具報廢,即使不吃人的神奇恐龍允許她進入山谷過夜,她也不知道這一晚該怎麼熬,大概是只能硬撐了。
太陽落山,氣溫逐漸降低。
為了自救,凱特捧來大量落葉堆在一起,專注地鑽木取火。可現代人的生存技能哪能跟土著比,她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戰績二百五,忙活了大半天,木頭上竟沒有一絲煙。
真罕見,人類既能聰明得萬裡挑一,也能愚蠢得各有千秋。與人相處,果然其樂無窮。
阿薩思看夠了戲,自然不會讓凱特凍死野外。她低低地吼了聲,在凱特反應過來後才伸出爪子,把她撥到一邊。接著,她用尖甲在一塊木頭上劃拉、摩擦,幾下過後,火苗倏然竄起,驅散了寒冷與黑暗。
在凱特震驚到三觀碎裂的眼神中,阿薩思還將落葉往火堆的方向攏了攏,她記得土著常用這個方法讓火燒得更旺。
當橘紅色的火焰打上她的鱗片,溫暖吐信,令她回憶起了薩滿祭祀的時光。
忽然,身邊傳來了吃驚的聲音,阿薩思轉過頭,就見凱特緊緊地注視著她,用一種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的語氣說道:「嘿,大家伙,你……擁有智慧?」
凱特到底是一名科學家,她的反應力和接受度遠超常人,很容易理解和接納各種不合理的現像,而不是找「合理」的借口糊弄自己也愚弄他人。
一如蘇珊很早看出了阿薩思的不同,凱特在經歷了「恐龍不吃人、會報復、會收留、會生火」的離譜事後,已經一百二十分地確定阿薩思非同凡響,絕不是一般的動物。
多重巧合的積累只會指向必然,凱特篤定的眼神比火焰還要耀眼:「你是不是能聽懂我說話?」
純粹的智者往往能透過現像看本質,屬於凱特的直球一擊正中要害,接或不接的選擇權交到了阿薩思手裡。
她可以選擇不回應,只當一頭恐龍。
但在過去的十多年裡,她的不回應成全了她的安全,卻也讓她錯失良多。
她從未與蘇珊正式道別,蘇珊不知道她會書寫人類的語言;她從未主動了解過亞麻,一直是亞麻在努力地靠近她、解讀她,不讓她感到孤單。
是否,她應該換種活法了?
學著往前邁出一步,學著大方展露不同,學著不再獨自摸索。人與人是不同的,心與心是可以碰撞的,她或許可以嘗試著信任人類,她想她也承受得起被背刺的後果。
去接受,去經歷,去相信……
火光溫暖,眼神灼灼。拋卻外形,這只是一個靈魂與另一個靈魂的對話,人與恐龍大不相同,可智慧卻能讓彼此相通。
大抵夜晚真會讓人做出「衝動」的選擇,在凱特既忐忑又期待的注視中,阿薩思沒有點頭,只是伸出爪子在地上劃過,刻下一個歪歪扭扭的「yes」。
凱特:……
寫完後,阿薩思雙爪交疊趴在地上,平靜地觀察著凱特的反應。
不得不說人臉真是神奇,一丁點大小的肉配合五官居然能展露出這麼豐富的情緒。眼前的人類似乎在經歷一場暴風雨,她給她的感覺簡直快要碎掉了。
誠如她所想,凱特真的快碎掉了!
就這麼短短的一瞬,就一個小小的yes,凱特的大腦像是經歷了小行星的轟炸,三觀毀得如同末日廢墟,就連刻入骨髓的進化論都消彌個干淨,她甚至想穿越時空與達爾文對話,問問他對「恐龍有智慧」這件事怎麼看?
「不可思議,難以置信……」
凱特顫抖著雙手捧住臉,語調都激動地變了:「啊!你是奇跡,你是瑰寶,你是上帝!我的天,我的天!進化論要被改寫了,我的上帝!」
這哪裡是恐龍,這特麼是整個科學界的鎮世之寶,是世界獨一的珍稀動物,是全宇宙無數個「不可能」堆出的唯一傳奇!
凱特喃喃:「原來我經歷的所有不幸都是為了等到這一天……」
一個沒忍住,她哭了出來。
阿薩思沒有給予安慰,只是安靜地等她哭完。待發現她冷靜下來,既不著急聯系外界,又不發表高談闊論,也不構建「世界有恐龍後會怎麼樣」的理想,而是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阿薩思明白,這個人類的本質不壞。
她跟蘇珊、亞麻一樣不再把她當作動物,而是看作了一個獨立的靈魂,給予認可與尊重。
看來,她打聽消息不用再偷摸著了,她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從人類那裡獲取想要的資料,表明自己的訴求。
只是夜已經深了,有什麼事大可以明天再……嗯?
凱特睡不著,興奮到完全睡不著。即使她千百遍地告訴自己「不要打擾對方睡覺」,可理智最終被感情吞沒,她圍著阿薩思團團轉,完全停不下來。
「你有名字嗎?你叫什麼名字?我是凱特·考德威爾!」
與人交流的感覺是新奇的,阿薩思沒想到,她只是往前邁出了一小步,人類就連滾帶爬地火速跑向她,還挺出乎意料的。
不過她也明白人與人的不同,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她。是以,她也只給部分人破例。
阿薩思的指甲在地上劃過,寫下了「資產」的英文。
對,這就是她的名字,也是她全部的過往。
凱特:「資產……你是被人類創造出來的生物?」
她瞳孔地震,滿臉寫著無法相信,「不可能,無論是基因編輯、保護遺傳還是生物化學的領域,都沒有出過能復活恐龍的人物!是誰創造了你?我怎麼沒聽說過?哪個公司會放過這樣的天才?」
她早已是基因編輯學的頂尖科學家之一,要不是遭受打壓,她現在也該是某個實驗室的首席。
可她即便有「首席」的素養和知識儲備,還見過不少首席人物,可她從沒聽說過哪個首席科學家有復活恐龍的本事。要真有,對方跟「造物主」有什麼區別?
只能說這問題問得好,阿薩思也想知道吳博士在哪,努布拉島往哪走?
她寫下了「亨利·吳」,寫下了「努布拉島」,難得期待地看向凱特。遺憾的是,凱特告訴她從未聽說過吳博士,也不知道哪裡是努布拉島。
沒有嗎?
那就沒有吧……
凱特:「資產?好吧,我總覺得稱呼你為『資產』不夠尊重,介意我給你起個新的名字嗎?」
阿薩思有些懨懨,情緒不高便沒給回復。
只是,她的沉默被凱特當成了默認,她兩眼放光地仰視著阿薩思宏偉的身軀,掃過那鬼斧神工的肌肉線條,再定格於她尖銳的爪牙、銀色的鱗片上。
她能感受到她的強大,也斷言她就是食物鏈的最強。看著她在火焰中閃爍的光,凱特幾乎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一個名字:「阿瑞斯。」
「阿瑞斯怎麼樣?」
凱特笑道:「古希腊神話中的戰神,Ares,很好記吧!這個名字應該配得上你,喜歡嗎?」
戰神阿瑞斯?聽上去是不錯,不過好聽的不是名字而是前綴。
在被土著叫了三年「阿魯塔姆」的基礎上,阿薩思對人類怎麼稱呼她並不在意,左右只是個稱呼,他們喊他們的,她叫她自己的。
於是,新稱呼「阿瑞斯」就被定下了。
之後,凱特倒是想問一些事,但見阿薩思沒有交流的心思,終是沒敢打擾她。
她把烤干的睡袋鋪在地上,哆嗦著鑽進裡頭。直到沸騰的熱血冷卻,她才發現森林的夜晚是真的冷,她的手已經凍僵了。
「晚安,阿瑞斯。」她蜷成一團閉上眼,「祝你做個好夢。」
阿薩思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沒作聲。
掠食者不習慣有人睡在身側,除非熟悉對方的氣味。她與凱特談不上熟悉,可不知為何,她對她的靠近也沒有那麼排斥。
看來,她與人類存在著更深的聯系,或許吳博士在創造她時多加了幾倍人類的基因?
大有可能,吳博士畢竟是萬惡之源。
*
凱特從睡袋中醒來,頭重腳輕,她知道自己生病了。
昨晚的經歷神奇得像一場夢,可她知道那是真的,她的人生從昨夜開始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明白,懷登姐弟尚且沒有對地面上的動物使用「病原體」,他們的實驗應該仍在空間站進行。可「暫不使用」不代表「終生不用」,他們遲早會帶來災難,污染地球生物的基因池,也一定會盯上阿瑞斯!
既然阿瑞斯能聽懂人話,那她有什麼好隱瞞的,她會把所有隱患和危險告訴她,讓她盡量遠離人類。
可凱特還來不及發聲,就發現她的喉嚨啞了。
行吧,長期久坐工作,一場小病就擊敗了她。要不是阿瑞斯會狩獵,允許她動吃剩的食物殘骸,恐怕她會在病死前先餓死。
阿薩思帶回了吃剩的麋鹿,凱特從骨頭上削了點肉烤熟吃,勉強恢復了些力氣。
「阿瑞斯,我生病了,在今天日落前我得離開。不過在我離開前,有些事我必須告訴你,聽我說,不要輕易相信人類,盡力避開他們,因為……」
凱特待她極為真誠,幾乎事無巨細地告訴了她所有。
她說:「我是一名基因學家,從斯坦福的生物化學系畢業,專攻保護遺傳學。」
「在幾年前,我是『基因能量公司』的首席科學家,手裡有一個項目叫『極端基因編輯』,我創造了一種能讓生物獲得強大生命力的基因藥劑,我稱它為『病原體』,而那時它只是半成品……」
凱特的父母很早過世了,她從小與她弟弟相依為命,靠微薄的救濟金生活。
他們姐弟頭腦很好,相繼進入高校學習,憑天賦在一眾精英中殺出血路,成為了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們本以為生活的苦難已經過去,可誰也沒想到,她的弟弟突然在某天癱瘓,生命進入了倒計時。
「我創造『病原體』的初衷是為了救他,可懷登姐弟剝奪了我的成果,將我送進監獄,還殺死了我唯一的親人!」
「阿瑞斯,你一定要記住遠離人類,尤其是基因能量公司的人!病原體只是半成品,遠沒有達到讓生物順利進化的效果,而且副作用很強,是致命的。」
「只要他們想打造生物武器,想主導人類的進化,他們必定會找你。榨取大型動物的基因,是他們正在進行的項目。」
許久之後,凱特口干舌燥地說完,舔干了好幾片葉子上的露水,決定在病情加重前離開。
阿薩思本想把她拎到森林邊緣,可凱特告訴她「人類盯著這片森林」,她也只能放棄了這個打算。
末了,凱特跌跌撞撞地離開,她再次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邊。這片森林對她來說是「游樂場」,可對人類來說還是太危險。如果她不跟著她,凱特這會兒應該已經被熊拖走。
基因能量公司?
她要是沒記錯,侏羅紀公園的背後是「基因聯合公司」?好吧,連名字都這麼像,果然她經歷的全是套路。
森林邊緣,阿薩思止步。
凱特往前走出一段距離,腳步逐漸放緩。接著,她轉過身看著一片林海揮揮手:「再見了阿瑞斯,我先走了,過段時間再回來看你。」
她看不見她在哪,但她知道這位恐龍朋友一定在。
真是神奇,她居然跟一頭恐龍交了朋友,要是弟弟還在世,她能在他面前吹上三天三夜。
可惜他不在了,她不能再毫無保留地與人分享喜悅。但她知道,只要她再回到森林,再見到新朋友,她一定願意聽她訴說。
說實話,凱特總覺得阿薩思與人相處過,或許還聽別人傾訴過。因為當她趴在火堆邊的時候,很自然地留出了最適合烤火的空地給她,仿佛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做的。
凱特微笑起來:「你有過很棒的朋友啊,阿瑞斯。」
也只有優秀且品格高尚的人,才能給予一頭智慧的掠食者最佳引導,讓她在保持獸性的同時也願意為人類稍作停留。
凱特:「要是有機會,真想認識他們啊,咳咳咳!」
第50章
凱特走後,阿薩思開始等待一個結果。
等下一次踏入森林的是孤身一人的凱特,還是被她帶領的軍隊。
也等出去後的凱特冷靜下來,是選擇繼續與她相處,還是會感到害怕、進而永不再來,抑或是打算利用她做研究賺錢?
滿打滿算,她們只認識了一天,感情不夠深厚,信任也很淺薄。
她待凱特溫和,是因為她有故人之姿;凱特待她熱情,是因為她有獨到之處。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對大部分人類抱持著不信任的態度。
冒險嘗試,對凱特露一角底牌,是阿薩思對人性的摸底,也是她轉變行為模式的第一步。
可以說,凱特接下來的選擇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阿薩思對人類的看法。若她選擇不善,或將阿薩思推向人類的對立面。
好在凱特本性善良,她信守承諾,所做的每一個選擇都出於良心。
她沒有對外透露絲毫消息,只是回去治病、辭職、換手機、封存舊機。
之後,她取出全部的積蓄搬了家,來到了懷俄明州森林外的小鎮長居。並很快找到了兩份新工作,一份是「森林垃圾清理員」,一份是「野果采集師」。
前後只用了兩周,她便在小鎮安定下來。因工作性質特殊,人們對她出入森林的動機不抱懷疑,還經常好心地叮囑她帶上獵槍、避開野獸、注意安全。
於是,凱特就這樣帶著無比正規的理由,風塵僕僕地再度站到她的面前,獨自一人。
也是這一刻,阿薩思終於打消了疑慮,決定向人類再走進一步。
她是動物,但她更是智慧生命。而在這個世界上,也確實只有另一種智慧生物才能與她交流,繼而產生碰撞和共鳴。
她好奇他們的技術,想學習他們的知識,不為別的,就為了從身體到頭腦全副武裝自己。
強大的力量確實能讓她無敵,但智慧的深度才是活命的絕技,她懂這個道理。
左右底牌掀開了一角,阿薩思不介意露全,是以她明確指向了凱特的筆記本電腦,表示「想要」。
「你想玩這個?」凱特以為她只是想「玩」,頗有些無奈,「我可以教你,但你不能把它丟進水裡,進水就不能用了。」
舊手機壞了,新手機非特制,她進入森林只好帶著以前用的電腦,裡頭還下載了她能在野外采集到的漿果資料。
小鎮上的酒吧多用野果釀酒,給的收購價不錯,足夠她靠采集養活自己。在她尚未記熟所有的野果前,電腦可不能被玩壞。
凱特盤腿坐下:「來吧,我告訴你這是什麼。作為交換,你要陪我摘野果。」
阿薩思低吼一聲表示同意。
凱特:「你居然真想學……一頭恐龍玩電腦?上帝,這是什麼抽像的畫面?」
光是想想,她都覺得自己的小腦要萎縮了。
「好吧好吧,別急,聽著,我手上的東西叫『電腦』,別看它是金屬制的,其實非常脆弱,無論是摔打還是泡水,都能讓它輕易報廢。就像男人的自尊心一樣,是個很容易破防的東西。」
「要命的是,它的價格特別高昂,因為我們需要用它辦公、學習、搜集資料……」
教學持續了一個半小時。
阿薩思沒碰電腦,但腦子基本搞懂了它的操作,只是缺乏手頭的練習。
每當她朝鍵盤伸出長長的爪子時,凱特都會面無表情地抱著電腦轉身,吐槽道:「阿瑞斯,你一爪子敲下去能把它捅個對穿,求你了,饒了它吧,也放過我的錢包。」
凱特誠懇道:「我很窮,這只壞了就買不起第二只。」
同是研究基因的科學家,凱特混得很差,阿薩思只能作罷。
結束後,阿薩思帶著貧窮的「鏟屎官」去采野果,采的還是收購價最高的山毛櫸果實。
倒不是她識貨,純粹是看樹頂果實繁多,方便收集罷了。殊不知,山毛櫸的樹種高達20至30米,人類想采都難,因此市價很高。在她看來只是撞一下樹的小事,在凱特看來簡直是天上掉錢的幸事。
凱特目瞪口呆:「上帝,好多山毛櫸的果實……這得多少錢?」
山毛櫸是一種常見樹種,以其優質的木材為人類所重視,而非重視它結出的果實。
因為在多數地方,人類傾向於用山楂、櫻桃、蘋果等釀酒,山毛櫸的果實鮮少被用在此途,也只有接近森林、歷史悠久的小鎮才做得出獨到的風味。
受采集難度、釀造技藝和受眾群體的限制,鎮上的酒吧收購它往往需要付出額外的勞動成本。
凱特粗略地計算一番,驚訝地發現光是今天的收獲就夠她滋潤地生活大半個月了。
而這只是一棵樹的量,在森林深處,長滿果實的山毛櫸數不勝數,幾乎每棵樹上都掛滿了美金。
凱特望著沒有盡頭的森林,深深地吸了口氣。
片刻,她仰望著阿薩思高大的身影,才明白自己究竟傍上了一位多麼富有的大款。
是她不識相,是她不會看眼色,是她情商低!恐龍能有什麼錯呢,她不過是想玩一下電腦罷了,戳破了又能怎麼樣?看看這片森林,哪顆樹上不掛著電腦?
凱特奉上了筆記本:「阿瑞斯,你玩吧!」她正好想換台新的了。
阿薩思不明所以,但也接受了她的好意。
結果如凱特所料,電腦沒能在阿薩思爪下扛過一擊。
*
當凱特成為森林的常客,阿薩思對人類知識的掌握可謂是進步飛速。
凱特是個優秀的老師,她的知識量足以為她解答疑難。但她心有郁結,一直沒能放下親人的死和「病原體」的研究,偶爾,凱特的教學像是她單方面的傾訴。
「極端基因編輯,就是把一種生物身上最優質的基因提取出來,編輯到另一種生物的DNA中,逃過排異性,以達成融合進化的目的。」
「我從鯊魚身上提取了『不停生長』的基因,從藍鯨身上提取了『生長速率』基因,從非洲刺毛鼠身上提取了『再生』基因……我只是想讓他重獲健康,讓壞死的細胞重生,讓他再站起來,可我最終害了他。」
親人的死是她心中的刺,凱特無法放下。
她低估了人心的惡意,也高估了人類的品格,還相信了資本家的謊言。樁樁件件,都是她因「愚蠢」而犯下的「原罪」。
這時,凱特止住了話,望向阿薩思:「我想,你也是基因編輯的造物,阿瑞斯。」
「你的外形像霸王龍,卻有迅猛龍一樣的爪子。體型大小類似南方巨獸龍,背後的龍刺有棘龍的特征。只是,你的鱗片屬於哪一種動物,我猜不到,是蛇嗎?」
大概吧?
阿薩思不清楚,也不是很想了解,她目前只對晚飯吃點什麼感興趣。
「創造你的人真是個天才。」凱特頗為感慨,「在創造你之前,他一定『復活』了恐龍。但真的很奇怪,我為什麼從沒聽說過他?他真的存在嗎?」
可恐龍真實地存在著,她的懷疑不成立。
罷了,這件匪夷所思的事以後再說,她還有要事得辦。
凱特:「對了,阿瑞斯,我明天要離開懷俄明州,去一趟舊金山。」她的語氣有些沉重,「我的導師生病了,病情開始惡化,即將邁向死亡……據說她在半個月前與基因能量公司有過接觸,後來突然病倒了。」
「有些事我需要調查,抱歉,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陪你了。」
日落之前,凱特離開了,背走了一袋子人類丟棄的森林垃圾。
阿薩思目送她遠去,隨後循著駝鹿的氣息緩步而去,卻又在中途被大角羊吸引。
她獵到了一只成年公羊,有300磅重。它的肉緊實鮮美,鹹淡得當,除了羊毛擾人和肉量不多兩個缺點,幾乎是無懈可擊。
一只自然是不夠的,三只才能填飽她的胃。可就在她准備二度狩獵時,忽見頭頂的星空中有一顆「星星」閃爍個不停,持續了一段時間。
她仰頭望著那裡,不知為何,心裡泛開了一股濃濃的不安。
沒多久,她的預感成真了——
憑她的目力,她清晰地看到那顆「星星」在天上爆炸了。炸開一朵金紅色的花,連雲層都被渲染出一片橘紅,卻沒有發出丁點聲響。
「星星」化作無數流星,射向四面八方。其中兩團裹挾著烈火往懷俄明州墜落,見狀,阿薩思幾乎是頭也不回地放棄了狩獵,撒開腿向山谷奔去。
此情此景,真是像極了努布拉島火山噴發的現場。
即使恐怖程度不如當初,但她並不想被砸,她打算等它們墜落之後再看看那究竟是什麼。
*
地球低軌道,「雅典娜一號」空間站,兩小時前。
大型封閉實驗室中,尚未處理的鼠屍之內,一只獵狗大小、被確認死亡的實驗鼠突然動了起來。它的心髒再次跳動,血液開始循環,生長激素濃度持續增加——
過快的身體成長給它帶來了極大的飢餓感,由於研究員的疏忽,「復活」的實驗鼠鑽進同類的屍體中大快朵頤,連皮帶骨地把鼠屍一只只吞下。
鼠屍的血肉化作養分,奠定了它持續長大的基礎。而鼠屍中的病原體被它盡數吸收,「毒素」的富集令它完全失去了頭腦,成為了被本能支配的怪物。
在短短一小時內,它的體型膨脹、再膨脹,已趨近犀牛的大小。渾身骨骼發出脆響,毛發變異成尖銳的針狀,鼠類本不具備的犬齒竟然從嘴裡長出,它疼痛不已,爆發出尖銳的咆哮。
處理室的異常終於引起了人類的注意,他們手持武器而來,可已經錯過了解決問題的最佳時間。
犀牛大小的實驗鼠一蹬後倉,在沒有引力的環境中急速射來。它一頭扎進一人懷裡,張嘴就咬,幾下吃空了對方的內髒。人血飛濺,又團成水滴狀飄在空中,遮蔽了攻擊者的視線。
大抵是嘗到了人肉的鮮美,實驗鼠扭頭咬死了第二個人類,立馬撲向第三個。巨大的騷亂引起了整個空間站的恐慌,饒是他們關閉一扇扇門、鎖住一條條通道,這只失控的實驗鼠仍會層層突破著殺進來,為了吃飽!
他們擋不住它,因為老鼠的本性就愛啃咬。被病原體強化過的實驗鼠更甚,它的牙齒居然能咬壞合金門,這是他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
它還在長大,他們進入了死局。空間站就這麼大,他們能逃到哪裡去呢?
尖叫、殺戮,活人正一個個減少。
阿特金斯博士向陸地發送求救信號,可她沒想到,基因能量公司不僅沒有派遣救援隊,還命令她摁下按鈕,將空間站的一整組「病原體」投向地球。
「你瘋了嗎,克萊爾?」阿特金斯不敢相信她聽到的,「將病原體投向地球,你知道後果會有多嚴重嗎?」
「這個空間站已經淪陷了,所有人被一只實驗鼠殺光!我只是給它注射了30%濃度的病原體,它就不再是老鼠了,而你要投向地球的病原體是100%濃度,有整整28支!」
克萊爾的聲音十分冷淡:「如果你不同意,那你就和那只該死的老鼠一起死吧。」
阿特金斯苦笑:「但願如你所言,它會在爆炸中死掉……克萊爾,我們已經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誰也逃不掉了。」
身後傳來實驗鼠的狂躁尖叫,阿特金斯眼見逃不過,臉上竟掛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她透過玻璃看向實驗鼠,又是恐懼又是瘋狂:「科技是撒旦,它會毀掉伊甸園。基因實驗是原罪,我們都將進入失樂園。」
玻璃應聲而碎,碎片共實驗鼠一道,向前衝來。
阿特金斯絕望地閉上眼,在實驗鼠咬上她後頸的剎那,空間站的自毀倒計時正好到點。
轟然巨響,只有人死前的那一秒才能聽見。而偌大的爆炸聲在真空無法傳遞,唯有射向陸地的碎片轉達著高空的悲劇。
「潘多拉」打開,病原體分散,它們像是人類的七宗罪,一部分飛入宇宙,一部分灑向地球。
而魔盒中最後的「希望」不見所蹤。
*
是夜,兩團巨大的火球從天而降,一團墜入南部,一團落進北部。
阿薩思在山谷中觀望良久,見森林沒著火,也沒生出別的變故,便從巢穴中走了出去,撿了個離她較近的墜落點靠近,特地趕去看看熱鬧。
由於這一片是她的領地,平時沒什麼動物敢靠近,因此阿薩思是第一個抵達現場的「目擊者」,只是她並沒有「目擊者」的素養。
她找到了一個焦黑的深坑,發現坑底躺著一頭烤熟的「犀牛」。
循著熟肉的香味靠近,她將「犀牛」撥過來一瞅,才發現這塊燙手的大肉是一只沒毛的老鼠,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老鼠能長這麼大?
不會有什麼病吧?
想是這麼想,可阿薩思還是低頭嗅了又嗅,且越聞越香。
不管了,無論它有病沒病,這會兒也已經熟了,不是說高溫殺菌、烤了就能吃嗎?能吃出什麼病,沒有病!
正好她晚上沒吃飽,怎麼能錯過大自然的饋贈,它可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肉,還精准地砸在她巢穴附近,這不就是命運嗎?
找了一堆借口,阿薩思終是把凱特「別亂吃東西,那有可能是基因能量公司的誘餌」的忠告拋到腦後,兩三口吞了大量鼠肉。
說來也怪,這老鼠不知是吃什麼長大的,她在覺得美味的同時又覺得有點惡心?
最終,在阿薩思扯開老鼠的胃後,真相分曉。
活見鬼,這老鼠的胃裡塞著尚未消化的人類屍體!只能說,她幸好沒把它囫圇吞了。
阿薩思:……
噦!噦——完了,吐不出來。